第190節(jié)
說起來一開始也不過是各有想法,只是各自的眼界不同,就生了不同的見解罷了,尋常得很的事兒,到了后來卻愈演愈烈,都到了私底下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起因還得從開府宴說起。 那日來赴宴的人可不少,又加之禎武帝先有御筆賜匾在前,就是沒威震府帖子的也十分識趣地送來的了賀禮。 就是不能來的,也打發(fā)了人送來厚禮的。 所以一時(shí)間也不管是遠(yuǎn)的、近的、親的、疏的,都一概有禮送來了。 到底也都是大家里當(dāng)過差的,多少都是辦了老事兒的人了,也知道一一回過袁瑤后,按遠(yuǎn)的、疏的送來的做一堆,近的、親的又另作一堆。 因著親疏遠(yuǎn)近的不同,回的禮也大有學(xué)問的。 這樣一分開就一目了然,也好回禮。 而開府宴后,一來袁瑤還為奶娘的突然離去,還有些感傷,后來不是又鬧出了許多對韓施巧不利的閑言碎語來,袁瑤就一心都撲在那上頭了,就沒心思過問這些個瑣事的。 就讓他們自己按關(guān)系的不同,擬了個回禮的清單來,袁瑤瞧過后無甚大問題就準(zhǔn)了。 在親近這攤子的回禮,這兩方倒是沒多大出入的想法,就是在另一攤子上的出了事兒了。 錢大家的以為,這樣不親不近的,就該早早把禮給還清了,不然碰上里頭有厚顏無恥的,仗著今日的禮就套了近乎,日后定成附骨之疽,那時(shí)再想撇干凈就難了,盡早拿出個態(tài)度來,才是大家子的做法。 袁父在時(shí)就這么做了,故而才有了清正之名,府里也從未有過因著這些個人敢賴上門來的。 可宮嬤嬤和盧大娘卻不這么認(rèn)為,他們這樣的人家沒得巴巴就把禮給還人的,一來不管遠(yuǎn)近親疏都打了人的臉,二來也讓人以為威震府是怕事兒的,不是他們這樣人家該有的體面。 所以宮嬤嬤和盧大娘這一方的,就以為還禮少說也得有個由頭,如是說別家有了什么喜事順手再還才是道理。 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沒錯的。 那時(shí)他們也知道袁瑤和霍榷身上事多,既然都交給他們辦了,也沒有回頭再煩主子的,沒得得個無能的名兒,他們都顧忌得很,就壓著性子坐下商量著辦了。 最后決議不管什么由頭趁早找一個出來,把禮還了干凈。 這事兒按說到這也算是完,以后該如何還得如何,沒得像如今這般鬧得臉紅脖子粗的。 只是經(jīng)過了這事兒,這些個人心里到底生了罅隙,慢慢就分出了個楚漢來。 而激化了兩派系矛盾的事兒,是另外一件事兒。 如今袁瑤想來,按說那也是個好事兒的,怎么就成這樣了? 原先是錢大家的提議說,府里各處院子里的花草樹木總疏于打理,頂天了就去澆個水,就撒手不去管了,多少好花好草就這么生生被糟蹋了。 像是那些個什么玫瑰花,月季花,就是柳枝柳條都是有大用處的,竹林子都更不用說的,就是筍一年下來也能挖個好幾趟的。 可如今沒人照料著,就白白埋在了地里,生出多少沒用的竹子來,回頭又讓人給砍了,真真是白白辜負(fù)了好東西。 于是錢大家的就說,不如按先頭袁府里的法子,把這些都給會種會養(yǎng)的收拾料理,也不用再給他們月錢的,就每年孝敬些東西給主子們,其余一概由她們自己受用了。 這法子袁瑤在袁府時(shí)也是知道的,袁府按這規(guī)矩行事了這些年也沒見什么大錯的,還能每年為府里節(jié)省下好幾百兩銀子的,袁瑤就應(yīng)下了。 為了公平,照料這些個的人兩方皆有,誰也說不出話來。 可才實(shí)行了半月,就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兒,激化了兩方的矛盾。 原來是宮嬤嬤這邊的一個婆子,不過是采了錢大家的這邊黃達(dá)福媳婦養(yǎng)的幾朵菊花藥用去了,讓錢大家的這一派的人給瞧見了就吵了一架。 回頭錢大家的這邊就有人去砍了宮嬤嬤這邊青梅她娘meimei的竹子,說是給瓜秧子搭個架子的,給青梅她娘的meimei知道了,又是一頓口舌之爭的。 每天就這么些個小口角,小摩擦的,越積越多,總算是一氣爆發(fā)在了另外一件事兒上頭了。 這還得從三皇子真給佑哥兒又送了只活小老虎說起。 難得三皇子心細(xì),這小老虎雖比佑哥兒的喵要小許多還在吃奶的,卻是只雌虎,日后正好同佑哥兒的喵成雙成對了。 佑哥兒喜歡得不得了,還給起了名叫喵喵喵。 當(dāng)時(shí)霍榷聽了就樂,要是以后再得了,就得掰著手指數(shù)叫了幾聲喵,才清楚叫的是那一只了,所以他趁早教佑哥兒數(shù)數(shù)才是。 后來再大些佑哥兒懂?dāng)?shù)了,才將小雌虎改名做三喵,但這是后話。 說回來這小老虎的事兒。 因著一時(shí)佑哥兒的喵多了,又里頭還有只得時(shí)時(shí)給奶吃的,等小老虎再大些,就正院這點(diǎn)地方小老虎們也撒不開爪跑的,丫頭婆子們也不好照料的,到底還是找個專門小廝照料的好,就沒得再養(yǎng)在正院里的。 還讓人把三多堂后頭的院子改了,堆出了山坡石洞,種上了叢林花木,挖了池塘,引了流水,再在里頭養(yǎng)了雞鴨魚,狍獐鹿兔等等,給兩只老虎做住處了。 這工程不小,就請來了外頭的人,事兒就出在這外頭來的人身上了。 在砌石子山時(shí),一小伙子被砸成重傷。 若按往日里的例,給個三四十兩銀子也算是伯府盡了心,在外頭放那里都說得過去了。 只是這小伙子家中上又老,下有小。 老的是久病在床的,小的是嗷嗷待哺的,媳婦倒是個能干的,只是到了如今再能干也不敢把她劈成八瓣來使了不是? 于是錢大家的就說了,“夫人先前還小時(shí),先公爺(袁父)、太太(袁母)就教夫人要憐貧惜賤、慈老愛幼的,如今就更沒有這樣放著不管的道理,沒得給人說了夫人的不是?!?/br> 宮嬤嬤便道:“那不知錢大媳婦有什么高見的?” 錢大家的就道:“先公爺常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給銀子不如給府里一份能養(yǎng)家糊口的差事他們?!?/br> 宮嬤嬤就笑了,“若是這般,以后來一樁府里就得安排一人的差事,堂堂伯府還成什么樣,是個人就能進(jìn)府里來,還有什么規(guī)矩體統(tǒng)的?” 就這樣兩方的人開始你說我冷心腸,我說你不識規(guī)矩,針鋒相對,火藥味兒就大了,這才讓來聽府里管事們回事兒的袁瑤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就沒有放著那家人不管的,可也正如宮嬤嬤說的,威震府隨意來個人就進(jìn),日后就沒了體統(tǒng)了。 于是袁瑤不但給了銀子,還將那一家子送到了他們莊上,頭年減了他們的租金賦稅,租賃了幾畝地給他們種的,讓他們一家今后也有了著落。 這事兒是就算完了,可因這事兒又把前頭分包花草的矛盾給牽出來了,這個說那個誰黑了心肝偷采她的花兒草兒,那邊自然也不甘示弱的,又說這個誰要天打雷劈的糟蹋了她瓜兒果兒的。 都指桑罵槐,含沙射影的,把袁瑤給聽得頭都疼了。 任憑袁瑤再聰明,也想不明白了,怎么好好的事兒到了她這就行不通了,鬧得雞犬不寧的。 可兩邊都是正經(jīng)做事兒的,沒有故意找對方茬的,所以袁瑤也不能當(dāng)是尋事兒的給大力處置了。 每天就給她們這些個婆子媳婦處置這些個糾紛,袁瑤就沒得閑工夫了。 好不容易得了片刻的功夫,袁瑤帶著佑哥兒就奔驍勇府去喘口氣了。 袁瑤到了驍勇府,趙綾云親來迎的她,又打發(fā)人到司馬府去請司馬夫人來一聚。 雖是來松乏的,可不能不見蕭老夫人的。 袁瑤就跟這趙綾云先去給了蕭老夫人請安。 蕭老夫人雖不喜歡趙綾云這兒媳婦,可對袁瑤倒是不差,且袁瑤在茶上又能同她說到一處去的,她就越發(fā)喜歡了。 聽說袁瑤來了,蕭老夫人便趕緊讓人去沏她一直留著的方山露芽。 這方山露芽早時(shí)便是貢茶,從唐起至今皆受帝王喜愛。 “今歲閩中別貢茶,翔龍萬壽占春芽?!?/br> 說的正是這方山露芽。 袁瑤也不客氣,啟蓋聞香后用了一口,道:“中澹閑潔,韻高致靜,不愧是方山露芽?!?/br> 蕭老夫人也點(diǎn)頭道:“都說九龍巢的大紅袍是當(dāng)仁不讓的茶中帝王,讓我說卻不過是曲高和寡的陽春白雪,到底不如這春芽一露的?!?/br> 袁瑤自然也有自己的見解,只是她說得巧妙,故而蕭老夫人就愛聽了。 說了許多之后,蕭老夫人是過來人,當(dāng)初年紀(jì)輕輕就當(dāng)了家,當(dāng)初也是吃了不少教訓(xùn)才順手了。 如今袁瑤也是這年紀(jì),沒得也有當(dāng)初她那樣的事兒,蕭老夫人就有心要提點(diǎn)袁瑤的,就問起了袁瑤府里之事。 不說則以,說了袁瑤真覺著是滿腹的苦水,一說就說了好半日,“……老夫人,你說,怎么好好的事兒到我這就行不通了,都成了矛盾了?” 蕭老夫人聽了卻笑道:“因是你錯了,可你知道你錯哪了嗎?” 正文22811日第二更在這里 第三五回相夫教子(三) 袁瑤聽了,怔了怔,“我錯了?” 蕭老夫人點(diǎn)點(diǎn)頭。 袁瑤就越發(fā)不解了,“我為一碗水端平了,處處以公平而論,絕不偏袒誰去,怎么就錯了?若非說有錯,那也因著前些時(shí)候,一心在外頭了,無暇顧及了府里?!?/br> 蕭老夫人搖搖頭,對趙綾云道:“你也不用在我跟前忙活的,也坐下聽聽?!?/br> 趙綾云那里敢違的,但還是才出籠的點(diǎn)心,親奉上了才坐下。 蕭老夫人端茶又吃了一口這才道:“一面是得用的下人,一面是忠心不二的老仆,做這些人的主子自然是要不偏不倚才得人心??赏舱沁@些人最易起了勾心斗角,鬧得家宅不寧的。因著他們一個仗著老仆老資格,就是主子都要給三分體面的。而另一個則是仗著得主子的心思,就豪縱了,瞧不上那些個倚老賣老的?!?/br> 袁瑤聽了正合她家里的情形,不禁點(diǎn)頭,“正是如此?!?/br> 蕭老夫人道:“其實(shí)也不是非要他們和睦相處的,才會得安生日子過了,斗也能斗出好來的?!?/br> 袁瑤和趙綾云果然是年輕了,越聽越糊涂了,“斗也能斗出好來了?” 蕭老夫人微微瞇了眼,回憶道:“我就說個事兒,你們就明白了。那是我還待字閨中的時(shí)候,我娘家雖不是名門大戶,可也是家大業(yè)大的。我娘就一手cao持著家里內(nèi)外,你們也知道這采買一處和廚房最是重中重的,雖說水至清則無魚,可要是過于放縱了,沒得也是敗家浪費(fèi)的。那時(shí)我娘就將采買一處的差事給了她一個得用的心腹,后都說另一處廚房定也是我娘身邊得用的人,沒想我娘卻把廚房給了另一個和采買管事媳婦不對脾氣的人?!?/br> 袁瑤這會子聽出味兒來了,道:“這法子好,這法子妙,這是讓他們相互督促的。” 蕭老夫人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這樣一個為了感知遇之恩,定會小心監(jiān)督著采買的,采買的收斂了自然也會盯緊了廚房的用度,不許他們浪費(fèi)的。這樣相互制約著,就成了良性循環(huán)。所以我說你們家里那些個要斗,就讓他們相互揭短去,要是那日他們沆瀣一氣了,你才該哭去的。” 袁瑤覺得很是受教,“就是這個理兒。” “既然他們都是好的,所以錯就在你,瑤哥兒?!笔捓戏蛉擞值懒恕?/br> 袁瑤也不再忙著否認(rèn)了,思忖了片刻,卻到底想不出自己錯在那里了,就忙請教道:“我果然是愚鈍的,這都想不明白的,望老夫人心疼心疼瑤哥兒,給瑤哥兒指點(diǎn)指點(diǎn)迷津?!?/br> 蕭老夫人聽了這話,很是受用,就笑道:“平日里你也是鬼靈精的,也是難得糊涂一回了。我就說了,錯就錯在你沒立個規(guī)矩章程了?!?/br> 袁瑤一愣,細(xì)細(xì)品蕭老夫人這話。 蕭老夫人拿了現(xiàn)成的例子給袁瑤解說道:“就像你們府里那些個栽花種果的,她們都沒月銀的,都靠收拾照料這些個花兒果兒的養(yǎng)家糊口的,生生就被人摘了去,那里能不rou疼的,能不起事端的?可你若是立了規(guī)矩,說除了每日給主子用的,其余人想要摘用的,一概得以用錢買。價(jià)錢就以比市價(jià)便宜的算,沒有不皆大歡喜的。” 袁瑤真是恍然大悟的。 “還有那個給你們修院子受傷的,這種事兒那里論得到他們底下人做判斷的,正是因沒了規(guī)矩,縱容之下才有了今時(shí)今日的情形。若是再不盡早定下規(guī)矩,你這當(dāng)家主母遲早也就是只剩一名頭,都被他們給拿捏住了?!笔捓戏蛉藬嘌缘馈?/br> 袁瑤一時(shí)有些愧,道:“果然是我的錯。在公府時(shí),也正是瞧著府里的規(guī)矩太大,就一心著以后若是出去了,沒得再弄這些個規(guī)矩束縛的,所以如今伯府里我才越性沒那么多的規(guī)矩章程。沒想?yún)s鬧成如此,可見是前人說的都是沒有錯的,‘不以規(guī)矩,不能成方圓’?!?/br> 蕭老夫人見袁瑤受教,心里也舒坦。 后來袁瑤又請教了許多事兒,心中就暗暗有了一套她自己的章程。 同趙綾云和后來的司馬夫人又說了一會子話,袁瑤這才帶著佑哥兒回威震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