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喜歡是因著官陶陽發(fā)現(xiàn)兒子長高了,難過的是兒子沒了從前那份和她的親近。 官陶陽忙將手中包袱遞給俍哥兒,“這原是娘給你做的衣裳,不曾想俍哥兒長高了許多,怕是不合身了,娘拿去改了,改日再給你。只是這些,”說著官陶陽從包袱里摸出幾樣東西來,“這些平日里都是難得的,回頭讓你奶娘加了冰糖每日給你熬來吃。還有這些碎銀子,你拿去防身,日后打點應(yīng)酬同窗也是好的?!?/br> 俍哥兒抬頭看看官陶陽,突然眼眶就發(fā)紅,他知道這些都是官陶陽平日里舍不得吃用省下來的,再想到自己和大皇孫要好,在大皇子府也沒受過什么委屈,只有比在家中好的,便想著官陶陽比他更需要這些,于是便推開了。 “姨娘還是自己留著吧,日后這些自有父親和母親給我打點。”說著俍哥兒本要一揖告辭,可又想起先生所教的禮數(shù)。 妾為庶,是賤,切不可自降身份。 俍哥兒只得打住,帶上小童走了。 官陶陽悵然若失地看著俍哥兒離去,心中的期許和喜悅?cè)肯⒘?,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房中?/br> 俍哥兒是官陶陽的全部,可如今的俍哥兒卻要褪去雛鳥的模樣,展翅離巢,飛得越來越遠了。 所以官陶陽忽然害怕了,沒俍哥兒她還有什么希望? “不,不……”官陶陽邊不住地念叨著,邊狂搖頭,一時髻松鬢散,形同瘋婦一般。 正文17329日的更新在這里 可無論官陶陽如何否認,都無法消除心中的恐慌,反而愈演愈烈,一時陷入里頭去了。 此時雖是白晝,可今日天陰陰的,卻也不見下雨下雪的,屋里不點燈便有些陰沉了。 正是這份陰沉,讓恐慌中的官陶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她抓著自己的頭發(fā),蜷縮在床上的角落中,警惕地監(jiān)視著屋里每個陰沉最為濃重的角落。 “別……別過來,都別過來,別想從我身邊奪走俍哥兒。”官陶陽一把扯起原本疊放整齊的錦衾,裹在身上,又煞有其事道:“俍哥兒莫怕,娘在這,誰也別想帶你走。” 丫頭蓮心,是霍老太君生身邊的二等丫頭,如今讓霍老太君指來服侍官陶陽,故而蓮心對官陶陽談不上有多忠心,不過是盡本分罷了。 蓮心見官陶陽自霍老太君屋里回來后,就神神叨叨地把自己關(guān)房里,半日不出,蓮心心下就有些擔憂了,一味想著,官陶陽雖不是她的正經(jīng)主子,可到底是霍老太君的心肝rou,這官陶陽要是有個好歹,她到底脫不開干系的。 想罷,蓮心就要去回霍老太君,可轉(zhuǎn)念一想又打住了,還不知這位姨奶奶在里頭到底如何了,到霍老太君跟前回不清楚,少不得還得挨頓責罰的。 于是蓮心便借著要給屋里點燈的由頭,敲門想進去看個究竟。 霍老太君喜歡文竹,故而在東西廂房后頭都種了不少,夏日里頭竹影森森的,倒還顯得涼快,可如今寒冬臘月的,一時廂房里就顯得陰森了。 “姨奶奶?!鄙徯呐e著燭火稍稍推開了廂房門,輕喚了一聲,卻不見人應(yīng),蓮心只得又喚一聲,“姨奶奶?” 還是沒有人回,蓮心心下奇怪干脆就推開門要進來。 門一開,外頭的寒風肆無忌憚地灌入,掀起房中的帷幔帳簾飛舞漫天。 蓮心還不及看清楚房里的動靜,就被一道青衣的身影給撲倒了。 后腦勺被磕得不輕,蓮心就是一陣眩暈的,頸脖上就被人掐住了。 “你們誰也不想奪走我的俍哥兒?!庇腥嗽谒宦暫爸?。 氣息不暢,蓮心很是難受,她睜眼看去,就見官陶陽雙眼充血,目眥盡裂,齜牙咧嘴,面目猙獰地壓她身上,使勁兒地掐她脖子。 蓮心抬手去掰開官陶陽掐她頸脖上的手,艱難道:“咳咳咳……姨奶奶咳咳咳……我是咳咳……蓮心,你看……咳咳……清楚了?!?/br> 官陶陽如今那里還看得清楚,“你們都是可惡的,教壞了我的俍哥兒,好讓我們母子離心?!痹秸f官陶陽手上的勁兒越重了。 蓮心覺著幾乎要窒息,危急之下,急生一計,忽然道:“俍……俍哥兒……來了?!?/br> 官陶陽猛然抬頭看向房門處,手上的勁兒就松了七ba分,蓮心趁機推倒官陶陽,從地上爬起來就往外逃。 蓮心跑了,官陶陽也沒追,對著屋里的死物自言自語的,“俍哥兒別怕,惡人被娘趕走了。” “咳咳……救……救命,”蓮心跌跌撞撞地沿著抄手游廊,跑上房去,“救命咳咳……姨……姨奶奶……瘋了咳咳……要殺人了?!?/br> 壽春堂里頭出來一個婆子呵斥蓮心道:“作死呢,胡亂嚷嚷什……”這婆子的話沒能說完,因她看到了蓮心頸脖上一圈紫紅的手印,十分嚇人,把她唬了一跳。 蓮心想要抓住那婆子的衣袖,婆子卻怕得很,連連倒退了幾步,“你……要做什么?” 蓮心氣息不穩(wěn)道:“快……快去回……老太太,說……說姨奶奶瘋了……要殺人……”沒說完,蓮心便昏過去了。 門外的小丫頭們見蓮心倒地,都嚇得尖叫了起來,“啊,死人了?!?/br> 正是一團亂的時候,上房里又出來人了,是彩萍。 彩萍一看倒地上的蓮心,大著膽子去試了下蓮心的氣息,見還有熱乎氣便放了下心,喝住了那些小丫頭們,又仔細問清楚了前因后果,再讓人把蓮心給抬回蓮心的房里去,這才趕緊去回霍老太君。 霍老太君一聽彩萍的回話,就大怒道:“方才陶兒還好好的,怎么能忽然就瘋了?是那個混帳東西在胡說?!边呎f邊起身往官陶陽的廂房去。 官陶陽的廂房門大開著,冷風直往里頭灌,霍老太君進到房里感覺不到半分的暖氣,就以為是服侍的人陽奉陰違,暗中虧待了官陶陽,于是又罵道:“你們這些個偷jian憊懶的東西,在我眼皮子底下都敢這般虧待了陶兒……”話只一半,就見有東西砸來,嚇得霍老太君吃了一大口的風,什么話都堵在喉嚨眼了,一時只剩下,“嘎嘎……”的聲響,不能言語了。 “滾,滾,滾,都給我滾,你們要敢?guī)ё邆Z哥兒,我就跟你們拼了?!边@不是官陶陽的聲音,還有誰。 一干丫頭婆子就見官陶陽蓬頭垢面的,邊大叫著邊朝她們?nèi)訓|西,不管來人說什么。 丫頭婆子們只得把霍老太君先扶了出去,彩萍就發(fā)現(xiàn)霍老太君兩眼不住的泛白,好似有些什么哽在喉嚨一樣,一看就是不好的,忙喊道:“快,快請?zhí)t(yī)。” 這下把府里的人都驚動了。 太醫(yī)是霍榮進宮去請來的太醫(yī)院院首。 院首果然是名不虛傳的,一扶脈,再看了看霍老太君的眼睛,立時拿出銀針,在手上的幾處xue道一用針,霍老太君哇地一口血痰吐出。 血痰一出,霍老太君的面色就好多了。 院首看了看痰盒里的穢物,再給霍老太君扶了一回脈,“老夫人是受了驚,一時痰堵經(jīng)脈。”回頭打開藥箱急急寫下一方子,讓立時去煎藥來給霍老太君調(diào)服下去,又留了一瓶子藥,道危急是用。 霍榮讓霍榷看了方子,沒什么不妥的,兄弟三個就忙著撿藥煎藥去了。 霍老太君緩過氣來,頭一句話就說:“供……供奉,趕緊……救……救我的外孫女?!?/br> 霍榮自然也知道官陶陽發(fā)瘋的事兒,早把官陶陽關(guān)廂房里了,現(xiàn)下見霍老太君堅持要太醫(yī)去瞧官陶陽的,不讓太醫(yī)去怕是霍老太君也不能安下心來調(diào)養(yǎng)的,只得煩請院首往官陶陽的廂房去了。 約莫一刻鐘的功夫,院首從廂房中出來,對霍榮道:“這位奶奶可是服食過可令神智不清的毒物?” 霍榮自然是不清楚的。 院首又道:“如今毒物已入了五臟六腑,再加上心中郁氣堆積,才失了心?!?/br> 失心瘋,這病可不得了,像鎮(zhèn)遠府這樣的人家里,可容不得有這樣丟人現(xiàn)眼的在?;魳s不禁皺了皺眉。 院首又道:“所幸毒物還淺,只需常年調(diào)服湯藥,倒也能壓制住?!?/br> 霍榮道:“那就勞煩劉大人這邊來開方子?!?/br> 這兩人就往外頭去了,可話都被一個婆子給聽去了,忙忙就往上房去回霍老太君。 方才太醫(yī)要診治,女眷們都避在碧紗櫥里,如今都出來了,見霍老太君一聽回話,氣息又上涌了,指著宋鳳蘭就罵,“就……就你……你個毒婦,強……喂……喂的陶兒瘋……瘋藥,你……你害慘了……我的陶兒。” 霍夫人和袁瑤趕緊上前來勸說霍老太君息怒,又喂了一丸藥。 宋鳳蘭跪在地上,拿著絲帕拭著干干的眼睛,大喊著冤枉。 當初這事兒爆發(fā),宋婆子一力承擔了下來,宋鳳蘭雖沒事兒了,可也因此折了一條臂膀的。 “你還有臉……喊冤的?!被衾咸钢蚩贿叺紫碌乃硒P蘭,“若是沒……你這個毒婦……在后頭指使的,她……一個奴才……沒天來做……膽子……她也不敢毒害陶兒的。老……老大呢,讓他……讓他來,今兒……今兒定要休……休了這毒婦?!?/br> 宋鳳蘭邊喊冤枉,邊哭訴道:“……老太太說我治下無方,我都認了,誰讓我院子就真出了這么個大膽包天的,可說是我背后指使,我不服?!?/br> “你……你……”霍老太君氣得直哆嗦。 霍韻看著這上躥下跳罵罵咧咧的一屋子人,所有心情都給敗壞了。 這霍韻也是今兒午時才回到了鎮(zhèn)遠府,原想著給霍老太君磕了頭,回院子里就和霍夫人說件她自認是要緊的事兒,可沒想剛到壽春堂就鬧官陶陽這出了。 霍韻外出是因著前些時候府里艱難,前途不明的,霍夫人唯恐會影響到她這個未出閣的姑娘,不得已只能把心一橫,送了霍韻到南邊去,又在霍韻身邊安了能放心的人,那時霍夫人就想著若是鎮(zhèn)遠府有什么不測,也有給霍韻拿主意的人,日后是不愁的。 如今鎮(zhèn)遠府是雨過晴天,更上一層樓了,自然霍韻就被接回府來了。 可這趟回來,霍韻還塞著一件事的,這事兒還要從周家說起。(不記得是那個周家的回頭看第4章。) 周家回南邊老家給周老太太守制,于今年十月服滿,除服大做了一場法事后,周父周廣博,周母周馮氏,還有其獨子周祺嶸,帶著一大家子十一月又回京來候任了。 原先周家有意重提周祺嶸和霍韻的親事,可他們到京城之日正是鎮(zhèn)遠府艱難時,才進城就聽到滿城的風雨。 周家是什么人,最是會趨炎附勢的,一聽鎮(zhèn)遠府都這地步了,自然沒有再把兒子往里頭搭的,親事就作罷了,還把霍夫人打發(fā)來的人給拒之門外了。 霍夫人那時候打發(fā)人過去問候,多少都有為了女兒霍韻,在周家面前低聲下氣了,只要周家了重提親事兒,霍夫人為了讓霍韻脫離那時還前程不明的鎮(zhèn)遠府,沒有不答應(yīng)的,可沒想周家做得絕,竟然門兒都不給進,來個六親不認。 可常言,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世事無常得很,也不用十年,只十天的功夫,盛衰就更替了。 西北傳來霍榮大捷的消息,鎮(zhèn)遠府一日間又水漲船高,聲勢更比往日了。 周家立時改了嘴臉,舔著臉上門去拜賀的,霍夫人自然是以牙還牙給了閉門羹的。 幾次三番后,周家就落人之后了,可周母周馮氏是個慣會鉆營的,心想既然霍夫人那里行不通,那就是走霍韻關(guān)系。 只要霍韻還一心記掛著周祺嶸,就沒有攀不上的鎮(zhèn)遠府。 周家下了血本,終于打聽出來原來霍韻回了南邊去。 這周馮氏原是霍夫人的堂妹,故而霍榷等人都稱周馮氏一聲姨媽。 周馮氏正是仗著這身份親自又回了趟南邊,見了霍韻。 霍韻不過是個深閨中的小姐,那里是周馮氏的手段,一番好話夾著歹話的就把霍韻給唬住了,讓霍韻直答應(yīng)回鎮(zhèn)遠府就同霍夫人說,非周祺嶸不嫁的。 于是霍韻一路車馬勞頓,終于回到鎮(zhèn)遠府,沒想?yún)s遇上這番情景。 霍韻心想,霍老太君從小就偏心,到如今自家孫女的終身大事,都不管不顧不聞不問的,就一心一計偏袒那個破落戶的外姓孫女,一時心中的怨懟更甚了。 就聽霍韻冷哼了一聲,道:“別人的婆子犯了事兒,就是背后一定有主子指使的。官姨奶奶的婆子開門引賊入室,險些害了我二哥一房,這背后的主子就是清白無辜的。這理兒說到那去能讓人服氣的。” 誰也沒想到霍韻忽然說出這話來,霎時一屋子都清靜了。 “你……”霍老太君膛目結(jié)舌了好半天。 宋鳳蘭是最先反應(yīng)過來了,用帕子一掩嘴,哭得越發(fā)的理直氣壯了,邊哭還邊拍打著地上的毯子,喊道:“也就可憐我沒了娘家能撐腰的,也沒個能喊冤屈的地兒了?!?/br> 霍老太君差點一口氣上不來,指指霍韻,又點點宋鳳蘭,最后卻是罵霍夫人道:“你……你……教出的……好女兒,好……兒媳婦?!?/br> 等霍榮、霍杙、霍榷和霍榛從外頭回來,就聽到這一屋子的高聲哭低聲鬧的,都頭疼不已。 霍榷扯了袁瑤一塊站邊上,冷眼旁觀。 幸好霍老太君的藥煎好了,霍榮好不容易哄勸著讓霍老太君吃了睡去了,這才消停了。 安置好霍老太君,霍榮這才回頭處置這攤子爛事兒的。 宋鳳蘭被禁足了,對外就說得了?。辉倭钤幹鞒种叙?,馮環(huán)縈協(xié)理,還道,要是官氏藥石無用,瘋病再發(fā),就直接送出府去。 霍韻自然也受了罰了。 回到西院,此時佑哥兒還沒醒來,袁瑤和霍榷都換了身衣裳,兩人對坐在炕上,袁瑤為霍榷烹了一盞惠明翠片。 霍榷吃了一口,道:“府里這些個人和事兒,都是娘和大房經(jīng)營多年的,錯綜復雜,盤根錯節(jié)的。要是你長久打理的,只管快刀下去,不出一兩個月就能理清,只是我們早晚得出去自己開府的,就不必要攪混這潭水了??梢沁@般,你打理這家就少不得要周全各方,顧忌頗多,伸不開手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