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見他這般鄭重,低頭把玩鼻煙壺的霍榮睨著霍榷。 這兒子是有分寸的,霍夫人一直是放心的,但見他這般鄭重,也知事非同一般了,便也看了他。 霍榷字字清楚道:“兒子想迎娶一位姑娘做二房。” 霍夫人一聽松了口氣,“還以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如今你媳婦在調(diào)養(yǎng)身子,也不知得到什么時日才是好。那個韓姨娘在受罰,兩個能伺候的通房去了一個,一個又在保胎,就是你不說,娘也想給你個知冷知熱的人了。” 早便知道兒子在外頭有人了,只盼兒子要的是清白人家的女兒就成了。 霍夫人又道:“是哪家的閨女?既然你是想娶做二房的,禮數(shù)上到底不能馬虎了去,媒灼聘書一概不能少了,這才是我們家的誠意?!?/br> 聽霍夫人這般說,霍榮倒是無話的,繼續(xù)低頭把玩鼻煙壺。 霍榷回的是霍夫人的話,看的卻是霍榮,道:“是前戶部尚書之女,袁瑤?!?/br> 聞言霍榮夫妻,反應(yīng)各是不同。 霍夫人倒是大大松了口氣,既然是尚書家之女,她是絕沒有不放心的,想來應(yīng)該是庶女吧,不然怎么舍得嫁來做妾的? 而霍榮眉宇間的那道折子,則又深了幾分,可還是沒說話,讓霍榷的心懸在半空。 母親不知道這前戶部尚書是哪家,父親卻是清楚的。 霍夫人是霍榮多少年的枕邊人了,另一個又是從自己肚皮里爬出來的,這兩人在打啞語,片刻她便看出來了,但不做聲,只來回看這爺倆。 難道這袁瑤有什么不妥?霍夫人便起了疑心,想著一會兒打發(fā)人去問個底細(xì)。 不想霍榷又丟下一炸雷。 “她已經(jīng)懷了兒子的孩子了?!被羧恫桓译[瞞。 霍夫人聽了一驚不小。 那個正經(jīng)官宦家的女兒,敢未進(jìn)門就先有孕的?! 霍夫人剛要細(xì)問,就聽霍榮忽然就一口應(yīng)下了。 “既然是你做下的孽,自然你自己擔(dān)著?!被魳s又回頭對霍夫人道:“你就cao持起來吧,不可疏忽了?!?/br> 既然霍榮都答應(yīng)了,霍夫人無論如何也不敢多有異議的,可等霍榮走后還是問了霍榷。 霍榷知道是瞞不住的,便細(xì)細(xì)地說了。 霍夫人只差沒厥過去了,顫巍巍道:“罪臣之女,還是曾被貶為妓,這怎么得了??!” 霍榷邊為霍夫人順氣,邊道:“袁家是冤屈的,當(dāng)年袁大人為官清正,鞠躬盡瘁,就是父親都為之欽佩的。袁大人只留下一女,雖曾被貶,可也是得袁大人所傳,出淤泥不染,潔身自愛。兒子曾幾次三番要接她進(jìn)府,她都婉拒了,若非不是兒子孟浪了,她也不會未婚有子?!?/br> 霍夫人是清楚丈夫的性子的,而那姑娘的身世想來丈夫比她更清楚,卻還是應(yīng)下了,可想而知對袁家滿門正如兒子所言,是欽佩有嘉的。 再聽兒子說起那姑娘幾番婉拒進(jìn)府,可見也不是個貪圖名利的,且兒子又上了心,如今就算自己心里不舒服,卻也只得認(rèn)了。 當(dāng)日,霍夫人便回了霍老太君,自然是不敢將袁瑤的身世一并說了的,只道是官宦之家的失沽女,連懷了身子的事都不敢說。 霍老太君多年不管事的,聽霍夫人這般說,倒是同情了袁瑤,囑咐霍夫人道:“即是如此,就不能因那姑娘家里沒落了,就委屈了人家姑娘,我們家禮數(shù)上可要周全,人家姑娘就一人難免有失禮之處,就多擔(dān)待些?!?/br> 霍夫人訕訕的一一應(yīng)下,不敢多說。 霍榷娶二房,王姮這做正室的自然是不能不知的,且以后袁瑤還要給她敬茶的,霍夫人便讓人捎話去莊上,王姮是個什么反應(yīng),霍夫人便不理了。 有了霍榮和霍老太君的吩咐,霍夫人自然是不會潦草完事的。 此時霍夫人正愁上門的媒人不該找誰,像他們家這樣的門第,媒人可不能隨便找。 可兒子娶的是二房,且袁瑤這身份,高了人家不愿去,低了貶的是自己兒子的臉面。 霍夫人苦惱之際,霍榷再度拜會恩師于正和師娘。 對恩師,霍榷自然是不會瞞任何的,將娶袁瑤一事細(xì)細(xì)說了。 說來也奇,于正聽了面上凝重,對天敬了茶后,欣然令于夫人前往保媒,解了霍夫人一難。 正文70第十三回侯門一入(三) 雖不過是霍榷娶房妾,卻是霍夫人親自cao持的,隆重非常,府里上下莫不在議論,都只道霍榷這回納的是貴妾。 岸汀苑,被禁足思過的韓施惠雖消息不通,但這熱鬧還是傳來了。 韓施惠常見院里的人不時偷偷私語,也不知在談?wù)撔┦裁?只一日里終于讓她隱約聽到了些許,說什么大爺房里就有位姨奶奶,看如今我們二爺這房里也要出一位姨奶奶了。 大爺說的是霍榷的異母兄長霍杙,這韓施惠是知道的。 大爺房里的姨奶奶說的是霍杙的二房——官姨娘,這官姨娘本是霍老太君的親外孫女,因家境沒落被霍老太君收養(yǎng),后配霍杙做了妾室。 雖是妾室,可也是貴妾,差個誥封就是平妻,故而府里上下都稱一聲姨奶奶。 這些韓施惠也是知道的,可這二爺房里的姨奶奶又是怎么回事? 要說霍榷房里的姨奶奶,應(yīng)該是她才對,她雖是庶女,卻是官家之女,比白身良民之女還要尊貴,可進(jìn)了府卻只是個良妾而已,想來韓施惠就不甘。 韓施惠那里知道,以她當(dāng)時的作為,霍夫人能讓她進(jìn)門已是大度了,而韓家恨不得沒她,所以兩家就不過到衙門報個備,以防有心人說侯府逼良為妾罷了。 岸汀苑在楓紅院的西下首,東下首是漱墨閣,霍榷平日里常做內(nèi)書房用,等閑不得進(jìn)的。 可這幾日韓施惠卻見漱墨閣人進(jìn)人出在,似在整修換新。 后又見搬不少大件的家什往里填,然后是簇新的喜慶的衾褥、帳慢和箱籠,韓施惠再蠢也知道那里頭是準(zhǔn)備要迎接新人了,且應(yīng)該是那日丫頭婆子們碎嘴的,什么二爺房里的姨奶奶。 韓施惠依在窗內(nèi),越看外頭熱鬧越心里堵得慌,不由大喊道:“慧喜,慧喜?!?/br> 慧喜掀簾櫳進(jìn)來,福身道:“奴婢在?!?/br> 韓施惠指著對面的漱墨閣,“你去問問,對面到底誰要住了?” 慧喜是個老實(shí)本分的,所以不管是韓施惠風(fēng)光還是如今落魄了,她也未有半分要再攀高枝的念頭,對韓施惠依舊恭敬有禮。 看了眼苑門外,其實(shí)慧喜也不清楚,不,應(yīng)該說全府上下除了霍夫人和夫人身邊得力的嬤嬤,沒人知道那漱墨閣的新主子到底是誰,但有一樣大伙都是知道的,“回姨娘,聽說是二爺娶的二房?!?/br> “二房?”韓施惠如遭雷噬般,“那我算什么?我是什么?我是什么……”就這一句我是什么她便念了好久,猛地又似得了失心瘋般,突然抓著慧喜就是又抓又撓的,“你胡說,你胡說,我才是二房,我才是……” 慧喜一開始還能忍著,可終究是人,疼了就會躲,會叫,會哭,這番動靜把山嬤嬤給引來了。 山嬤嬤一看就知道韓施惠這是一時痰迷心竅了,拿起炕桌上的涼茶就往韓施惠臉上潑去。 此時以深秋,寒意漸濃,兜頭涼茶潑來,韓施惠霎時冷戰(zhàn),但總算清楚過來了,撲在炕上的座褥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因袁瑤懷了身子,日子不能定得太后,而要準(zhǔn)備的東西多,時間又緊著實(shí)很是為難了霍夫人,但總算是順利的,還有兩日便是吉日了。 侯府的聘禮早便到了,真真是實(shí)打?qū)嵉?,看得唐家兩位夫人咂舌不已?/br> 經(jīng)這些日子的相處,唐家兩位夫人和袁瑤成了至交,將袁瑤當(dāng)自家妹子待的,自家又是開繡坊,就添了五抬綾羅綢緞和兩副頭面給袁瑤做嫁妝。 加上這五抬,和原來太后和韓施巧給的三十抬嫁妝,還有霍家的聘禮,總算場面上是過得去了。 本來唐家兩位夫人見袁瑤就一個丫頭、一個媳婦和兩個嬤嬤,進(jìn)侯府絕對是不夠使的,還要再給她人的,袁瑤卻拒絕了。 因以她這樣身份的人進(jìn)府,侯府里的老太太、太太總是不放心的,多少都會安插些人到她身邊的,既然無論如何都是要安人的,一個是府里耳目,兩個也是耳目,正所謂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就干脆讓她們都安來吧,自己也省了這份心。 就是青素、田嬤嬤、蘇嬤嬤和鄭翠,這四人她也不能一概帶去,特別是鄭翠。 當(dāng)日給霍榷報信的,除了鄭翠絕沒旁的人了,倘若帶這么人在身邊,應(yīng)付明槍暗箭之余還得防家賊,如何受得了。 想起今后將步步為營,還有在宮中四面楚歌的韓施巧,也不知是否是懷孕的緣故總覺著累。 袁瑤揉揉眉心,對站她跟前的四人道:“此番,青素自然是要隨我一道進(jìn)府的,按說田mama和蘇mama是有年歲的人了,本該讓留你們榮養(yǎng)的,可二位都是經(jīng)驗(yàn)老道的人了,不論是今后我的飲食還是出行,旁人我信不過,只得委屈兩位mama在我身邊再呆些年了?!?/br> 田嬤嬤道:“是姑娘收留,奴婢們才有了活路。這些日子以來,姑娘待老奴們那是沒話說的,自是該盡心服侍姑娘才能報答了,再有些別的心思那就真的是不識好歹了。” 蘇嬤嬤連連點(diǎn)頭,“姑娘如今有了身子不比尋常,就算姑娘讓老奴榮養(yǎng)去,也是日日記掛著的,倒不如跟在姑娘身邊反倒安心些?!?/br> 袁瑤點(diǎn)點(diǎn)頭,“那便勞煩兩位mama再辛苦幾年了?!焙笥挚聪蜞嵈洌按浣??!?/br> 鄭翠見袁瑤終于看向自己了,欣喜地走出來福身,道:“奴婢在?!?/br> “侯府這等高門大戶,我身邊就你們四個,想來是絕不夠使的,只是想到我要是進(jìn)了府,這院子沒人看顧必是荒廢了去的,便不忍。再想當(dāng)初,你家兄弟就因侯府規(guī)矩大怕你受委屈,才求的我收留你,不曾想如今我反倒是要進(jìn)侯府了。既然如此,你不如就留下給我看院子吧?!痹庍@話非詢問,而是不容置疑的肯定語氣。 聞言,鄭翠面上煞白難看得很,她千方百計(jì)使勁兒,為的就是進(jìn)府去享福,不想臨了卻被撇下了,這怎么成。 鄭翠突然跪下給袁瑤叩頭道:“姑娘是奴婢的主子,豈有奴婢因怕受委屈而撇下主子在外頭逍遙的,這不是讓奴婢良心不安。” 袁瑤是決意已定的,“好了,起來吧,你以為守這院子便是輕松的差事了?這里的東西損一樣都要你描賠的?!?/br> “姑娘……”鄭翠還想再說,卻聽到從外頭傳來笑聲,“哈哈……海棠兒,你可別想打發(fā)了她去,我可要留著她在你身邊給我做耳目的?!?/br> 袁瑤主仆向門外看去,只見夜色中,霍榷手提一個包袱大步走來,面上難掩喜色,一洗那日的憔悴頹廢,再現(xiàn)皎月爍星般的清俊超逸。 田嬤嬤上前接過霍榷手上的東西,笑道:“哎喲,二爺,你這會子怎么來了,可是兩日都等不得了?” 霍榷但笑不語,看向袁瑤,只見她垂首低眸,也不知是不是害羞的。 霍榷等青素給他解了斗篷后,這才近袁瑤道:“海棠兒,你就帶鄭翠進(jìn)府吧,不能讓人兄妹分離了不是?” 袁瑤嘆了一口氣,又看看霍榷,道:“既然大人……”話剛出口便被霍榷一指點(diǎn)上了唇,止了話。 “你喚我作什么?”霍榷故意俯身欺近她道。 袁瑤當(dāng)然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她改口了,他可是她的夫君了,想罷面上一時熏紅如桃瓣,好看得不得了。 霍榷見她抬眼似嬌似嗔地瞪他,心上的喜歡越發(fā)了,便還故意道:“大人自然是不對的,該叫什么呢?不如就叫二郎,或榷哥哥吧?!?/br> 這下袁瑤臉上可比丹紅的石榴,生生壓下那份又被他挑起的悸動,扭頭不去看他,對依舊跪地上的鄭翠道:“既然二爺說了,你就隨我進(jìn)府吧?!?/br> 鄭翠那是一個千恩萬謝的,“謝二爺,謝姑娘?!?/br> 袁瑤又道:“既如此,你就給我找個看院子的。” 霍榷笑道:“那是自然,這院子可不能廢了,以后我得了閑兒,還得帶你回來住幾日的?!?/br> 袁瑤立時暖暖的。 等蘇嬤嬤端了熱水來,絞帕子擦了手臉,吃了茶,霍榷便讓青素她們四人都退下了,將方才拎來的包袱打開推給袁瑤,道:“這是我這些年攢下的銀子和田產(chǎn),給你做嫁妝用?!?/br> 霍榷是在侯府里長大的,自然知道府里的人最缺的是什么。 衣食是不缺的,最缺的是銀子。 不說家里那些個下頭的人,就是做爺?shù)?,等閑也是沒寬裕銀子使的,每月就三十兩銀子??伤麄冏鰞鹤拥倪€能到母親那里打打饑荒。 而嫁入侯府的,若是沒個豐厚的嫁妝,也就眼巴巴地等著那幾兩月例銀子,別無他法。 韓施惠就是這一類。 像王姮那般的十里紅妝他霍榷是給不了,但給她個寬松他還是能夠的。 袁瑤雖未細(xì)數(shù),可也知有不少,便問道:“可不是你全部的體己都在這了?” 霍榷笑道:“所以以后為夫可要食軟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