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為何宣的是韓塬瀚而不是韓孟? 韓孟雖為官多年,可也沒能看出這到底是何兆頭。 韓塬瀚則趕緊更衣進(jìn)宮去了。 得了準(zhǔn),進(jìn)了御書房,見里頭竟然還有其他人,但他只認(rèn)得霍榷。 韓塬瀚不敢多看其他,離御案數(shù)步之距駐步,恭敬跪拜參見。 禎武帝邊朱批,邊讓他平身。 皇帝不說話,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做聲的,韓塬瀚忐忑著站霍榷之下,卻見霍榷在暗地里安撫他,示意并非是壞事,才稍稍安下心來。 約一柱香后,禎武帝方放下御筆,“惠妃很是記掛家里,家里可好?你父親身體還可好?” 聞言,韓塬瀚只覺得全身一寒,若是真是韓施巧記掛家里為何不讓韓姨媽進(jìn)宮相見,可知實(shí)情并非如禎武帝所說。 韓塬瀚悄悄看了霍榷一樣,只見他點(diǎn)頭,對自己心中的猜測又確定了幾分,出列躬身下拜,回道:“啟稟陛下,臣實(shí)不敢瞞,自惠妃娘娘進(jìn)宮后,家父日思夜想身體早大不如前了?!睋渫ü蛳拢殿^,“懇請皇上準(zhǔn)家父致仕回家休養(yǎng)?!?/br> 禎武帝這是又拔了個蘿卜,得個坑了,連連點(diǎn)頭很滿意韓塬瀚的識時務(wù)。 出來時,韓塬瀚疲憊不堪,和霍榷一道出的宮。 等出了宮門,韓塬瀚拱手拜謝霍榷,“謝霍大人出手相助?!?/br> 韓塬瀚這謝表面上是在謝方才的暗示,實(shí)際上是在謝他救了韓施巧。 霍榷自然是明白的,卻滿面悵然,失落道:“那不過是下下之策,若是海棠兒在,定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來?!?/br> 韓塬瀚不知袁瑤的乳名,故而不知霍榷所說的海棠兒到底是誰,可霍榷的落寞和憔悴他卻是看明白了的。 剛要問,霍榷卻與他道別,上轎離開了。 韓塬瀚前腳到家,后腳就有內(nèi)監(jiān)捧旨而來了。 果然是準(zhǔn)韓孟致仕的圣旨,美其名曰,念其思女傷身,特準(zhǔn)辭官休養(yǎng)。 本以為這便算完了,不想圣旨后頭還順帶提韓塬瀚做了個小御史。 聽完旨意,一心想往高處爬的韓孟,沒想?yún)s栽了個大跟頭,立時厥了過去。 韓姨媽暗暗拍手稱快的,如今韓家的一切供給全都是郝家所給,而韓孟又丟了官,只要她掌握了二兒媳婦,就等于掌了全家的大權(quán),于是回頭便找人去郝家議與韓塬海的婚期。 這一月里,韓家?guī)追兏?,但也終落了平靜。 而躲在唐家袁瑤,卻未能得回她的“平靜”,且還生了意料之外的狀況。 “姑娘?!鼻嗨鼗仡^看看門外催促她的田蘇兩位嬤嬤。 這一月來袁瑤的心緒不佳,青素不想擾她煩心的,但這事可耽擱不得,便鼓起勇氣道:“姑娘你好些日子沒換洗過了,要不請個大夫來瞧瞧?也好調(diào)理調(diào)理?!?/br> 青素就見袁瑤原拿書的那手倏然將書抓得皺緊。 其實(shí)袁瑤也留意到了,只是她不敢想,心存僥幸道不過是經(jīng)血不調(diào)遲幾日也是有的,再幾日便好了。 但幾日又幾日的過去了,依然沒見小日子來。 見袁瑤不做聲,田嬤嬤便奈不住進(jìn)來了,哄道:“姑娘就看看吧,你還年輕要是做下個不調(diào)的病根可不好?!?/br> 其實(shí)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只有她一個在自欺欺人罷了。 袁瑤用力地閉上眼,好一會才點(diǎn)點(diǎn)頭。 大夫是唐家出面請來的,最是口風(fēng)緊的。 這位大夫雖不擅長婦人病,但要確認(rèn)是否是孕脈卻是容易的。 大夫也不像別的那樣,一得是喜脈便道喜,只見他撫撫長須,看了看在帳幔后的袁瑤,這才對田嬤嬤道:“是喜脈,不過心有郁氣無益于胎氣,少些心思才好??!” 說完,寫了個調(diào)理的方子,拿了青素遞來的藥禮,便走了。 房里不見喜悅,青素勾起帳子,只見袁瑤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 一個懷有身孕的姑娘家,在這世上絕難生存的。 青素不由勸道:“姑娘,要不告訴霍大人吧?!?/br> 袁瑤就像剛被喚回心神般,幽幽道:“不,不能,侯府絕不能容了我們母子的?!?/br> 上回鄭爽來說二奶奶出事了,田嬤嬤曾問過,得知是王姮早產(chǎn)了,而且差點(diǎn)一尸兩命,于是便道:“前兒個榷二奶奶的身子剛好又沒坐住,他們那樣的人家怕是容不得庶長子的?!?/br> 不管房里說些什么,但請大夫這動靜鄭翠是知了的,乍聞袁瑤懷孕了鄭翠差點(diǎn)沒高興得喊了出來,心中不住道:“終于能進(jìn)侯府了,霍家絕不能讓血脈留在外的?!?/br> 鄭翠立時便琢磨著怎么出去報信。 住了一月,鄭翠和唐家的下人也熟悉了,塞了銀子說是出去撿藥,便從后門出去了。 唐家的人知道袁瑤剛請了大夫,可能得什么不好說的病癥,不想讓外人知道,不便讓他們唐家的人去撿藥,這才許了鄭翠出去也是有的,也就不疑。 這鄭翠一路緊趕慢趕往城里去,也算她有些運(yùn)氣,正好在恩榮街的街頭碰上了回來的霍榷。 最先看到鄭翠的是鄭爽。 “姐。”鄭爽瞪大雙眼,大叫一聲,后急急忙忙下了馬,“你們都到哪里去了?讓二爺好找?。。 ?/br> 霍榷掀開轎簾,見果然是鄭翠,登時沖出來一把揪住了鄭翠,把她揪得生疼也顧不上了,嘴里急問道:“你家姑娘呢?” 鄭翠不敢喊痛,只得忍著道:“姑……姑娘一……直……就在唐家,而且……姑娘……她……懷上……身……身子了?!?/br> 一聽袁瑤在唐家,霍榷便松開鄭翠要躍上鄭爽的馬,驀然聽到身子二字,又剎住了腳步,慢慢回頭道:“你方才說什么?” 鄭翠喘了幾口氣,又復(fù)說了一遍,“姑娘就在唐家,而且姑娘懷上二爺?shù)暮⒆恿耍捕?。?/br> 袁瑤此時還不知鄭翠的事,袁瑤知孩子是無辜的,且得知懷有了身孕后心里也并非那么難接受這孩子的存在。 用手輕輕地?fù)徇@小腹,母愛油然而生。袁瑤如今思慮是的如何才能保孩子平安。 袁瑤倏然抬頭看向鏡盒旁的填漆螺鈿箱子,坐看了許久,終于下定決心去打開,拿出里頭的切結(jié)書。 只要填上日期,她和霍榷便再無干系,今后孩子和侯府也再無干系。 只是當(dāng)她執(zhí)筆欲書時,卻讓一滴一滴的眼淚打濕了那信箋。 “海棠?!?/br> 正文69第十三回侯門一入(二) 事到如今還會喚她海棠的,除了霍榷還能有誰? 袁瑤一面叫自己不許去看他,一面卻還是忍不住抬頭看了過去。 碧青垂纓的黃金三梁冠,赤羅青沿的上衣,同色的七幅下裳,蔽膝、綬、大帶、革帶、佩玉一應(yīng)俱全,一別往日的烏紗補(bǔ)子青袍的常服,這一身明顯是入朝陛見的朝服。 可見他是從宮里出來,才得了消息匆匆趕來的。 然,到底是誰告訴的他?只是這一時,袁瑤也顧不上追究了,因他一別往日的容光煥發(fā),不再是那般令人稱贊的靈秀人物。 滿是血絲的雙眼,泛青的眼圈,微微凹陷的兩頰,青青胡茬的下顎,干癟起皰的嘴角,依然光鮮的就只剩下架在他身的衣裳了。 袁瑤從未想過,自己的離開會帶給他如此大的變化。 霍榷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來,落寞、憔悴、頹廢在他每一步的踏步有聲中,被舍棄,被踩碎,他在恢復(fù)。 縱然無聲,袁瑤卻能感覺到他亟待訴說的殷切之意,但又恐將她再度驚飛的小心翼翼著。 霍榷終于走到她面前了,“海棠兒?!币娝埠?,他那被掏空的心在慢慢回填,再想到他們的孩子,目光不由移向她的小腹。 “我們有孩子了對嗎?”霍榷壓抑著若狂的欣喜,小聲地問,一時也不知到底是怕驚著袁瑤了,還是怕驚著腹中的孩子了。 聞言,袁瑤卻如夢驚醒,“不是?!奔奔北阋涔P去填那日期。 霍榷乍一愣,看清那是切結(jié)書后,驚忙抓住她的手,“海棠,你這是做什么?” 袁瑤想到孩子,逼迫自己的心冷硬了下來,冷下顏面抬頭,道:“大人,這切結(jié)書可是你給袁瑤的,只道自行填了這切結(jié)書便能婚嫁,各不相干了的。袁瑤如今要填這切結(jié)書,自是要婚嫁去了。請大人放手,這與大人早便不相干了?!?/br> “不可。”霍榷急了,沒錯,他當(dāng)初是這般說過,可那時他那里知道會喜歡上她,那里知道會這般地想和她過一生。 霍榷一時真不知該如何表白自己的心意,只想著如果能把心掏出來就好了,讓她知道,讓她明白,他對她的情意。 “海棠,別瞞我了,”霍榷幾乎是哀求的,“我都知道了。你不能這么殘忍地對我們的孩子,難道你舍得讓孩子被人稱作是私生子,jian生子嗎?” 霍榷一下子便擊痛了袁瑤的心,把袁瑤都震傻了。 按大漢律,無名分生子,為私通生子,即為jian生子。 真忍心看孩子一世背負(fù)著,見不得光的jian生子名分嗎? 不,怎么可能。 袁瑤淚眼朦朧了,可不這般做就得進(jìn)侯府了,說那里是龍?zhí)痘ue都不為過的,如何保孩子平安? 霍榷明白袁瑤的顧慮,道:“相信我,我能保護(hù)好我們的孩子。” 袁瑤慢慢將目光凝結(jié)向他,道:“保護(hù)?就似保護(hù)王姮孩子那樣的保護(hù)嗎?” 想起因他沒盡到責(zé)任失去的孩子,霍榷啞口無言,所以他的承諾有多不具說服力,他知道。 一時又無法證明他會不惜性命也會保護(hù)她和孩子的,霍榷只得道:“惠妃娘娘裝病的事已經(jīng)瞞不住了,有人借此大作文章,欲治娘娘欺君之罪,娘娘她想見你?!?/br> “什么?”袁瑤這才想起在宮中舉步維艱的韓施巧來,慌張地抓住霍榷的衣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霍榷將宮中發(fā)生的一切細(xì)細(xì)道來,末了,“……雖說這劫終究是躲過去了,可如此一來娘娘便不能再躲于人后了,再度出現(xiàn)在人前,今后的艱險將更勝于以往。海棠,娘娘需要你的提點(diǎn),需要你從旁輔佐。” 袁瑤乍聞這消息,到底也不能一時便想出法子來,“可深宮內(nèi)院,我如何進(jìn)得去幫娘娘?” 霍榷握著她的手,肯定道:“婉貴妃(霍榷的長姐)生辰在即,按例,家人可進(jìn)宮拜見,你雖無品級誥封,當(dāng)是隨侍在側(cè)的一道去就是了。只是……若你不進(jìn)府,我就不好和老太太、太太說帶你的?!闭f著,偷偷覷袁瑤一眼,看她的反應(yīng)。 只見袁瑤幾番掙扎權(quán)衡,最后才狠下決心,“好,我進(jìn)府?!?/br> 霍榷聽了心里又是歡喜,又是酸澀的,說一千道一萬的,都不如一個韓施巧,但總算是勸得她進(jìn)府了,怕她多想又后悔了,急忙道:“我這就回府上告父母,大茶小禮,三媒六證,記了妾書迎你進(jìn)府,絕不委屈了你去?!?/br> 袁瑤知霍榷這是為她著想,以她曾經(jīng)被貶為官妓的身份,若是草草便抬進(jìn)了府定會遭人低看了去,以后在府里少不得是艱難的。 但要是侯爺和夫人同意在官府登記了妾書,又讓霍榷三媒六證迎她進(jìn)府,就是王姮想拿捏她,都要掂量著看侯爺和夫人的臉面。 議定,霍榷怕夜長夢多,便留下鄭爽守著,當(dāng)下急急歸了府,派了護(hù)衛(wèi)來接鄭爽班,美其名曰是保護(hù),其實(shí)不過是再怕袁瑤不聲不響的又走了。 說來也巧,霍榷去正院尋霍夫人時,霍榮剛好也在。 霍榮見霍榷,便問了幾句公務(wù)上的事,言語間也未有讓霍榷細(xì)說的意思。 霍榷便簡單的回了,見霍榮心情似是不錯,便尋思著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就將袁瑤的事一并講了。 對父親,霍榷是一直敬畏著的,故而在霍榮面前歷來危襟正坐不敢松懈的,如今心里有事就越發(fā)端正的。 “老爺,太太,兒子有一事要告父母?!被羧多嵵厥值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