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一夜不得睡，眼下一片青，見青素出來喚她，心中大喜拿著抄好的《心經(jīng)》進(jìn)了屋子。

    袁瑤不說話，青玉也不敢說話，默默跪著。

    晾了青玉好一會(huì)兒，袁瑤這才道：“我讓你思過，可有心得了？”

    方才青素對袁瑤說的話，青玉在外頭是有聽見的，便道：“奴婢不該僭越了本分?！闭f到這青玉跪趴到袁瑤腳下，“可奴婢也是為了姑娘著想，當(dāng)時(shí)就怕姑娘錯(cuò)過良機(jī)?！?/br>
    袁瑤清透的眼睛看著青玉，慢慢地開始搖頭，“你還是未全說真話。但你說，怕我錯(cuò)過機(jī)會(huì)，這句倒是真心的?！?/br>
    端起青素續(xù)了水的茶碗，袁瑤呷了口，“只不過你這真心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你自己?！?/br>
    青玉想辯解，見袁瑤又道：“倘若我進(jìn)了候府，你在我跟前伺候那可是近水樓臺(tái)，只要略施手段伺候了霍大人，一準(zhǔn)能得個(gè)名分，自然就能和我平起平坐，那時(shí)別說是鞭長莫及的十三娘，就是我也不能拿捏你了。”

    青素難以置信地看著青玉，沒想到青玉有這般心思。

    心中盤算盡被道出，青玉說不慌亂是假，急忙辯解道：“姑娘冤枉奴婢了，奴婢那里敢有這樣的心思，一心只盼姑娘能好?！?/br>
    袁瑤放下茶碗，“既然你沒這份心思，那便安心跟我在寺中渡一生吧，這世間也沒有比佛門更清凈的地界了?！?/br>
    青玉頓時(shí)萎蔫了，無力應(yīng)道：“是?！笨尚闹杏珠_始盤算別的出路了。

    當(dāng)日，周老太太讓程僖家的帶著田嬤嬤和蘇嬤嬤來找袁瑤，并送來房契給袁瑤備下后路之事，青素和青玉都是不知的。

    袁瑤沒告訴她們，也是顧忌了不安分的青玉。

    倘若青玉知道，保不準(zhǔn)十三娘不會(huì)知道。

    袁瑤是打算大隱隱于市的，可不想讓這兩人攪了她的平靜生活。

    雖說殺人滅口她下不了這手，可逼人心甘情愿的遠(yuǎn)走他鄉(xiāng)，她還是有法子的。

    正文26第五回青玉叛逃（二）

    離晚課還有些許時(shí)候，袁瑤帶著青素往寺中大殿的方向信步而去。

    “那些個(gè)銀票兌了多少了？”袁瑤問道。

    青玉掰著手指算了下，“除了頭一個(gè)月在韓家時(shí)，姑娘只讓奴婢們?nèi)读耸畠摄y子，到寺中這些日子，每月都兌一百兩銀子，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八月，攏共兌了五百一十兩銀子?！?/br>
    “銀票如今還是青玉收著？”袁瑤又問。

    青素點(diǎn)頭，“如今青玉起了二心，要不奴婢去把銀票也要過來吧?！?/br>
    袁瑤思忖片刻，搖頭，“不，給她拿著，但銀子你得藏好，別讓她知道了。信物她知道你藏哪了嗎？”

    青素憨實(shí)的臉上，露出希望能得贊許的笑容道：“哪能讓她知道，我藏得可嚴(yán)實(shí)了?！?/br>
    袁瑤抬手將青素額前的劉海撥了撥，“那下次讓她知道。”

    “?。俊鼻嗨貜埬拷Y(jié)舌的，“為……為什么？”

    袁瑤卻笑而不答了。

    若是青玉不知信物藏哪，如何去偷？只要有了信物和銀票，她才會(huì)自作聰明的遠(yuǎn)走他鄉(xiāng)。

    而袁瑤手中有五百兩現(xiàn)銀子和周老太太給的銀子，只要勤儉些，以后的日子還是能過得很殷實(shí)的。

    入秋后晝短夜長，到了大殿天便顯了暗沉，只是今夜的大殿比往時(shí)似乎隆重了不少。

    青素一把揪住正往外跑的姑子——渡己。

    渡己活潑熱情，是從小被人遺棄在南山寺山門外的，出世師太撿回收為弟子。

    平日里也正是渡己給袁瑤她們主仆三人送的齋飯，青素憨厚性子對渡己的脾胃，袁瑤待渡己也是和善親切，一來二去的結(jié)下了情誼。

    渡己的師父出世師太是掌管南山寺全寺上下的衣食用度，因而得了什么小好處，渡己都會(huì)偷偷地捎來給她們主仆，多有照應(yīng)。

    “渡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青素問道。

    渡己擺出一副高深莫測道：“主持師伯出關(guān)了，今夜要開壇說法?！?/br>
    青素一臉不懂掩飾的失望，“還以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呢?！?/br>
    袁瑤卻道：“不對，出塵主持參枯禪不到年前不出關(guān)的，怎么提早出關(guān)了?！?/br>
    渡己神秘兮兮地看看四周，將袁瑤和青玉拉到偏僻些的角落，“告訴你們，你們可別對旁人說去了。”

    青素的好奇心成功給渡己給勾起了，“你說，我絕不告訴旁人?！?/br>
    渡己招招手，讓袁瑤和青素附耳過來，“太后娘娘要來我們寺中為國祈福了?！?/br>
    袁瑤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全身一僵。

    當(dāng)然，袁瑤也不會(huì)庸人自擾到以為太后是因?yàn)樗谶@，而來的南山寺。

    怕是太后連十三娘派的是誰去協(xié)助王姮都不知道的，只是為何太后會(huì)突然駕臨？

    韓施巧的進(jìn)宮，讓袁瑤總有心或無意地關(guān)切起宮中的動(dòng)靜。

    袁瑤的記憶中，太后離宮可是從未有過的。太后出宮非同小可。

    青素則慌慌張張地捂住渡己的嘴，壓低聲音道：“你瘋了，出家人不打誑語，太后可不是你能隨便編排的?！?/br>
    渡己使盡吃奶的氣力才扒開青素的說，對于青素的不信任她很是氣憤，指天為誓道：“我說的是真的?！?/br>
    青素依然不信，“就算是真的，這等機(jī)密的大事，又怎的就讓你一個(gè)小尼姑給知道了?！?/br>
    渡己不得不自揭老底了，“昨個(gè)我同師姐一道給掌院師叔送袈裟時(shí)，無意中聽到的?！?/br>
    見青素還是一臉的不信，渡己又補(bǔ)充道：“昨日寺里來了大內(nèi)的公公，你們是知道的吧?！?/br>
    青素點(diǎn)點(diǎn)頭。

    渡己手括成弧狀，放青素耳邊，“聽說就是來宣太后密旨的?！?/br>
    太后到底是為何出宮？袁瑤抬頭看向只余最后一絲光亮的西方，也許霍大人知道這里頭的原由。

    三尊佛像下的出塵大師，虔誠十分，臉上的顴骨高突，雙眼深陷，枯瘦蒼老。

    因出塵大師說法，晚課便比往日用時(shí)長了些。

    散去時(shí)幸得月色正好，讓袁瑤她們不至于摸黑難行。

    只是越往她們所在的精舍去，就越是偏僻靜謐，置身其中還真有些讓人發(fā)憷。

    也不知是心理作祟，還是夜風(fēng)拂動(dòng)枝葉發(fā)出的聲音，一陣窸窸窣窣的由遠(yuǎn)逼近。

    就在假山怪石頭堆里，忽然便竄出一位比丘尼來，把袁瑤和青素嚇得不輕。

    那比丘尼似乎受傷了。

    青素提著燈籠，狀著膽子問道：“誰……誰在那里？”

    “別過來，有蛇?！北惹鹉嵯忍嵝阉齻儎e過來，然后才告訴她們，她是誰，“我是明過。”

    “明過？”青素想了下，記起來了，是齋房那個(gè)毀了容的燒火姑子。

    “法師可是被蛇咬傷了？”袁瑤問道。

    明過借著月光看了看腳上的傷，“不妨事?！?/br>
    青素一聽，松了口氣，“蛇……跑了嗎？”

    明過點(diǎn)頭。

    袁瑤心細(xì)，雖然明過嘴上說不礙事，可若是真的沒事為何不站起來走，而是癱坐在地？難道蛇有毒？

    想到此處，袁瑤走了過去，不顧反抗摘下明過的鞋襪。

    傷口雖說不大流血也不多，可在微黃的燈籠下，還是能看到傷口四周微微的青紫。

    “蛇果然有毒。”袁瑤拿出手絹將明過的腳踝扎緊，后囑咐青素趕緊卻去找人來救人，她可不識(shí)半點(diǎn)救治人的法子。

    明過卻不愿驚動(dòng)別人，拉住青素，“別，別去，我自己便懂些醫(yī)術(shù)。這蛇雖有毒，所幸毒性不強(qiáng)?！敝钢偕焦质牙铮澳苈闊┒皇┲?，幫我采些野鳳仙花來嗎？”

    袁瑤和青素不懂，但既然懂醫(yī)的這般說了，她們便照做。

    此時(shí)已過了鳳仙花開花的季節(jié)，只有寥寥的幾朵，袁瑤和青素全部摘來遞給明過。

    就見明過將花包進(jìn)在一塊麻布中，拾起路邊的石塊就開始敲打，將鳳仙花搗碎，然后用力擰著麻布，絞出汁水滴入口中服用，又將鳳仙花的殘?jiān)笤趥谏稀?/br>
    “大師，難道這鳳仙花有解毒的功效？”袁瑤虛心請教。

    明過點(diǎn)頭道：“鳳仙花在藥石之中又名透骨草。其花，性甘、溫，有活血通絡(luò)，祛風(fēng)止痛，外用可解毒的功效。”

    主仆二人是長見識(shí)了，頭回知道花亦是能治病救人的。

    往日里，頂多就知道菊花可平肝明目之類的而已。

    袁瑤方才只關(guān)注明過的傷勢沒留意，忽然抬頭卻對上一張不知被何物腐蝕過的凹凸不平的臉。

    乍一看，說不嚇人是假的，袁瑤倒吸了幾口冷氣，稍后才慢慢平復(fù)了心中的驚悸。

    明過見狀，也早用衣袖遮住了毀掉的那張臉，“貧尼的罪過，驚嚇著施主了。”說著便掙扎著從地上起來，一瘸一拐地走了。

    袁瑤因自己的失態(tài)而傷害了明過有些內(nèi)疚，見精舍也是不遠(yuǎn)了便讓青素打燈籠先送明過回寮房。

    翌日，袁瑤請渡己幫著買來些果品，正要和青素一同看望明過，得知霍榷來了，便命青素先行送去。

    今日的霍榷頭戴八寶珍珠素冠，身穿純白緞面滾金絲鳳眼紋邊的圓領(lǐng)長褶通身式常服，腰圍靛青鑲白玉的腰帶，想是從周家吊唁出來便到寺中來了吧。

    霍榷也不進(jìn)去，就和袁瑤站在精舍院外，問道：“老太太可是留東西給你了？”

    袁瑤怔，答道：“二月里，老太太讓程僖家的給我送來一張房契、五百兩銀票和兩位嬤嬤。說是讓我日后不至于無家可歸。”

    霍榷點(diǎn)點(diǎn)頭，很滿意袁瑤并未欺瞞他。他也能夠明白周老太太的用意。

    “周家可是要要回？”袁瑤倒是不在意，若是真要回了，她留在寺中也不是不可的，只是不自在些罷了。

    霍榷的劍眉微微蹙起，露出了疲憊之色。

    其實(shí)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可耐不住有人存心要無事生非。

    話要從周家分家開始說起。

    周家家規(guī)，雙親在不分家，如今連老太太都走了，周家各房便開始打分家的主意了。

    周廣博只有周祺嶸一子，可兄弟卻是不少的。周廣博為官后雖另置了房舍在京，老家的老宅和那點(diǎn)田產(chǎn)他是無心去與幾個(gè)兄弟計(jì)較。

    可他大方那是他的事，他的兄弟特別是那幾個(gè)弟妹卻是吝嗇小氣的。

    你不計(jì)較老家的田產(chǎn)，他們計(jì)較常年在你眼皮子底下的老太太私房。

    自接到消息后，幾兄弟便拖家?guī)Э谶M(jìn)京了，死活要算清老太太的私房。

    最后查出，少了份房契和五百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