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謙剛要說話，一抬頭，就看程大少爺站在正堂門口，他頓時就將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回去了。

    終于，等仨人都坐了下來，喝著鐵蛋送過來的熱茶和點心，路謙先讓程表哥將嘴閉上，然后才跟程大少爺聊了起來。

    比起叨逼半天都不在點子上的程表哥，程大少爺顯然要沉穩(wěn)太多了。

    聊了一會兒后，路謙理解了程府的安排。

    他遂點頭道：“這樣也好，京城的學(xué)堂確實要比其他地兒的更好一些。我先前曾暫時借讀在九江書院，不如明個兒帶你去瞧瞧？”

    九江書院其實并不能算是京城里排得上好的著名書院，當(dāng)初路謙之所以會挑中這家，一則是地段讓他滿意，但最重要的原因卻是免費的。

    程家倒是不差錢，想來就算是特地上京城來求學(xué)的，程大少爺也肯定是帶足了銀兩的。

    但有個很現(xiàn)實的問題。

    路謙當(dāng)初是以舉人的身份求學(xué)的，假如他有錢的話，選擇的余地自然會大上很多?？稍诰┏乔髮W(xué)真的不單單要有錢，更重要的還是自身的才華。

    現(xiàn)實點兒說，就是功名。

    有了舉人功名，除了國子監(jiān)這種地兒別去想之外，旁的地兒都可以試上一試。可程大少爺只有秀才功名，那些聲名遠(yuǎn)播的書院是不會收他的。

    這么一盤算，九江書院倒是挺合適的。

    九江書院的院長：……阿嚏！阿嚏！

    他還不知道，當(dāng)年的一個錯誤決定，讓他自此沾上了一塊名為路謙的牛皮糖，從此以后再也甩不脫了。

    “嗯，那就聽路賢弟的。”程大少爺并沒有做太多的猶豫，很快就答應(yīng)了下來。

    時隔三年光景，兩人都變了很多。

    路謙是變得銳利了不少，全然不復(fù)當(dāng)初在程府寄人籬下的小心謹(jǐn)慎，眼下瞧著，他已是一副官老爺?shù)淖雠?，可能是因為本身是屬于翰林院的，又沾染了一身很明顯的書生氣。但不得不承認(rèn)的，如今的路謙是神采飛揚的，不像他因為接連落榜而失了信心。

    九江書院，應(yīng)該不會差吧？

    再差還能比程氏族學(xué)差？

    事到如今，程大少爺也不得不承認(rèn)是他做錯了。路謙能中舉純粹是因為天資聰穎，而不是因為先生教得好。

    祖宗：……呸！

    路謙就很不懂，他也好，程大少爺也好，誰也沒說什么刺激祖宗的話，這老鬼怎么說爆炸就爆炸呢？再看程表哥，人家好端端的喝著茶吃著點心，連一句話都沒說呢！

    唉，老鬼的心，正常人懂不起。

    然而，祖宗只是從程大少爺?shù)谋砬槔?，看出了他的潛臺詞。

    “誰跟你說的路謙聰明了？笨的喲！都快跟豬似的了！”祖宗罵了程大少爺，又開始罵路謙，罵罵咧咧了好一陣，這才氣憤的一扭肥臀，從門縫里擠出去了。

    那情形，頗為辣眼睛。

    “還有一事……”承認(rèn)自己不如人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程大少爺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心情，又開口道，“路賢弟可有門路幫我調(diào)到京城考鄉(xiāng)試？”

    路謙一臉震撼的看過去。

    這一刻，他覺得程大少爺真他娘的是個人才！

    “不是……大哥您是怎么想的？在京城考鄉(xiāng)試？您知道每年京城的鄉(xiāng)試?yán)?，前一百名都是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嗎？別的不說，就說今年，鄉(xiāng)試錄取三百人，國子監(jiān)占了一百二十多人。還有，京城多勛貴高官世家大族，很多都是有自家族學(xué)的，那些也不差的，都會分薄鄉(xiāng)試中舉名額。”

    會試是無所謂的，因為只能來京城考。

    但鄉(xiāng)試??！

    何苦呢？

    路謙用看傻子的表情看著程大少爺：“我只聽說過，那些高官顯貴將自家子嗣送回原籍所在地參加鄉(xiāng)試的，還真沒見過有人上趕著來京城考的。如果你堅持的話，那我回頭幫你問問，這個應(yīng)該還是可以cao作的。”

    假如是反著來的，京城人士想要去偏遠(yuǎn)地區(qū)考試，那絕對是不行的，一經(jīng)查出來，但凡跟此事相關(guān)的經(jīng)手人都要完犢子。也因此，就算是高官顯貴也只是將子嗣送回老家考試，這個倒是被允許的。

    像程大少爺這樣的……嘖嘖！

    “那還是算了吧。”程大少爺也不是真的傻子，聽懂了路謙的意思后，立馬搖頭，“我先求學(xué)，三年后再考慮這個?！?/br>
    倒也成。

    路謙將這兩兄弟安排在了二進(jìn)院子的客房里，次日一早就帶著倆人去了九江書院。

    院長用一種堪比怨婦看渣男的眼神看著路謙：“路侍讀，您這又是有何貴干呢？”

    聽聞只是送個學(xué)生過來，且那個學(xué)生也早就是秀才身了，院長大松了一口氣，很快就給安排好了，并親自將路謙送出門去。

    大概是因為送瘟神的態(tài)度過于明顯，就連程表哥都看出來了。

    他問路謙：“弟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人家院長的事兒？”

    路謙：……我他娘的干啥了？

    就很氣，想把這腦子里盡不想正經(jīng)事兒的表哥團(tuán)吧團(tuán)吧丟出去！

    “對了，有沒有人給你說親?。课腋阏f，大房真的過繼了一個閨女，我瞧過的，長得可好看了。嘖嘖，這一次，大伯他們真沒打算坑你?！?/br>
    盤靚條順，溫柔賢惠。

    詳細(xì)的描述了一番后，程表哥很羨慕的道：“你不就是喜歡這一掛的嗎？唉，還是你好，不像我，到時候只怕要娶個門當(dāng)戶對，除了海量的嫁妝啥都沒有的商戶大小姐聯(lián)姻了?！?/br>
    路謙認(rèn)真的思索了一番，兩年不見，程表哥到底是變聰明會內(nèi)涵他了，還是單純的就是蠢到不會說話？

    他也想找個擁有巨額嫁妝的媳婦兒qaq

    “你說，要是我娶了你們程家的姑娘，她會帶上幾百抬嫁妝嗎？”

    沒等程表哥開口，祖宗先炸了：“說好了等你升官后去范家提親呢？還有！你不是說要跟程家撇開關(guān)系，省得將來出事以后連累他們嗎？”

    路謙見程表哥還是思考關(guān)于嫁妝的問題，趁機(jī)落后幾步，假裝咳嗽低聲回答祖宗：“我想過的，橫豎程家本來就是我姑母夫家，真要是株連九族，他們跑不掉的！再說了，你就不能想點兒好的？咱們成功了不就不會聯(lián)系無辜人了嗎？”

    祖宗有沒有被說服暫時不提，反正程表哥是想通了。

    “嫁妝肯定會有，但不會太多的。如果你想找個帶著巨額嫁妝的媳婦兒，只怕得去真正的商戶人家找?！背瘫砀缈雌饋聿⒉凰阋馔猓范d雞那么摳，娶媳婦兒看錢不看臉，不是很正常的cao作嗎？

    路謙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祖宗肯定不會接受商戶女的，不怕別的，就怕到時候祖宗就蹲在洞房里了，那他這個媳婦兒就真的白娶了。

    “算了，我還是再等等吧。上峰告訴我，不出意外的話，來年四五月間，新人進(jìn)來了，我還能往上竄一下?！?/br>
    程表哥羨慕的看著他：“以前看你讀書比吃飯喝水還簡單，后來看你考科舉又是那么容易，怎么連帶升官都……”

    “但發(fā)財很難?！?/br>
    “噢，這么說也有道理。”

    “我覺得朱大人家就很好，他有七個閨女，可惜全都嫁了?！甭分t想起來都很扼腕，朱大人多好一人呢，想必養(yǎng)出來的閨女也是完美的，而且他后來打聽了一下，今年正月里才剛出嫁的朱七小姐，才十六歲呢！

    這要是他能再主動一點兒，是不是就能成為朱大人家的女婿了呢？

    唉，機(jī)不可失時不再來，太遺憾了。

    祖宗太了解路謙了，一聽這個話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當(dāng)下就怒吼道：“我不喜歡那頭朱！我不答應(yīng)！”

    路謙幽幽的抬了抬眼皮，那眼神仿佛在說，又沒讓你娶他。

    祖宗：……嘔！

    第33章 被渣了。

    就在程家兄弟倆到達(dá)京城后不久, 就發(fā)生了一件天大的事兒。

    呃，是挺大的，就是跟路謙等人沒啥關(guān)系。

    吳三桂之孫吳世璠自殺了。

    詳細(xì)一些說, 就是康熙帝命定遠(yuǎn)平寇大將軍等人，率領(lǐng)大軍殺入云南, 城破之際, 便是吳世璠自殺之時。

    自此, 三藩之亂徹底平定。

    祖宗對此的評價是：活該！

    他早就恨不得吳三桂斷子絕孫, 先前清軍不給力，還被他明里暗里的內(nèi)涵了一把。眼下，人終于死了, 哪怕這代表著清廷對江山的統(tǒng)治又上了一個臺階，他還是愿意看到吳家涼涼。

    唯一遺憾的是……

    “你說這吳三桂后代怎么就那么廢物呢？說好的兩敗俱傷呢？”

    誰跟你說好的??？

    路謙懶得理會這陰晴不定的老鬼，他還有不少事兒要做呢。

    理論上說, 吳家如何都不關(guān)他的事兒, 但實際上，作為朝廷的一員, 他不可能全無表示的。尤其明史館這些人的身份還是比較敏感的，該表態(tài)的時候還是應(yīng)該主動出來表態(tài)的。

    于是, 路謙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大篇歌頌康熙帝英明神武，贊揚定遠(yuǎn)平寇大將軍用兵如神，以及清軍所向披靡等等……

    就是一大通不要錢的彩虹屁！

    路謙寫得特別順手，橫豎這種文章就不需要特別嚴(yán)謹(jǐn), 無腦吹就完事兒了！

    祖宗看得一陣陣牙疼。

    算起來, 路謙入仕已經(jīng)是第三個年頭了，再過幾個月就滿三周年了。祖宗就算一開始很厭惡路謙這個做派，但時間一久, 他也就慢慢的習(xí)慣了。

    習(xí)慣是個很可怕的事情，就好比此時看著路謙面無表情的潑墨揮毫，各種彩虹屁無腦吹那是信手拈來。關(guān)鍵是，對著他寫的文章，再看看他寫文時候的表情，那叫一個不和諧。

    但那不重要了，反正都習(xí)慣了嘛。

    可祖宗還是有話要說。

    路謙并不想聽。

    “你這樣不行！”祖宗才不管路謙愿不愿意聽，只自顧自的指手畫腳，“當(dāng)官也不能全靠溜須拍馬，就算你真的想要溜須拍馬，那也得講點兒技巧。就好比這一次，你夸狗韃子有啥用？沒用的！”

    不夸，難道罵嗎？

    路謙充耳不聞只埋頭苦寫。

    “我給你說，吳家徹底完犢子了，清廷上下肯定會有不少人上折子夸贊的！像你這種吹噓真的沒用?。√嗔?，就算你是重復(fù)里頭寫得最好，那又如何呢？看得多了，就沒意思了?！?/br>
    聽到這話，路謙總算是給了祖宗一個眼神，然后繼續(xù)寫他所擅長的彩虹屁。

    祖宗：……

    這小兔崽子咋就聽不懂人話呢？？？

    他也不想想，要不是因為上當(dāng)次數(shù)太多了，路謙何至于連試都不愿意試，就直接拒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