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發(fā)展過去了，這個消息傳遞得也實在是太慢了，一來一回，順風(fēng)順水都得半年?！睓?quán)仲白搖頭道，“其實李晟最顧忌的也就是這一點，不然，他對新大陸的土地也不是沒有想法的?！?/br>
    他也是皇上身邊的近人了，又不是那種信口開河之輩，會這么說，肯定是親身耳聞。蕙娘道，“其實現(xiàn)在最要緊的，不是我們這里在想什么，而是要弄明白新大陸那邊局勢是什么。孫立泉一封信都沒有，不是局勢太復(fù)雜，就是信被傳信的人給吞了。燕云衛(wèi)現(xiàn)在只怕也正著急上火呢吧？”

    “那肯定是急得不成樣子，封子繡身子又沒好，現(xiàn)在就是想往新大陸鋪人手，倉促間哪有門路？好在如今南洋算是有我們的人了，正在打聽呢?！睓?quán)仲白對朝廷最上層幾個人物的動向，可說得上是了如指掌。不過，也正因為他和蕙娘并沒掌權(quán)，在這件事上也沒有多少利益訴求，兩人也只能說說而已，要說影響決策，蕙娘是既沒這個心，也沒這個力。

    雖說是得了權(quán)某人的許可，但蕙娘也有心等上幾天再找桂少奶奶。這一日正在計較歪哥和乖哥的歸期時，西北又傳來消息：得知定國公陷在新大陸，羅春亦不老實了起來，雖是春季，卻再度聚集兵馬，大有同大秦再開戰(zhàn)火的意思。——這個消息，是比定國公的事要更吸引眾臣子的注意，一時間又無人理會新大陸的局勢了，連遞送國書的諸國特使都只能暫時滯留在京，就蕙娘所知，到目前為止，這些特使不過見了皇上一次遞交國書，其余時間，別說官方了，就連私下，諸大臣都沒有接觸他們的。大秦官場的封閉和保守，也可見一斑了。

    因西北起了戰(zhàn)事，朝廷少不得要派兵遣將，許鳳佳、桂含沁人在廣州無法□，皇上以桂元帥為主帥，又有桂含春等少年將領(lǐng)襄助，也開始收攏將士，預(yù)備出征。一時間各部門都忙得腳打屁股蛋，出乎意料的，連良國公都被征召出去，重新有了差事，雖然并未具體領(lǐng)兵，只是參贊軍機，但以他多年賦閑的資歷來看，這一次起用，也可說是意味深遠。連良國公本人都有幾分驚詫，就更別說蕙娘和權(quán)族了。不過皇命難違，連日來良國公府內(nèi)也是忙著收拾良國公的行囊，又因權(quán)叔墨也有份出征，權(quán)夫人意思，讓何蓮娘帶著孩子們回家住，何蓮娘不大愿意，偏想回娘家，這里又要費筆墨來往，一時間各府都是忙得團團亂轉(zhuǎn)，蕙娘又要指揮鸞臺會意圖搞明白羅春的動機、西北的局勢，又要打聽南洋那邊的戰(zhàn)局，呂宋的糧食出產(chǎn)等等，雖然這一戰(zhàn)和她無關(guān)，但她反而最忙。這天外頭來報，說歪哥、乖哥回京，蕙娘還迷糊呢：好像沒聽說他們從廣州動身回來?。?/br>
    不論如何，重見孩子們總是最喜悅的。她先令人把孩子們領(lǐng)去見了祖父，這里和綠松一道把各地雪片般反饋回來的消息都細細地看了，綠松撿了一些南洋回來的消息給蕙娘看，道，“這和宜春號的口徑都是一樣的，歐洲英吉利勢大，各國為了遏制他獨霸，也是明里暗里給使絆子，因此對我們侵占呂宋樂見其成不說，還有意無意挑撥我們在新大陸和英吉利開戰(zhàn)，意圖坐收漁翁之利。起碼當(dāng)?shù)赝寥耸沁@么說的?！?/br>
    殖民者就是再高貴，也少不得能流利地同他們交流的仆人服侍，而他們能許諾給仆人的利益，肯定比不上鸞臺會、燕云衛(wèi)或者是宜春號的多，要打探一些邊緣消息，收買的手段還是挺好用的。蕙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因嘆道，“那這就更撲朔迷離了，到底定國公在新大陸境況如何，他本人活著沒有，現(xiàn)在看來，都是個謎。這種跨海多國的政治，我們真是手生啊。”

    “可不是？”綠松也笑了，“您瞧這兒說的，說他們底下人嘮嗑，什么事都是頭頭是道的，唯有一說到海外、新大陸，所有人都沒聲兒了，連個敢說話的都沒有。大家都是慌了神了吧，畢竟這可全是新東西……”

    蕙娘也笑了，“是這個立，就連我都覺得束手束腳的，我們這還算是有門道的了。想和魯王說話，隨時能搭上線的，尚且如此，別人可不更是兩眼一抹黑了？”

    當(dāng)然，現(xiàn)在也有船經(jīng)南洋去新大陸了，不過路途遙遠，回來起碼也是七八個月以后的事，動輒一年以上，或者干脆回不來也是有可能的。即使對于大秦來說，這種傳訊速度也是過分地慢了，朝野間隱隱也有一種聲音，是埋怨皇上不該把定國公派到那么遠的地兒去。不過，由于現(xiàn)在朝廷詔書、奏章里還沒有人談到魯王，因此雖然民間已經(jīng)沸沸揚揚地談?wù)撈鹆诉@個曾經(jīng)的皇長子，但現(xiàn)在對于大秦的官僚來說，魯王起碼在明面上，暫時還‘死’著呢。

    公事完了，料兩個孩子也都見過了長輩，蕙娘便回了立雪院，果然歪哥、乖哥也剛回來，正拉著丫頭們的手，一個個地送土產(chǎn)?？吹侥锘貋砹耍宦暁g叫，均都撲了過來，母子三人又是好一番膩歪，蕙娘笑道，“見過三meimei沒有？”

    乖哥眨著眼道，“見過了——三meimei……好丑呢！”

    葭娘出生時自然是紅彤彤皺巴巴的，現(xiàn)在雖然長開了點，但頭毛還比較稀疏，再加上她身量小，也有點黑，所以看來是不如一般嬰兒討喜，但在父母眼里看來，也絕對和丑字不沾邊。蕙娘失笑道，“丑嗎？”

    乖哥一比歪哥，“哥哥說的?！?/br>
    歪哥倒是理直氣壯地道，“是不如你當(dāng)年好看嘛，不過又有什么關(guān)系？meimei出生時不好看，以后也自然越來越好看了。你呢，出生時好看，現(xiàn)在倒是越來越難看了?！?/br>
    乖哥便對母親告狀，“娘——您不在的時候，哥哥就是這樣事的！”

    蕙娘笑著捋了捋歪哥的頭發(fā)，歪哥便得意起來，道，“爹娘不在，長兄如父，說你幾句怎么了？”

    兩個孩子又拌了幾句嘴，乖哥忽而想到什么，便得意洋洋地說，“你說你是長兄如父，可辦事一點都不牢靠，七嬸讓你幫著帶話，你都忘了，我和柔姐說，柔姐肯定不理你。”

    歪哥哎呀一聲，這才想起來，忙和蕙娘道，“是了，我們這次是被七嬸嬸帶回來的，坐的是上京師報軍情的快船，所以才回得這么快呢。七嬸嬸和三柔姐都回來了，嬸嬸說，您若是得空了，請您帶個話，她來找您有事兒商量?！?/br>
    什么事，把楊七娘從廣州都驚動回京城了，蕙娘只想到了一個楊善榆留下的資料，這事她倒是捎信和楊七娘說了，不過也就是送個資料的事，應(yīng)該還不至于為了它跑回來。她忙道，“那你是該早說的?！?/br>
    因便吩咐人給楊七娘送禮送信，畢竟她把兩個孩子捎帶回來，又有一番廣州地主的情分，兩人來往，也是名正言順。

    這邊人才打發(fā)出去，那邊良國公又喚她去說話，蕙娘大有□乏術(shù)之嘆，只好匆匆趕去。良國公問了些和權(quán)族來往的事，便道，“動身的日子已經(jīng)定下來了，剛才兵部傳訊，就在后日。我這一去，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府里能管事的就你一個，有些事，不要在意什么男女之別，該管起來就管起來，府里的人手，都隨你的差遣?！?/br>
    因又說，“權(quán)族那邊，只要小心敷衍，料可無事的。如今我們尚算是同心同德，桂家的事，你可以和權(quán)族商量，雙方做主便是了。這件事要抓緊去辦了，上回羅春異動，主帥還是平國公，如今掌兵的就是桂穎，桂家地位的上升，不論皇上樂見不樂見，都是鐵板釘釘?shù)氖聦?，牛妃若是聰明人，見到這點以后，自然會有所思量的?！?/br>
    蕙娘這陣子忙得暈頭轉(zhuǎn)向，關(guān)注點多半還在海外，對國內(nèi)的局勢，難免思慮得少了，權(quán)仲白又不在家，聽了良國公的說話，也是一凜，忙恭敬應(yīng)了下來。良國公猶豫了一下，又道，“如是東北那邊除了權(quán)世赟以外有人私下聯(lián)系你，你只作不知，不要有所回應(yīng)?！?/br>
    這說的到底是誰，蕙娘也無心去琢磨了，只是囫圇點頭應(yīng)下。良國公又囑咐了幾句，問得權(quán)仲白今日能回京，便嘆道，“總算是回來了。”

    見蕙娘無聲點頭，他便疲憊地搓了搓臉，看似不經(jīng)意地道，“這些年，你做得很好。仲白性子多倔，我心里是清楚的。要不是你，只怕連血脈都留不下來，更別提為家里做點事了。他這個兒子，反而像是外子，你這個媳婦，更像是親女兒。歪哥也被你教得好，小小年紀，已很有城府……只是這些年我冷眼看來，你也是被仲白帶得有點柔軟了。歪哥今年多少歲？九歲了吧，還這么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上學(xué)，那是不行的。你小時候，你祖父肯定不是這么教你的，這會我是沒空cao心這個，你自己心里可要有數(shù)，別浪費了這塊良材美質(zhì)。世子位我已經(jīng)向宗人府申報，永寧侯府那邊也去信解釋過了，他們沒有多大的意見。明日餞別酒，四房、五房都會過來，到時候也就給你們把名正了。你和仲白說道說道，讓他心里也做好準備——別又鬧什么閑云野鶴的幺蛾子了，這會我也正煩亂著，沒心思應(yīng)付他?！?/br>
    這么長篇大套的，末尾忽然來了如此一句，蕙娘都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這個空懸了七八年的世子位，現(xiàn)在終于要落實到權(quán)仲白和她身上了。她旋即便明白了過來——良國公只怕也是做了萬全的準備，免得自己萬一出事，府里會起不必要的波折。

    不過，曾經(jīng)朝思暮想的東西，現(xiàn)在到了手，剩下的也只有些微已經(jīng)麻木的諷刺和反感之情，蕙娘抽了抽唇角，在面上堆疊了足夠得體的喜悅，方才彎□道，“媳婦一定盡力?！?/br>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還是比較早的，

    明天再接再厲一下吧|||

    ☆、331 布局

    在權(quán)伯紅夫妻回老家居住以后,實際上不但權(quán)家四房、五房，連家外的親朋好友，都默認權(quán)仲白夫妻將是將來良國公府的繼承人。林氏娘家既然沒有意見，旁人也樂得不提。反正當(dāng)朝族規(guī)有時大于法規(guī)，如權(quán)家這等大家大族,族內(nèi)出了丑事也不上官府,多數(shù)都是自己內(nèi)部處理便了事了。當(dāng)朝哪個門閥世家沒有被送回祖籍看管居住，或是被發(fā)配外任無事不得回京的子弟？再加上良國公出征在即,因此宗人府那邊雖然很快就回了公文，但府內(nèi)并未大事慶賀,只是長公主府、阜陽侯府給送了賀禮來。

    雖說正式冊封手續(xù)還要一段時間才能辦下來,但在良國公的餞別宴上，權(quán)家族人已經(jīng)玩笑般稱呼權(quán)仲白為世子了,他們對蕙娘本來就十分尊重親熱，這幾年眼看著一心奉承蕙娘的權(quán)瑞雪居然真正得官做事，方覺出蕙娘的本事，因此如今對立雪院巴結(jié)到了十分。蕙娘不過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先應(yīng)著，倒是權(quán)夫人笑著道，“你們嫂子現(xiàn)下忙得不成，這會兒回去還有事呢，放她去吧?！?/br>
    這倒是真的，現(xiàn)在權(quán)府家事，泰半都是蕙娘手下那些管事媳婦裁決，偶有些她們無法做主的，有時蕙娘外出，便由權(quán)夫人出面做主。蕙娘倒是撒手不管了，要想在族里混點好處，還是找權(quán)夫人更有用些。不過四房、五房也有幾個讀書不成，又想走仕途的，依然熱心巴結(jié)蕙娘，權(quán)仲白封為世子一事，四房、五房非但沒半點異議，反而踴躍得很，都在商議著該如何慶祝云云。

    翌日兵齊糧備，良國公上路去西北尋桂元帥了，蕙娘等人便在京中度日。蕙娘使人給權(quán)世赟送了信，權(quán)世赟亦頗為欣喜：抬舉良國公，雖不說是給六皇子造勢，起碼也說明皇上有均衡各皇子母族勢力的意思。也能說明這些年來權(quán)仲白毫無野心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是盡得了皇上的信任。

    現(xiàn)在蕙娘和權(quán)世赟、權(quán)世仁都保持三天一通信的節(jié)奏，有些消息，她覺得兩人有必要一讀的，也都隨信附上簡報。這要比從前的聯(lián)絡(luò)方式更為省事——以前，香霧部的消息還要原樣抄送運往東北。不但運送人的安全令人掛心，因信息諸多，包袱沉重，速度也比不上這樣三天一送?，F(xiàn)在雖然是兩條線并行不悖，但蕙娘從權(quán)世赟字里行間透露出的信息來看，他也漸漸更依賴于蕙娘提供的簡報，那些過時落伍的京中消息，只是隨意瀏覽瀏覽而已。

    這一陣子，朝廷可說是相當(dāng)不順，西北、日本、呂宋都頗不平靜，首先在呂宋和英國人對峙的局勢未改，現(xiàn)在更有可能擴大戰(zhàn)況，要做好增兵增糧的準備，其次西北傳來的局面也有些不利，羅春不知如何又搞到了一批新火器，北戎人畢竟善于騎射，現(xiàn)在他借口要討伐自己的親侄子達延汗，不斷侵吞達延汗的領(lǐng)土，再往前那就是曾經(jīng)的前線何家山了，而以西北軍如今的裝備，和他做對那是要吃虧的。良國公此次也是匆忙帶了一批武器過去增援?，F(xiàn)在朝廷上下，倒是有聲音非議當(dāng)年定國公出海的事了：定國公實打?qū)嵉厥菐ё吡藘扇f兵和好些火炮，這些東西要能留在國內(nèi)，倒是比出去更有用處，起碼能少惹一些麻煩。

    這些聲音，不過是題中應(yīng)有之義，蕙娘雖然知道，但也未放在心上。實際上她最關(guān)切的還是呂宋那邊種糧的進展，只是沒有公職在身，不好擅自去關(guān)心這種軍機要務(wù)。好在楊七娘回了京城，她一把良國公送上路，便帶了兩個孩子上門，謝她一路的照拂。

    本想細問一下呂宋局勢的，不想楊七娘見到她，倒是比她見到楊七娘還要激動。兩人稍微寒暄過了，她便迫不及待地問，“聽說西洋幾國的使節(jié)都在京城，可有此事，新大陸那邊局勢到底是如何了。我人在廣州，幾乎收不到什么及時的消息。你和他們接觸過沒有？定國公在新大陸究竟是怎么個身份。”

    蕙娘一時不禁微窘：她對新大陸，的確遠不如楊七娘關(guān)注，雖說使節(jié)在京，但也不知為什么，她并沒想到從他們身上，套到新大陸的具體局勢。

    楊七娘看她表情，也會過意來，她眉頭一蹙，倒是給蕙娘找了個理由?！八麄円彩菑谋緡鴣淼?，估計都是各懷鬼胎，除了現(xiàn)在的口徑，不會給我們太多真實的信息。不過我現(xiàn)在想要知道的也不是定國公的具體情況，我就是想知道現(xiàn)在北美的獨立戰(zhàn)爭打得怎么樣了。在這一點上，他們估計是不會說謊的?！鞭ツ锔韭牭靡活^霧水，她只好承認自己的無知，“就為了這事，你要親自上京？我倒是有點不懂了，盼你多點撥點撥我?！?/br>
    楊七娘倒也不意外，她嘆了口氣，說道，“也是我心急了……此事其實頗為簡單，你也知道，新大陸上有很大一塊是英國人的殖民地。這片大陸地方很大，曾經(jīng)被法國等幾個國家占據(jù)，距離歐洲又有一段路，和南洋那邊還不一樣，當(dāng)?shù)氐耐林藬?shù)不多，幾乎被殺絕了。所以這些年來，當(dāng)?shù)氐闹饕暨€是白人，以及從非洲被販賣過去的黑奴。白人多了，也是有點不老實了，想要分家出去自己過活，不愿意再受宗主國的壓榨。因此他們就鬧起了獨立，這一戰(zhàn)就是我說的獨立戰(zhàn)爭，事實上是從魯王當(dāng)年外逃的時候開始，局勢就有在惡化，若非如此，魯王那兩萬人如何能在新大陸安身立命？集全國之力，總是能把他們給拆散的?！?/br>
    “既然現(xiàn)在魯王成了后秦國主，又和定國公意思是結(jié)成聯(lián)盟，還得了西洋諸國——全是英國敵國的幫助，我看，魯王是真想虎口奪食，和英國人分rou吃了。他在新大陸的勢力應(yīng)該是膨脹到了一定的程度，才能打這個主意。兩邊隔了大洋，距離迢遠，手下多半也在那邊成家了，現(xiàn)在回來，只有一個死字，還不如安心留在那里，日子說不定還比在大秦好過。現(xiàn)在就是他還想回來，估計手下人都不會回來送死了?！睏钇吣锏姆治鲆嗨闶潜薇偃肜??！盎饰粋鞒忻皂?，現(xiàn)在皇子就有五六個。廢太子那還在呢，如何輪得到他來繼承皇位？就是他打下京城，終究也坐不穩(wěn)江山的，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蕙娘聽她梳理，也覺得在理，因點頭不語。楊七娘又說，“定國公如果活著，也真的和他結(jié)盟了，恐怕就是看準了這點。這是好事，說明已經(jīng)有一個朝中重臣看到了和新大陸互相貿(mào)易的好處，人口和地那都是永遠也不嫌多的，起碼后秦還和我們同文同種，說難聽點，國主都是親兄弟呢，新大陸由后秦做主，我覺得要比英國人做主強。起碼，蒸汽船的核心技術(shù)，我們可以乘著現(xiàn)在這個寶貴的機會，從魯王那里交換過來?！?/br>
    她說了這半天，終于說到戲rou，蕙娘只覺眼前豁然開朗，不免微微頷首，道，“就是定國公敗了、死了，只成了他口中的一個噱頭，也說不上是什么壞事，魯王和國內(nèi)聯(lián)盟的心越堅定，我們就能獲取越多的好處和技術(shù)。如此一來，在海戰(zhàn)上的窘境，便立刻不復(fù)存在了。只希望船隊里能活下幾人，可以回來用親身經(jīng)歷和內(nèi)閣說說蒸汽船的好處?！?/br>
    “指望內(nèi)閣看到蒸汽船的好處，那是癡人說夢?！睏钇吣锏淖旖浅閯恿艘幌拢届o地道，“不論是哪個大臣當(dāng)首輔，第一個都要保證穩(wěn)定，保證大部分人都在種地，蒸汽船這種海權(quán)擴張的產(chǎn)物，對他們來說無非奇技yin巧。若非我當(dāng)年穿針引線，令楊大人多少是被大商家鉗制，內(nèi)閣又都知道江南糧庫的窘境，南洋的戰(zhàn)火，早不知激起多少人的反對聲浪了。如今御史臺一片承諾，不就是因為王閣老的人知道，絕不能用這點來攻擊楊閣老，而楊閣老也知道，南洋一帶是要保下來的，不保下來，他自己底下人也要做反——現(xiàn)在楊派官員都比較清廉，不就是因為他們背后站著更有錢的金主嗎……”

    地主歸王閣老，商人歸楊閣老，如今朝野間隱隱已有這樣的趨勢，蕙娘也是能夠理解的。地丁合一，冒犯的本來就是地主的利益。楊閣老總是要和另外一個集團聯(lián)盟，才能繼續(xù)坐穩(wěn)首輔位置的。只是從前他的這種依靠，多半還是用勢，而如今聽楊七娘的意思，晉商和他之間的糾葛，是要比從前深了。

    “宜春號——”她立刻想到。楊七娘卻搖了搖頭，“鉗制是鉗制，也不能亂來，楊閣老底下人不服氣，他說了也不算的。這些人雖然拿了錢，可心里是真真切切地不覺得海權(quán)有什么重要，海上又不歸他們管，他們自然無所謂啦。只要太太平平地、風(fēng)調(diào)雨順地，一切按部就班，什么新大陸、什么蒸汽船，甚至什么天威炮，這都是不值一提的事。史書上不過記上幾筆也就得了，真正值得濃墨重彩的，肯定是孝子賢孫、路不拾遺這些能體現(xiàn)政績的東西……噯，反正這些事，你還不清楚？”

    稍微在大秦官場上浸yin過的，對這些官油子的心態(tài)肯定都是一清二楚。蕙娘點頭不語，楊七娘又續(xù)道，“這都還不是問題，只要是利益，就沒有不能交換和協(xié)商的。蒸汽船肯定也有利益能夠發(fā)掘，只是我們的思路還沒調(diào)整清楚而已，現(xiàn)在的最大難關(guān)還在于此處：不論楊、王，都只能在利益的交換下，對我們施以很有限的幫助，這種幫助，是絕不會讓他們?nèi)A裹皇帝，去逼著他讓步，承認魯王的存在，以及和魯王做出此等交易的。誰也不是傻子，皇上對魯王的忌憚，咱們心里清楚得很?！?/br>
    蕙娘亦不免深深皺起眉頭，沉吟許久，都沒有什么主意：皇上有多顧忌魯王，看定國公就知道了。他雖說是難得的明君，但在這點上卻是固執(zhí)得一塌糊涂，要說服他暫時讓步，不難，甚至于為了蒸汽船虛與委蛇，也不難。但要讓他放開和新大陸的貿(mào)易往來，承認后秦的存在……別說他了，就是換做蕙娘，易地而處，她也肯定對這個方案，懷抱了天然的厭惡。

    “一口吃不成胖子，”蕙娘沉吟著道，“事情一步步地辦吧，貿(mào)易的事可以日后再說，現(xiàn)在先弄到蒸汽船要緊?！?/br>
    “我也是這樣想的?！睏钇吣锩加钗担半m然我們最缺少的就是時間，但有些事的確是急不得……蒸汽船的厲害，你們在南洋是有所見識，不過體會還不夠深刻。因為在呂宋的勝仗，說不準皇上心底還有所輕視、有所僥幸。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弄清楚在新大陸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定國公是不是被蒸汽船擊垮，魯王是不是掌握了更先進于英軍的造船技術(shù)。如果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么就算皇上心底不愿，我們也有足夠的理由去號召、談判、交換，促使朝廷去獲取這種技術(shù)……”

    而最直接的消息來源，當(dāng)然就是才從泰西過來的使節(jié)們了。蕙娘這才明白楊七娘為什么如此心急火燎地上京，她皺起眉，道，“那你也到京城幾天了，可見過了他們沒有？”

    “沒有?！睏钇吣锔蓛衾鞯負u了搖頭，見蕙娘有些不解，便補充道，“升鸞?！?/br>
    蕙娘頓時醒起：許鳳佳現(xiàn)在正在外帶兵，許家人怎好擅自與外國使節(jié)來往？別看眼下沒什么，對景兒這就不是里通外國，起碼也是一個無令擅為的罪過。楊七娘不是不想，她實在是不能給許家?guī)磉@個麻煩。

    而若沒有她這個分量，那些外國使節(jié)，恐怕也不會輕易地吐露出新大陸上的真實情況。他們來京到底懷抱了什么目的，她們還不知道呢：事實上，全京城真正在乎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就是皇上，恐怕也把這件事給忘光了……

    “那就由我來出面也好。”既然應(yīng)了楊七娘，要幫她一道造船，蕙娘便沒有反悔的意思，她立刻下了決定。

    楊七娘搖了搖頭，黯然道，“早知道良國公也要帶兵，我就不來了……雖說你們家是去西北，但這種事，總是要防微杜漸的……”

    “我又不止權(quán)家主母一重身份?！鞭ツ镆矐]到了這一點，不過良國公此次出去純粹是分功去的，手里沒有兵權(quán)，又是走去西北，因此她的顧慮要小得多了。對楊七娘的質(zhì)疑，她只笑道，“別忘了，我也是宜春號的大東家啊?！?/br>
    楊七娘的眼神，便慢慢地亮了起來。她偏頭細想了想，便欣然道，“不錯，宜春號豈非正是最適合的商號？”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楊七娘忽地又嘆了口氣，她站起身來回踱了兩步，仿佛有些難下決心，只幽幽地瞅了蕙娘一眼，又把話給吞回了肚子里。蕙娘見她如此做作，倒有些莫名其妙，只是置之不理。她想了想，也有一事好奇，便問楊七娘道，“你們許家到現(xiàn)在都沒表態(tài)，二、三之間，一個不選，倒像是看在孫家面子上，兩邊都不偏幫。這一次孫家出事，看來二皇子危殆，你覺得，他能度過難關(guān)嗎？”

    楊七娘沉思了片刻，便輕聲道，“只要桂家還留在二皇子黨內(nèi)，他就起碼還有三年的喘息時間。三年時間，也夠皇上理智地衡量出兩個皇子間的優(yōu)劣了吧……現(xiàn)在西北戰(zhàn)事在即，桂家無謂輕易改換門庭，徒增風(fēng)雨，二皇子是似危實安，希望應(yīng)該還是很大的。”

    此等想法，和蕙娘不謀而合，她猛然下定決心，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點頭道，“確實，孫家倒了以后，桂家的好時候，應(yīng)該就要來了。”

    從平國公府回來，她令人去請宜春號京城分號的掌柜，又給桂家送了信，請兩位桂少奶奶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答案是有的，起碼不能改變皇帝的心意|||

    抱歉，這一章因為還是蠻復(fù)雜的，昨天喝了酒以后實在是難受極了，睡一下醒來腦子還糊涂，實在是寫不出。

    今天一天其實都昏昏沉沉很難受，走出去好像又中暑了，到剛才才好一點

    明天我要去北京參加作者大會，會把電腦帶去寫，但是更新估計會晚，字數(shù)可能也少點，大家見諒

    ps 一會更貴妃起居注。

    ☆、332 挑撥

    雖說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去沖粹園,但這一次，權(quán)仲白并不大愿意和蕙娘一塊回去，蕙娘亦不強他，只把幾個孩子帶到?jīng)_粹園去——文娘自從回來，只在焦家自雨堂內(nèi)蟄伏不出,仿佛問喬哥打點起居,已經(jīng)遂了她的向往。蕙娘也是借機讓她到?jīng)_粹園換換空氣,反正沖粹園地方廣大，文娘也不必擔(dān)心和兩位桂家少奶奶撞見。

    她雖然出嫁，但現(xiàn)在已隱然是焦家之主，要把文娘帶到?jīng)_粹園去,自然是由不得文娘矯情做作。還沒等桂家回話，蕙娘便把來給她請安的喬哥打發(fā)回去收拾行李,據(jù)跟去的綠松說，文娘雖然還有些沒興致，但也沒說什么，便收拾行李上了馬車。

    “倒是收了一大包袱的衣裳?！毕慊ㄐχf，“我瞧見連夏裝都給準備好了?！?/br>
    現(xiàn)在才是春末，文娘在焦家住了幾個月，看來也是住得有點悶了。蕙娘有些想笑，笑到了口邊又換成了一口嘆氣，她似乎是喃喃自語，“這孩子還在家的時候，家里熱鬧得很，亭臺樓閣樣樣都是鮮活的，現(xiàn)在屋子是還在，可是少了人，她住起來當(dāng)然就覺得沒趣了。”

    香花也不由跟著嘆了口氣，點頭道，“現(xiàn)在園子里的花，雖然開得也是還好，但沒人住著，瞧著和野地里的花一樣，倒不像是從前咱們家的花，開得透著一股滋滋潤潤的富貴氣……”

    她又換出笑來，慶幸道，“還好，沖粹園里，雖然咱們不在，但住的人卻一直不少，兩個王供奉都還住著呢，還有那些護院們，得了閑也在園子邊緣逛逛，雖然您們有一年多沒長住了，可院子里卻還是好好的?！?/br>
    過門不到十年，香花已經(jīng)儼然把自己視為權(quán)家人了，蕙娘也覺得她在這點上，心思簡單得反而有點可愛，她笑了笑，點頭道，“確實，咱們這個園子，在京城那也是有數(shù)的了。不精心打理，豈不是暴殄天物？正好你說了我想起來，兩位供奉那里，你去打個招呼，讓她們出了門，口里別帶出去文娘的事，在文娘跟前，也別多提王家……”

    香花忙領(lǐng)命出去辦事了，一時去桂家送信請安的石榴也回來了，道，“總督太太一聽就答應(yīng)了下來，倒是桂二少奶奶不去，說是他們家又添了個小閨女，正需要人照看，她走不開。”

    鄭氏既然不能再生育了，那這女兒便是庶女無疑，蕙娘有些感慨，頓了頓才道，“那總督太太約了哪天？”

    “說是恨不能今天就去，但今日晚了，有點來不及?！笔竦溃昂臀壹s了明日?！?/br>
    明日宴客，今日蕙娘是最好就要過去了。她不由失笑道，“怎么這么心急?！?/br>
    想了想，也就令人收拾起來，又和兩個孩子說了——葭娘太小，又不是她奶，便不帶去了，等天氣再熱一些，再到?jīng)_粹園去避暑。乖哥聽說能到?jīng)_粹園去，頓時好一陣高興，歪哥聽說桂大妞也去，倒是摸著下巴，眼珠子亂轉(zhuǎn)，不知在想些什么。蕙娘見了，想到他對桂大妞好似有些惡感的，便問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歪哥心不在焉地道，“我是在想，三柔姐和她最要好的，可是這次回京，兩人又玩不到一塊，要不，您把三柔姐接來唄？她們倆就又能在一塊說說話了?！?/br>
    蕙娘先有些出奇，但很快想起來：因桂大妞和許家婚事受到長輩們的嚴厲反對，按桂少奶奶的脾氣，她嘴上不說什么，私下是肯定不會再和平國公府有什么來往了。而且桂家、許家這幾年立場也不一樣，不論是桂大妞去許家，還是許三柔去桂家，都令長輩們尷尬。這大家閨秀之間的交情，也和□勢有關(guān)，雖說有些無奈，但已成慣例，即使兩位母親都不是尋常人物，也沒法和傳統(tǒng)的力量對抗。

    “那倒感情好?！鞭ツ镆彩菬o可無不可，反正現(xiàn)在楊七娘和她要好，帶許三柔出去也就是說一聲的事?！皇峭岣鐚λ绱梭w貼，亦難免令蕙娘有幾分感慨，她瞅了歪哥一眼，歪哥仿佛預(yù)知母親要打趣他，見娘應(yīng)了，脖子一縮，拉著弟弟早跑了沒影，只一路大叫道，“噢！去沖粹園嘍！”

    蕙娘氣得直瞪眼，晚上和權(quán)仲白發(fā)狠道，“他祖父都發(fā)話了，我這個做媳婦的還有什么好說？只好好生給他安排課程了，從早上自鳴鐘響了五下開始，一直到晚上三更，功課都給排得滿滿的，他才知道厲害呢，多大的孩子，成天就想著這個jiejie那個meimei的，不知道的，還當(dāng)他活在《金玉兒女傳》里?！?/br>
    權(quán)仲白對兒子倒是很維護的，雖然蕙娘擺明了說的是氣話，他還是反駁道，“功課排太多了，活人都給學(xué)成死人了。現(xiàn)在他對仕途有興趣，正該讓他多學(xué)學(xué)世間百態(tài)、人情練達……”

    蕙娘道，“什么仕途——”

    她本想說，‘走仕途就不用讀八股，學(xué)兵書了？’，但想到良國公府的現(xiàn)狀，亦沒話反駁，反正若真能事成，歪哥也絕無需讀書進學(xué)才能入仕。若不能事成，他就算僥幸活命那也得流亡天涯。只好嘟著嘴生了一會悶氣，權(quán)仲白看了笑道，“其實你要折騰他也簡單，明兒不讓他去沖粹園那就行了，不過……你舍得嗎？”

    蕙娘怔了怔，竟無話可回，想了一會，便惱羞成怒，抽打權(quán)仲白道，“討厭，我作我的，誰要你多嘴點破？”

    兩人說笑了一會，權(quán)仲白又安靜下來，想了想，自己提起桂少奶奶，因感慨道，“也不知她知道這事以后，會是什么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