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節(jié)
便指點給蕙娘看時,蕙娘才發(fā)覺原來遠處有一群人正聚集在空地上,那股味兒的確是從那方向飄來的。當(dāng)下和桂含沁交換了一個眼色,敲了敲扶手,車夫便轉(zhuǎn)了方向,將車拉近了那塊空地。 他們居高臨下,不必擠進去也能看見圈子里的景象。只見是一個高個子西洋白女人,被捆在那邊一株樹下,兩個兵士不斷抬起手中水桶,澆洗她的身軀。她原本應(yīng)有一段日子沒有洗漱,身子許多地方臟污得都看不出顏色了,被水一澆,才能看得出是個白人。蕙娘瞇起眼瞧了一會,待又一桶水下去,忽然發(fā)覺,“嗯?她――什么也沒穿?” 桂含沁也來了興致,他傾著身仔細地打量了幾眼那邊的形勢,就差沒掏出千里眼了,過了一會,才笑道?!笆枪庵?,也不知她是藏到哪兒去了,居然臟成這樣,又能躲到現(xiàn)在才被尋到。別是躲在豬圈、茅廁里吧?!?/br> 蕙娘不禁有些微作嘔,她瞪了桂含沁一眼,道,“要殺便殺了,這么做什么意思?桂將軍,許家兵總是這么野?” “那倒也不至于吧,升鸞治軍還是很嚴格的。當(dāng)然,開城大殺三日那是行規(guī),現(xiàn)在都快過三十日了,他怎也不會放縱他們到這個地步?!惫鸷咭灿悬c吃驚,“這是什么意思,洗豬似的,拿毛刷刷干凈了,難道是要烤了吃?” 他沖自己一個親兵低聲吩咐了幾句,那親兵便小跑著擠進人群,拉下兩個兵士說了幾句話,這才又跑著回來,道,“回老爺,那是原總督女兒費麗思?!?/br> 畢竟是總督,身份還是有點特別的,原總督自殺殉城了不說,余下家人都被許鳳佳關(guān)著,短時間內(nèi)也沒性命之憂。桂含沁道,“怎么忽然就把她給拉出來,不送回京里了?” “今兒京里信到,封統(tǒng)領(lǐng)說不必特別送她上京了?!蹦怯H兵一板一眼地道,“就在當(dāng)?shù)靥幚?。至于其余家屬,給個痛快了事,也不必送上京去,反而麻煩?!?/br> 朝廷在呂宋的行動,畢竟算不上光彩,獻俘這種事,就沒必要安排在行程里了。桂含沁點頭道,“那現(xiàn)在又是怎么著?” “這是盧副統(tǒng)領(lǐng)的示下?!蹦怯H兵小心地看了蕙娘一眼,“說是……” 說話間,費麗思已被沖洗干凈,赤.條.條地被捆在樹上,除了金發(fā)臟污一時清洗不去以外,身上已是再沒甚泥土。更多的土著都從自家院子里冒出頭來,有的膽大的,也已慢慢地站到了近處,都要看費麗思,又有些不敢看。費麗思雙眼緊閉、一語不發(fā),隔得遠,也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幾個兵士沖土著們大聲嚷了幾句話,忽地將費麗思手上繩子砍斷,把她一推推到了人群里,自己則走出來向蕙娘和桂含沁行禮,道,“這都是原總督府的仆人,受盡了他們的蹂躪,這個大小姐,原本根本不把土著當(dāng)人,行動就打死人,副統(tǒng)領(lǐng)就讓她被這些土著玩玩,也讓他們出出氣,日后更能為咱們死心效力?!?/br> 他話音剛落,人群中已響起了費麗思撕心裂肺的慘叫,還有土著男人興奮的哄笑聲、談?wù)撀?。那兩個兵士沖著她的方向遙遙地啐了一口,蕙娘忽然認出來了――這不是兵士,只是穿了兵士衣服的燕云衛(wèi)?!斑@么死倒是便宜了她!按許將軍的意思,先拔了她的舌頭,再一寸寸碎剮喂魚,那才叫解恨呢!” 說實話,蕙娘對費麗思本也缺乏好感,她那幾句話實在是太過火了,間接導(dǎo)致了這么一場翻天覆地的大風(fēng)暴。就把自己的性命也賠進去,她都不好怨別人的,不過此時情形,實在是令人難受,再加上那淡淡的尸臭味,她真有些受不住,竟是掩唇欲嘔。桂含沁看了忙道,“快別看了,咱們走吧。這兒確實很臭。” 他雖然也目睹了眼前慘劇,但卻依然行若無事,仿佛只剛看過一場雜耍,還有點被逗樂的意思。連蕙娘的親衛(wèi)從人都是無動于衷。蕙娘捂著嘴掃了他們一眼,心底忽然冒起了一股淡淡的疲倦:雖說眾人都尊稱她為公子,但男女之別,哪有這么容易湮滅?她如今是積威深重,若是從前,只怕這一嘔,私底下就要被人笑話編排,好容易樹立起來的權(quán)威,也要付諸東流了。 也因為此,當(dāng)一行人到原總督府,現(xiàn)將軍辦公行轅時,雖說墻上高挑長桿,掛了七八個人頭,其中不乏老幼,蕙娘也盡量不在面上流露任何情緒,只是瞥了一眼那金發(fā)幼童的面孔,強迫自己歪了歪唇,道,“看來死得還算安詳?!?/br> 桂含沁也正漫不經(jīng)心地瀏覽著這些死者,他點頭道,“算是有福氣的了……從前在何家山的時候,我們?nèi)パ策?,被羅春打過草谷的地方,很多人面上的表情要比這絕望多了。那里又干又冷,有時候隔了幾個月才發(fā)現(xiàn),這個村都被拔掉了,我們?nèi)フ一羁?,哪里找得到,草叢一撥,一個人就躺在里頭,臉被吃了半邊,余下半邊都凍瓷實了,還能看到她死前有多害怕。那孩子比他還小呢,也就是四五歲的樣子。” 蕙娘再忍不住,哇地一聲,吐了自己一身酸水。桂含沁倒嚇了一跳,眾人都忙上來相扶,又有殷勤的上去忙進去喊隨軍醫(yī)官。沒一會兒,蕙娘就坐在總督府偏廳內(nèi),伸著手給大夫扶脈了。 女人對自己的身體情況,還是有數(shù)的,蕙娘心里也在算著自己的小日子呢:說起來是快有兩個月了,因奔波不定,又忙得飛天遁地的,丫鬟也是各有各忙,她根本就沒算時日……說起來,自從往呂宋開來,因為船行不便,兩人都沒有怎么那什么,后來從呂宋回去時,更是顧不上這一茬,權(quán)仲白也就沒喝藥了。就是在和許鳳佳他們會合的那晚上,第二日就要分別時,才……距現(xiàn)在也就是一個多月…… 她正胡思亂想呢,那邊年輕的醫(yī)官面上一紅,已是松開了她的脈門,低聲道,“公子――不……恭賀少夫**喜了。”—— 作者有話要說:好不巧啊……這老三,真是會選時機——孕婦禁忌蕙娘是全犯了 ☆、315、回國 雖說這次南下,蕙娘并未刻意遮掩自己的女子身份,但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被摸出身孕,總是有幾分不好意思。她忙叮囑那醫(yī)官道,“不要外傳了,就說我是中了暑,身子不舒服?!?/br> 那大夫年紀還輕,比蕙娘還要不好意思,紅著臉只管點頭,又道,“這里藥材不全,卻是沒能給您開安胎藥了……” 軍中用藥,肯定是以各種刀槍傷為主的,頂多給隨軍的花船備點墮胎藥,要說安胎藥那還真不可能給備上。蕙娘也能理解這點,其實就是軍醫(yī)給開了,她都不敢隨便亂吃。一望即知,這醫(yī)生估計平時也是以軍中醫(yī)務(wù)為主,哪里看過幾個孕婦。 她這次過來,本來是要和盧天怡等人一道視察一下田地,再為計劃查遺補漏一番,順帶著讓船只補給清楚,便放船北上?,F(xiàn)在她身子不適,盧天怡和喬三爺主動提出,因蕙娘自己也不擅長農(nóng)事,即使是去了當(dāng)?shù)?,也只是虛?yīng)故事,大可由他們自行去查看便是,她也犯不著勉強自己。蕙娘卻不愿做了九九還差這一步,因便道,“還是算了吧,反正都在左近,讓人抬我過去看看也是好的?!?/br> 連許鳳佳一道苦勸,都說那里現(xiàn)在還是一片荒田,連種子都沒播云云,蕙娘這才罷了,她不愿在原總督府休息,只勉強和許鳳佳、桂含沁吃了一頓飯,便要乘夜回船上去。許鳳佳還讓她從原總督的庫藏里帶個念想――這也都是不成文的規(guī)矩。蕙娘亦是興致缺缺,只是隨手撿了個黃金懷表,算是不辜負許鳳佳的美意。 當(dāng)日回船以后,她便減少了外出的次數(shù),只是一心在艙房中納涼養(yǎng)胎,北上過程也是風(fēng)平浪靜。因是順風(fēng)航行,不過小半個月當(dāng)口,便回到了廣州港口。到了這時,她又不忙著北上了,見權(quán)仲白沒在碼頭接她,便先回了將軍府。楊七娘偏也不在,唯有管家上來稟報,說是將軍夫人帶乖哥去蘇州了,權(quán)仲白護送封錦回北京了?,F(xiàn)在家里只有歪哥和許三柔、許十郎在。 蕙娘回府是下午,兩個孩子都在午覺,她也沒讓人把他們喊起來,只是自己要水洗漱過了,在榻上小憩了片刻,方被跑入屋中的歪哥驚醒,見歪哥不由分說就要往自己懷里撞,忙躲了一下,道,“哎呀,可別這么莽撞?!?/br> 這個年紀的孩子,長大起來也真快,分別了小半年,如今歪哥虛歲算是八歲,已是比半年前要高了老大一截,看來虎頭虎腦的十分精神――到現(xiàn)在,他的面相看著更像是權(quán)仲白了,只有眼睛,不論是形狀還是神韻,都和蕙娘十分相似,倒把權(quán)家的臉給點綴得分外狡黠。見到母親這么一說,他便住了身子,趴在床邊,一雙眼滴溜溜地望著蕙娘,道,“娘不喜歡我了!” 說著,便做泫然欲泣狀。 蕙娘被他逗得忍俊不禁,把兒子扳在懷里親了一口,甜甜地道,“是啊,娘更愛乖哥了。說起來,怎么將軍夫人去蘇州,不帶你們倆,就偏偏帶了他一個?” 歪哥道,“嬸嬸是去看機器的,三柔和我都沒什么興致,倒是乖哥挺想去見識一番,就跟著去了。” 蕙娘看了兒子一眼,道,“聰明一世、糊涂一時,蘇州那好玩的東西又多,天氣又涼快,到了蘇州城里住著,豈不是比在廣州熱著來得強?還有許多人家的園林可以去見識。你現(xiàn)在可比不上你弟弟機靈了?!?/br> 歪哥撇了撇嘴,沒有說話,他把頭藏在母親懷里,過了一會,才小聲說,“我這不是想在廣州等您嗎……” 就算對他的話有些半信半疑,蕙娘心里,依然泛起一陣暖流,她溫柔地拂過了兒子的瀏海,正想說些貼心話,歪哥又悄悄抬起頭來看她的臉色,一邊道,“還有,下回,我想和您一道出?!?/br> 蕙娘滿腔的柔情,立刻又化為了想要敲他腦門的沖動,她想到一路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語氣堅定而不容商量地道,“這不成!” 歪哥頓時氣餒,垂下肩膀道,“唉!我就和爹說不成的,他卻非要我來試試。這不是誠心給我指歪道,陰我嗎,哪有這樣當(dāng)?shù)模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