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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豪門重生手記在線閱讀 - 第265節(jié)

第265節(jié)

    焦勛的面容已是一片空白,從前眼角眉梢隱藏著的,對著蕙娘仿佛永遠都不會褪色的笑意,忽然從他臉上被剝離了開去,他輕聲細語地說,仿佛每一個字都要用極大的力氣,才能維持在清淺的音量上,“要回新**,我早就回去了。如今這樣兩頭不落地,我回去做什么?”

    蕙娘一時,竟無言以對,她盡力硬起心腸,低聲黯然道,“就算是我對不起你吧,讓你留下來的時候,我還很需要幫手,而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再那樣需要你了?!?/br>
    “不需要?”焦勛輕聲道,“除了我,誰來為你聯(lián)絡(luò)達家,誰來為你統(tǒng)領(lǐng)暗部屬下,誰來為你暗中四處借勢……這些事,除了我,你找得到人做嗎?焦清蕙,你是不是還不明白,你看似位高權(quán)重、富可敵國,實際上,在鸞臺會跟前你是多么的脆弱?多么的不堪一擊?”

    他的情緒漸漸地激動了起來,焦勛很快又深吸了一口氣,他斷然道,“你需要人來幫你的忙,沒有我你去找誰,你誰也找不到。少了我你怎么辦,焦清蕙,你需要人保護――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回來!”

    蕙娘真不知該說什么好了,她畢竟也只是個人,當焦勛這樣赤.裸.裸地把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敞開在她跟前的時候,她也不能不受到感染。當時剛從新**回來的時候,也許他是這么想的,可現(xiàn)在,幾年過去了,她和權(quán)仲白之間的發(fā)展,已經(jīng)使得兩人間不可能再有什么結(jié)果。也許在沖粹園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還能略帶憧憬地想著以后,可以含含糊糊地許諾一個以后。可現(xiàn)在,她再沒有什么能給焦勛的了。更有甚者,如果她不落下這一刀,她很有把握,焦勛一輩子都不會斬斷這份感情上、心靈上的聯(lián)系,他將為她奉獻出他最好的那些年華。在她享受著天倫之樂、男女之樂的時候,陪伴他的只有無盡的冷清和相望……

    “總是找得到人的。”她抗辯了一句,努力找回了自己的氣勢,“只要有心去找,去培育,難道還怕找不到嗎?焦勛,你心知肚明,再這樣下去,你是沒有好結(jié)果的。從前找你,我是別無選擇,現(xiàn)在……讓你回去,真的也是為了你好!”

    “我自己知道什么對我最好?!苯箘讛嗳坏溃@個溫文爾雅、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在這一刻顯得如此兇狠,好像一頭受了傷的野獸,頭一回把自己的暴戾和嗜血給展現(xiàn)了出來?!斑€輪不到你給我做決定?!?/br>
    他忽地欺身近了,滿是危險腔調(diào)地壓低了聲音,“誰說我沒有好結(jié)果,誰說我什么都得不到?如果你以為我很慘,那你就補償我啊,你就讓我得到些什么――”

    他一把拿住了蕙娘的臉,長指輕輕地掃過了她的臉頰,在她的妝容上摩挲著她的輪廓,在屋內(nèi)略帶昏暗的光線中,焦勛的眼睛就像是兩盞小小的燈籠,他說,“你心知肚明,我想要的是什么,佩蘭,我追求的又是什么,你只需要給我一點,這一切便算是有了報償……親我一下,一個吻,我這一輩子便再沒有什么不值得的了!”

    蕙娘猛地掙脫了他的掌握,焦勛強勢的氣魄,倒是激起了她的反抗意識,讓她理性的一面稍稍占了上風(fēng)。她說,“一個吻算什么?焦勛,你既然心知肚明,我不過是個平常人,這些名利、外貌,也掩蓋不了我的無助。那你也應(yīng)該很清楚,這世上沒有誰是如此尊貴的,沒有誰能用一個吻就報償一生。不論你我出身如何……你并不比我低等,我也沒有理由要求你這樣為我付出……你的一輩子,應(yīng)該是換得另一個人的一輩子,別的買賣,都是極不合算的。”

    “可如果我就是不想做劃算的買賣呢?”焦勛低啞地說?!芭逄m,你不斷在告訴我,我應(yīng)該怎么做才最好,可應(yīng)該怎么做,永遠都比不過想要怎么做……別人的一輩子,我不稀罕。我情愿把我的一生都花在你身邊,你愿意給我什么就給我什么,什么都不給,我也心甘情愿?!?/br>
    他的手又舉了起來,像是想描摹她的臉頰,然而焦勛閉了閉眼,他的手指,到底還是沒有落下。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又掛上了一個虛弱的笑,低聲道,“以后不要再提讓我回去的事了,再這么說,你還不如拿把刀直接捅在我肚子上?!?/br>
    蕙娘無話可說,只能搖頭,她心底涌起了一陣強烈的痛苦,忽然間,她明白了“有情眾生皆苦”的道理。若文娘能夠無情,如焦勛能夠無情,甚至要是她自己能夠無情,能夠少卻多少煩惱?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低聲道,“那我又不能不要求你……你不能再這樣真情流露了?!?/br>
    她望著焦勛,慢慢地說,“你要把感情埋在心底,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你也不能露出一點端倪。焦勛,不論如何,仲白畢竟對你有救命之恩。我是了解你的,你還是太有良心了,長此以往,你心里會受不了的!一邊是救命恩人,一邊……一邊是我,如果你不能把感情處理得不留一絲痕跡,你對得起仲白嗎?甚至于說,我對得起他嗎?可你又只是一個人,讓你什么事都往心里藏,對你也不公平……”

    “你曾經(jīng)是很有良心的?!苯箘准m正了她,“我曾經(jīng)是很在乎這個,曾經(jīng)也是很想兩全的?!?/br>
    他的手輕輕地落到了她的發(fā)上,用比羽毛還輕的力度,一點點地描繪著發(fā)鬢的弧度,可他的神色是那樣的壓抑,好像幾乎要忍不住心底的沖動,要將他的頭埋到她肩上,將她的唇、她的身體,她的心,將她的一切掠奪而走,他望著蕙娘,就像是獵人望著他的獵物,可又像是最深情的君王,望著他那已逝去的江山,“可……可你是焦清蕙,佩蘭,你是你啊……”

    他似乎是再也忍耐不住了,抓著蕙娘的肩膀,不顧她的僵硬,溫柔而又不容違逆地將她擁進了懷里。似乎是毫不在乎她呆板僵硬的妝容,近乎虔誠地將他的唇壓了過來。

    就是蕙娘,一時間也難免有些動搖:一個吻而已,一個吻算不得什么。她不是沒被別人親過,權(quán)季青就吻過她,當時她和權(quán)仲白之間……唉,她和權(quán)仲白之間一直都不夠穩(wěn)定,這也誠然不假。就是現(xiàn)在她也不能肯定兩人將來會如何終局,就事論事,她還算是挺喜歡那種吻。喜歡那種激烈而不顧一切的索求,直到權(quán)季青吻了她她才明白,這就是她一直想向權(quán)仲白索取卻一直未能得到的東西。而現(xiàn)在,焦勛對她的感覺,只有更加洶涌澎湃,然而不像危險的權(quán)季青,他的愛是確定而深沉的,她甚至沒把握權(quán)仲白對她個人的喜愛,有多少夾雜了命運的無奈,可焦勛對她的愛卻是真的,她盡可以放心地投入到他的愛情里,而不至于遭受到任何危險……

    在焦勛的呼吸吹拂上她的呼吸,在焦勛的唇觸碰到她的唇之前,她猛地伸出手,止住了他的勢頭。

    “讓你回去新**,就是因為我什么都不能給你?!彼綇?fù)著加快的心跳,緊皺著眉,清晰地說,“就是因為,這種事,從來都是貪得無厭。一個吻,不可能滿足你,卻使我永遠不能理直氣壯地面對仲白。焦勛,你還不明白嗎?這樣跟隨在我身邊,對你來說實在是太痛苦了?!?/br>
    她咽了咽喉中的腫塊――也許她沒什么好責(zé)怪權(quán)仲白的,因為她也一樣不喜歡表露自己的感情――低聲道,“看到你痛苦,我心里也一樣不好受。你很知道我現(xiàn)在所處的局勢,我不愿意把太多的心力耗費在這種事里。如果你要留下來,那就放下我吧。承認你已經(jīng)失去,把這一切放下,我們再沒可能了,焦勛,如果你要留下來,起碼找個女人娶妻生子,不然,就算你要留下來,我也不能答應(yīng)?!?/br>
    焦勛的動作凝在了半空中,他低聲說,“我要留下來,但我也不會娶妻生子。你迫不了我的,佩蘭,你不必虛張聲勢……我知道你的能耐,現(xiàn)在你拿什么來反對我?我要留下來,我要在你身邊,我作了決定,連你都沒法更改。”

    蕙娘第一次被他拿住了痛腳――她是沒有什么能拿捏住焦勛的地方,現(xiàn)在,她靠焦勛,比焦勛靠她要多。除非她愿意陪葬自己的一切,不然,她確實是不能拿他如何。

    權(quán)仲白不聽話的時候,她可以用許多辦法來拿捏他、節(jié)制他,可現(xiàn)在焦勛不聽話了,她卻發(fā)覺自己沒有一點辦法……她和權(quán)仲白算是互有恩怨,利益糾纏,可她和焦勛之間,卻是她欠焦勛多些……

    蕙娘嘆了口氣,忽然有些心灰意冷,她道,“好,隨你,要留就留?,F(xiàn)在放開我,該去辦正事了?!?/br>
    焦勛的手依然沒有移開,還是緊緊地捏著她的肩膀,他并沒有進一步動作的意思。蕙娘心里明白:他們彼此是很了解對方的,他若還想更進一步,勢必會惹惱自己,到時候兩個人的關(guān)系可真鬧僵了……焦勛不是不想進一步,也不是不想放開,他在盡力描摹著、記憶著她,想要藉由這短促的、有限的接觸,來汲取支持下去的力量……

    滿腔的怒火,忽然化作了一聲嘆息,隨著一口氣全都呼了出去,她放軟了聲音,再不想傷害焦勛,只是簡單道,“放開吧?!?/br>
    焦勛慢慢地放開了她,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漸漸地又笑了起來,又戴上了那張面具,他說,“海風(fēng)幫話里話外,并不想為魯王做這風(fēng)險極大,又沒有多少好處的事。他們這次過來,是請我的示下。我們一直在做的事,終于看到成效了,現(xiàn)在海風(fēng)幫已經(jīng)有了表態(tài),反倒是更希望我能留在這里,做他們的新靠山?!?/br>
    蕙娘在這件事上也不能下定決心,她皺起眉,“海風(fēng)幫現(xiàn)在對我們有多大作用,值得為了他們?nèi)ニ阌嬼斖醯娜藛??他們來了多少人,現(xiàn)在還不知道。不是說除掉這幾個信使就能一勞永逸的。我倒覺得沒必要把麻煩往身上攬,海風(fēng)幫不想干,讓他們?nèi)ネ泼摪?。魯王這里,還是留條路子。”

    焦勛沉吟了一會,“你是想要放棄海風(fēng)幫這條線了?”

    “他們現(xiàn)在對我是沒有多少作用?!鞭ツ锾谷怀姓J,“尤其是北方海軍起來了以后,山東這里,上受天津水師牽制,下受廣州水師虎視眈眈,連出海口的意義都已經(jīng)失去。將來就要出海,肯定也是從天津上船了,這條線,可留也可不留??茨阍趺凑f吧?!?/br>
    “若即若離,也好?!苯箘讟I(yè)已完全恢復(fù)了正常,他若無其事地道,“畢竟是魯王的根本之地,留點情分在,以后說不定能發(fā)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蕙娘并無異議,只是提醒焦勛,“如此一來,你在這里也不知要耽擱幾日了,而且有魯王使者和海風(fēng)幫的人在旁,我并不適合露面。真定一行只怕是要擱淺,不如我先回天津……”

    “你一個人在路上行走,我不太放心。”焦勛搖了搖頭,“之前你不愿拋頭露面,也是無傷大雅,我就隨你了。不過,現(xiàn)在有了他們出現(xiàn),你是我的同伴,也不可能一直藏頭露尾的,反而惹人疑心。你還是要陪我去見見他們的。”

    蕙娘指著自己的臉,做了個表情:她的化妝水準還算不差,但奈何麗色天生,再怎么化妝也不可能把輪廓完全湮沒。萬一被人撞見認出來了,立刻就是一場軒然大波。這個風(fēng)險,并不值得去冒。

    焦勛道,“你也只能化成這樣了……”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我為你化一個妝看看吧,若還是認得出來,那也沒有辦法了。――我有時也要易容行走江湖,在這方面的經(jīng)驗,比你多一些?!?/br>
    就算是權(quán)仲白,也沒有做過畫眉深淺入時無的事呢……蕙娘肩膀一僵,卻又沒有辦法,只得無奈道,“那我把現(xiàn)在的妝容給洗了?!?/br>
    等她頂著一張素凈的臉回來時,焦勛已經(jīng)用她隨身攜帶的那些顏料物事,調(diào)配出了幾乎是全新的東西,他提起筆蘸了粉漿,卻不就動手,而是望著蕙娘不語。

    蕙娘本已做好了挨過又一場尷尬的準備,此時不禁奇道,“怎么?還在等什么?”

    焦勛嘆了口氣,低聲道,“你從前沒出門的時候,洗過臉,臉上要涂多少東西?”

    只是一句簡單的話,卻涵蓋了多少言外的感慨,蕙娘想到少女時代,一時也覺恍若隔世,她摸了摸臉,仿佛要證明它還算得上光滑,過了一會,才清了清嗓子,道,“關(guān)鍵是上了粉膏以后,本來就覺得喘不過氣,若底下再多添一層,更覺得油得很快,是以也就不用了。誰知道這妝容要維持幾天呢?中途也未必有時間、有機會補妝?!?/br>
    焦勛道,“這不行,我新調(diào)配的這種粉漿,粘性很大,你要不先上一層底,連皮都能給你粘掉了。”

    蕙娘無奈,只好尋出香膏來,在面上點了一些,當著焦勛的面涂勻。焦勛鼻子動了動,道,“你還是這樣喜歡梅花香。其實這依舊是疏忽了,這種香味太精致了,全國都尋不到幾處,這一次在你身上聞到,下回見了國公府少夫人,豈不是要露陷了?”

    蕙娘倒真的疏忽了此點,手里的香膏頓時有點抹不下去。她沖焦勛略帶尷尬地皺了皺鼻子,道,“那么你帶了脂膏沒有?”

    焦勛一時沒說話,見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方才略帶笑意地道,“佩蘭,你太驚慌了……也動動腦筋呀。”

    蕙娘嗯了一聲,沒想出別的辦法來,還要起身去洗臉呢,焦勛說了一句,“一會出門時候,買個男人身上也戴的香包不就得了?若買個梅花味的,兩種香味混在一起,不是狗鼻子,誰也分不出區(qū)別來?!?/br>
    這話一出,蕙娘立刻明白自己的確是心思浮動,連這么簡單的關(guān)節(jié)都沒有想透。她想要強詞奪理,但又覺得這樣做有點撒嬌的嫌疑,眉頭皺了一半又松開了,只是沉悶地說了一聲,“是我沒想周全?!北闼闶前堰@一層給揭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