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節(jié)
可心念一轉,他頓時又有幾分了然了:達家,真是無處可去嗎? 只怕不然吧! 他是惠妃之兄,魯王的親娘舅,當年達家對魯王的支持,那是真正不遺余力。真到了魯王那里,不說別的,一口飯總是有得吃。要比現(xiàn)在朝不保夕、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處境好得多了。焦清蕙看他們不順眼,想把他們打發(fā)出大秦,遣到魯王那里去,對她來說是掃除敵人,對達家來說,卻是正中下懷! 蕙娘看他面上神色變化,也知道揚威侯想明白了,她胸有成竹地一笑,道,“要出海,無非是無船、無人、無路……這幾樁難處,對侯爺來說難比登天,在我,卻不如何棘手——待到此間事了以后,清蕙愿為侯爺鋪路?!?/br> 揚威侯大喜過望,當即整衫下拜,由衷道,“謝少夫人恩德!” 他要站起來,可膝蓋一沉,蕙娘竟踏了一只腳上去,她一手支著下巴,笑吟吟地望著揚威侯并不說話,揚威侯微微一怔,才想到‘此間事了’這四個字,他也顧不得問這又是什么事了,忙鏗鏘道,“少夫人如有差遣,達某萬死不辭!” 從語氣來看,這說的的確也是真心話了…… 兩夫妻從揚威侯府出來,在車上一時誰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清蕙才道,“達貞寶到底告訴了你多少?” “她就告訴我達家知道我被瞞在鼓里,當時結親前就說清楚了,在世子位塵埃落定前,揚威侯一句底細都不能透露。會里的事,權家人要自己慢慢地和我說?!睓嘀侔椎?,“是以雖然我懵然無知,但揚威侯卻很清楚我將來的身份。因此才把她給教出來了,這件事因和她使命有關,所以她才能夠知曉。別的事她也是什么都不知道?!?/br> “不老實?!鼻遛ゴ浇?,不免勾起一點笑意。 “你說她還是說我?”權仲白問。 “說你……老實人騙人最像,難怪你過來之前一句話也不說,原來你也只是猜,就想著到了達家套話?!鞭ツ镄χf,“但,也是說她?!?/br> 而揚威侯在知道達貞寶叛變以后,痛快吐露出的那許多□,也證明達貞寶并不像她說得那樣無知。權仲白道,“當時我其實也猜到她應該還知道一點,但她不說,我也就懶得問了。我看她心里也是有數(shù)的,她說要去英吉利,就是去英吉利嗎?應該還是想要設法去新大陸吧。也許魯王身邊,還有她的親眷在呢?!?/br> 魯王嬪妃里的確有達家女眷,是否跟著過去新大陸也是難說的事。蕙娘輕輕點頭,道,“她也算是極難得了,被家族擺布的女人,多了去了。能和她一樣跳出來的,又有幾個?” 權仲白道,“是啊,真嫁了我,她的日子才苦呢……不過我也沒有想到,達家都這個樣子了,你還要和他們做一次利益的交換。” 現(xiàn)在的達家,的確真是只能被權仲白捏在手心了。就算想出賣權仲白都無處可出賣,反倒是權仲白夫妻,可以輕松地碾死他們,雙方根本就不平等,蕙娘對達家,是比較優(yōu)待了。 蕙娘道,“有個盼頭,就會出力,才能化敵為友,才會站在我這里想事兒,我是要他們幫我辦事,又不是要他們怕我、恨我……總是要給手底下的人指出一條明路的,這等御下功夫,你還有得學呢。” 權仲白看了她幾眼,方問,“那這個盼頭,是真是假呢?” 蕙娘不免也瞄他一眼,想到達貞珠,心里終是有幾分酸,她似笑非笑,“你希望是真是假?” 今日兩夫妻聯(lián)手,一個白臉一個紅臉,恩威并施算是把揚威侯給徹底收服了,配合可稱默契。但權仲白的心思,蕙娘是無論如何都鬧不明白的,她本以為他會乘勢為達家說幾句好話,不想他反道,“達家畢竟是陰謀害你多次,是放還是不放,你一心可決,不用問我?!?/br> 蕙娘微微吃了一驚,故意說,“可你今日,畢竟讓侯爺跪了我。” “你這就說笑了,謀害性命的罪過,一跪能抵嗎?”權仲白笑了,“你也不用試探我了,實話和你說吧,醫(yī)病不醫(yī)命,我對達家已仁至義盡。他們若是能當面和我說開,求我繼續(xù)照拂,我也不在乎多一句話。這樣算計我是什么意思?就是達貞寶,要不是她實話實說,該吐露的事沒隱瞞多少,我也一兩銀子都不會給他?!?/br> 即使是對達家,他也還是這般一板一眼、不留情面。照拂了這些年,心念一變,說扔也就扔了。權仲白這人,雖善,但卻不是爛好人,就沒有他放不下的人、的事。蕙娘有些感慨,忍不住問,“要沒有兒子,知道真相以后,你這一去……還會回來嗎?” 權仲白默不作聲,卻并沒回答這個問題,車內氣氛,一時沉寂。 良久后,眼看國公府在望,他才輕聲道,“真要想走,有了兒子,就走不得了嗎?” 那,你是為什么回來,你是放不下什么? 蕙娘想問,又覺還不是時機。思緒千回百轉,終究化為一笑,權仲白看了她一會,又轉過頭去,當前掀簾子下車。果然有人上來道,“二少爺、二少夫人這是上哪去了?二少夫人,里面找您說話呢。” 他們去揚威侯府的事,肯定是瞞不過人的,兩人也準備了一套搪塞的說辭。蕙娘和權仲白交換了一個眼色,權仲白的態(tài)度又多了幾分冷淡和不耐,“你去吧,我要去外院辦點事?!?/br> 眾人看在眼里,哪里不知道他多少還在生家里人的氣,誰敢觸他的霉頭?竟是一句話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問,目送權仲白去得遠了,方才簇擁著蕙娘進了擁晴院——破天荒連良國公和云管事都來了,見到蕙娘,也不問揚威侯府的事,劈頭第一句就道,“皇上今早傳諭擬旨,著燕云衛(wèi)派人,把桂家含春、含芳兄弟帶進京問話!” 蕙娘呼吸也不禁為之一頓,她道,“此話當真?看來,皇上到底還是止不住疑心,要過問牛家的私兵了?” 良國公點了點頭,沉聲道,“而且,這一道旨意,是明發(fā)燕云衛(wèi),并非密旨。” 不是密旨,消息傳得就快,很快滿朝文武都會知道桂家兄弟要進京被詢問的消息,桂、牛兩家的紛爭是過了明路的,由此看來,皇上是絲毫沒有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他是要把這件事給鬧大了! 蕙娘眉頭一皺,反有一絲不祥預感,“太后還在,難道皇上連她的面子都不顧了?這不像是他的作風……又或者,他是要栽贓陷害,把這個案子,辦成冤案?” 良國公和云管事對視一眼,兩人神色都頗為肅穆,云管事道,“桂家執(zhí)掌西北門戶,是我們計劃里重要的一環(huán)。如今牛家的結果,已是次要,我們必須不惜代價,以保住桂家為第一要務!” 作者有話要說:夫妻倆攜手出擊~~~~~~~~~~~~ 今天雖然更新晚但是字數(shù)爆了,希望大家喜歡! ☆、243意外 進京詢問,不是鎖拿進京,似乎還不算是最差的形勢,但以蕙娘和桂家的關系,此時她有所關心也很正常。聽了良國公和云管事之語,她便起身道,“我這就令人問桂含沁的好去,上門先見他一面再說吧。” 云管事點頭道,“香霧部這里正在打探消息,這件事,和你的票號有關,若無別的顧忌,也可暗示票號出力,先疏通疏通關節(jié)?!?/br> 這還是云管事第一次提起宜春票號,對票號的行動做出指示,蕙娘只是微微一笑,一時并未答話,良國公道,“現(xiàn)在就做反應,好似也有點心虛吧。桂家人在票號里亦有股份,需要票號出力,他們自然會開口的?!?/br> 權世赟瞅了蕙娘一眼,打了個哈哈,笑道,“我這也是關心則亂了……不錯,還是要看看桂家那里現(xiàn)在是什么個態(tài)度,侄媳婦也不必立刻過去,過上幾天,等他們老家信到了再說吧?!?/br> 雖說兩人把場子給圓過去了,但一時氣氛還有些尷尬,權夫人問蕙娘,“你今日和仲白去哪里了,一大早就出去,也沒留個準話。” 蕙娘無奈道,“去揚威侯府了——達家行事也不大謹慎,不知如何惹惱了他。他也不解釋,就硬是把我拉過去說了些淡話,說什么這輩子也不愿納妾了,倒惹得侯爺好沒意思……回來路上還和我說呢,讓我以后多照顧著達家,別讓他涼了心。” 現(xiàn)在擺明了,焦老太爺和四太太身子都不好,現(xiàn)在達家需要權家照拂,以后需要權家照拂的就是焦家了。什么原配、續(xù)弦之間的微妙關系,也敵不過現(xiàn)實的需要,在場幾個人精哪里不明白權仲白的意思,權世赟嘆了口氣,搖頭道,“這個仲白啊……說他糊涂,他真不糊涂,怎么就能事事都給人添堵呢?” “他也是太長情了,”權夫人也免不得感慨了幾句,蕙娘看了,心知肚明:很可能權世赟早有除去達家的念頭了。 話都說到這里,她也免不得順勢就問,“說來,達家和咱們會里竟似乎是大有聯(lián)系,怎么這些年來仲白看顧他們,雙方往來得如許密切,達家連一句口風都沒露出呢?” “我們沒說話,他們哪敢多嘴。”權世赟傲然道,“達家也實是命強,要不是有達貞珠在,只怕早已覆滅了……這里面的故事,讓嫂子說給你聽吧?!?/br> 他沖良國公使了個眼色,兩人便先出去了,想來,也要商議一番對達家的處置。太夫人現(xiàn)在年事已高,有時精神不濟,權夫人便把蕙娘帶回歇芳院,仔細和她說了些前事,蕙娘這才知道,原來達家亦是前朝大族,只因都在東北過活,對彼此的底細有些了解,在前朝風云變幻時,鸞臺會扶持魯王意欲削弱大秦戰(zhàn)力,雙方的交集這才密切了起來,也合作過幾次。達家知道權家在鸞臺會中地位甚尊,但對他們所圖也不甚明白。 昭明末年,圣意在太子和魯王之間猶豫難決,權仲白一番斡旋,權家臨陣倒戈,站到了勝利者這邊——也因此,當時他開口要保住達家,眾人亦不好反對。達家因此幸運地逃過一劫,此后便一意收縮……接下來的事,蕙娘也知道得很清楚了。 聽權夫人的意思,達家養(yǎng)私兵的事,鸞臺會可能有所耳聞,但卻不知數(shù)目竟有八百之多。蕙娘心底也有絲感慨:這就是燈下黑了,東北是權家的大本營,在他們看來,達家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誰能想到他們還會有什么別的心思。 因達家離間蕙娘、權仲白夫妻感情的事,權府內眾人都是明白的,權夫人見蕙娘不言不語,還以為她心里有些沮喪,少不得軟語安慰了幾句,方放她回轉。蕙娘于是又打發(fā)人到桂家去送東西問好,過了幾日,料桂家的信也到了京城,便上門去看望桂少奶奶。 # 因現(xiàn)在桂含沁無職閑住,可以不必上差,桂家竟一直都住在當時蕙娘前去拜訪的別莊里。蕙娘上次過來時,此地還不過初具規(guī)模,這一次過來,便覺得屋舍儼然、花園雅潔寬闊,房中擺設典雅,蕙娘隨意望了幾眼,見到的擺設都頗為名貴,她心里有數(shù)了:雖說宜春號的本錢是桂家本家出的,按說分紅也沒有桂含沁一房的份,但十八房這對夫妻私囊甚厚,并不窮于生計。只怕就是桂家衰敗了,靠著桂少奶奶娘家和娘舅的勢頭,他們的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桂少奶奶對蕙娘也很熱情,把她讓入內堂坐了,握著她的手便道,“患難見人心啊,沒事還不覺得,有了事才現(xiàn)出親戚朋友們的好來——今日你來得不巧,含沁倒是進城去了,舅舅讓他過去說話,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咱們一邊說話一邊等他吧?!?/br> 她雖有了個九歲大的女兒,有時看來卻仍像是少女,今日穿著一身水紅柳綠衣衫,更顯得年輕嬌憨,仿佛未解人事,連眼前的局面都不能令她感到些許憂慮。蕙娘也有幾分吃不準桂少奶奶的心理:他們家畢竟也不是桂家本家,退路要多些,也許桂少奶奶就是因此,才懶得過問呢? “王尚書倒也有心了。”蕙娘笑著說,“畢竟也是天子近臣,應該還是能幫著說幾句話的。” 桂少奶奶搖了搖頭,倒是十分坦誠,“舅舅不會管桂家事的,若我猜得不錯,應該想的還是把含沁摘出來。這次皇上只令二哥、三哥進京,對牛家只字不提,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勝負是早已有了定論了。” 她略帶嘲諷地一笑,“舅舅也算是有情有義了,都過去這些日子了,閣老府還一點音信沒有。這種事,誰沾著都覺倒霉,在風頭火勢上能伸出援手的人,本也不多?!?/br> “楊閣老現(xiàn)在也是頭疼腦熱的,自己都有一屁股爛賬呢?!鞭ツ镄Φ溃斑@也是沒法子的事……” 兩人說了幾句閑話,蕙娘也不提桂家對策,只問她日后打算如何行止,桂少奶奶道,“大不了回西北種田過活,難道牛家還能趕盡殺絕么?” 她玩笑般地道,“從小就是苦出來的,在老太太跟前那幾年,穿的都是棉布衣裳,戴通草花。飯桌上也就是兩三個葷菜,到了六月里,夏天不好買rou,茹素也是常有的事,那幾年打仗,三餐不繼了幾個月呢!難道日子還能比這更苦么?要抄了家,我就住到大哥那里去,吃他的用他的!” 桂少奶奶一邊說,一邊就笑起來,“榆哥也是,一驚一乍的,消息才出來就到我莊子上,非得要把幾個孩子給接到他家去。我好說歹說,掰開來揉碎了把道理給說透,我說一時半會不會有事的,真要抄家下獄,放在你家一樣也捉去。他方才罷了,饒是如此,這一陣子也是每天都打發(fā)人來問好。還有梧哥、檀哥也都有信來,我這幾天就光顧著回信了?!?/br> 大家大族就是這樣,桂少奶奶無憂無慮的,那是因為她身后有這么個興盛的家族做靠山呢,就算和母親關系冷淡,父兄娘舅也不會置身事外的,好歹小家庭肯定能給保下來。桂少奶奶口中不提,私底下恐怕應該是把一些財產已經送到娘家藏匿,所以才這樣底氣十足。蕙娘心里,不能說沒有一點羨慕,她笑了笑沒有說話。桂少奶奶看了她一眼,也不提這個了,只道,“和牛家那件事,怎么都有說頭的。我看含沁的意思,還不很擔心……圣意說了,讓把當時參與斗毆的那些兵點數(shù)十名帶來。這句話外頭都沒傳,含沁和我卻都覺得,戲rou還在這里?!?/br> 蕙娘精神一振,忙道,“此事竟有轉機不成?可太后還在,就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們當時的目的,無非也就是讓皇上心生疏遠之意,不再栽培牛家罷了?!?/br> “我這也都是聽含沁說的?!惫鹕倌棠痰?,“你也知道,昭明末年那幾個月,東宮羽翼豐滿,皇上也就擔個虛名罷了。這人嘛,自己怎么對人的,就不希望人怎么對自己……” 她笑了笑,“我們也是猜,總之,含沁覺得今次這事,皇上也是有點故意鬧大。真要查出是牛家的問題,趁機也就壓一壓牛家,若牛家能頂?shù)米?,反手就能把桂家給掃一巴掌。反正,皇上自己又不會吃虧——皇三子現(xiàn)在不也嶄露頭角了?聰明伶俐著呢!皇上自己最近身體保養(yǎng)得好,也許就有些別的想法了呢?” 皇三子的崛起,的確給皇上提供了一個雞肋的選擇,但再雞肋的選擇也是選擇。蕙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嘆道,“你那個族妹,確實是頗厲害。閑閑一筆,倒把牛家安身立命的不敗之地給攪黃了?!?/br> “這事好像和她還真沒關系?!惫鹕倌棠堂Φ?,“你見了她也不要提起,,七妹也是無奈,我上次見了她,她同我說,太妃要跟著安王就藩,多少年前就定了的?,F(xiàn)在她老人家要走,七妹能說什么?太妃其實也都是好心,可寧妃就覺得被架在火上烤,幾個姐妹事前連一聲招呼都不打,為這事,正和她、孫夫人鬧脾氣呢?!?/br> 這么說,顯見得她和楊七娘關系極好,楊七娘才會把心事話告訴出來。蕙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不細問,只道,“要是銀錢不湊手,只管說一聲,宜春號少什么不會少錢的。這些年也頗有些士子受過票號的恩惠。” “晉黨?。 惫鹕倌棠绦α?,“這幫子生意人也是,朝秦暮楚的。我舅舅上回還說呢,別看盛源號和宜春號這么你死我活的,待他們老鄉(xiāng)可是真的下了本錢。不過,這畢竟是武將的事,文官插口犯忌諱,因此有說要幫忙的我們也都回絕了,此事只憑圣裁吧!” 的確,山西人對士子的培養(yǎng)一直都是不遺余力的,尤其是在宜春號和盛源號的老家,只要會讀書,就不愁沒有飯吃。兩家大票號能把路給一直鋪到朝廷里去,山西官員之間也極為抱團,絕不內訌。雖說勢力尚淺,多數(shù)都還是底層官員,但十余年后,這股力量就相當可怖了。只是現(xiàn)在,這股力量終究還不夠成熟,要說影響到這種層面的角逐,還略微勉強。蕙娘也不過就是一說,見桂少奶奶自己看得分明,也就不再提了。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她見桂少奶奶真?zhèn)€不大把桂家兩兄弟被傳進京的事放在心里,也不免頗為佩服她的胸襟:雖說桂含沁一家走不到絕路,但若桂家倒了,他們的將來勢必也是黯淡無比。能看開到這份上的人,只怕是不多見的。 既然桂家無意向宜春號又或者是權家求援,心意盡過了,權家也就只是靜觀其變。不過半個月,桂家兩兄弟就到了京城,封錦還邀權仲白一道參加訊問,權仲白都給推了,直接就說,“桂家有宜春號的股份,我理應避嫌?!?/br> 封錦也就不再堅持,這兩兄弟一到京,誰也沒能接觸便被送進燕云衛(wèi)衙門,據(jù)有心人打探,沒送進詔獄,應該只是軟禁。之后又是十多天,燕云衛(wèi)衙門關門落鎖有進無出,除了封錦以外,誰也不能隨意踏出一步。根據(jù)香霧部的消息,皇帝甚至幾次親自出宮,到燕云衛(wèi)衙門里去。就連西北那邊,也是動作頻頻,時常有信使往返兩地。很顯然,這是要把牛、桂兩家私斗的事大辦起來了。 越是這個時候,權家諸人便越是小心,在桂家那里表過心意了,便不再和孫、許兩家有什么接觸。蕙娘除了平時到諸親戚家走動以外,也不大參與別的應酬:實際上現(xiàn)在京城也是風聲鶴唳,一般人家,都很少有安排飲宴了。 到了中秋前夕,因這是一年的大節(jié)氣,一般宮妃家眷都可入宮覲見探望的,婷娘如今又有了身孕,在宮中地位上升。蕙娘便遞牌子進宮去看婷娘,現(xiàn)在她懷孕已有八個月,隨時可能發(fā)動生產,權家人的確也有幾分不放心。 這一陣zigong中神仙打架,遭殃的凡人不少,幾個有皇子皇女的妃嬪都難免要分個立場,婷娘卻比較安閑,躲在宮中是萬事不理只管保胎。見到蕙娘,也有些宮里流傳的小道消息說給她聽,兩人正說得高興時,忽聽殿外一陣sao動,婷娘眉頭略皺,喚人道,“什么事如此喧嘩?” 她身邊親近的大宮女便道,“是剛才從太后娘娘宮里傳來的信息,說是娘娘忽然暈過去了,這會正著急傳太醫(yī)呢……” 她看了蕙娘一眼,道,“剛才那邊宮里一疊聲在喊,請權神醫(yī)——被外頭聽見了,現(xiàn)在都在亂傳,也不知太后娘娘出什么事了?!?/br> 蕙娘和婷娘對視了一眼,蕙娘道,“請他可能來不及了,他昨天去沖粹園,說是今日要給人鋸腿截肢……現(xiàn)在過去,什么時候能回來?” 婷娘忙道,“快去和那邊報信,把嫂子的話轉述過去,也免得他們胡亂尋人?!?/br> 這宮女自然去辦,一時回來道,“貴妃娘娘已經過去寧壽宮了!聽了以后就改尋歐陽太醫(yī),這會人已經過去了。我聽說皇上人在宮外,還要派人去報信呢?!?/br> 著急成這個樣子,看來,太后的病是不會輕了。蕙娘和婷娘交換了一個眼色,蕙娘便起身道,“我先回去,你這里關門落戶,先安心保胎吧。要是太后有事,你少不得也要跟著勞動,還是先養(yǎng)精蓄銳一番為上?!?/br> 婷娘沉著地點了點頭,低聲道,“嫂子盡管放心吧。” 蕙娘一路出宮,留神看時,果見四周氣氛緊張,寧壽宮方向不斷有人進出,神色俱都十分凝重。 待到行至神武門前,卻見各宮室方向也都不斷有貴婦出來:都是入宮探望妃嬪的家眷們,想來是寧壽宮消息傳出后,各自著急回避出來的。蕙娘見權瑞云也在里面,便招手讓她過來,兩姑嫂相視一笑,蕙娘道,“你進來看寧妃娘娘?” 權瑞云點了點頭,略帶好奇地望了寧壽宮方向一眼,低聲道,“寧妃這一陣和jiejie們鬧別扭,爹娘又和她鬧別扭,沒奈何中秋只好我進宮來了……” 兩人匆匆說了幾句話,見車馬備得,便各自分手回家,把消息給傳遞出去了。權世赟等人自然忙令人去打探消息,卻不想,至晚宮中也戒嚴了,皇上回宮以后,依然是有進無出。連內閣諸部都遣回官邸,不在宮中值宿,只余御林軍在外把守。 如此一來,自然是全城轟動,一時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到第三日早上,宮中方才響了炮聲,開了宮門,第二日召開大朝會,會上也正式頒布消息,宣布太后已然崩逝,舉國行喪。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卡了一下文,久等了! ☆、244進步 國喪乃是大事,太后崩逝,一應禮儀是少不了的了。京城內官員命婦,都要進宮行禮,若要免去這番折騰,不是報病就得報產育。權家太夫人年事已高,自然是報了病,權夫人此時也不能躲懶,和蕙娘一道,成日貪黑早起、侵晚方回,好在天氣還只在深秋,不然,恐怕權夫人就要凍出病來了。這時連良國公都要出去,倒是權仲白因無官職在身可以缺席,還能在家照看些個。 除了京城左近的各上等人家以外,還有各地藩王,也都有日夜兼程往京里趕的。許太妃和安王當然從山西回來,閩越王等各分支,有的藩王無旨沒有進京,也令王妃日夜兼程地趕到京城行禮。內命婦除了婷娘這般產育的以外,也和外命婦一般日夜排班行禮,任是身份多么尊貴,此時也要麻衣素服,撲在地上哀哭。頂多因為她們人數(shù)少,能給設個擋風的棚子,除此以外,自是別無優(yōu)待了。 雖說全城縞素,氣氛何等肅穆,但說實話,除了牛家人以外,這烏泱泱一地的人,只有事不關己漠不關心的、暗自稱愿的,真正為太后傷心的又有幾個?別看現(xiàn)在是國喪,大家頭上都光禿禿的,沒什么裝飾,可就是這秋冬喪事專穿的黑紫羔大氅,也有人暗地里在比高低呢:這衣服不是國喪誰也不會穿的,更是絕不儲藏,出事現(xiàn)做,除服立刻賞人,偏又名貴,很多人家為圖省事,買的就是那號稱黑紫羔,實則價格低廉,大家心照不宣的染色羊皮外褂。單單是一件衣服,就可看出真正家底了。往常做派再強那也沒用,一般人家,女眷有品級的越多,在這上頭花費就越大,正好這幾天又雨雪,誰要是一跪下來就染了一地的淡紫,那就露怯了,背地里落幾句閑話那都是少的,最怕是這吝嗇寒酸的名聲傳出去了,以后家里兒女,都不好說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