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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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長道:“竹茗軒是咱們倆一手立起來的,這一成干股你拿的硬氣,就別推辭了?!?/br> 舅舅走后,善長才問采薇:“只是兩百傾良田,得多少銀子?”采薇道:“兗州府那邊比咱們冀州的貴上一些,我問了寶財,說一畝八兩銀子,五十畝一傾,兩百傾九萬六千兩銀子,拿出十萬來,連蓋宅子的銀錢也盡夠了。 “十萬?“劉氏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咱家哪來這許多銀錢?”善長道:“這些若是從竹茗軒的賬上抽出來,咱們的鋪子恐要開不下去了。” 采薇道:“竹茗軒的銀子可抽出五萬,也是舅舅該得的,至于咱家的五萬,先從我的東籬軒里挪出來吧!” 劉氏不信的道:“你手里有這些銀子?”善長笑道:“我說你別小看了二丫頭,她的那個東籬軒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她手里的銀子多著呢?!?/br> 李氏白了丈夫一樣:“再多也是她自己賺來的,趕明留著是份體面的嫁妝,咱們當爹娘的怎好要她的體己?!?/br> 善長也點點頭道:“你娘說的對,你自己賺的銀子,還是好生收著!,家里雖沒太多,攢了這些年,五萬兩還是拿的出的,橫豎是買地,也不是干別的,以后收了租子也是個大進項,使喚你的卻不妥,回頭讓林榮把銀子支給寶財,讓他看著辦去吧!” 到底舅舅家的小表弟沒留住,沒上幾日便夭折了,秋萍倒是越發(fā)瘋癲起來,大虎怕大栓媳婦兒有個什么閃失,便讓大栓帶著他媳婦兒去了兗州府那邊,順便也盯著蓋新宅院,大栓娘也跟了過去,家里就剩下秋萍母子倒是消停了些日子。 小叔那邊來信說老南蠻王薨了,其子即位為新蠻王,這位蠻王上書求和,兩邊正商量著議和的事兒呢,一時半會兒還撤不了兵,采薇忽然想起木頭的京城之約,不禁搖搖頭,真不知道他怎就那般篤定,可采薇也沒想到,她果真就去了京城。 進了九月,京城里周家忽然來了信,信未到蘇家,而是直接送去了冀州的東籬軒,采薇接著信嚇了一跳,信里就幾個字:“二姑娘速來?!甭淇钍撬脑?。 采薇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明薇的家書有幾個月沒接著了,上次回家,她娘還念叨:“怎的就不來信了?”劉氏惦記著明薇的肚子,這都成婚兩年了,怎的也沒聽見個喜訊,又遠在京城,見不著面,因此更是憂心。 哪知忽然來了信,卻是四月寄過來的,四月的性子采薇最清楚,別看老實巴交的,心里有路數,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送了這樣的信兒來,顯見是托人寫的,又送到東籬軒,可見她姐不定怎樣了,周家那邊卻瞞著呢。 采薇連夜趕回蘇家莊,這事卻不敢跟劉氏和她奶露,而是跟她爹私下里說了,善長嘆道:“既是四月送了信,你就趕著去吧!若無事更好,若有事,你也幫著你姐拿拿主意,只一樣你記著,就算周家是官,咱家也不怕,你姐若是受了大委屈,你就帶著你姐家來,什么名聲不名聲的,你爹不在乎這些?!辈赊秉c頭應了,第二日就趕去了京城,到了周家的時候,正好是重陽。 周伯升得了個督察員督察的官,雖是六品,大小算個京官,拖家?guī)Э谥谜又玫氐脑诰┏锹淞藨?,老大周子聰娶了姑表家的表妹,張碧槐為妻,這張碧槐父親早喪,跟著她娘守著家里的田地,依附著舅舅過活,卻也過的舒心富裕,后嫁給了周子聰,跟著周家輾轉兗州府又進了京城。 張碧槐的母親周氏年輕守寡,膝下就碧槐一個女兒,難免嬌慣,是個處處想著要拔尖的性子,嫁進了周家,先頭聽說周子明未過門的媳婦兒是個莊戶人家的閨女,更是瞧不上,乃至明薇嫁進來,卻那么大的排場,那長長的嫁妝單子,比她的不知體面多少,張碧槐就跟心里堵了塊石頭一樣。 加上明薇過門以后,模樣好,性情也好,針線女工拿出來,樣樣把她比了下去,公婆甚喜,張碧槐越發(fā)別扭,尋著事兒與弟媳婦兒為難,明薇每每忍讓過去,倒也安生了一年多,直到張碧槐又懷上了孩子,更是變本加厲。 明薇一貫是個忍讓的性子,難免心里憋屈,加上周子明原先房里就有個不省事的通房丫頭,一來二去就成了病,不思飲食,懨懨的,臥在床上,她婆婆知道了,讓郎中來瞧了,說是有喜了。 明薇才露出些喜色,可不想,還沒兩個月胎就坐不住,小產了,明薇小產,沒多久,張氏肚子里的孩子也落了胎,張氏就說是明薇的八字不好,命里專克孩子,還請了批八字的和尚做證人。 說來也巧,明薇進門之前,張氏正好懷著第一胎,明薇進門沒多少日子,就小產了,后來又懷了一個,沒上三月也沒留住,這個確是第三個孩子,你說不信,可那個和尚說的話言之鑿鑿,要說信,這原是沒影兒的事。 明薇剛剛小產,遇上這事兒,心里一急一慌,就做下了病,瀝瀝拉拉到了入秋越發(fā)沉起來,周家開頭卻也沒怎樣歪帶,卻也不如以前那樣疼愛在意著。 明薇病的容顏憔悴,周子明也漸漸來的少了,主子們都不怎么當回事了,下面的丫頭婆子就更變著法兒的使壞,雖不至于缺吃少穿,卻隔三差五的給頓閑氣受。 四月也是沒法了,才寫信向采薇求助,婆子帶著采薇越往里走,采薇的眉頭皺的越緊,引路的婆子是周夫人身邊的。 今兒突然蘇家就來了人,周夫人也頗為意外,前兒還商量著怎么給蘇家送個信去,入了秋眼瞅著二奶奶的病越發(fā)不好,倒是也怕有個萬一,可信還沒等著送去,蘇家倒是先來人了,沒來旁人,卻來了二奶奶的親妹子。 周夫人心里也嘀咕,讓個沒出門子的姑娘來做什么,見了采薇,卻頗有些意外,年紀雖不大,可說出的話入情入理,讓你挑不出一點錯處,卻也不想二兒媳那樣一味軟弱,說話雖和氣,可話里字字都帶著骨頭。 周夫人心里也明鏡兒似的,兩個兒媳婦兒之間頗有嫌隙,雖說明薇的性子可人疼,可碧槐畢竟是親侄女,加上前面那個和尚說的話,周夫人不信也信了一些,明薇病的沉了,怕旁人過了病氣,才挪到了偏院去,哪想到剛挪了去,采薇就到了。 采薇一進她姐住的院子,看見里面這個蕭條的境況,眼眶都紅了,跟旁邊的婆子道:“我倒不知,你們周家原來如此會過日子,二奶奶就住這樣的破院子?” 那個婆子忙道:“是大夫說二奶奶這個病有些過人,夫人便做主先挪到這里,趕明兒等病好了,仍回二奶奶的正院子去?!?/br> 采薇點點頭:“你們家倒都是怕死的就把我姐一個人扔在這兒,回頭我倒是問問你們家老爺,這算哪門子的規(guī)矩?!?/br> 婆子臉色有些難看,有心辯駁幾句,卻在采薇的目光下不由自主退了一步,這位二姑娘天生的有些令人懼怕的威嚴,。 采薇一進院,就看見四月在廊下正在一個小炭火爐子上熬藥呢,院子里一個人都有,就連她姐陪送來的那幾個丫頭婆子也一個不見。 四月抬頭看見二姑娘,眼淚唰就落下來了,想著在家的時候多好的光景,如今卻落得這樣沒人理沒管的,越發(fā)難過上來,一下?lián)溥^來叫了聲:“二姑娘……”便哽咽的不成聲了。 采薇喝道:“哭什么?還沒到你哭的時候,我姐呢?”四月道:“在屋里躺著呢?!辈赊被仡^瞥了那婆子一眼:“mama這就回去吧!免得我姐的病過在你身上,回頭你要有個三長兩短的,也怪到我姐頭上,我姐可擔不起?!逼抛鱼蛔吡?。 采薇邁步進了屋里,屋里倒還算齊整,她姐靠躺在床上,都瘦成了皮包骨,小臉兒一點血色都沒有,憔悴慘淡的容顏跟入秋凋零的花一樣,讓人都不忍心看。 采薇進來,薇抬了抬眼皮有氣無力的道:“采薇你來了,你再不來,咱們姐妹這輩子恐也見不著了……” ☆、54、辨是非二姑娘大鬧蘇家 54、辨是非二姑娘大鬧蘇家 采薇坐在床邊上,明薇伸手抓住meimei的手,觸手的熱度令采薇皺了皺眉,雖不過重陽,屋里已經點了炭火盆子,身上也捂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屋內的窗子都嚴嚴實實闔著,竟是丁點都不透風,一進來就一股子沖鼻子的炭火氣,想來不是什么好炭。 明薇躺在炕上連咳嗽的力氣都快沒了,采薇便問四月:“人都病成這樣了,怎的也不見請郎中來?”四月抹了抹眼淚道:“先頭請了郎中來的,說大姑娘這病過人,略開了幾劑藥就走了,后來再請說請不來了,郎中也怕的?!薄胺牌?,怕病人,當什么郎中,難不成就讓我姐在這個院子里等死嗎,這是誰家的道理?!?/br> 四月道:“我們院子的人都被大奶奶打發(fā)出去了,那幾個沒良心的也忘了姑娘常日對他們的好,趕著跑的干凈,我去求姑爺,姑爺說,不過先在這個偏院子里治病罷了,等治好了仍挪回去,聽著房里那個壞丫頭的枕邊風,哪兒還顧得上夫妻情分,這邊院里是大奶奶當家理事,姑爺若不出頭,大姑娘就只等挨欺負的份,我跑到前面夫人跟前去求,夫人倒是讓我出去抓藥了,也只出去了那一次,才尋了個代寫書信的給二姑娘捎了信,過后再也出不去的了,連角門都是大奶奶身邊的婆子守著,安心要置大姑娘于死地呢?!?/br> 明薇閉了閉眼,有氣無力的道:“現在還說這些……這些做什么?橫豎是我……自己不爭氣,連個孩子……都保不住,還牽連了……牽連了張氏的孩子,她恨我……也應當?!?/br> 采薇道:“jiejie糊涂,這怎么是你的錯,孩子也不是你一個人的,周子明難道沒份,這時候一個比一個躲的老遠,簡直是混蛋?!?/br> 采薇吩咐三月:“你出去到客棧去尋寶財,讓他尋一個妥帖的郎中過來,另外,尋人牙子,先買兩個干凈老實的婆子過來使喚著。” 善長不放心采薇一個人進京,就讓寶財帶著幾個伙計也跟了來,卻不好進周府來,讓他們在附近的客棧落腳,有事也好支應著,三月應了一聲出去,不大會兒氣哼哼的跑回來說:“門上的婆子不讓出去?!?/br> 采薇腦門子的火蹭蹭冒上來,這簡直是欺負人到家了:“四月你過去親家夫人過來,就說我有要緊的話說。”三月跟著四月剛出了屋子,迎面就見周夫人帶著婆子丫頭后面一大堆人進了小院。 周夫人是越想越覺得這事不對頭,周夫人開春的時候病了一場,后來兩個兒媳婦兒又接連落了胎,便沒那些支撐的精神了,后宅的事一總交給了大兒媳婦張碧槐打理,后來碧槐來稟她說:“明薇得了風寒,在大院子里住著恐要連累旁人,不如先挪到偏院去,等病好了再挪回來?!?/br> 周夫人也就應了,可就挪到偏院來這些日子,不見好反見壞了,這會兒蘇家忽然來個二姑娘,周夫人在屋里越琢磨這事越不妥,忽而想起那次明薇跟前的丫頭四月,跑過來求她出府抓藥,當時沒大理會,現在想起來,外頭那么多使喚婆子,哪里用得著主子身邊的大丫頭跑出去。 遂問了身邊的婆子:“你剛才跟著二姑娘去,二奶奶的病可怎么樣了?”周氏身邊的這些婆子早就得了張碧槐母女的好處,都知道這回是大奶奶使喚了手段,安心要治死二奶奶,二爺都沒吱一聲,她們更不會說什么了,哪邊風向硬,往那邊靠,這個理兒誰不知道,說白了,這個家以后都是大奶奶的,現在討了她的好,以后才有安穩(wěn)的立身之處,因此,這幫婆子也都偏幫著張碧槐,欺上瞞下。 這時候周夫人一問,便有些吱吱嗚嗚答不上來,周夫人也不是個糊涂女人,這一看身邊婆子的臉色,就猜出了七八,蹭站起來道:“我過去瞧瞧,說起來,有小半月不見老二家的面了?!?/br> 哪個婆子忙道:“二奶奶那病過人呢,太太去恐不妥……”夫人看了她半晌兒道:“便是那病過人,也是我周家的兒媳婦兒,難不成我連看都不能看了,她妹子如今過去了,趕明兒真有個閃失,她妹子回去一說,可不說我們周家歪帶了兒媳婦,這個名聲傳出去,我周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蹦莻€婆子才不敢再吱聲。 周夫人進了院子不禁問:“怎的這里也沒收拾灑掃的人,那些伺候二奶奶的丫頭婆子呢?”四月冷冷的道:“大奶奶安心要我們姑娘活不成,恨不得連我都不在姑娘身邊才好,哪還有什么掃院子的人,早就打發(fā)走了?!?/br> 周夫人臉色一變,明薇這個陪嫁丫頭這些年瞧著都不念不語的,今兒卻敢頂撞起她來了,旁邊的婆子喝道:“放肆,怎么跟夫人說話呢?” “怎么說話,實話……”三月剛才就看著這個婆子不順眼了,這時候上前一步擋在四月跟前道:“我們家大姑娘的命都要沒了,還顧得什么放不放肆,你們這樣欺負人,真打量我們蘇家沒人了,我們二姑娘說了,走到哪兒都得講個理字,我們大姑娘若是無事還罷了,若是真丟了命,我們蘇家傾家蕩產,也要跟你們周家打這個人命官司?!?/br> 好個厲害的丫頭,句句話說出來都咄咄逼人,人說什么主子,什么丫頭,就看這個丫頭就能知道里面的二姑娘不是什么善茬。 采薇聽見動靜,走出來站在廊子上喝了聲:“四月……”那丫頭才哼了一聲,往后退了退,采薇走下來,卻沒見著急,只是道:“親家夫人來了就好,有些話,先要說清楚的,我姐雖是嫁進了你們周家,可這條命卻是我爹娘給的,沒得就這么丟了,也對不起爹娘的生養(yǎng)大恩,人病了,你們家不給請郎中還罷了,我讓丫頭出去請,你們家大奶奶派了個兇神惡煞的婆子把門堵著,不讓出去,是安心就想我姐病死了才算如意,我來時,爹跟我交代了,若是大姐受了委屈,就帶著家去,可家去之前,這冤屈的是非曲直,也得掰扯明白,將來旁人問起來,也有個緣故?!?/br> 說著,聲音陡然一沉:“四月,現在當著親家夫人的面,你出去請郎中,那邊有棍子你拿著,若是還有敢攔著不讓你出去的,給我往死里打,打死了姑娘我鏜著。”四月脆生生應了一聲,抄起那邊的棍子就跑了出去。 周夫人臉色有些難看,對身后的婆子喝道:“還不去叫大奶奶過來,再找人去請郎中?!辈赊钡溃骸袄芍芯筒挥糜H家夫人費心了,如今這滿府上下,還不知道有多少恨不得我姐死呢,找的郎中??!和尚啊,都不知是來治病算命的,還是來要命的?!?/br> 周夫人也覺理,這事不用想也是老大媳婦兒弄出來的,周夫人倒是沒想到,老大媳婦兒心思這么毒,又真怕這事鬧大了,再說,她一個長輩也不好跟采薇一個小姑娘家計較,可這幾句話吃下來真真噎得慌。 正說著,張氏帶著丫頭婆子到了,進了院,還假裝著捂著口鼻,仿佛生怕傳染上什么惡疾一樣。 張氏剛進院子,后面一個婆子捂著額頭一臉血的跑了過來:“大奶奶,大奶奶,那個想出去請郎中的丫頭瘋魔了,用大棍子當頭一棒,敲的我頭都破了,回頭拿住那死蹄子,看我不抽了她的筋?!?/br> 周夫人臉色難看的不行:“胡說什么,還不拽下去,老大媳婦兒這是怎么回事,你不跟我說請了郎中來給你弟媳婦兒瞧病的嗎?如今這院里怎的連個伺候的人都沒了?” 張碧槐頗委屈的道:“娘,這可不怨我,那些人都怕弟媳婦兒這病過人,死活不樂意來呢,不信我把他們叫過來一問就知道了?!闭f著,吩咐后面的丫頭去叫人。 采薇不禁冷哼了一聲,不大會兒功夫,明薇陪嫁的那幾個丫頭婆子都哆哆嗦嗦的進了院來,一見采薇,腿都軟了,撲通就跪了下來:“二姑娘,二姑娘,不是我們的錯,是大奶奶說,我們要是來伺候大姑娘,就把我們一個個都趕出去,二姑娘,二姑娘……”周夫人臉色越發(fā)難看。 采薇挨個掃過她們道:“當初讓你們跟著我姐陪嫁過來,是為了什么?就是為了身邊有自己的人,得使喚,你們倒好,打量出了蘇家門,你們就不是蘇家的人了是不是,這樣背主的奴才,該活活打死?!?/br> 那幾個人嚇的臉都白了,扭頭去求那邊張碧槐:“大奶奶大奶奶,您要我們做主啊!”張碧槐死死盯著采薇,倒不成想軟趴趴的蘇明薇有個這樣厲害的妹子。 采薇道:“四月把這幾個人的身契找出來,讓她們看看,上面白紙黑字上寫的主子是誰,免得死了都是個糊涂鬼。”四月答應一聲,進屋不一會兒尋出了幾張身契,采薇捏在手中,就跟捏這幾個人的命沒兩樣,那幾人一個個面如土色。 王寶財帶了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進來,后面跟著三月和一個郎中,王寶財到了這院里一看,心里都覺腌心,東家的大姑娘在家什么光景,如今嫁了人,卻住這樣的地方,看都沒看眾人,對采薇鞠躬道:“人牙子尋的人,一時難知底細,這兩個是咱們舅太爺宅子里留著的,我想著去問問,一提姑娘,就說早接著表舅爺的信了,姑娘使喚那宅子和宅子里的人都成,匆忙間,我先帶了兩個過來?!?/br> 采薇點點頭,那兩個婆子也跟采薇見了禮,采薇指了指地上的幾個人,吩咐兩個新來的婆子:“把這幾個人先捆了關到那邊柴房里,寶財,待會兒你出去叫了人牙子來,把這個幾個人遠遠的賣了,別讓我再看見他們?!?/br> “二姑娘,二姑娘,饒命啊!”那幾個就是從人牙子手里買來的,怎會不知道到了人牙子手里再賣出去,就再難遇上蘇家這樣兒的好主了,因此拼命哀求。 采薇卻再不理會,對一邊的郎中道:“麻煩先生,請進去瞧脈息?!卑牙芍姓埖轿堇?,郎中坐下診了半天脈,出來堂屋,一邊開方子一邊道:“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不過著了寒而起的癥候,難就難在身子太虛,想來是小產后失于調養(yǎng),以致虧了身子的緣故,元氣補起來,便可有望痊愈了,病卻不大,要著重調養(yǎng)身子,每日一盞獨蔘湯最好。” “獨蔘湯?”張碧槐尖著嗓子道:“郎中開的好方子,如今平常的山參一兩銀子才買十克,要熬獨蔘湯,怎樣也要三十克,這一天光這個就三兩銀子,誰家吃得起這樣貴的藥?!?/br> 周夫人也不禁有些為難,雖說家里也有買賣,有銀錢,可這么個花法也不是事了,采薇卻哼了一聲道:“三月,你出去告訴讓寶財尋人去買,挑最好的,不拘多少銀子都要買回來,另外多買些補身子的,告訴他,別怕花銀子,只要是好東西就成?!?/br> 周夫人不禁暗暗打量采薇,這位二姑娘好大的手筆,是聽說蘇家這些年買賣越發(fā)做的大,可這位二姑娘,不過一個沒出門子的姑娘家,張嘴就能調用這些銀錢來往,可見在家里是個主大事的,怪不得這樣厲害。 可這個錢萬萬不能讓蘇家出,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周夫人忙道:“這些銀子原是給明薇治病的花用,該著從周府賬上出,衛(wèi)婆子,你去讓賬房先支二百兩銀子過來。” 采薇也沒攔著,送走了郎中,對周夫人道:“親家夫人您也聽見郎中的話了,我姐的病不過人,先頭那個說這病過人的郎中,是哪里請來的,還請告訴我知道。” 張碧槐目光閃了閃道:“你想干什么?”采薇笑了:“干什么?我要問他何人主使,收了多少好處,這樣胡說八道的害人性命?!?/br> 張碧槐臉色漲的通紅:“不過,不過就是一個路過的郎中,正好請了來,如今去哪里找?”采薇卻不上當:“周家大小也算官宦門第,請郎中給主子看病,難不成還要請個江湖郎中,這話說出去,真是個大笑話?!?/br> 周夫人臉色一變道:“老大家的,你先頭不是說請的城西廣和堂的萬郎中嗎?”采薇點點頭:“這算有主了,三月你現在就追出去,讓寶財先帶上兩個伙計去城西廣和堂找姓萬的郎中過來。” “呦!這是怎么回事?大晌午的,都跑這個偏院子里來做什么?也不怕招惹了晦氣?”門口進來一個中年婦人,眉眼就帶著幾分尖刻。 張碧槐一看來人,跟看著救星一樣,撲過去:“娘,娘,您怎么才來?”采薇便知道,這個中年婦人定然就是周家那位守了寡的姑奶奶了,也是張碧槐的親娘。 采薇卻不理會什么姑奶奶,跟周夫人道:“我姐還病著,人多吵的不清凈,這事今兒勢必要弄個清楚明白,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更不全是后宅院里的事,親家老爺,我姐夫哪兒都得知會到了,也做個見證?!?/br> 周夫人倒抽了口涼氣,才明白,這位二姑娘是認真要把事兒鬧大了去的。 那位姑奶奶道:“這位二姑娘還小不懂事,這事要是折騰出來,你姐那個克夫克子的命傳出去,可不大好聽呢?!?/br> 采薇哼了一聲:“不說我還忘了,這里頭還有個和尚呢,哪個廟里請來的?我倒是要會會他,看看是個得道的高僧,還是專會坑人的神棍?!?/br> ☆、55、留余地周老爺明斷家事 55、留余地周老爺明斷家事 周伯升是真沒想到,后宅的家事能鬧成這樣,他一回府就聽說蘇家二姑娘到了,周伯升倒是對采薇的事兒知道一些,冀州府出了個東籬軒,在京城官宦的圈子里頗有名聲,一個茶樓卻以雅字聞名,合了他們這些讀書人的脾胃,聞說在那里吃一次茶的花用,怎么也要百兩,最蹊蹺的是,如此貴的地方,你便是有銀子也進不去,弄的人心癢癢,卻不得其門而入,冀州多了個東籬軒,去冀州的官差,倒成了搶不上的外差。 后來掃聽說東籬軒是蘇家的買賣,管事的是蘇家二公子,周伯升好生納悶了一陣,蘇家長女便是自己的二兒媳,蘇家次女可還待字閨中,便有一個小子,今年還不到五歲,哪里來個管事的二公子。 沒多久竹茗軒在兗州府燒茶的一場大火,令蘇家這位二公子更是遠近聞名,后來周伯升想了又想,才想明白,這位二公子說不得就是蘇采薇易釵而弁,雖覺親家有些荒唐,心里對一個女孩兒家竟有這樣大的本事,也頗為驚訝佩服,記得小時是個聰明過人的丫頭,倒不成想長大了,卻有這樣的手腕。 深知采薇這些豐功偉績的周伯升,一進了府,管家就把家里怎么來怎么去跟他一說,周伯升的眉頭就不禁皺了起來。 他的妻子王氏,是個能干的婦人,后宅的事一向打理頗好,兩個兒媳婦兒一前一后進門,大兒媳婦兒是他妹子的閨女,有些嬌慣,是個喜歡事事拔尖的性子,好在明薇性子溫順,家教極好,每每知道忍讓,一家子過起來倒也和樂安穩(wěn)。 只是連著沒了孩子,令周伯升跟王氏心里有些不自在,好在兩個兒媳婦兒都年輕,承繼香火也不必急于一時,雖來了什么和尚說明薇克夫克子,周伯升也沒真當回事,這些和尚道士的話哪兒做得準,當年在蘇家莊,明明就說蘇家兩個姑娘都是富貴榮華的命數,以周伯升看,蘇家莊那個尼姑批的八字倒信的七八。 當年蘇家那是多窮的人家,雖不至于揭不開鍋,也只夠的上溫飽,當初妻子還埋怨他定下的這門親事過于寒酸,可明薇過門時,那半條街的嫁妝,真真風光,如今又有竹茗軒和東籬軒兩個大買賣戳著,誰敢說蘇家不富貴,真正瞎了眼。 周伯升自然知道二兒媳婦兒病了些日子,可畢竟是后宅里頭的事,又有妻子坐鎮(zhèn),他便沒怎樣過問,哪想到竟鬧成了這樣不可收拾的局面,蘇采薇又豈是個忍氣吞聲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