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七弟就不怕為兄食言而肥么?” 李弘實在是氣不過李顯的態(tài)度,這便一咬牙,陰森森地冒出了句狠話來。 “太子哥哥有這個自由,臣弟自然也有臣弟選擇的自由?!?/br> 李顯白眼一翻,毫不在意地聳了下肩頭,一句直白的話便頂了過去,個中的道理很簡單,即便此番武后一黨大敗,只消武后還在,終歸還是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而且這個時間未必會很長,此時太子若是食言而肥,下一次大沖突爆發(fā)時,怕就沒誰敢?guī)退?,不但不會幫,說不得還要落井下石一把,這個后果可不是李弘能承受得起的。 “好,很好,嘿,七弟留步,為兄告辭了。” 眼瞅著無法刺激到李顯的神經(jīng),李弘自不想再多浪費口舌,陰陰地一笑,便即站起了身來,一拂袖,徑自出門而去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這個交易你沒得選擇(下) 太子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所得多少那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的,至于他會不會依約行事,李顯卻并不是太在意,左右此番審案即便不能從太子手上撈到好處,李顯也絕不會放過這等整治后黨們的大好機會,當然了,倘若能摟草打只兔子也是樁美事罷,不過么,在出手之前,有些“家務(wù)事”還是得好生收拾一番才成,所以,李顯沒有去送太子,而是依舊端坐在昏暗的書房中,靜靜地等待著。 “殿下。”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房中人影閃動間,羅通已如鬼魅一般地立在了李顯的面前,一躬身,恭敬地低聲喚道。 “嗯,處置好了么?” 李顯依舊端坐著不動,只是隨手打亮了火石,將幾子上的燈籠點亮,而后,不動神色地瞥了羅通一眼,語氣冰冷地哼了一聲。 “是,屬下已按殿下指示安排妥當,請殿下明示?!?/br> 羅通那張如同刀削斧劈的臉上露出了絲凌厲之色,咬著牙,恨聲應(yīng)答道。 “不急,先嚴密監(jiān)視著,或許還能派點用場!” 李顯自是知曉羅通的恨意何來,實際上,李顯自己心中也一樣是惱火非常,這不奇怪,誰人遇到了背叛,都不可能心平氣和的,尤其這個背叛者還是關(guān)鍵位置上的關(guān)鍵人物,那就更是可恨到了極點,李顯恨不得一刀活劈了那人,可轉(zhuǎn)念一想,叛徒也有叛徒的用處,在接下來的復(fù)雜局面下,或許還能用得到,這便強忍住了心中的殺意,揮了下手,略有些煩躁地吭了一聲道。 “是,屬下遵命!” 李顯既已下了令,羅通自不敢再多啰嗦,忙躬身應(yīng)了諾。 “走,隨孤到詔獄一行!” 李顯在昏暗的書房里來回踱了好一陣子的步,而后霍然頓住了腳,眼神一厲,咬著唇下令道。 “殿下,此時……,是,屬下遵命!” 此時都已是戌時三刻,待得趕到詔獄豈不是得亥時往后,顯然不太適合出行,羅通聞言之下,本待反對,可一見李顯眉頭就此皺了起來,自是不敢再勸,忙應(yīng)答了一聲,自去調(diào)派人手不提。 夜已經(jīng)有些深了,一彎新月緩緩地從云層里露出了個臉來,將清冷的月光透過狹小的鐵窗撒在了地上,只是這等光芒不但沒能給陰森的牢房帶來多少的光明,反倒更增添了幾分的凄慘之意,生生令靠在牢房一角的賀蘭敏之情不自禁地縮緊了下身子,一股子寒意不可遏制地從心底里涌了上來,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就此哆嗦了不停,將身下的稻草擠壓得吱吱作響。 就要死了么?好像是的,盡管賀蘭敏之早就有了死的覺悟,可他卻不想就這么死了,只因母姐的大仇尚未得報,哪怕這仇恨于他來說,其實并不如酒色來得重要,可仇恨畢竟是仇恨,終歸是忘不了的,只是忘不了又能如何?面對著武后那座大山,賀蘭敏之實在是沒有勇氣去攻克,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小把戲罷了,事實證明他的所作所為對武后幾乎沒有半點效用,事到如今,除了等死之外,賀蘭敏之也不知道還有啥事是他能做的了,哪怕再不甘心,也只能是如此了。 “噗,噗……” 就在賀蘭敏之胡思亂想之際,一陣沉悶悶的腳步聲突然在空蕩蕩的牢房走廊里響了起來,登時便令賀蘭敏之神經(jīng)為之一陣緊繃,目光不由自主地便投向了牢門處,入眼便見兩名身著王府侍衛(wèi)服飾的壯漢手提著燈籠陪著一名英挺青年走將過來,再細細一看,賀蘭敏之已認出了來人,心情不由地便是一振,也不顧身披重枷的累贅,跳將起來,跌跌撞撞地撲到了牢門前,伸手抓住了木柵欄,一疊聲地喚了起來:“小七,救我,小七救我……” 爛泥就是爛泥,永遠也扶不上墻!望著賀蘭敏之那張扭曲得如同厲鬼般的臉,李顯心里頭暗自冷笑了一聲,可也沒多言,只是平靜地一揮手,自有那兩名侍衛(wèi)上前去打開了牢門上的鎖,并將燈籠插在了牢門上,而后各自躬身行了個禮,無言地退到了遠處。 “小七,你可是來救我的,呵呵,還是小七夠意思,為兄沒看錯你?!?/br> 賀蘭敏之絲毫沒有犯人的自覺,也不管自個兒身上有多骯臟,自說自話地便要向李顯湊將過去,人尚未到李顯的身邊,一股子霉味便沖得李顯直皺眉頭。 “坐下說罷?!?/br> 李顯哪可能讓這么齷齪的一個家伙碰到自己的身子,這便不動聲色地閃了下身子,人已走到了擱置在牢房一角的一張小幾子旁,也不管地上所鋪著的稻桿是否干凈,一撩衣袍的下擺,盤腿便坐了下來,一擺手,語氣平淡而又不容置疑地吩咐了一句道。 “好,好,坐,坐,嘿嘿,哥哥此番若是能脫困,斷忘不了小七的好。” 這一見李顯并沒有見外的意思,賀蘭敏之頓覺脫困或許有望,心情自是大好,嘻嘻哈哈地坐在了李顯的對面,口中胡亂地念叨著。 “孤奉旨主審爾瀆職枉法一案?!?/br> 李顯沒理會賀蘭敏之的碎碎念,面色肅然地開了口。 “啊,這可太好了,小七,你是知道了,哥哥一向奉公守法,卻被小人構(gòu)陷,實是冤枉的啊,小七,你可要為哥哥做主啊。” 賀蘭敏之自打被關(guān)在這詔獄中起,便處于與世隔絕的狀態(tài),自是不曉得事態(tài)的進展如何,這一聽李顯如此說法,登時便大喜過望了起來,緊趕著便叫起了屈。 “表兄此言差矣,天下間已無人能救爾之命,孤也不能,有甚遺愿便說罷,看孤能否幫得到你。”李顯壓根兒就沒給賀蘭敏之留任何幻想的余地,一句話便將賀蘭敏之的生路徹底堵死了。 “什么?你,你,你們要我死?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賀蘭敏之先是一愣,定睛看了看李顯的臉色,見李顯不像是在說笑的樣子,登時便暴了,大吼大叫地跳了起來,不管不顧地隔著幾子便要向李顯撲過去。 “夠了,你給孤坐好!” 以李顯的身手,哪可能讓賀蘭敏之得了手,這一見其如瘋似魔地撲來,登時便是一陣火大,斷喝了一聲,一掌拍出,硬生生地將賀蘭敏之拍得一個趔趄地仰天滾到在地。 “哈哈哈……嗚嗚嗚……,要我死,全都要我死,好個狠毒的老賊婆,好個狠心的老頭子,都要我死,要我死……” 賀蘭敏之本就不是甚有種之輩,這一聽已是必死無疑,精神登時便就此崩潰了,又哭又笑地躺倒在地,口中胡亂地呢喃著,淚水鼻涕糊得滿臉都是。 “你是死定了,依爾之罪行,不單你要死,你的家小恐也難逃一死,賀蘭家怕是要就此絕后了?!睂τ谫R蘭敏之其人,李顯素來便無好感,哪怕此際其已是痛苦不堪了,可李顯卻依舊毫無惻隱之心地再次擱下了重話。 “啊,不會的,不會的,小七,你一定有辦法救我的,對吧?小七,算哥哥求你了,救救哥哥罷。” 李顯這一出聲,賀蘭敏之登時便像是溺水者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地猛醒了過來,飛快地翻身而起,趴在幾子上,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李顯,苦苦地哀求了起來。 “非是孤不肯出手相助,實是有人定要表兄赴黃泉,孤也無能為力?!?/br> 李顯微微地搖了搖頭,毫不容情地掐斷了賀蘭敏之最后一線生的希望。 “啊,我知道了,定是那該死的老賊婆,某與其勢不兩立,要某死,某也不讓其好過,要死大家一起死,哈哈哈,一起死,哈哈哈……”賀蘭敏之最后的希望一破滅,整個人立馬陷入了瘋狂之中,哈哈大笑著嘶吼了起來,狀若瘋魔一般。 “孤雖救不得你,可你之子孤或許能保下一個,就看表兄如何做了?!?/br> 李顯靜靜地看著賀蘭敏之在那兒耍瘋,好一陣子之后,這才緩緩地開口說了一句道。 “啊……” 賀蘭敏之為人雖極其糟糕,可對膝下的兩個幼子卻甚是疼愛,這一聽李顯如此說法,登時便不鬧了,驚呼了一聲,滿臉詫異地望著李顯,好一陣子發(fā)愣之后,突地跪坐了起來,滿臉期頤之色地開口道:“小七你說,哥哥聽著便是了,縱使刀山火海,哥哥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那好,附耳過來,孤要爾……” 李顯微微一笑,招了招手,而后附在賀蘭敏之探過來的耳邊,低聲地述說了起來,直聽得賀蘭敏之神情變幻個不停。 “好,此事某可以做,不過哥哥有個要求,小七須得保哥哥一家老小之富貴,若不然,哥哥便是死也不從!”賀蘭敏之聽完了李顯的話語,神情漸漸地狂熱了起來,眼神閃爍地開口跟李顯談起了條件來。 好個混帳家伙,給你三分顏色,還真就敢開染坊了?真是不知死活!李顯一聽賀蘭敏之這等說法,登時便被氣樂了,眼神一厲,冷笑了一聲道:“孤說過,這就是個交易,你沒得選擇,要么全家赴黃泉,要么便按孤的法子去做,孤保你一子性命,何去何從爾自擇之,給爾一日時間,好生思忖一番,若不然,休怪孤不講情面了!” “小七,莫走,莫走啊,有事還可以再商量么,小七,小七……” 李顯話音一落,便即起了身,毫無反顧地便走出了牢房,賀蘭敏之見狀,登時便急了起來,狂呼著便要追將上去,卻被兩名沖上來的王府侍衛(wèi)一左一右地摁回了牢房,摜倒在地,疼得呲牙咧嘴地哀嚎不已…… 第二百四十七章明槍暗箭(一) 七月的天熱得很,縱使是屋子里擱了兩大盆的冰塊,卻依舊是燥熱得不行,無論是李顯,還是李賢都被熱得滿頭大汗狂流不已,光是擦汗的白絹子都已用去了十數(shù)條,然則兄弟倆都不曾有一句的怨言,只是默默地對坐弈著棋,但見棋盤上黑白子縱橫交錯,雙方大龍絞殺成一團,戰(zhàn)火洶洶間,棋勢已到了難分難解的白熱化程度。 “叫吃!” 激烈的拼殺中,李賢自認發(fā)現(xiàn)了個絕大的戰(zhàn)機,自是毫不客氣地將手中的白棋往棋盤上重重一拍,興奮地叫了一聲。 “六哥好手筆,好棋,可惜啊,漏了一著,尖!” 李顯饒有興致地打量了洋洋自得的李賢一眼,嘴角邊掛著絲淡淡的笑容,隨手在棋盤上落下了一子,而后調(diào)侃了李賢一把。 “啊……唉,又輸了,不下了,無趣!” 李顯的子一落下,李賢登時便是一愣,只一算,便已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大龍氣不夠了,就僅僅只差一口氣,不由地便是一陣氣餒,苦笑著搖了搖頭,直截了當?shù)卣J輸了了事。 “棋者,小道也,娛情罷了,何必在意輸贏。” 李顯哈哈一笑,伸手將棋盤一攪,隨口寬慰了一句道。 “七弟這話可有些不地道了,于你是娛情,為兄跟你下棋,那就叫遭罪,孔夫子搬家,盡是輸,哪有甚情可娛來著?!崩铒@這話李賢顯然不愛聽,翻了個大白眼,毫不客氣地指出了事實的根本。 “哈哈哈……” 李顯被李賢那氣鼓鼓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只是笑聲未落,就見高邈急匆匆地從門口的屏風(fēng)處轉(zhuǎn)了進來,李顯立馬收住了笑,眉頭微微一揚,探詢的目光便即掃了過去。 “啟稟二位殿下,給事中劉祎之又來了,說是請殿下赴大理寺審案。” 一見到李顯的眼神掃將過來,高邈自不敢多有怠慢,趕忙搶上前去,一躬身,恭敬地稟報道。 “不見,就說孤身體不適,案子改日再審好了?!?/br> 高邈話音剛落,李顯連想都沒想,直截了當?shù)乇慊亓艘痪涞馈?/br> “是,奴婢遵命?!?/br>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高邈自不敢再多言,趕忙應(yīng)答了一聲,便要向外行去。 “且慢?!崩钯t可不似李顯那般沉得住氣,這一見高邈要走,忙出言喝了一嗓子,止住了高邈的腳步,而后面帶凝重之色地看著李顯道:“七弟,五日的期限都已過了兩日了,再這么拖將下去,恐遭物議啊?!?/br> “六哥莫急,再等等罷,總歸得先看看太子哥哥的表示罷,小弟便不信太子哥哥能熬得住?!?/br> 早已得到了賀蘭敏之那頭的準信,李顯的底氣自是足得很,壓根兒就擔心期限不期限的問題,這便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隨口便應(yīng)答道。 “你啊,還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罷了,算為兄多嘴罷?!?/br> 李賢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對高邈揮了揮手,將其打發(fā)了出去之后,這才朝著李顯笑罵了一聲。 “呵呵,還真讓六哥說對了,憑啥要咱兄弟倆白幫忙,沒點好處拿來,這案子小弟還真就敢擱在那兒,看太子哥哥急是不急!”李顯的不在意可不是裝出來的,那可是有真材實料支撐著的,自是從容得很。 “稟二位殿下,王德全、王公公來了?!?/br> 李顯的話音剛落,就見高邈又轉(zhuǎn)了回來,緊趕著出言稟報道。 “哦?還真是巧了,說曹cao,曹cao就到了,去,請他進來罷?!?/br> 李顯一聽便樂了,哈哈大笑地揮了下手,樂呵呵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奴婢遵命?!?/br> 高邈雖不知李顯在樂呵些甚子,可見其高興,自也跟著興奮了起來,忙笑著應(yīng)答了一聲,轉(zhuǎn)身便退出了書房,自去傳喚王德全不提。 英王府的大門口,一身整齊朝服的劉祎之滿頭大汗地站在臺階下,不時地朝深深的王府里瞄上一眼,可更多時間卻是在觀察著身旁不遠處的王德全,試圖從其神情里看出些蹊蹺來,奈何王德全也是個心機深沉之輩,盡管心情急躁得很,可臉上永遠是樂呵呵的模樣,任憑劉祎之如何用心去看,卻也難以發(fā)現(xiàn)出甚不妥來。 “高公公?!?/br> 就在劉祎之猜測著王德全出現(xiàn)在此地的用心之際,卻見高邈領(lǐng)著幾名下人從王府里轉(zhuǎn)了出來,劉祎之顧不得多想,忙迎了上去,很是客氣地招呼了一聲道。 “劉大人抱歉啊,讓您久等了,海涵,海涵。” 高邈一見劉祎之走將過來,自不敢有所失禮,忙笑呵呵地拱手行了個禮,滿是歉意地客氣道。 “不敢,不敢,不知殿下之意是……” 劉祎之雖已是朝中大員,可哪敢在高邈面前擺架子,這一見高邈給自己行禮,忙后撤了小半步,以示不敢受了高邈的禮,口里卻緊趕著追問道。 “啊,劉大人海涵,殿下略有微恙,今日怕是審不得案了,讓劉大人白跑了一趟,著實是抱歉得很。”高邈苦笑著搖了搖頭,一派擔憂狀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