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桓龁的任性(三)
“我聽說,太后的母家為邯鄲的巨富之家,當年秦趙邯鄲之戰(zhàn),邯鄲危急,平原君放任邯鄲人滅了太后的母家?!?/br> 李信曾在宮中教授過嬴政劍術(shù),聽宮女宦官提起過太后的一段傷心往事。每到月圓的時候,太后望著皎潔的月光,唉聲嘆氣,說娘家里的父母兄弟都遭到了殺戮。突然聽到桓龁問起,心里不由得有了一個主意。 “不如我等暗中調(diào)查,當年誰參與了屠殺太后的母家,把這些人給抓起來,獻給大王?” “大王與太后的關(guān)系可不大好,我等這樣做,大王會高興嗎?” 桓龁神色一動,可轉(zhuǎn)瞬間,又有些猶豫。 嫪毐之亂后,趙姬拘禁在蘄年宮。茅焦以不孝的道理,勸說嬴政,迫于輿論的壓力,嬴政才同意趙姬遷回咸陽,母子團聚。 無他,秦律極為重視孝道,父母可以不孝之名,向官府狀告,要求處罰不孝的子女。嬴政若是擔上了不孝之名,秦人少不得在心里指指點點,時間久了,很可能影響秦國政府的權(quán)威。 趙姬回到咸陽后,嬴政定期請安,祭祀上天的時候,祭禮上有趙姬的位置。母子倆互相問候,面帶幸福的笑容,看起來似乎恢復(fù)了母子間的親密關(guān)系。 普通的秦人見到這個場景,心里為嬴政的孝道,感動得一塌糊涂。落在史官的筆下,成了比鄭莊公會武姜還要感人的歷史。 桓龁不是普通的秦人,近距離的觀察過嬴政和趙姬。以他捕捉戰(zhàn)機的目光,桓龁當然看得出來,大王母子倆,表面上和好了,實際上,嬴政與趙姬的關(guān)系,極為疏遠。 破鏡可以重圓,可那道疤痕,無論如何也消除不了。 嬴政其實沒有原諒趙姬,會不會對舅舅家同樣沒有什么好感? 桓龁心里這樣思量著。 “大王與太后關(guān)系確實不太好,可當年太后要求大王為母家報仇,大王也是親口答應(yīng)了的?!?/br> 李信想了想,確信了心中的判斷:“別說一國之君的大王,就算作為一個普通黔首,阿媼的家人被人滅了族,作為子孫,也是要報仇的?!?/br> “你是說,大王親自來邯鄲,不僅是來犒賞我等,還要替母家報仇?” 桓龁的眼睛,再度閃亮了起來。 “不錯,我猜得沒錯的話,太后也會與大王一同來邯鄲。” 失去了情郎嫪毐,親生的兩個孩子,遭到撲殺,趙姬的后半生,其實過得非常不快樂。入秋以來,趙姬一直臥病在床,只怕沒有多少時間可活了。 宮中傳出消息,趙姬向新任太醫(yī)官夏無且交代,不管用什么看法,得讓她活到手刃邯鄲的仇人。 李信有族人在咸陽為官,他才能得到這些國都里的最新消息。 “既然大王與太后都要到邯鄲來,我就有責任保證邯鄲的安全?!?/br> 桓龁眉頭漸漸松開了,嘴角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等大王、太后來的時候,不能讓任何一個趙人,給我等添亂!” 這個時候,桓龁的心里,產(chǎn)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既然邯鄲人滅了太后的家族,那就讓邯鄲人流足夠的血,來償還這一筆血債·····” 邯鄲的雪,漸漸的化了,只剩下了零星半點。 初雪過后,北風(fēng)突然沒了勁道,暖暖的冬日照耀,連著幾天,天氣變得十分晴朗。 邯鄲城內(nèi),有郭開的配合,加上秦軍適度清除不甘心的死硬分子,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秩序。 趙王沒了,可生活還得繼續(xù)。 “賣糖葫蘆嘞!” 趙國邯鄲的街市,漸漸恢復(fù)了人氣,不少酒樓,重新開了張。 沉寂多時的邯鄲歌女,穿上木屐,又跳起了熟悉的邯鄲舞蹈。 只不過,除了偶爾邀請邯鄲舞女前來勞軍之外,北城的秦軍,大部分時間都呆在軍營里,很少出來活動。 只有巡邏的時候,邯鄲人才能看見,手持長戟的秦軍士兵,邁著整齊的步子,從邯鄲街頭走過,虎虎生威,渾身散發(fā)著肅殺之氣。 剛開始的時候,邯鄲人大門緊閉,只敢從門縫里小心打量。幾天過去了,只見秦軍士兵,安分守己,沒有闖入民家搶奪財物,強jian婦女,邯鄲人放下了心中的偏見。 “原來,朝堂人那批人,總說秦軍是虎狼,今日一見,也不是說得那樣不堪嘛!” 邯鄲北城,恢復(fù)了生氣,可邯鄲南城的居民,心里就又是另外一種感受了。 桓龁攻打邯鄲的時候,部下傷亡不少。攻破邯鄲之后,桓龁手下的士兵,對邯鄲的居民,就沒有那么友善。 “看你手上的老繭,肯定是長期握兵器導(dǎo)致的,手里沾有秦軍將士的血?!?/br> 見著體格健壯的邯鄲人,若覺得當過兵,桓龁手下的士兵,就以趙軍逃脫的俘虜對待,當街斬首,算作軍功。 “你剛剛罵什么?戎翟?你有膽子再說一遍試試?” 秦軍士兵走過,有人偷偷的暗罵,被桓龁手下的士兵聽到后,不管邯鄲有沒有膽子再說一遍,都沒有機會開口了。 秦人崛起于西垂,從一個替周人養(yǎng)馬的部落,逐漸崛起,經(jīng)過歷代國君的奮斗,終于成為舉足輕重的大國。經(jīng)過魏國的打壓,又痛下決心變法圖新,才取得如今的地位。 早年的時候,崛起于邊疆之地的秦楚,不為中原諸侯國接受,視為蠻夷之國。秦人不斷征服戎翟部落,與西戎雜居而處,被中原諸侯國以夷翟視之。 秦孝公發(fā)布求賢令的時候,深深的以為恥辱。即便秦國強大了,秦人的內(nèi)心深處,仍然沒有文化上的自信,秦人若聽到有人罵“戎翟”,無異于被罵了狗娘養(yǎng)的。 血淋淋的人頭,高掛在秦軍營門前的木桿之上。邯鄲人總算明白了,就算要罵秦人為戎翟,也不能嘴上罵出來。 “秦人為虎狼,果真名不虛傳······” 南城的邯鄲人,遇到秦軍士兵走過的時候,紛紛低頭,側(cè)目而視,只敢在暗中啐一口唾沫,再不敢當面去捋秦人的虎須了。 同是秦軍將領(lǐng),同樣駐扎在邯鄲城,可兩人的差別為什么就這么大呢?一個顯得頗有仁義,一個卻展現(xiàn)了赤裸裸的虎狼本色。 頭腦機靈的,趁著往北城走訪親友的機會,索性就偷偷留在了邯鄲北城。平常想不起來的窮親戚,這下子全成了南城富人的座上賓。 “這個桓龁,打仗勇猛,可治理占領(lǐng)地,可不能用打仗的方法?!?/br> 接到邯鄲南城有人偷偷潛伏到北城的報告,蒙恬還以為趙人有什么叛亂的陰謀,調(diào)查之后,蒙恬才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攻城略地容易,收服人心艱難,桓龁這樣子任由士兵胡來,豈不是要讓我給他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