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皇帝失德, 上蒼示警，好不容易穩(wěn)定下來的局面再掀波瀾。

    淮城歸降封朔后，相連幾座城池也紛紛被楚言歸游說歸降, 在高皇后給封朔的證據(jù)被昭告天下后, 百姓聲討朝廷，擁護(hù)封朔, 一時間大宣朝竟有大廈將傾之勢。

    安永元在短短幾月內(nèi)再次訓(xùn)出一支兩萬人的重騎，渝州終于不再閉而不戰(zhàn), 可以正面和朝廷重騎較量。

    相比封朔這邊為民心所向、士氣正盛, 朝廷大軍卻如同喪家之犬, 駐扎地界內(nèi), 當(dāng)?shù)匕傩沼錾宪婈牰紩麄內(nèi)誀€菜葉子臭雞蛋。

    在這樣的局面下，兩軍交戰(zhàn), 朝廷大軍節(jié)節(jié)敗退。

    起義的各方諸侯也看清了大勢，加上封朔同興安侯結(jié)盟后，對渝州之地如此維護(hù), 諸侯們紛紛前來結(jié)盟。

    入夏的暴雨過后，皇城天氣一日比一日炎熱。

    日光照射在金色的琉璃瓦上, 仿佛是墻頭竄起的火苗。

    冷宮的大門被人粗暴一腳踹開, 落了紅漆的木門重重摔在宮墻上, 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巨響。

    只著一身素衣的高皇后坐在石桌旁, 頗有閑情地給自己指甲上涂了鮮艷的鳳仙花汁。

    看到盛怒中的封時衍, 高皇后彎起唇角, 眼底滿是報復(fù)后的快意：“陛下怒成這般, 看來是皇位不穩(wěn)了呢?！?/br>
    封時衍上前一步掐住了高皇后的脖子，他臉上還沾著細(xì)小的血珠，眼神狠佞得仿佛是要吃人：“高檀, 朕早該殺了你！”

    高皇后眼底恨意不比他少，猙獰道：“都是你逼我的！踩著高家的尸骨坐在龍椅上，陛下不會覺著良心難安嗎？”

    封時衍五指用力收緊：“那你且下去同高家人一同看著，朕究竟安不安！”

    強(qiáng)烈的窒息感涌來，高皇后眼中泛白，用力抓扯他掐住自己喉嚨的手，尖銳的指甲抓破封時衍手背時，高皇后嘴角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咽了氣。

    跟來的總管太監(jiān)看著高皇后那個笑只覺瘆得慌，忙別開眼，驚呼一聲拿了絹帕去包扎封時衍溢出血珠的手背：“陛下，您可別損傷了龍體！”

    封時衍心底那股戾氣還是沒散，他神情極致陰郁：“傳朕旨意，高家所有人曝尸三日，扔進(jìn)山野喂狼！”

    總管太監(jiān)心底發(fā)毛，高丞相好歹是天子親舅舅，不說留全尸，竟是連入土也不讓。

    新帝喜怒無常，陰陽不定，便是他作為大內(nèi)總管，也摸不清這位的脾氣，平日里伺候都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

    眼下得了封時衍吩咐，總管太監(jiān)當(dāng)即就應(yīng)了聲：“老奴遵旨。”

    許是日頭太過毒辣的緣故，封時衍只覺頭有些昏沉，他抬腳離開冷宮時，忽而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總管太監(jiān)大驚失色：“陛下！”

    定眼一看，才發(fā)現(xiàn)封時衍被高皇后抓傷的那只手，已是青黑一片。

    總管太監(jiān)只覺渾身的血都冷了下來。

    大長公主匆匆進(jìn)宮，看到躺在龍榻上的封時衍手背已經(jīng)開始潰爛時，饒是見過再多風(fēng)浪也不禁心頭一凜。

    一碗碗解毒的湯藥灌下去，那毒卻還是在往封時衍身上其他地方擴(kuò)散。

    太醫(yī)院們的太醫(yī)們在寢殿跪了一地，個個額前都綴滿了豆大的冷汗。

    總管太監(jiān)不必大長公主多問，就哭哭啼啼把封時衍被高皇后抓破手背中毒的事說了。

    大長公主臉色難看，問太醫(yī)院院使：“可知陛下中的是什么毒？有何解毒之法？”

    院使神情狼狽：“據(jù)老臣診斷，陛下當(dāng)是中的蛇毒，此毒乃大漠黑蛇的毒，非比尋常，迄今無解毒之法……”

    大長公主瞳孔一縮：“大漠毒蛇？”

    大漠遠(yuǎn)在關(guān)外，距離京城千里之遙。

    高皇后能把高太后同高家合謀慕家兵權(quán)的信件交與封朔，這蛇毒，大長公主首先想到的也是封朔的手筆。

    她沉重閉了閉眼，問院使：“陛下還有多少時日？”

    院使道：“這蛇毒是混進(jìn)了鳳仙花汁里，陛下被抓傷時，傷口沾到的毒素不多，龍體又強(qiáng)健，才得以撐到現(xiàn)在。為今之計，老臣只有用藥遏制毒素蔓延，但這毒根除不了，總會一點(diǎn)點(diǎn)侵蝕臟腑。多則，興許還有一年光景，少則，只有數(shù)月了。”

    “陛下中毒一事，對外保密，對陛下本人，也瞞著他吧。”大長公主眼底涌上悲意，卻還是很快做出了決斷。

    院使頷首道：“老臣明白?！?/br>
    等寢殿里所有人都退下了，大長公主看著封時衍黑紫潰爛的傷口，終究是落下淚來，“衍兒，姑姑在這世上，就你一個親人了?！?/br>
    封時衍原本緊閉的眼皮忽而顫了顫，輕輕掀開一條縫，虛弱出聲：“姑姑……”

    大長公主幾乎是喜極而泣：“太醫(yī)！快叫太醫(yī)！陛下醒了！”

    封時衍試著自己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半邊身體都是沒知覺的，他眉頭蹙起：“朕……為何動不了？”

    大長公主神情晦暗道：“陛下中了毒，體內(nèi)毒素還沒清完?！?/br>
    聽說是中毒，封時衍總算是想起自己是在冷宮暈過去的。

    他看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姜言惜，問：“熹妃呢？”

    大長公主面上的悲意稍收，道：“臣婦命人封鎖了陛下中毒的消息?！?/br>
    封時衍知道大長公主不喜姜言惜，想多說幾句但實(shí)在是提不起力氣，只道：“朕要見她。”

    *

    藏嬌殿。

    姜言惜手中的袍子已經(jīng)做好大半，就快完工了。

    她針腳壓得極密，像是把所有心思都縫了進(jìn)去。

    那日給她遞藥的小宮女如今已經(jīng)升為藏嬌殿的大宮女。

    殿內(nèi)并無旁人，宮女壓低了嗓音道：“養(yǎng)心殿那邊雖封鎖了消息，但太醫(yī)院的太醫(yī)進(jìn)宮后就一直沒回去過，看樣子皇帝是中毒不假?！?/br>
    姜言惜沒說話，只專注手上的繡活兒，指腹被針尖扎出了血，竟也沒感到疼，流出來的血把繡出的金龍爪子染紅了，好似那條金龍斷了一爪般。

    宮女眸子微瞇：“公主這是在難過？”

    “并未。”姜言惜終于出聲，她抬起頭，面上無喜無悲：“我們要如何出宮？”

    宮女道：“正值酷暑，公主不妨以去行宮避暑為由出宮，只要離開皇宮，咱們的人就能救走公主?！?/br>
    蛇毒是前朝舊部提煉出來的，她們本想讓姜言惜毒死封時衍，但又怕姜言惜無法脫身，這才把目光放到了要復(fù)仇的高皇后身上。

    姜言惜剛說了一個“好”字，殿外就有宮人通傳：“陛下讓熹妃娘娘前往養(yǎng)心殿?！?/br>
    姜言惜和她的宮女臉色都是微不可見地一變。

    封時衍剛中毒就通傳她，莫不是查到了什么？

    姜言惜心神不寧到達(dá)養(yǎng)心殿時，大長公主已經(jīng)離去，封時衍昏睡在榻上，平日里一個眼神就叫人生畏的人，這一刻卻顯出幾分脆弱。

    姜言惜看著他腫爛的手背和一直蔓延到袖子里面的的烏紫，說不清緣由，眼淚直接掉了下來。

    封時衍似有所感，掀開眼皮看到她在哭時，吃力抬起完好的那只手，似要撫她的臉頰。

    姜言惜坐到了榻邊，微微俯下身，把自己的臉輕輕挨著他手心。

    封時衍神色有些意外，更多的卻是欣喜，他用從未有過的柔和語氣問她：“哭什么？”

    姜言惜搖頭，不肯多說，眼淚卻流得洶涌。

    封時衍手抬起太久有些吃力，下移落到了她腹部，神情有些遺憾，他說：“朕一直想同你有個孩子的?！?/br>
    姜言惜閉目流淚，一言不發(fā)。

    她們之間不會有孩子的，每次事后，她都服了藥的。

    只不過這一刻，她倒是真的在想，如果他們有一個孩子，會是什么樣的光景？

    想到最后，姜言惜自己都覺得可笑起來，他們哪有以后呢？

    她躺到他身邊，輕輕擁住他：“陛下，宮里悶熱，不利于您養(yǎng)病，我們?nèi)バ袑m吧?！?/br>
    封時衍說：“好?！?/br>
    他似乎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在盡量滿足她的愿望。

    姜言惜瞳孔輕顫了一下，一滴淚墜入他胸前的衣襟里，她努力掩飾自己嗓音里的沙?。骸案赣H年紀(jì)大了，在天牢我不放心他。您革了他的職，放他歸鄉(xiāng)可好？”

    “朕明日就赦他出獄，他依然是戶部尚書?！?/br>
    “謝陛下?！苯韵щp肩顫動著，哭得無聲。

    封時衍輕嘆一聲，手輕拍著她肩膀：“別哭。”

    他能清醒的時候不多，很快又昏睡過去。

    姜言惜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哽咽著道：“封時衍，若有來生，我們好好的……在一起?！?/br>
    這一世，國仇家恨，她們之間有太多不堪。

    若有來世，生在尋常人家，嫁作君婦，恩愛白頭，該多好？

    大宣朝氣數(shù)已盡，封朔帶領(lǐng)重騎勢如破竹，本該直搗京城，奈何南境明翰國看準(zhǔn)大宣內(nèi)亂，再次來犯。

    明翰國同大宣朝實(shí)力相當(dāng)，一直都是大宣勁敵。

    此次出兵勢頭也足夠兇猛，一下子打下南境三城，再往上就是封朔在南邊的封地衡州。

    封朔只得重新調(diào)整戰(zhàn)局，如今起義盟軍圍了京城，朝廷不過是靠著最后的重騎軍隊茍延殘喘。

    他命楚昌平繼續(xù)圍困京城，自己則前往南境對抗明翰國。

    戰(zhàn)亂持續(xù)太久，糧草有往年的陳糧支撐著，倒還不足為患，傷藥才是急缺。

    整個大宣朝的藥材在戰(zhàn)亂時就被各方勢力收刮干凈了，軍營里每天都有傷兵因?yàn)閭诎l(fā)炎感染而死。

    軍醫(yī)用藥緊張，除了一些將領(lǐng)，都不敢給普通將士用藥。

    姜言意先前的擔(dān)憂終于還是發(fā)生了，好在出關(guān)的商隊再次返程，買回來了大批藥材。

    運(yùn)送藥材一事茲事體大，姜言意決定親自南下一趟。

    第138章

    傷藥現(xiàn)在各處都缺, 哪怕是盟軍，爭奪資源也是常有的事。

    運(yùn)藥材南下的事得偷摸進(jìn)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