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的兒女皮相都不差, 便是平日里看起來窩窩囊囊的楚承柏，一張臉也是頗為俊俏的，不然薛氏當(dāng)年也不會就這么嫁了他。

    這孩子雖才一個月多，瞧著也是玉雪可愛。

    薛氏似乎想跟姜言意攀近關(guān)系，笑道：“聽聞二meimei盤下了茶樓做生意，這可真是脂粉堆里的英雄了?！?/br>
    姜言意道：“小打小鬧罷了，上不得臺面?！?/br>
    這話自然是自謙。

    老夫人問起楚承柏：“聽說柏哥兒昨兒喝多了，今晨可起了？”

    薛氏道：“灌了一碗醒酒湯下去，現(xiàn)在還嚷嚷著頭疼，沒起呢。”

    楚老夫人握著薛氏的手嘆道：“好孩子，苦了你了，月娘是自幼跟在柏哥兒身邊的丫鬟，他對她情分深，月娘又是為了給他誕下念安才去的，他這陣子怕是心里不好受……”

    薛氏落落大方一笑：“祖母您說的是什么話，哪有什么苦不苦的，相公重情義自是好的?！?/br>
    她說這話沒有半點(diǎn)拈酸吃醋的情緒在里面，姜言意有些詫異地看了薛氏一眼。

    薛氏發(fā)現(xiàn)姜言意在看她，溫婉大方回了姜言意一笑，倒弄得姜言意有些不好意思。

    等楚淑寶三姐妹過來，老夫人這院子里才算是徹底熱鬧起來，楚淑寶哄小孩子很有一套，拿著撥浪鼓逗得小嬰兒咧嘴直笑。

    楚惠寶見狀也要拿撥浪鼓去逗，奶娘和嬤嬤在旁邊照料著，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薛氏道：“勞煩幾位meimei幫忙看著念安，我在灶上給祖母熬了湯，過去看看火候?！?/br>
    “嫂嫂你去吧，我們在這邊呢?！背鐚毚饝?yīng)得爽快。

    薛氏便帶著貼身丫鬟出了院子。

    她裝了一盅湯讓丫鬟給楚承柏送去，丫鬟忍不住為她抱不平：“月姨娘這一去，大少爺?shù)幕陜阂哺鴣G了，您夜里要親自照顧念安小少爺，天不亮就起床煲湯，給大少爺喂醒酒湯還得受他一頓酒瘋，都這樣了您還記著給他送湯……”

    薛氏用勺子攪著砂鍋里的黨參雞湯，嘴角笑意涼?。骸拔易鲞@些，可不是為了討他歡心?！?/br>
    丫鬟面露不解，薛氏卻不再細(xì)說，只讓她把湯給楚承柏送去。

    丫鬟只當(dāng)是薛氏嘴硬，不肯承認(rèn)，紅著眼道：“月姨娘那個狐貍精，再得寵又怎么樣，如今還不是死了！少爺終有一天會忘了她的！”

    薛氏掃了丫鬟一眼：“提她作甚？”

    丫鬟自打了一下嘴巴：“奴婢該死。”

    薛氏目光往門外瞟了一眼，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道：“行了，真要說起來，我還得感謝她。”

    她把剩下的湯裝進(jìn)另一口湯盅里，動作不急不緩：“她拼上性命才幫我生下一個兒子，生產(chǎn)這道鬼門關(guān)，這輩子我是不用再走了?！?/br>
    丫鬟驚得說不出話來：“您……不打算要個自己的孩子？”

    薛氏說：“念安就是我的兒子?！?/br>
    正在這時，楚老夫人身邊的楊mama從廚房外進(jìn)來，她來得晚，只聽見了薛氏主仆說的后兩句，她感慨道：“少夫人，您對少爺?shù)囊黄?，楚家上下都知曉的。方才我還瞧見大少爺身邊的常隨在門口，大少爺若曉得您這般愛護(hù)念安少爺，也會念著您的好的?！?/br>
    薛氏佯裝驚訝：“相公身邊的常隨過來了？想來是相公餓了，時芽，你快把湯給相公送過去?！?/br>
    她的丫鬟顯然不明白眼下是個什么情況，只一頭霧水端著湯盅出去了。

    楊mama每天這個時辰都會來廚房看給楚老夫人煎的藥，灶上的藥還要煎一會兒，楊mama在廚房等著，薛氏把雞湯裝進(jìn)食盒里后，提前回了楚老夫人院子里。

    薛氏帶著剛煲好的湯過來，楚家的姑娘們跟著沾光用了一小碗，權(quán)當(dāng)是吃早膳。

    楚老夫人身邊的楊mama從外邊進(jìn)來時，看了薛氏一眼，耳語跟楚老夫人說了些什么，姜言意坐得近，聽見“大少爺”“碎了”“休妻”幾個字。

    楚老夫人原本慈祥的面容瞬間染上怒色，“越來越?jīng)]規(guī)矩！為了個妾室，他要鬧成哪般？能娶到阿雯這樣的媳婦，他就知足吧！”

    楚老夫人的聲音有些大，讓還在逗弄楚念安的楚淑寶幾姐妹都看了過來。

    楚老夫人讓她們出去，只留了薛氏在房里說話，不一會兒房里就傳出薛氏的哭聲和楚老夫人罵楚承柏的聲音。

    下人們也把楚承柏院子里的事傳過來，說是薛氏燉了雞湯，讓丫鬟端去給楚承柏喝，怎料楚承柏突然發(fā)瘋砸了湯盅，還大罵要休了薛氏。

    楚淑寶作為楚承柏的親meimei，自然曉得自己哥哥是個什么德行，月娘模樣嫵媚，一直得楚承柏喜歡，反觀薛氏相貌平平，楚承柏對她幾乎沒什么感情，但嫂嫂不管是對楚承柏還是對這一家人，都好得沒話說。

    楚淑寶憤憤道：“哥哥這是被豬油蒙了心么？我非去罵他兩句不可！”

    她跟個火藥桶似的，轉(zhuǎn)身就往楚承柏的院子跑去。

    楚惠寶看看姜言意和楚嘉寶，又看看楚淑寶，不知該跟著哪邊。

    姜言意道：“惠寶，你去找你娘?！?/br>
    大房的事，還是劉氏這個當(dāng)母親的自己管教為好。

    楚惠寶點(diǎn)點(diǎn)頭，往劉氏的院子跑去。

    楚嘉寶看了姜言意一眼，道：“咱們這位長嫂，聰明著呢。”

    姜言意先前就因薛氏的態(tài)度有些疑慮，眼下楚嘉寶再這么一說，她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應(yīng)該沒錯了。

    薛氏并不像她表現(xiàn)出來的那般對楚承柏深情，甚至有可能毫無感情。

    楚嘉寶跟薛氏是一類人，她知道薛氏的處境，所以明白她做這一切的動機(jī)。

    不一會兒，楚承柏就被帶到了老夫人院子里，除了楚二爺昨晚喝得醉醺醺還沒醒酒，楚大爺和楚三爺都過來了。

    楚承柏指著薛氏罵道：“你個毒婦，我要休了你！”

    楚老夫人氣得把靠枕都扔過來打楚承柏：“你個不知好歹的，你今兒是發(fā)什么瘋？”

    楚承柏跪在楚老夫人跟前道：“祖母，這毒婦表里不一，蛇蝎心腸！”

    薛氏大哭道：“你倒是說說，我哪里歹毒了？”

    楚承柏氣得渾身發(fā)抖：“你跟你那丫鬟在廚房說的話，全叫四兒聽見了！你還想狡辯么？”

    四兒是跟在他身邊的常隨小子。

    薛氏道：“我說什么了，你叫他過來同我對峙！”

    楚承柏怒道：“你說虧得月娘拼死幫你生了個兒子，你自己不用再去走這遭鬼門關(guān)！”

    薛氏頓時哭天嗆地，拉著楚老夫人的袖子哭道：“祖母，冤枉啊。我原話是說月娘是個命苦的，生下孩子就去了，您把念安交給我?guī)?，相公始終對我不放心，怕我苛待念安。我跟丫鬟說，寧愿自己這輩子都不生養(yǎng)了，只好好帶念安?！?/br>
    楊mama是楚老夫人最信任的人，楊mama進(jìn)廚房時，確實聽見了那后兩句，因此楚老夫人并不覺得薛氏這話作假。

    單獨(dú)審薛氏的丫鬟時芽，時芽腦子轉(zhuǎn)得不快，可薛氏的確跟她表示過不愿自己再生個孩子。

    一時間楚家上下都只覺得楚承柏不知好歹，發(fā)妻愿意撫養(yǎng)小妾的兒子，怕丈夫覺得自己薄待了孩子，都不打算生了，楚承柏竟還好意思嚷嚷著要休妻。

    楚老夫人做勢要打楚承柏，劉氏看兒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忙替兒子求情。

    楚老夫人指著她鼻子罵道：“你自個兒瞧瞧，他是個什么東西！”

    劉氏被罵得抬不起臉來。

    楚老夫人又對楚昌平道：“昌平，你給我狠狠打這混賬幾棍，能娶到阿雯這樣的媳婦，都不知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薛氏捂著臉哭得不能自已：“祖母，你讓他休了我吧，我如今不過是說一句把念安當(dāng)自己的兒子，都能叫人污蔑成這般……”

    楚老夫人喝道：“把他身邊的常隨四兒給我打二十大板，趕出府去！這些個刁奴，越來越不像話了?！?/br>
    楚承柏咬牙切齒道：“薛雯！你躲得了這一時，躲不了一世！回房我打不死你！念安是我跟月娘的孩子，我隨便抬個小妾也不會再把孩子拿給你養(yǎng)！”

    眼瞧著他越說越過分，楚昌平甩手就給了他一巴掌：“楚家就沒有打女人的男人，你可真是長本事了！”

    楚承柏跟著他在永州呆了有幾年，他也拿楚承柏當(dāng)半個兒子看待。

    薛氏一直都是端莊得體的，反倒是他那小妾三天兩頭作妖，楚昌平從楚承茂口中得知，當(dāng)初他們被朝廷軍隊所抓，也是拜他那小妾所賜，楚昌平本就對她那小妾沒什么好臉色，只不過人都死了，他也不想追究。

    今日楚承柏混賬到底，他才出手教訓(xùn)了。

    薛氏哭道：“祖母，您讓他休了我吧，我回房他又要打我……”

    楚老夫人氣得直哆嗦：“這個逆子！好孩子，今后你就帶著念安跟祖母住，不回他那院子，我倒要瞧瞧，他是不是要連我老太婆這個一塊打！”

    薛氏痛哭出聲。

    姜言意怕楚老夫人氣出個好歹來，一手扶著楚老夫人，一手幫她拍著后背順氣。

    她怎么也沒想到，看起來衣冠楚楚又文弱的楚承柏，竟然是個家暴男，難怪她一直覺得薛氏對楚承柏好像沒什么感情。

    哪怕今日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的確有薛氏故意設(shè)計的嫌疑，但楚承柏自己是個渣滓也是事實。

    楚承柏的常隨已經(jīng)被拖下去挨板子，楚承柏又被楚昌平那一巴掌打得嘴角出血，劉氏心疼兒子，剛叫了一聲母親，想為兒子求情，就聽楚老夫人道：

    “今日你們都在，我就把話說明了，阿雯是我楚家的長孫媳婦，今后府上便由阿雯執(zhí)掌中饋?！?/br>
    劉氏臉色一白，直接越過她，讓孫媳婦執(zhí)掌中饋，這一巴掌落在她臉上不可謂不疼。

    她因為薛氏進(jìn)門多年卻無所出，兒子又不喜薛氏，沒少為難過這個兒媳，如今兒媳直接爬到她頭頂去了，劉氏還是有點(diǎn)接受不了。

    但不過不管她如何想，楚老夫人已經(jīng)下了決定，其他幾房也都沒意見，這事就這么定下了。

    出了這事，最難過的反而是楚淑寶，她因為哥哥做下的那些混賬事哭著給薛氏道了歉。

    薛氏自是說沒什么，幾人去薛氏住處幫著收拾東西。

    楚淑寶因為太難過，跑出門去哇啦大哭，楚惠寶和楚嘉寶都出去安慰她。

    姜言意朝窗外看了一眼，薛氏唇邊凝了一抹自嘲問：“二meimei覺得我卑鄙嗎？”

    她知道楊mama會在那個時辰去廚房看給老夫人熬的藥，離開老夫人院子時，也是收到了楚承柏身邊的常隨要去廚房的消息，故意趕在那之前過去，說出那樣一番話，激怒楚承柏，卻又在楊mama到時，說出念安就是自己兒子的話。

    姜言意道：“遇人不淑不是大嫂的錯。”

    薛氏聞言彎了彎唇角，說：“謝謝?！?/br>
    她是個聰明人，楚家現(xiàn)在什么形式，她看得比所有人都清楚。

    之所以鉚足了勁兒討好老夫人，而不是劉氏，是因為她知道楚老夫人才是家中最有話語權(quán)的人，劉氏和楚大爺什么都不算。

    此外，務(wù)必得跟三房的人打好關(guān)系。

    楚承柏那個廢物喜歡誰，念著誰，為誰失魂落魄，她一概不關(guān)心，那人唯一的用處，約莫就是留個種了。已經(jīng)有人拿命幫她生了個兒子，她現(xiàn)在只需要好好把孩子撫養(yǎng)長大，將來有個倚仗就行。

    薛氏才來西州，房里的東西并不多，下人們只用幾口籠箱就搬完了。

    姜言意和楚淑寶姐妹三人剛陪著薛氏到老夫人院子里，忽有下人驚慌失措跑進(jìn)來：“老夫人！老夫人！”

    楚老夫人被楚承柏氣得心口疼，正在床上躺著，再有人這般咋咋呼呼，楊mama沒好氣道：“慌什么？天還能塌了不成？”

    下人被訓(xùn)斥了，緩了口氣，但因為太過驚駭，說起話來還是磕磕絆絆的：“遼……遼南王來府上提親了！”

    姜言意正拿著撥浪鼓逗小念安，聽到這話，一個手抖，撥浪鼓直接掉地上去了。

    這一天的驚嚇實在是太多，楚老夫人也懷疑自己聽錯了，她道：“你再說一遍，誰來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