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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邊關(guān)小廚娘在線閱讀 - 第31節(jié)

第31節(jié)

    *

    姜言意回火頭營時, 跟前來尋她的幾個火頭軍碰了個正著, 原是李廚子見她遲遲沒有回去, 怕出什么意外,讓她們過來看看。

    一回到灶上,姜言意就吃上了熱飯熱菜, 是李廚子特意吩咐在灶上熱著的,他今晚難得這個時候還沒下工。

    李廚子從趙頭兒那兒得知了姜言意打算租下的鋪子的地段。

    在姜言意吃飯,他便絮絮叨叨給她講了許多,從要請幾個幫廚上講到人情往來,叮囑她開店要和氣生財,切莫得罪周邊的權(quán)貴。

    姜言意到了這異世,還是頭一回感受到有人這般對她好,心下感動之余,眼底又有些酸澀。

    上輩子的時候,她但凡要出個遠門什么的,她爸也是這般絮絮叨叨,把他能想到的都叮囑一遍。自己在那個世界出了車禍,她爸媽現(xiàn)在指不定多難過……

    姜言意眼眶剛濕,就聽得灶膛子后面?zhèn)鱽硪魂噯鑶璧目蘼?,是秋葵?/br>
    姜言意嚇了一跳,以為出了什么事,忙走過去問她怎么了。

    秋葵哭得太用力,呼吸都有些喘不過來,她用手背胡亂抹了一下眼,哽咽道:“我想我爹了……”

    她聽到李廚子跟姜言意說這些,不免想起自己逃荒餓死在半道上的爹娘,她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連著好幾天都發(fā)熱,病好了,就有幾分木訥。

    村里小孩都笑她是傻子,但她爹娘依然把她捧手心里疼著。

    可是她爹娘死時,她在逃荒路上連一卷給他們裹尸的草席都尋不到,用樹枝在地上刨了足足兩天,才拋出一個淺坑,把二老葬了。

    姜言意好不容易收住的淚意,又因為秋葵這句話被帶了出來。

    她蹲下去抱住秋葵:“不哭了啊,你爹肯定是盼著你好的,你過得好他在那邊才安心。”

    秋葵趴在姜言意肩膀處放聲大哭,無措得像個孩子,沒一會兒眼淚就把姜言意肩膀處弄濕了一片。

    “我……嗚嗚……不想當(dāng)營妓……嗚嗚嗚……”

    “我好……嗚……好幾次想跟我爹娘……嗚嗚……一起去了……”

    “但是我爹娘……嗚……我爹娘臨終前說……嗚嗚嗚……要我……嗚……好好活著……”

    姜言意輕輕拍著她的后背給她順氣,安慰道:“咱們不當(dāng)營妓了,明天咱們就離開軍營?!?/br>
    秋葵搖頭,因為哭得太激烈,幾乎快說不上話來:“我……嗚嗚嗚……我也想跟……嗚……跟花花你一樣……嗝嗚……”

    她哭得打了個嗝,才接上前面的話:“我想……清清白白做人……嗚嗚……回去把我爹娘重新……重新安葬……”

    李廚子年紀大了,見不得這等哭哭啼啼的場面,抹了一把眼扭過頭去不看她們。

    但心中到底是悵然得緊,他十五歲從軍進了火頭營,在灶上一待就是一輩子,膝下無兒無女,晚年還不知要怎么過。

    在今夜之前,他是瞧不上秋葵這個傻丫頭的,又憨又笨,沒個悟性,但見她這般孝順,又動了惻隱之心,甚至有幾分羨慕起她爹娘來。

    姜言意一顆心都被秋葵哭得揪了起來,想到她之前說過自己爹娘死在了逃荒路上,心中也頗為不是滋味,同時也更加慶幸今日封朔給的這個恩典。

    她趕緊把恩典的事情說給她聽。

    秋葵已經(jīng)哭懵了,聽到這消息只覺跟做夢一樣:“是……是真的嗎?”

    姜言意忙道:“大將軍親口應(yīng)下了的,答應(yīng)幫你銷去罪籍。折子送往京城還需些時日,明日我先將你買下來,以后你就跟我一起開館子,等你的良籍下來了,你再回去安葬你爹娘。”

    秋葵聽到這話,眼淚就跟滾珠子一樣往下掉:“謝謝你,花花。等我安葬了我爹娘,我在館子里給你打一輩子下手,不要工錢,你給我一口飯吃就好?!?/br>
    姜言意又是感動又是心疼:“說什么傻話呢!”

    等秋葵情緒穩(wěn)定,李廚子又交代了姜言意幾句,眼見時辰不早,便讓大塊頭火頭軍幾人送姜言意她們回營房休息。

    二人回到胡楊林營房時,這邊也沒幾個人入睡,即將要恢復(fù)自由身的悲喜交加睡不著,背負罪籍的也在想方設(shè)法為自己謀出路。

    有的將存了多年的體己錢交與相好的,盼著對方能將自己買回去;有的不愿去浣紗的苦役,就著營房外水缸里的涼水將自己從頭到腳時收拾干凈,盼著能被明日那些個勾欄窯子里來的老鴇看中;還有的兩眼空空,大抵是不想再跟這命運爭什么……

    讓姜言意有些意外的是,春香都讓人打水來幫她擦洗了一遍,又給她換上了她最好看的衣裳。

    做這些的報酬是給對方一盒胭脂。

    她的錢已經(jīng)在買藥治傷上花光了。

    她以前風(fēng)光的時候,,胭脂水粉倒是攢了不少。有跟她一樣心思的營妓,為了讓自己明日好看一些,自然愿意幫她這個忙。

    姜言意看著營房里忙碌的女人們,突然覺得胸口像是堵著什么,壓抑得她難受。

    這是這個時代的悲哀,她自己尚且命如浮萍,幫不得她們什么。

    她翻了個身,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

    秋葵是個再單純不過的性子,知道自己明日會跟姜言意一起走,便什么也不擔(dān)心。這一會兒功夫就已經(jīng)睡著了,甚至發(fā)出輕鼾聲。

    對面床位的春香因為今夜找她借胭脂水粉的人多,恍惚間讓她有種自己又回到了過去風(fēng)光時的錯覺,聽見秋葵的呼嚕聲,便譏諷道:“都說傻人有傻福,果真是不假,都這時候了,還能睡得這般安穩(wěn),想來明天是跟著咱姜大廚有好去處了?!?/br>
    回來前姜言意交代過秋葵,讓她先別告訴旁人她能恢復(fù)良籍、且自己明日會買她的事。

    有了之前春香劉成給她的教訓(xùn),姜言意現(xiàn)在是半點不敢露財。

    封朔那天給她的銀票時,除了秋葵營妓們都不在場,但指不定有人從那夜當(dāng)值的幾個火頭軍口中聽到了風(fēng)聲。

    而且今夜得賞的事情是瞞不住的,姜言意故意把今夜得的賞銀和之前得的碎銀銅板都壓在了枕頭底下,這算是做最壞的打算——就算被人偷了,她也還有那一百兩銀票。

    至于那一兩百銀票,她在回營前就藏到了秋葵鞋墊子下。

    姜言意心知這窮途末路的,真要有人想偷錢,自己肯定是首選目標,畢竟她在火頭營得了不少賞賜。

    她的床位就這么大點地方,想藏也藏不住,她的鞋底子也肯定會被人翻。

    相反,秋葵平日里看起來呆傻,是營妓中最存不下銀子的,自然不會有人想到去她那里翻銀子。

    春香不知這些,一朝得意又本性不改,故意出言嘲諷。

    姜言意不想再這最后一晚橫生枝節(jié),裝作沒聽見。

    春香卻以為是姜言意沒打算管秋葵,心虛了,面子上掛不住,才不敢跟她嗆聲。

    她更加得意起來:“所以這人吶,攀高枝前還是得好生琢磨琢磨,省得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br>
    營妓們都將各奔東西,除了幾個想找春香借脂粉的愿意捧著她幾句,其他人都沒說話。春香自己也覺得沒意思,反正是掙回了一口氣,沒再繼續(xù)嚷嚷。

    過了子時,營房里徹底安靜下來。

    但姜言意不敢睡死,一直到將近四更天才淺眠了一會兒。

    第二天雞叫頭遍,營房的女人們就開始陸陸續(xù)續(xù)起床收拾了。

    姜言意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枕頭底下的銀子還在。

    但準備下床時,卻瞧見自己鞋子的鞋墊有些松,像是被人翻起來過,她心下微微一驚,不動聲色瞥了一眼旁邊秋葵的鞋,見她的鞋墊沒有被翻動的痕跡,這才松了一口氣。

    沒有丟失東西,她也就沒聲張,自己穿戴好后將秋葵叫了起來。

    寅時的時候,管理她們的小頭目便過來了,像姜言意剛穿過來那天一樣,吆喝著讓她們跟上。

    只不過那一次是帶她們?nèi)セ痤^營當(dāng)幫廚,而這一次,是出營。

    路上姜言意看著比自己初來時多了一倍的軍帳,以及巡邏的士兵時,心中突然有幾分感慨。

    到了西州大營門口,一眼就瞧見外邊零星停著幾輛騾車牛車,約莫是來買營妓,或是曾經(jīng)被擄入營的良家女子,得了自家閨女能歸家的消息,趕緊來接。

    小頭目拿出一本名冊,每念到一人,便有人從隊伍中出去,他身后的小兵拿出戶籍文書和五兩銀子遞給上前的女子。

    姜言意是最后一人。

    “大將軍仁德,為爾等平復(fù)了冤屈,恢復(fù)良籍,爾等便自行歸家去吧!”小頭目對她們道。

    接下來便是背負罪籍的營妓,秋葵因為赦罪文書還沒下來,也在其中。

    小頭目一說她們可以發(fā)賣,對面幾個還沒趕走的騾車牛車上的中年婦人便扭著腰走了過來,衣著打扮略顯風(fēng)塵,看面相則顯得刻薄尖銳,一瞧就是個厲害的。

    姜言意心知這怕是窯子里的老鴇,在她還沒過來前,就趕著拉著秋葵到了小頭目跟前:“軍爺,我買她?!?/br>
    秋葵膚色有些偏黑,生了一張圓臉,姿容算得上清秀,但因為平日里看著木訥,容貌便降了三分。加上今日其他營妓都是特地梳洗打扮過的,她灰撲撲的像只呆頭鵝杵在人群里,更不起眼。

    姜言意如今已有了良籍,有權(quán)買賣奴仆,小頭目也就沒多過問,只讓她在購買官府罪奴的契書上畫押,又提醒她不可輕易轉(zhuǎn)賣,便是易主,也得到官府去登記在冊,姜言意全都應(yīng)下了。

    西州地貧,罪籍營妓基本上也沒什么人會買,無論高瘦矮胖,上面定的價格是一千錢一人。

    姜言意用一兩銀子買下了秋葵,秋葵看到小頭目把自己的賣身契交給姜言意,又是高興又是難過,眼眶都有些紅了。她從被舅母發(fā)賣開始就跌入了爛泥里,如今終于可以走出去了。

    姜言意容貌出眾,過來挑人的老鴇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見她也在買人,便知她是良家女子,歇了心思。

    人群中的春香瞧見姜言意買秋葵這一幕,氣得臉都歪了,原來她昨晚故意不回答自己,是在這兒等著呢!

    眼見老鴇走過來,春香立馬收起了一臉的猙獰,她衣服艷麗,身段妖嬈,臉上又抹了胭脂,在人群里是最扎眼的。

    老鴇一眼就瞧見了她,走近一瞧,才發(fā)現(xiàn)她是被兩名營妓扶著才勉強站穩(wěn)的,但這一會兒功夫,額頭上就出了不少汗,胭脂也沒能遮住她那一臉蒼白。

    老鴇上下打量她。

    春香趕緊笑著喚她:“mama,你把我買回去吧,我給您賺大錢?!?/br>
    老鴇一雙眼精明著呢,只看了她一眼,哼笑一聲就扭身看別的營妓去了。

    春香徹底慌了,大聲叫她:“您買我吧!我真的能給您賺錢!”

    她撲騰著上前想抓住老鴇的袖子,兩個得了她好處的營妓壓根扶不住她,她直接摔到了地上,屁股上的傷口裂開,痛得她一邊慘叫一邊爬向老鴇,扯住了她衣擺:“您賣我吧!”

    老鴇像是沾到了什么臟東西把自己的衣角從她手中拽出來,一臉刻薄道:“去去去,要死不活的別給我招霉運!晦氣!”

    說話間老鴇已經(jīng)挑好了要買的人,去那小頭目那里那賣身契。

    春香頓時滿眼絕望,她如今站都站不起來,若無人買她,她就得被送去做苦役,她會活活疼死的,她趴在地上嗡嗡大哭起來。

    姜言意帶著秋葵已經(jīng)走出一段路了,聽到身后的哭聲,她跟秋葵都回頭看了一眼。

    春香這個人,大抵便是應(yīng)了那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自己險些死在她和劉成的毒計上,姜言意對她實在是同情不起來。

    她對秋葵說?!白甙?。”

    秋葵點點頭。

    趙頭兒租了一輛牛車在前面等她們,他侄子動身心切,昨日下午便下江南去了。趙頭兒今日告假帶她去把鋪子的契書簽訂了,順帶送她們過去。

    *

    到了鋪子,已是辰時,姜言意跟趙頭兒簽定了賃房契書,又繳足了三個月的房錢,因為一切都還沒來得及收拾,也就沒留趙頭兒用飯,只說等館子正式開業(yè)了,請他賞臉過來吃個飯,趙頭兒自是滿口應(yīng)了下來。

    姜言意跟秋葵粗略把前面的鋪子和后邊的院子收拾了一下,眼瞧著都快中午了,二人還早飯都沒吃,家里又是冷鍋冷灶,姜言意便決定帶著秋葵出去下館子。

    秋葵低著頭,捏著衣角不愿意去:“花花你買我已經(jīng)花了一千錢,剩下的還得留著開店,省著些花吧。我瞧著米缸里還有些米,我去生火做個飯,用不了多少時辰?!?/br>
    這丫頭雖然有些木訥,但其實心思敏感,生怕她會給自己造成負擔(d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