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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圖之謎在線閱讀 - 第18節(jié)

第18節(jié)

    我很快抵達崗亭,給藥不然打過電話,然后搭乘旅游區(qū)的車回到市區(qū)。一下車,藥不然的車已經(jīng)在旁邊等了很久了。

    一見面,藥不然沖我笑嘻嘻地說道:“這十天吃不上rou,你可又瘦了?!?/br>
    藥不然一邊開車,一邊跟我說了一下這十天來的變化。我埋頭拓碑的這幾天,五脈的危機愈演愈烈。故宮在沉默許久之后,率先在北京發(fā)表公開聲明,聲稱香港所謂“《清明上河圖》真本”純屬無稽之談。隨即百瑞蓮拍賣行發(fā)表聲明,說愿意與故宮藏品一起公開接受權(quán)威機構(gòu)的碳14檢驗。

    碳14測年法是檢測文物年代的一種科技手段,又叫放射性測年法。碳14是一種放射性同位素,地球上的動植物只要活著,就會一直通過呼吸吸入碳14;當生物體死亡后停止呼吸,它們體內(nèi)的碳14就會停止增長,并隨著時間推移而衰變減少。由于碳14的衰變速率非常穩(wěn)定,半衰期恒定為5730年,所以只要檢測出生物遺骸中的碳14含量,就可以推算出其年代。

    “現(xiàn)在連絹畫都能用碳14檢測了?”我疑惑道。《清明上河圖》是絹畫,無所謂生死,不是生物體,怎么能應(yīng)用這種技術(shù)呢?

    藥不然道:“原來是不能,不過現(xiàn)在技術(shù)上可以做到了,鄭教授一直就在搞這個。你想啊,雖然絹織品不是生物,但絹是由蠶絲織成,而蠶從吐絲繭成到死亡的生命周期非常短。因此蠶絲產(chǎn)生的年份,基本等同于蠶生存的年份,也就等同于制成畫絹的年份?!?/br>
    “現(xiàn)在能精確到多少年?”

    “原來這種辦法只能檢測幾萬年到十幾萬年的,現(xiàn)在的話,運氣好精確到五百年內(nèi)左右?!?/br>
    “呼,那夠了?!?/br>
    宋徽宗是1100年登基,而王世貞造假《清明上河圖》的時間不會早于1526年。前后差著四百年,勉強夠著碳14的應(yīng)用極限了。事實上,根本不用計算這四百年,只要看這兩本《清明上河圖》到底哪個年代在前,哪個年代在后,一切疑問自然迎刃而解。

    藥不然冷笑道:“可惜碳14不是無損檢測,必須要提取樣品,得從畫上截下一片,還得是畫心部分。百瑞蓮這次可真是豁出去了,連他們的《清明上河圖》都舍得傷,就看故宮敢不敢接招了?!?/br>
    我聽藥不然這么一說,立刻意識到五脈這次麻煩大了。百瑞蓮手里頭的是贗品,他們舍得剪一片下來,故宮哪可能會接收這種檢測方式???但碳14檢測又是目前最公正的手段,故宮如果不接受,在輿論眼里就是心虛。

    答應(yīng)與否,都會陷入兩難境地。

    果然,藥不然告訴我,故宮對這個要求一直保持沉默,但輿論已經(jīng)嘩然。境內(nèi)報紙還好,被劉一鳴用關(guān)系壓制住,但境外的媒體已經(jīng)長篇累牘地質(zhì)疑故宮藏本的真實性了。我捅出的那幾段新聞炒得尤其火熱,甚至還有記者撰文,聲稱《清明上河圖》的爆料人已經(jīng)被拘禁,需要國際營救云云。

    我搖搖頭,百瑞蓮這一拳是又穩(wěn)又狠,真是把五脈給逼到墻角了。

    其實我一直有疑問。如果故宮的是真品,坦然拿出去與香港的贗品打擂臺就是了,劉老爺子何必寧可頂住巨大壓力,來等我找出反制對手的底牌?

    難道說故宮藏品是假的?

    我想到這時一哆嗦,但幾天的碑拓不是白干的,我很快就回過神來。劉老爺子已經(jīng)明確告訴我了,故宮的是真品,那么我就不該懷疑他。信人不疑,我要找的是底牌,其他的事情暫時不考慮。

    藥不然把著方向盤,側(cè)頭笑道:“喲,我還以為你聽了這消息,又得來一番痛心疾首呢,看來恢復得不錯嘛?!?/br>
    我冷著臉道:“哼,煙煙怎么樣?”

    “哦,煙煙還沒出來,但我已經(jīng)把看守所的人打點了一圈,她吃不了苦,放心吧。”

    “戴鶴軒呢?我記得你不是說過要顯顯你的手段?”

    藥不然一拍方向盤,露出狡詐的笑容:“嘿嘿,算你小子趕得巧,收網(wǎng)就在今晚,你一起來看個熱鬧吧。”

    我沒有繼續(xù)再問,雙手交疊搭在車前,目視前方,戰(zhàn)意昂然。

    吉普車在南京市里馳騁,藥不然沒帶我去江邊,反而把我?guī)У搅四暇┐缶频?。這是南京市在九十年代初最高級的涉外酒店,沒有之一。里面裝修得氣勢非凡,跟錄像帶里那些香港酒店相比也不遑多讓。

    可是,藥不然把我?guī)У竭@里來干嗎?難道老朝奉最近心情好,打算掏錢讓我們住高級賓館了?

    藥不然把車停在附近,和我一起走進酒店大堂。他早就開好了房間,樓層還挺高。我們進了房間以后,藥不然說我去準備準備,你先休息吧,一會兒叫你。反正是老朝奉的錢,我也不客氣,先去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

    我在淋浴間里仰著頭,任憑熱水濺在赤裸的身體上,把這幾天在中山陵積累的寒氣都驅(qū)散了,沖走心中的陰霾?!盃敔敚?,我回來了?!蔽以诹茉¢g里喃喃自語。

    洗好澡出來,我拿浴巾擦著頭,忽然看到床上擱著兩套白褲子紅馬甲,跟在大堂給我們開門的服務(wù)生穿的一樣。衣服旁邊還放著一疊宣傳材料,銅版紙,印制非常精美。我翻了幾頁,都是講各種名貴瓷器。我不明就里,就問剛進門的藥不然。藥不然讓我把衣服換上,卻沒告訴我為什么,只說你聽我的就是。

    我不知道他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反正現(xiàn)階段他出賣我也沒意義,我就姑且聽他的指示,換好了衣服。藥不然自己也換上一套,我們倆搖身一變成了酒店服務(wù)員。他還弄出兩頂紅帽子,給我扣到腦袋上,十分滑稽。

    藥不然看看時間,差不多五點,便招呼我抱起資料離開房間。我們走到二樓宴會廳的走廊,藥不然忽然停下腳步,一抬手,手扶旁邊欄桿向前探去,沖我一笑:“正主兒來了?!?/br>
    大堂通往二樓宴會廳有一個螺旋式大理石樓梯,一群人正順著樓梯朝上頭走來。我定睛一看,在最中間偏右的正是一襲唐裝的戴鶴軒,他雙手捧著一個紫檀木匣子,看起來似乎是很貴重的東西。而被人群簇擁在正中間的,是一位頭發(fā)花白的慈祥老者,手執(zhí)拐杖,身著四個兜的中山裝。在他們兩個外圍是一些中年人,每個人的氣質(zhì)神態(tài)都像是政府官員,其中就有那天我在戴鶴軒家看到的王局長,他們謹慎地與戴鶴軒、與老人保持一點點距離;在更外圍,則是幾名秘書模樣的人和戴鶴軒的弟子。這個小小的隊伍,形成了涇渭分明的三個圈子,慢慢朝著二樓移動。

    我看了眼藥不然,藥不然得意道:“那天我一進江邊別墅,就聽到戴鶴軒跟那個姓王的局長說這一周有酒宴。我估計這次酒宴級別低不了。南京國際大酒店的主廚特別有名,是做淮揚菜的高手,戴鶴軒要請人,八成就是這里了?!?/br>
    “那老人是誰?”

    “不知道,不過身份低不了。你注意到?jīng)]有?那個站在第三圈穿西裝戴茶色墨鏡的人,他可是這酒店的副總,他第二圈都擠不進去,你想那老人來頭得有多大?!?/br>
    藥不然看他們快上來了,招呼我說快走吧。我們兩個快步趕到位于宴會廳右側(cè)的包房區(qū),藥不然看來事先做過周密的調(diào)查,腳下一點都不遲疑,直奔一間叫作軒月閣的包房而去。這里每一間包房,都配一個上菜用的小房間。藥不然一推門進去,里面服務(wù)員正忙著切果盤,看到我們一愣。

    藥不然不客氣地說道:“首長在這里用餐,為了安全起見,由我們接管包房接待,酒店的人不允許待在這里?!狈?wù)員囁嚅道:“我沒接到經(jīng)理的通知啊?!蔽液鋈幌肫饋矸秸鹋R走前給了我一本公安部八局的證件,也掏出來在他面前一晃,沉著臉道:“這是公安部的命令,你們經(jīng)理沒資格知道?!?/br>
    服務(wù)員大概被“公安部”的名頭給嚇著了,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放下刀,匆忙離去。藥不然看了我一眼:“想不到你還藏著這么件好東西,方震給的吧?早知道就不用我費這么大心思了?!?/br>
    我沒心思搭理他:“你到底打算如何?”

    “很簡單,看好時機,咱們把這些資料往各位賓客手里一發(fā)就是?!?/br>
    “這畫冊里是藏有什么暗號嗎?”我眉頭一皺。

    “沒有,這就是直接從南京博物館拿的館藏品宣傳手冊?!?/br>
    我越發(fā)迷惑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藥不然眨眨眼睛,說時機到了你就知道了,然后偷偷拉開一條門縫,朝正廳里望去。

    正廳里客人們基本上都落座了,戴鶴軒坐在主位,老人在主賓位,其他人按次序圍成一圈。屋子里有資格落座的,就那么七八個人,其他人都沒讓進來。這場宴席,排場可真是不小。老人喝了一口熱茶,指著戴鶴軒道:“小戴啊,你的黃帝氣功,我跟幾位老領(lǐng)導都提過了。他們都表態(tài)支持,說是中華瑰寶,值得大力發(fā)揚?!?/br>
    戴鶴軒面露喜色,卻極力裝成一副淡然姿態(tài):“黃帝氣功能夠蒙莫老您認可,真是國家之幸,民族之幸?!蹦系溃骸澳憬裉觳皇钦f攜來一件寶物嗎?快拿出來吧?!贝鼹Q軒笑道:“莫老,菜還沒上呢,您這可有點心急了?!?/br>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啊?!蹦虾呛且恍?,滿席都笑起來。

    戴鶴軒撫掌道:“也好,寶送真君子,佛度有緣人。這宗寶物能遇到莫老這樣的有德之人,也算適逢其會。”他說完打了個響指,一個徒弟連忙小心翼翼地把那件檀木盒子捧過來,擱在餐桌上。周圍的人忍不住好奇心,伸著脖子看過去,戴鶴軒卻偏偏不急著取出來,反而閉上眼睛,雙掌夾著盒子微微顫動,似乎在運功。莫老沒催,其他人也不敢說話,一時間整個宴會廳里一片安靜。

    過了約摸三分鐘,戴鶴軒這才收功撤手,長長吐出一口氣,環(huán)顧四周:“這件寶物,非同小可,不能輕易示人。我剛才先用內(nèi)力將它鎮(zhèn)住,才敢啟盒?!?/br>
    他這一番話說出來,大家好奇心更濃厚了,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戴鶴軒緩緩打開盒口木蓋,從里面取出一件晶瑩如玉、豐肩斂腹的白瓷瓶來。那瓷瓶通體純白,上頭勾了兩個藍字:“內(nèi)府”。

    這瓷瓶的雍容氣度,震懾了全場。戴鶴軒把瓶子輕輕擱在桌上,掃視一圈,語氣變得深沉起來:“你們可認得這是什么瓶子?”在座的都是領(lǐng)導,但一個玩古董的都沒有,對于這個問題面面相覷。只有莫老饒有興趣地盯著那瓶子,等著下文。戴鶴軒道:“這是大明永樂年間的內(nèi)府梅瓶。”

    席間一陣驚嘆,不過驚訝中夾雜著幾絲失望。明代的瓷瓶雖然珍貴,但之前戴鶴軒把大家的心理預期抬得太高了,反而顯得落差太大了,就連莫老都微皺白眉,等著看他怎么解釋。

    戴鶴軒微微一笑:“各位緣分當真不淺。這件梅瓶,乃是永樂年間內(nèi)府為天子朱棣所制,一直隱在南京民間,幾百年都沒被人發(fā)現(xiàn),上個月剛剛被我訪得。但這寶物奇不在此處。而在于此瓶封口?!?/br>
    他把梅瓶斜過去,在座的人看到它的瓶口被一個瓷蓋塞住,周圍一圈縫隙呈暗黃顏色,顯然是密封用的封泥。戴鶴軒道:“大家仔細看這一圈封泥,沒有斷裂的痕跡。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自從永樂年間以來,這瓶子就從來沒有被人打開過?!闭f完以后他抓起瓶頸晃了一晃,里面?zhèn)鱽硪魂囁?,在座的人臉色同時一變。

    戴鶴軒道:“梅瓶乃是酒器,內(nèi)府梅瓶里頭,盛放的自然是給皇帝喝的御用佳釀。只是不知何故,這酒瓶未及開封就流落民間,一直保存到了今天。瓶中古酒歷經(jīng)七百余年,未曾啟封,酒味可謂是醇厚如仙吶?!?/br>
    聽到戴鶴軒這么一說,領(lǐng)導們的眼睛直放光。茅臺放個二三十年,就已經(jīng)是陳釀國寶了,這七百多年的酒,那簡直就是仙漿了。莫老看著酒瓶子,忽然開口問道:“這瓶子不是叫梅瓶嗎?應(yīng)該是插花的,怎么改裝酒了?”

    “莫老你有所不知,這梅瓶在宋代本叫經(jīng)瓶,后來到了明代,因為它口細頸短,只能容一枝梅花瘦骨插入,所以又得名梅瓶——但不是說真用來插花,它仍舊是一件酒器?!?/br>
    莫老捧起瓶子端詳了幾圈,連聲贊道:“好,好,真是一件好寶貝。”然后把瓶子遞還給戴鶴軒,眼神里有不舍之意。王局長也嘖嘖道:“哎呀,珍藏七百年的美酒,不知是什么味道。”他起了頭,其他人也隨聲附和。這些家伙都是酒中好手,一見到這等奇珍,哪里還能繼續(xù)淡定。

    戴鶴軒手握梅瓶,對眾人道:“我剛才說過了。寶贈真君子,佛度有緣人。今日與各位齊聚此地,這就是緣分。緣分不到,不可強求。緣分到了,自然也不能錯過。”徒弟不失時機地遞過一把小巧的鐵錘。戴鶴軒抄起錘子:“今天我就破封啟瓶,與諸位一享這永樂佳釀!”

    他話一出口,滿座皆驚。莫老連忙阻攔:“小戴啊,這不合適吧。永樂年間的酒,全國,不,全世界恐怕也只有這獨一份了,貴比千金。你為了我們幾個俗人就毀了這么貴重的寶物,不值得啊。”

    戴鶴軒淡然道:“莫老,我今日攜此寶到此,就是為了與諸位共享。這酒既然生在天地之間,唯有被人暢飲,才是它的本分。我得寶之時為自己卜了一卦,卦象上說是‘我有嘉賓’之象,不可獨享。而我最好的嘉賓,今天不是都在這里了嘛?!?/br>
    他這幾句說得在座人人面色生輝,莫老也是頻頻頷首。我不由得佩服這家伙,幾句話下來,既消除了客人們的疑懼,又不露痕跡地拍了一記響亮的馬屁。

    莫老道:“既然小戴都這么說了,那咱們就卻之不恭?!蹦弦话l(fā)話,其他人小雞啄米般地連連點頭,夸贊起戴鶴軒的慷慨義氣,一時氣氛十分熱烈。

    戴鶴軒抄起小錘,對準瓶口猛然敲去。這一敲用力精準,只聽“啪”的一聲,瓷片飛舞,整個瓶口連同塞子與封泥被砸碎,露出一個大敞口來。一股醇厚酒香撲鼻而來,在座的人不由自主地喉頭滾動。

    戴鶴軒拿起酒瓶,為莫老身前的小盅滿上,然后為其他人各自倒了半盅,最后給自己也倒了半盅。這一圈走完,梅瓶里的酒也就不剩幾滴了。戴鶴軒拈起酒盅,起身道:“咱們就為這佳釀今日求得本分,干杯?!?/br>
    莫老為首,所有人都站起來碰了下杯。不過沒人一飲而盡,大家都是小口細抿,生怕跟豬八戒吃人參果一樣囫圇吞下。莫老細細嘖了幾口,眼神一亮:“好醇的酒!”其他人也紛紛贊道:“好酒!”“標準的玉液瓊漿啊!”“七百年陳釀,名不虛傳!”

    藥不然沖我眨眨眼睛,翻開宣傳冊上的一頁。我一看,立刻明白他的用意了——這家伙的手段,當真夠狠。

    我們兩個各自托著一碟涼菜,端上桌去。酒桌上的其他人還沉迷在永樂年間的陳釀中,根本沒注意服務(wù)員進來走菜。我和藥不然一左一右,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戴鶴軒的兩側(cè)。

    戴鶴軒正拈盅微笑,忽然發(fā)覺身旁多了兩個服務(wù)員,他隨便掃了一眼,先是一怔,隨即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你們兩個不回北京,來這里干什么!”戴鶴軒怕驚到莫老,只得壓低聲音喝道。藥不然滿臉堆笑著湊過去,把宣傳畫冊啪地一下打開:“戴老師,我們是想請您點菜。”

    戴鶴軒往那上面一看,立刻不說話了。

    那張南京博物館的館藏精品宣傳冊里,有一頁介紹的,恰好也是梅瓶。這是一件“蕭何月下追韓信”青花梅瓶,于五十年代出土于將軍山的明代黔寧王沐英墓,是國家一級文物,市博的鎮(zhèn)館之寶。在這個梅瓶的文字介紹里明明白白地寫著:世傳明初梅瓶只有三件,除了這一件,還有兩件藏于日本大阪的安宅博物館。除此以外,再沒有第四件了。(其實臺北故宮也藏有一件,不過一直要到1996年才正式公開,此前無人知曉。)

    戴鶴軒何等聰明,一看就知道藥不然是什么打算了。

    在座的這些領(lǐng)導只是缺乏文物常識,但并不愚蠢。只要有人點出這內(nèi)府梅瓶的珍貴之處,他們立刻就能察覺到其中貓膩。舉世只有三件的至寶,你會這么容易就找到第四件,還舍得拿起錘子敲碎瓶口?

    帶著這些疑惑,他們肯定會去找個明白人去問,一問就知道珍藏七百多年的酒,根本不能喝,且不說酒質(zhì)會有什么變化,單是瓶釉的滲透性就能讓這一瓶酒變成一瓶子漆。

    但他們每人確實喝了半盅,而且覺得不錯。這是為什么呢?這是因為瓶子灌的根本就是其他品牌的白酒。普通人對酒的口感很主觀,很容易被周圍影響。戴鶴軒在前頭把這些人胃口吊得足足的,再用言辭一烘托,有一兩人先出聲附和,所有人就會覺得這酒確實香醇無比。說白了,這就是個心理作用。

    等領(lǐng)導們搞明白這些事,那么真相就只有一個——所謂“封存七百年的永樂佳釀”,根本就是假的。

    藥不然時機選得極妙,正好是眾人把酒喝下去,興致最高的時候。一旦騙局揭穿,傷害也就格外地大。如果這些領(lǐng)導發(fā)現(xiàn)這個戴鶴軒居然拿假酒來換人情,勢必惱羞成怒,他的這個什么黃帝內(nèi)功也就不用練了。

    我看到戴鶴軒臉上陰晴不定,知道他腦子里肯定在飛快計算著。周圍的賓客還沉浸在“仙酒”的熏陶中,沒留意這邊的動靜。

    藥不然笑瞇瞇地說:“戴老師,我推薦您點這道白燒四寶?!?/br>
    白燒四寶,白燒此寶。顧名思義,這是個隱晦的威脅,意思是你若不答應(yīng)我們的要求,你這個“寶貝”可就白白浪費了。但我們用菜名隱晦表達,周圍的人聽不出其中寓意,也算是給戴鶴軒留了轉(zhuǎn)圜的余地。

    戴鶴軒板著臉,冷冷說了一句:“這道我不喜歡,還是換個瑪瑙雞片和釀雜燴吧。”

    他這句話也是暗藏玄機,“雞”和“燴”,連到一起就是機會。戴鶴軒顯然不肯輕易就范,覺得我們這種威脅,只能換回一次賭斗的機會。

    我們雙方其實都投鼠忌器。戴鶴軒忌憚我們毀了他的事業(yè),而我們也清楚,如果真的把這事抖摟出去,戴鶴軒將會徹底斷絕與我們合作之路。他說肯給我們一個賭斗的機會,算是最大限度的讓步了。

    藥不然和我對視一眼,把宣傳冊收了回去:“明白了,我們這就去給您準備,請慢用?!?/br>
    我臨出門前回頭看了一眼,戴鶴軒已經(jīng)換了一番臉色,繼續(xù)殷勤地給莫老講解此酒有延年益壽之功,喜得莫老不住稱贊。這家伙真是個演技派,能有今日的成就,確非浪得虛名。

    等到出了門,我忍不住問藥不然:“你怎么知道戴鶴軒會有這么一出的?”

    藥不然得意道:“咱們進別墅時,我聽見他要宴請王局長,還說有神秘寶物要鑒賞,就留了個心眼。后來在二樓,你們在賭斗之時,我注意到展廳其中一個柜子里擱著個瓶子,就是這個內(nèi)府梅瓶。我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再仔細一看,它的瓶口剛被密封好,擱在那里陰干,估計是剛灌進去酒。我心想這肯定是有大買賣要做哇,買通他手底下一個弟子,把底細全都套出來了?!?/br>
    原來在我一敗涂地之時,藥不然已經(jīng)想好了反擊的手段。這家伙在敲詐方面,真是一把好手。

    藥不然道:“可惜戴鶴軒也不傻,哥們兒這招只是逼出一個機會。你有沒有把握?別浪費了這么好的機會,不會有下次了?!?/br>
    我正色道:“不是能不能勝,而是必須要勝。”

    藥不然笑道:“行啊,修煉回來,眼神都不一樣了。老朝奉的手段,真是神鬼莫測——對了,你要不要去看看煙煙?”

    “不了,等到我搞定了戴鶴軒再說。”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我們回到房間,換好衣服,走出酒店大門。一上車,藥不然忽然說道:“哎,你現(xiàn)在能說了吧?你到底要從戴鶴軒那里得到什么東西?”

    “我不知道?!?/br>
    藥不然不滿道:“哥們兒都幫你到這地步了,你都還防著我?”

    我看著他,豎起兩個指頭:“第一,我從來沒信任過你;第二,我確實不知道戴鶴軒手里有什么。劉老爺子也不知道,但他篤定地告訴我,如果想要《清明上河圖》能翻盤,戴鶴軒是唯一手里能藏有底牌的人。”

    藥不然抓了抓頭發(fā),顯得有些惱怒,但他最終還是認命似的垂下肩膀:“好吧,好吧,這次就姑且相信你吧。不過合則兩利,分則兩傷,接下來你要是還跟防賊似的防著我,什么都不說,那這事肯定辦黃了,大家一起完蛋,明白嗎?”

    我沒有回答。

    “別這么嚴肅,笑一個?!彼幉蝗幌冗珠_嘴,露出燦爛笑容。我緊繃著臉,盡量控制自己不去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