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jié)
華陽插話道:“你倆先別急著懟,接著說,這案子我愛聽?!?/br> 林秋曼繼續(xù)講述,聽得華陽痛快不已。 李珣雖然嘴上不饒人,心里頭還是有幾分贊賞的。 林秋曼講完案子,似想起了什么,說道:“今兒上午齊家大嫂給奴送了兩只鵝來,奴瞧著好看,養(yǎng)在院子里了,大長公主若是不喜,便做燒子鵝吃。” 華陽笑道:“你愛養(yǎng)什么都行,反正不是我住?!?/br> 林秋曼感到無比快慰,又看向李珣道:“上回奴把院子歸還給殿下,不知殿下可去驗收過?” 李珣自顧端起茶碗,不想跟她說話。 林秋曼撇了撇嘴。 兩人經(jīng)過上回鬧翻后,相處起來始終別扭尷尬。 李珣心里頭裝著心事,沒坐多久便離開了。 在回府的路上他不痛快地摩挲著掌心的那道傷痕,滿腦子都是林二娘跟何世安相處的那一幕,有說有笑,輕松自在。 那種狀態(tài)是跟他不曾有過的,皆因他的身份劃下了一道坎,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想到此,李珣的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他從未想過,原來有一天他也會去嫉妒一個平民百姓。 這是非??尚η覠o法理解的。 李珣感到不可思議,他一定是瘋了才會產(chǎn)生這種奇怪的想法。 回到府里后,他獨自在書房里待了會兒。 老陳在外頭憂心忡忡,吳嬤嬤小聲問道:“郎君在華陽館碰到林二娘了?” 老陳點頭。 吳嬤嬤重重地嘆了口氣,“這日子何時才能到頭?!?/br> 老陳抱著手,“我近些日頭發(fā)都愁白不少?!庇值?,“有時候我倒寧愿郎君是個風流人,不必專情傷人傷己?!?/br> 吳嬤嬤破罐子破摔,“該跟他爹學學,收了一堆后宮,對誰都有情,對誰都無情,這樣才傷不著自己?!?/br> 房門冷不防被打開,李珣站在門口瞅著二人,“你倆嘀咕什么呢?” 老陳干笑,“沒嘀咕什么?!?/br> 吳嬤嬤正色道:“老奴見郎君成日里心煩,不若送兩個姑娘進府給郎君解解悶?” 李珣:“……” 老陳:“說不定其他娘子會更好呢?” 李珣瞅著他倆看了許久,雖然知道二人是關(guān)心自己,但那種心理上的代溝真的是無法開解的。 他語氣不善道:“我想睡誰就睡誰,不是讓別人來睡我的,陳叔明白嗎?” “……” “你們明知我想要的,卻弄贗品來忽悠我,我為什么要奉獻自己讓替代品白白睡了去?” “……” 二人被這話問住了。 李珣心煩道:“瞎出些什么餿主意,如果睡女人就能讓我把這坎給翻過去,我何至于跟自己過不去?” 吳嬤嬤:“可是郎君這樣也不是個法子,老奴瞅著心疼。” 李珣:“我自己會走出來,你倆別在門口嘀咕了?!?/br> 二人沒有辦法,只得退了下去。 李珣把房門關(guān)上,回到榻上躺了會兒。 他閉上眼,任由思緒瘋長,企圖用直男思維去分析他為什么會被林二娘吸引。 他喜歡她什么呢? 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還是恣意妄為的橫沖直撞? 亦或骨子里那股不服輸?shù)腻P錚傲骨? 李珣試圖找到原因從困局中走出去,結(jié)果他反而把自己給困住了,因為他越分析林二娘這個人,就越發(fā)現(xiàn)她完全活成了他理想中的樣子。 她跟他完全是背道而馳。 他重禮守節(jié),她無視禮教;他心中有森嚴等級,她卻毫無士族門戶偏見;他克己慎行謹小慎微,她無所畏懼膽大妄為;他如皎似月活在別人的眼里,她我行我素活在自己手里。 她就如同他的鏡子。 鏡子外的人循規(guī)蹈矩,鏡子里的人叛逆妄為。 她恣意灑脫,活出了他想要的那種生活態(tài)度。 那是屬于李蘭生的態(tài)度,被隱藏在陰暗角落里不敢出來見人的李蘭生。 而矛盾的是,他卻在用李珣的禮儀教條去禁錮她,想把她變成第二個李蘭生,掩護在李珣的羽翼下。 遺憾的是他失敗了。 她不愿做那個李蘭生,她要做光明正大的林二娘。 這是李珣想都不敢去想的。 把那個被壓制在禮教下的李蘭生釋放出來,無視他人眼光,做一個真正的自己,或者是光明正大地去接受自己的另一面。 這將會是一場顛覆,甚至毀滅性的改變。 李珣承擔不起。 在某一瞬間,他似乎有些頓悟,卻又不是那么明了,只隱隱有些意識,卻又說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東西來。 當天晚上他試著把金恒開的藥停了,結(jié)果半夜失眠。 睡不著覺,李珣穿著褻衣坐起身,把滿頭青絲松散地束縛在腦后,光著赤腳踩到地板上也不覺得冷。 走到桌前倒了兩杯冷水喝,他又重新回到床上。 似想到了什么,他打開床沿的暗格取出香囊嗅了嗅,是他喜愛的橙花香氣息。 林二娘跟其他女郎不太一樣,身上的脂粉氣息不濃。 有時候他會厭惡女人的脂粉味兒,因為小時候?qū)m里頭那些女郎身上的味道多數(shù)濃重。 他的父親是個風流人物,好女色,養(yǎng)了不少女郎在后宮,個個爭妍斗艷,爭風吃醋,搞得烏煙瘴氣。 時日久了,便看得生厭。 這是他一直覺得女郎是麻煩物的由來。 愛哭鬧,喜爭寵,善嫉妒,無法溝通。 好在是昭妃拯救了他對女郎的固有刻板印象。 翌日李珣的精神不大好,有些困倦。 吳嬤嬤伺候他洗漱更衣,說道:“郎君昨晚怕是半宿沒睡?!?/br> 李珣“唔”了一聲。 吳嬤嬤:“那湯藥長時間服用也不好,畢竟是藥。” 李珣把帕子扔進盆里,吳嬤嬤替他梳頭綰發(fā),伺候他穿衣時,道:“郎君清減不少,這衣裳都寬松了許多?!?/br> 李珣嘴硬道:“應是天暖和了,穿少些的緣故。” 吳嬤嬤給他留了顏面,“庫房里還有好幾匹織造府進貢來的錦緞,下午讓德衣坊的人來量量,重新裁定幾身開春的衣裳?!?/br> “嬤嬤看著辦。” 佩戴好金魚袋,正好衣冠,李珣用早食時吳嬤嬤一直盯著他看。 那眼神就像大人監(jiān)督不好好吃飯就會挨打的小孩一樣,只差拿根鞭子在手里了。 李珣是個很愛面子的人,于是他多吃了幾口。 不知怎么的,吳嬤嬤盯著他用飯的情形令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宮里頭。 那時候昭妃會盯著他觀察他的言行舉止,若是想笑,得靦腆含蓄。 用飯也得動作文雅,細嚼慢咽。 走路得不疾不徐,佩戴在腰間的玉是不能大幅擺動的。 常年累月的馴養(yǎng)把他塑造得完美無瑕,那時候他從未懷疑過昭妃的動機。 現(xiàn)在仔細回想,她應該是把在他父親身上的失意轉(zhuǎn)嫁到了他的頭上,于是費盡心思把他打造成了一個理想中的貴族子弟。 這樣的李珣自然是討人喜歡的,特別討女郎們喜歡。 后來他掌了生殺大權(quán),于是郎君們也喜歡了,對他盲目信奉,將他追捧為最勵志的奮斗偶像。 李珣在笑,李蘭生卻在背地里罵臟話。 好不容易用完早食,吳嬤嬤滿意地端來茶水供他漱口。 李珣覺得肚子有點撐,他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吃頓飯都有壓迫感了。 漱完口,拿手帕擦了擦嘴,他起身站了會兒,說道:“嬤嬤替我松松腰帶,有點撐?!?/br> 吳嬤嬤道:“淘氣。” 李珣撇了撇嘴,拿起官帽走了,老陳跟在他身后。 吳嬤嬤望著二人走遠的背影,有時候她是無法理解林二娘的。 像李珣這樣的郎君幾乎沒哪個女郎不喜歡,臉生得俊,身段也風流,既有教養(yǎng)又有才華,還掌著權(quán)。 這樣的一個人愿意把正妻之位奉上,可見是上了心的,她卻瞧不上。 那可是全京城女郎都盼著的榮華,或許以后還會成為中宮,偏偏林二娘還瞧不上。 吳嬤嬤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