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我不愛你，我喜歡你，我不喜歡你。

    愛情真美好，愛情讓世界都柔軟了點。但是對于一個被貧寒綁架的人，真正需要愛情嗎？

    “你吃點水果吧?！卑职謸Q了話題，“我給你洗一下？”

    宋方霓把她的頭發(fā)捋到耳朵后：“爸?！?/br>
    爸爸正拆著水果上面的保鮮膜，嗯了一聲。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她問，“我應(yīng)該也幫著家里還點錢?！?/br>
    “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現(xiàn)在好好讀書就可以，家里從來都沒指望過你做過什么。”

    爸爸一撂簾子，用電飯煲的內(nèi)膽裝著水果，用水清洗去了。

    宋方霓坐在爸爸睡得窄小的床邊。

    如果說，自己的工作還只是歐陽文的引薦，但是，爸爸的工作，很顯然就是歐陽文一手安排。

    她靜靜地坐著。

    是的。歐陽文不錯。小w的朋友說的很對，每一天，她用著梁恒波給自己充值的公交卡，做著歐陽文給自己找的工作。

    她本來可以激烈地要求爸爸，也辭掉那份理發(fā)店的工作，但是，債務(wù)沒有尊嚴，只有還不上錢的人才沒有尊嚴。

    她坐在床上，頭靠著后面，聽著自己的呼吸聲。旁邊的床鋪上擺著一個肯德基套餐贈送的兒童玩具，是自己找梁恒波要的，她當時用彩筆在上面寫下日期，和“宋方霓和梁恒波”兩個名字，這是他送她的第二個禮物。

    茄子的味道依舊在房間里，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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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方霓再也沒有去過梁恒波過夜。

    他發(fā)來的信息，她剛開始是秒回，隨后是隔著一個小時，接著就是隔著四五個小時，再接著，隔著幾天才回復。

    像一個戒煙的人，小心翼翼地進行戒斷前的試探。

    但是，男生好像沒有發(fā)現(xiàn)

    再次和梁恒波見面，是整個暑假都快結(jié)束，她又要重返上海的前一周。

    宋方霓下樓的時候穿著長衣長褲，她噴了不少花露水，但依舊要不停地扇手，躲避著夜色里飛來飛去的蚊蟲。

    梁恒波提前到了。

    這短時間，兩人基本只是聊天交流。但他們很少討論自己的感受，都在討論一些遙遠的東西，音樂和書籍之類。

    他們坐在一個街邊公園的長椅上。

    宋方霓用開心的語氣說要回上海，但在梁恒波說要去車站送她之前，堅定地說自己一個人走

    “其實，我們每個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你必須要先照顧好自己，才能照顧好別人。如果，把一切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擔，在情況還沒變好之前，你自己就會先崩潰，成為別人的負擔?！彼f。

    梁恒波說：“……怎么突然講這個？我沒反應(yīng)過來?！?/br>
    宋方霓笑著說：“哦，昨天看了部電影，有感而發(fā)吧?！?/br>
    梁恒波挑起眉，伸手撫摸她的臉頰，宋方霓卻打開他的手。

    他也不尷尬，順勢摟住她的肩膀，被他吻了下鼻尖的時候，宋方霓只有一種強烈想哭的沖動。

    “對了，留下你的銀行卡號?！绷汉悴ㄖ皇菧\嘗輒止，他說，“明天我發(fā)工資?！?/br>
    她搖頭。

    他卻誤會了，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丑話說在頭，這算我借你的錢。還不起的話，你拿到這筆錢后就立刻遠走高飛，我找不到你，就放過你?！?/br>
    宋方霓的眼眶終于濕了。

    即使事后多次回憶，那個瞬間都強烈到要吞噬她，她知道自己要做令自己和別人極度心碎的事情，可是，在當時，她覺得自己必須和有?務(wù)要做。

    她去年接觸過一個行為經(jīng)濟學的理論。

    如果一個桶里困有兩只螃蟹，那么，哪一只也逃不出來，因為如果一只螃蟹找到了向上爬的路，另一只就會拉它下來。這是種本能。

    宋方霓掙脫他的懷抱站起來。

    梁恒波一瞬間好像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什么。他的目光，滑過她咬到?jīng)]有血色的嘴唇，問：“怎么了，寶寶？”

    宋方霓聽到自己的聲音就像從錄音機里傳來的，很遙遠和冷靜，也很輕：“咱倆暫時不要見面了?！?/br>
    梁恒波的眉毛沒有皺：“你再說一遍。”

    她說：“我們不要見面了?！?/br>
    沒有想象中的憤怒。

    “是因為最近我沒主動來見你嗎？”他歉意地說，“我……”

    “我要分手?！?/br>
    即使內(nèi)心想了無數(shù)遍，但每次想，都感覺“分手”這兩個字像吞著玻璃。而所有這一切，都比不上真正說出那句話瞬間的可怕沉默，宋方霓腦子是空白的。

    她只能逼著自己，說出已經(jīng)打好了很久腹稿：“異地戀太累了。我現(xiàn)在沒有精力處理這種遠距離戀愛。”

    梁恒波柔聲說：“你不用擔心這個，我十一的時候，還會去上海找你……”

    “省省你的錢吧。咱倆都不是家庭富裕的孩子，你的錢應(yīng)該先顧自己的家里，而不是花在我身上。而我家的事情，我也會自己解決。你幫不了我。”

    宋方霓感覺就像坐在滑梯，他們無可避免地向悲劇劃過去。

    宋方霓從兜里掏出鱷魚的鑰匙扣和他之前的學生卡：“這個，還給你。”

    梁恒波看著它們，沒有接：“你到底怎么了？”

    “沒怎么。”宋方霓幾乎立刻說，“我明天就回上海。馬上要開學，歐陽來我家接我，我們會一起去機場?！?/br>
    寂靜中，梁恒波聽著自己粗重的呼吸聲，他知道自己的嗓子已經(jīng)沙啞了。

    他冷冷地說：“什么意思，和他一起走，你和他在一起了？”

    “……目前還沒有?！彼f。

    梁恒波怒極反笑，他重復著她的話：“目前還沒有，目前還沒有！”

    宋方霓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

    “我肯定沒有劈腿，但是，我也同樣覺得咱倆之間沒有前途，這又不矛盾。我不喜歡拖拖拉拉，所以，今晚就分了吧?！?/br>
    宋方霓的余光看著，那個驕傲男生的手正在膝蓋上微微顫抖著。她不停地跟自己說，對不起，不準哭，對不起。

    過了會，他接過那個鱷魚和那張公交卡。

    “我明白了。”

    接著，梁恒波從兜里掏出一個東西遞給她，用絨袋子包裹著，他平常不離身且極度珍愛的walkman。

    “送給你當紀念吧。你愿意留著就留著，不愿意留就賣了它。”他說，“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缺……”

    他顯然想諷刺地說“你現(xiàn)在很缺錢”，但是，男生對上她極度蒼白的臉頰，也不過說，“缺放松。等你沒事兒的時候，就用它聽聽歌吧。”

    宋方霓已經(jīng)沒有任何力氣說話，她堅持不要，但是，梁恒波又遞給她。

    最后，他說了句：“當我求你?！?/br>
    宋方霓還想說什么，遠處有一群跳完廣場舞的阿姨結(jié)伴走過來。

    但直到那群阿姨們走過去，他們還沒說話。

    男生坐在椅子上，女生則低頭看著他頭發(fā)，她的手指還搭在他的肩膀上。

    梁恒波卻說：“你先走吧?！?/br>
    她點點頭，木偶般地往前走，剛開始走得很慢，忍不住回頭看了眼。但梁恒波依舊坐在長椅上，路燈照著他的黑發(fā)，他坐得很直。

    宋方霓知道，自己必須斷然離開，否則，分手就是鬧劇，下一秒，她就會轉(zhuǎn)身緊緊地抱住他。

    不要。

    不要身為一無所有還拖累別人的人，她最討厭的，就是無力感。她已經(jīng)做出自己的決定了，不是嗎？

    宋方霓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發(fā)瘋般地像子彈一樣跑起來。

    滿臉通紅，呼吸困難，到了前方的路燈處，直撞到一個人。

    歐陽文扶穩(wěn)她。宋方霓一抬頭，滿臉鋪天蓋地的眼淚。她用最后的力氣著看了眼后面，沒有人追上來。

    “怎么了？”歐陽文吃驚地問。

    路燈的光線依舊很暗，她的淚水更洶涌地順著臉頰流下來。

    “方霓?！彼敝f，“你怎么了，你受欺負了？”

    那一年，她失去了mama和初戀，后者是她自己終結(jié)的。青春從那一刻徹底結(jié)束，人生從那一刻展開。

    “我和他分手了。梁恒波?！彼畏侥拚f。她抓著walkman，留下若有所思的歐陽，自己往樓上走。

    第23章

    宋方霓的大二, 是和大一截然不同的生活。

    除了繼續(xù)企業(yè)的實習，回上海后，她找到份相同的視頻編輯工作, 還接了各種零碎的小工作?？偸且疽?，每天都抱著電腦去走廊，偶爾睡著了，被擦地的保潔阿姨在清晨叫醒。

    她眼睛下面開始掛著烏青, 課間休息的時候, 總是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宋方霓開始買很多的速溶咖啡喝, 保持精力集中。

    像工蟻般的日子也算有回報，宋方霓拿到上學期的獎學金，再加上打工實習的收入, 手頭很快有了一小筆錢。雖然對家里的債務(wù)不算什么，也算是一種慰藉。

    她留下基礎(chǔ)生活費，剩下的錢，全部轉(zhuǎn)給爸爸。

    因為忙, 宋方霓好久沒參加辯論隊，但也知道他們在固定教室里寫辯論稿。

    有一天上晚間的課，正好在同一所教學樓, 她準備去看看隊友們, 上樓的時候碰到了歐陽文。

    她的鼻子先嗅到一股非常濃烈的古龍香水味，也可能是發(fā)膠。

    歐陽文屬于很早就開始用香水的男大學生, 就算在普遍在意裝著的經(jīng)管院，他也屬于注意自己衣著發(fā)型的男生。況且, 他長得就是很招大學女生喜歡的英挺風流類型。

    “嘿，老宋?！睔W陽文笑著跟她打招呼說，“你上學期得了獎學金吧, 可以啊。我在學校網(wǎng)站看到你名字和照片?！?/br>
    宋方霓淡淡一笑。

    歐陽文卻繼續(xù)說：“但你那照片選得不好，應(yīng)該給他們一張更好看的生活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