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變相敲詐
佟崇?!皢恪绷艘宦?,道,“他發(fā)作有啥用呀?富戶都跑了,再發(fā)作也沒好鞋能換給他呀。” 佟正則冷笑道,“跑得了木速蠻,跑不了禮拜寺啊,那姓宋的說了,那些富戶不愿拿地‘贖買’就罷了,反正他本來可憐的就是佃戶?!?/br> “因此,只要下邊的佃戶能舉證富戶家的地原來是自己家的,無須田主文契過戶,也無須再多繳‘架間稅’、‘除陌錢’,立即便能在縣衙拿錢‘贖’了佃戶們舉證的地去,自然了,”佟正則頓了一頓,聲線比方才更清冷了一分,“佃戶的戶籍也得重新上了,家里有幾個男丁、男丁多大年紀,都得重新再算!” 佟崇福哂笑道,“我還以為那姓宋的有多大能耐呢,他以為他諸葛亮吶,紅口白牙咧嘴一叭叭兒下邊人就都聽他的啦?旁的不提,這‘贖買’的錢哪兒來哩?朝廷沒錢是板上釘釘?shù)氖聝毫?,我就不信那姓宋的能空手變出錢來!” 佟正則“呵呵”著笑了一聲,道,“那姓宋的還真有這能耐!他說完那些話以后就坐下了,伸著一雙臟了的鞋對著隔壁知縣老爺,問那‘五產(chǎn)丁稅簿’上所記田數(shù)究竟是真是假?還問若有富戶‘詭寄飛灑’,是不是該收衙審理?” 佟崇福一拍大腿,脫口便道,“那姓宋的莫不是想學那山大王綁架富戶敲詐勒索?” 佟正則冷笑著點了點頭,道,“可不是么,你大伯還說哩,姓宋的這出哪里是‘贖買’,分明是‘富戶贖人’、‘佃戶買地’!好端端的縣衙,硬是給他整成了個上不得臺面的土匪窩!” “倘或真按姓宋的說的那么做了,到時候咱們這兒有地有丁的人家一個都跑不掉!我才不信那姓宋的只敲詐瞞地的‘富戶’呢,這‘舉證’還不好編?‘官老爺’們說你瞞地就瞞地,說你藏丁就藏丁唄,往縣衙里一捉,窮得叮當響都能從骨頭里榨出油水來!” “到頭來,那姓宋的把‘五產(chǎn)丁稅簿’一攤,對著上邊的皇帝說咱們是‘刁民’,他在官衙里扮土匪敲詐收地反倒成了大功一件!這可叫我怎么咽得下這口惡氣!” 佟崇福哼唧道,“姓宋的說是這么說,隔壁知縣老爺未必真能按他說的做。” 佟正則道,“知縣老爺們自然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善心人,可恨那姓彭的手里掌著咱們上邶州的兵,即便打不死衙吏,可捉個富戶收監(jiān),抑或是按佃戶舉證去收地,總是綽綽有余的?!?/br> 佟崇福陰,“那也不一定,這倆人在鄉(xiāng)里那么大動作,姓羅的和姓傅的能坐得住么?即便他們面兒上坐得住,但心底就不怕姓宋的管到他們頭面上來?真計較起來,咱們這兒的人,最喜歡‘投獻’的還是姓羅的和姓傅的,咱們老百姓倒了大霉,他們當官的還能好過?” 佟正則恨聲道,“他們還真好過!前頭有個姓紀的,是現(xiàn)成的擋箭牌哩!”佟正則頓了頓,又道,“你是不知道啊,那姓宋的剛說完,姓彭的又開口了,說姓羅的和姓傅的早跟他們打過招呼了,說他們名下的地啊,有一多半是姓紀的在的時候送給他們的。若是皇帝想要,他們立刻雙手奉上,就是學瑯州文家無償捐地,也絕不打一個格愣兒!” 佟崇福聽了,忍不住破口大罵道,“好不要臉的東西!盡把惡心事兒都推給了死人!” 佟正則冷聲道,“他們是篤定了死人的東西不作數(shù),這才由著姓宋的和姓彭的來鄉(xiāng)下作怪。你大伯就同我擔憂啊,原來咱們縣的知縣老爺是想好了把原來‘投獻’給姓紀的人家作為‘贖買’對象交出去,現(xiàn)在給那姓宋的一折騰,‘五產(chǎn)丁稅簿’上記的東西都要靠重新‘舉證’了,有點田產(chǎn)的人家都要被拘押到縣衙里去任上邊的人敲詐了,這簡直比前頭賣地給木速蠻還不是東西!” 佟崇福沉吟了片刻,問道,“那隔壁知縣老爺怎么說?總不能就這樣被唬得沒話了罷?” 佟正則道,“還能怎么說?只能說‘茲事體大,從長計議’唄。左右姓宋的和姓彭的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們手上有兵、上頭有人,就一口咬定‘五產(chǎn)丁稅簿’上記的都不作數(shù)了,隔壁知縣老爺還能怎么著?” 佟崇福“嘶”了一聲,道,“要不然,”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猶疑,“咱們就學那木速蠻,去定襄再敲一次‘登聞鼓’?” 佟正則擺了擺手,道,“沒用,那姓彭的有兵,早把咱們這兒給圍了,說是皇帝不想老百姓學那姓紀的要跑到華傲國去,可我看啊,哼,他就是怕咱們老百姓出去告御狀唄!” 佟崇福笑了笑,壓低聲音道,“爹你這時候咋轉不過這彎來了?咱們不是跟城里的文家鋪子有些交情么?那文家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專門販人的嗎?” “別看那姓彭的領著兵吆五喝六的,見著文狀元家做買賣的商車,還不得客客氣氣地讓它三分?”佟崇福說著,不禁冷笑道,“他能帶著兵去捉富戶家的‘主子’,就得一樣帶著兵恭恭敬敬地送文家的買賣‘奴才’出去!” 佟正則聽了便笑,“還是你小子聰明!不枉爹平時疼你!”只是他笑了沒一會兒,又長吁短嘆了起來,“不過你大伯聽知縣老爺說,這次‘贖買’的主意,還是那文狀元在圣上面前出的,他們當官的,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咋會來幫咱們老百姓呢?” 佟崇福低頭想了一會兒,道,“不對,文狀元和這倆大官顯然就不是一伙兒的。” 佟正則奇道,“你咋看出來的?” 佟崇福認真道,“這倆大官從瑯州來,倘或他們同文狀元家是一伙兒的,他們在瑯州時就該鬧這出了,有文狀元家配合,什么大功勞掙不來?何必再苦兮兮地跑到咱們上邶州來碰一鼻子灰呢?” 佟正則贊同道,“正是!我擔心的就是這個!”他微微皺起了眉,“上邊的這幾個大官各有各的背景,分成幾派咱們在下面也都傻啦吧唧的不知道,無論得罪了哪個大官,都沒咱們的好果子吃!” “這‘登聞鼓’敲對了還好,萬一敲錯了……咱們在這兒是‘天高皇帝遠’得逍遙快活,但咱們家供著的那一個‘舉人老爺’可還等著來年在‘天子腳下’討個官做哩!” 佟崇福會意道,“爹是怕耽誤了咱們‘舉人老爺’的好前程。” 佟正則點了點頭,“我是覺著罷,啥事兒都不能耽誤咱們家的‘舉人老爺’?!?/br> 佟崇福又想了一想,道,“那……咱們就讓別人替咱們敲去!左右都要‘贖買’,誰遭了那姓宋的殃誰去敲,公平公正得很!” 佟正則猶豫了一下,問道,“除了咱們,鄉(xiāng)里誰還能去敲‘登聞鼓’呢?” 佟崇福咧了咧嘴,緩緩地露出一個狡黠又陰毒的微笑,他一字一頓地咬著牙,聽上去像是一個牲畜在對它剛剛捕捉到手的獵物食rou寢皮一般,“那個欺負四弟的教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