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托物言志
兩日后。 定襄,徐府。 “……對了,”徐廣從桌邊的公文最上方拿起一封信函,伸手遞給站在桌前的徐知溫,“彭寄安給你寫信來了,早上閽人送到了前院,我給你檢出來了?!?/br> 徐知溫上前兩步,雙手接過,又慢慢退回原處,微笑道,“多謝父親。” 徐廣笑道,“不拆開看看?” 徐知溫輕輕撫過信封,微笑道,“父親若想看……” 徐廣道,“既是寫給你的,我不看?!?/br> 徐知溫淡笑了一記,動手拆了信,尚一字未看,便將拆開了的信雙手捧回了徐廣的桌頭,“兒子請父親先看。” 徐廣看了徐知溫一眼,道,“我若想看,也不必你請,自己就看了,你又何必作這一出?” 徐知溫將信紙放下,縮回手,笑道,“那現(xiàn)下兒子請了,父親就賞個臉罷?!?/br> 徐廣又看了徐知溫一眼,接著伸手拿過了信紙。 徐知溫微笑道,“兒子心里明白,父親讀信,是關心兒子呢?!?/br> 徐廣讀著信,隨口接道,“我是……” “是”字后面就沒了聲音。 徐知溫抬眼,只見徐廣的眉頭慢慢蹙了起來,且越皺越緊。 徐知溫笑著接口道,“兒子明白,父親是不放心……” 徐廣開口問道,“你可曾親眼見過那紀氏女?” 徐知溫一怔,隨后反應過來,恭敬道,“只遠遠地看過一眼,并不真切?!?/br> 徐廣“嗯”了一聲,又繼續(xù)讀信,“我還以為,你是見紀氏女貌美,才有意將她送到彭寄安那兒去呢?!?/br> 徐知溫微笑道,“怎么會呢?”他淡笑道,“世上美貌的女子比比皆是,又不缺這紀氏女一個?!?/br> 徐廣聞言不語,少頃,他放下信紙,將手中的最后一張遞還給徐知溫,“彭寄安倒是風雅,”他淡淡道,“不止寫信,還畫了畫,作了詩給你呢?!?/br> 徐知溫接過信紙,一看上頭的畫與詩,就笑了起來,“竟是‘和詩’!” 徐廣觀察著徐知溫的神色,“你似乎并不怎么驚訝?!?/br> 徐知溫微笑道,“父親方才讀信時,都夸那紀氏女貌美,想來……” 徐廣拍了拍信紙,道,“才貌雙全,可算是一位佳人了。” 徐知溫笑道,“父親若喜歡這紀氏女,兒子自有辦法讓她……” 徐廣抬起頭,正色道,“這紀氏女心志狷狂,”他頓了頓,將桌上余下的信紙也遞給了徐知溫,“依我看,斷不可留?!?/br> 徐知溫傾身接過,細細地看起了信來,“父親這樣說,是怕彭寄安‘色迷心竅’嗎?” 徐廣搖了搖頭,道,“若是‘色迷心竅’倒不值什么,只須再挑些佳人送去罷了,但或是……” 徐知溫接口道,“或是‘情深根種’的話,就難辦了?!?/br> 徐廣道,“對,”他道,“從信上來看,這紀氏女絕非善弱一類的尋常婦人啊。” 徐知溫微笑道,“父親且安心,倘若彭寄安當真心慕紀氏女,便不會寫出這樣的信了?!?/br> 徐廣一頓,爾后似松了口氣一般嘆道,“也是?!彼麥藴?,又道,“不過即便如此,也不可掉以輕心。” 徐知溫應了一聲,道,“兒子回信時,會再提醒彭寄安的?!?/br> 徐廣點了點頭,又道,“‘當思漢光武,一飯能中興’,只看這一句,即知紀氏女作此詩,并非僅是‘托物言志’而已?!?/br> 徐知溫又看了看那幅畫著梅枝的信紙,微微笑道,“依兒子看,這也不值什么?!?/br> 徐廣道,“為何?” 徐知溫微笑道,“這畫上的梅枝橫空而出,四朵蓓蕾含苞待放,又有五朵蕤花將開未開,一桿梅枝結(jié)花九苞蕾,正猶如昔年漢光武初誕時,其縣界有嘉禾一莖九穗,紀氏女見此圖而作此詩,也算是‘合情合景’。” 徐廣看了徐知溫一會兒,道,“你能篤定就好?!?/br> 徐知溫笑道,“兒子篤定,”他說著,又低頭去看信,“這畫上蕤花用的朱墨,還是兒子上回送給彭寄安的呢。” 徐廣“唔”了一聲,又問道,“那彭寄安信中說的事體……” 徐知溫恭敬道,“一點小事而已,勞父親掛心了。” 徐廣看了徐知溫一會兒,道,“我倒是不想費心?!?/br> 徐知溫微微笑道,“再過幾日便是中秋,周胤緒再想躲懶,左右也躲不過那時候去,父親實在不必憂心此事?!?/br> 徐廣淡淡道,“即使不提那紀氏女,這州府‘禁榷’也算是一樁大事了?!彼J真道,“如今,朝廷財賦不穩(wěn),要是圣上準允此策,一旦瑯州開了這州府‘禁榷’的先例,東郡各州必定紛紛效仿,到時……” 徐知溫笑著應道,“到時,父親不就能探清圣上對‘讓失地佃戶入城而居’一事的態(tài)度了嗎?這州府‘禁榷’一旦正式實行,各州官員定不滿足于城中小利,倘若蔓延至鄉(xiāng)間,勢必又成鄉(xiāng)間一害?!?/br> “到那時,定有御史上奏此策危害之巨,絕不下于‘投獻’,而鄉(xiāng)間之所以事事難行,正是因為佃戶散布各處、不得約束的緣故,若是能令……” 徐廣笑道,“你對‘佃戶入城’一事竟如此執(zhí)著?” 徐知溫亦笑道,“對于‘利國利民’的事體,兒子一向都是十分執(zhí)著的。” 徐廣笑了一下,道,“你若執(zhí)意如此,我也就不再來勸你了?!?/br> 徐知溫作揖道,“兒子知道,想讓圣上準允此事,可謂是‘舉步維艱’,但兒子依然愿盡力一試,請父親體諒?!?/br> 徐廣道,“無妨,我既說過不嫌你,自然亦愿你如愿?!?/br> 徐知溫直起身,微微一笑。 徐廣看了他一眼,道,“可,我也不想總勞心于一些無益事上,”他淡淡道,“譬如,若是早早地就除去這紀氏女,便不會節(jié)外生枝,多出這么一些田賦‘折色’、州府‘禁榷’的事體了?!?/br> 徐知溫微笑道,“是啊,就像彭寄安在信中說的,‘罪臣之女,雖有一二可贊之處,但究竟堪堪不得任事,賞既未必籠,罰亦不可順’,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