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論議安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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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三刻的時候,安懋下了朝,來到了清寧宮。 安懋到達(dá)清寧宮的時間點相當(dāng)微妙,向宋皇后晨昏定省的妃嬪們剛剛散去,此時宋皇后正細(xì)細(xì)叮囑安文一些起居上的小事。 若是安懋不來,待宋皇后說完這兩句話,安文就該立刻出發(fā)去弘文館了,但恰在這時,安懋來了。 安懋來找宋皇后的理由顯然是不少的,比如,就宮內(nèi)中元節(jié)的活動事宜,帝后就能說上好一會兒的話,可今日見禮落座后,安懋卻轉(zhuǎn)向了安文,微微笑道,“朕有好些日子沒見你了?!?/br> 安文站了起來,“是,兒臣也有時日未見父皇了。” 安懋道,“朕近來繁忙,未嘗得空,不想今日倒巧,”安懋說著,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宋皇后,宋皇后姿容依舊,端莊清正中透出一股子女性特有的溫婉柔和,他轉(zhuǎn)回視線,隨口問道,“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 安文道,“近來宮中無甚大事,兒臣不過因循于弘文館中讀書罷了?!?/br> 安懋道,“說起讀書,”安懋轉(zhuǎn)向宋皇后,“太子新作的一篇功課倒有趣兒,其中一些觀點,連朕都沒聽說過?!?/br> 宋皇后低眉道,“崇文館的先生們教導(dǎo)有方,臣妾欣慰?!?/br> 安懋看了宋皇后一會兒,微微點了點頭,又面向安文道,“你近來讀的是什么書?” 安文道,“《貞觀政要》?!?/br> 安懋的表情松動了些,“哦,在讀唐史。”安懋說著,露出一點兒笑來,“這本書,朕帶你讀過。” 安文應(yīng)聲道,“是,小時候,父皇帶太子殿下與兒臣一起讀過?!?/br> 安懋微笑道,“如今你重讀此書,定有不少心得罷?” 安文行了半禮,“多是兒臣的粗陋淺見,不及父皇與太子殿下思慮深遠(yuǎn)?!?/br> 安懋道,“無妨,你且說說,讀到哪里了?” 安文道,“卷九?!?/br> 安懋“哦”了一聲,又看了一眼宋皇后,宋皇后仍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那就同朕論一論罷?!?/br> 安文行禮道,“是?!彼逼鹕?,“兒臣以為,《貞觀政要》卷九中的《論安邊》一篇最有可議之處。昔年李衛(wèi)公大破突厥頡利,東突厥滅國,唐太宗獲‘天可汗’之稱,一時海內(nèi)承平,四夷傾服?!卑参恼f著,不禁揚(yáng)起了嘴角,“唐高祖置酒故漢未央宮,命突厥頡利可汗起舞,又命南蠻酋長馮智戴詠詩,可謂是,‘胡、越一家,自古未有’……” 宋皇后拿起帕子作勢虛掩著口鼻,輕輕咳嗽了一聲。 安懋見狀笑道,“皇后毋需如此,朕的二皇子自小就是這樣好勝的性子,朕的兒子是什么樣,朕心里有數(shù),斷不會因此責(zé)備于他?!?/br> 宋皇后放下帕子,斂了斂眉,道,“臣妾失態(tài)?!?/br> 安懋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示意安文繼續(xù)說下去。 安文道,“是時,東突厥諸部落皆歸降大唐,唐太宗便詔眾臣議安邊之策。溫虞恭公請于河南處之,一則實空虛之地,二則示無猜之心;而魏文貞公卻奏宜遣發(fā)之于河北,居其舊土,以為匈奴人面獸心,罔顧恩義,天性兇狠,強(qiáng)必寇盜,弱則卑伏,若以內(nèi)地居之,數(shù)年之后,滋息過倍,居大唐之肘腋,將成心腹之大患。” 安文說到一半,不禁偷眼去瞟了安懋一下,安懋見狀又笑了笑,這次的笑容隱約透露出一絲安撫的意味,“此篇若與《春秋》、《左傳》合讀,體悟便將更深切些。” 安文附和道,“父皇說得是,《春秋》嘗云‘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故自古明王,化中國以信,馭夷狄以權(quán)。是以周室愛民攘狄,延八百之齡;秦王輕戰(zhàn)事胡,四十載而絕滅;漢文養(yǎng)兵靜守,天下安豐;孝武揚(yáng)威遠(yuǎn)略,海內(nèi)虛耗,雖悔輪臺,追已不及。” “唐太宗初不納魏文貞公之言,置突厥舊部于內(nèi)地,以中國之租賦,供積惡之兇虜,終致突利可汗陰結(jié)所部,夜犯御營,險釀大禍。”安文的語氣不自覺地重了起來,“唐太宗因謂近臣曰‘中國百姓,實天下之根本,四夷之人,乃同枝葉,擾其根本以厚枝葉,而求久安,未之有也’……” 安文的話還沒說完,安懋就道,“說得不錯?!?/br> 安文一怔,隨后立即閉上了嘴。 屋內(nèi)靜默了片刻,安懋才慢慢開口道,“明王創(chuàng)業(yè),必先華夏而后夷狄,是以周宣薄伐,至境而反;始皇遠(yuǎn)塞,中國分離,此所謂,‘有罪而誅之,既服而存之’,”他看向安文,“這道理,還是你小時候朕同你講的呢。” 宋皇后不禁握緊了手中的絲帕。 隨即,就聽安懋笑道,“這會兒又拿了這話出來,怎么,是以為朕不記得你小時候的事體了嗎?” 安文心下一松,抬頭笑道,“兒臣許久不見父皇,心中想念,憶起幼時情形,恍如昨日,因而才向父皇提及此篇。” 安懋淡笑道,“果然,被朕猜著了?!?/br> 安文又是一怔,覺得安懋這句話似乎大有深意,但聽來卻實在平常,他一時琢磨不透,于是便不再多言,只附和笑著。 安懋又對安文笑了一笑,才道,“好了,時辰不早了,你該去弘文館上課了?!?/br> 安文看了看宋皇后,宋皇后也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安文低頭行禮道,“兒臣告退?!?/br> 安文走后,屋內(nèi)又靜了好一會兒,安懋復(fù)緩緩開口道,“《貞觀政要》確為治政良書,不過朕以為,最值一讀的,是其書之卷四?!卑岔f著,轉(zhuǎn)頭去看宋皇后,“卷四中《太子諸王定分》那一篇,皇后亦是讀過的,且不止一遍?!?/br> 宋皇后應(yīng)道,“是,其章字字真言,臣妾時時謹(jǐn)記于心。” 安懋點了點頭,似感慨道,“是啊,唐太宗賢明果決,權(quán)略善戰(zhàn),亦因家國事殊,傷感父子不得常相見矣。朕每讀及此處,可謂是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焉。” “昔魏武帝寵樹陳思,及文帝即位,防守禁閉,有同獄囚,以先帝加恩太多,故嗣王從而畏之;漢竇太后驕恣梁孝王,封四十余城,苑方三百里,大營宮室,復(fù)道彌望,積財鏹巨萬計,出警入蹕,小不得意,發(fā)病而死;宣帝亦驕恣淮陽王,幾至于敗,賴其輔以退讓之臣,僅乃獲免?!卑岔Z氣淡漠,話音里卻帶有一絲警告的意味,“朕知道,皇后是向來不干涉前朝政事的,只是,這家事猶同國事,兩者本密不可分,于教子一事上,皇后須得訥言敏行才好啊?!?/br> 宋皇后心頭一緊,起身行禮道,“臣妾謹(jǐn)受教。” —————— —————— 1《資治通鑒》十二月,甲寅,上幸芙蓉園;丙辰,校獵少陵原。 戊午,還宮,從上皇置酒故漢未央宮。 上皇命突厥頡利可汗起舞,又命南蠻酋長馮智戴詠詩,既而笑曰“胡、越一家,自古未有也!” 帝奉觴上壽曰“今四夷入臣,皆陛下教誨,非臣智力所及。昔漢高祖亦從太上皇置酒此宮,妄自矜大,臣所不取也。” 上皇大悅。 殿上皆呼萬歲。 這里的“上皇”是指已經(jīng)被篡位奉為太上皇的李淵。 2我個人認(rèn)為,《論安邊》是《貞觀政要》中最有借鑒意義的一篇文章。 貞觀四年,李靖擊突厥頡利,敗之,其部落多來歸降者。 詔議安邊之策。 中書令溫彥博議“請于河南處之。準(zhǔn)漢建武時,置降匈奴于五原塞下,全其部落,得為捍蔽,又不離其土俗,因而撫之,一則實空虛之地,二則示無猜之心,是含育之道也?!?/br> 太宗從之。 秘書監(jiān)魏征曰“匈奴自古至今,未有如斯之破敗,此是上天剿絕,宗廟神武。 且其世寇中國,萬姓冤仇,陛下以其為降,不能誅滅,即宜遣發(fā)河北,居其舊土。 匈奴人面獸心,非我族類,強(qiáng)必寇盜,弱則卑伏,不顧恩義,其天性也。 秦、漢患之者若是,故時發(fā)猛將以擊之,收其河南以為郡縣。 陛下以內(nèi)地居之,且今降者幾至十萬,數(shù)年之后,滋息過倍,居我肘腋,甫邇王畿,心腹之疾,將為后患,尤不可處以河南也。” ……自突厥頡利破后,諸部落首領(lǐng)來降者,皆拜將軍中郎將,布列朝廷,五品以上百余人,殆與朝士相半。 ……涼州都督李大亮以為于事無益,徒費(fèi)中國,上疏曰“臣聞欲綏遠(yuǎn)者必先安近。中國百姓,天下根本,四夷之人,猶于枝葉,擾其根本以厚枝葉,而求久安,未之有也。 自古明王,化中國以信,馭夷狄以權(quán)。 故《春秋》云‘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 自陛下君臨區(qū)宇,深根固本,人逸兵強(qiáng),九州殷富,四夷自服。 ……是以周室愛民攘狄,竟延八百之齡;秦王輕戰(zhàn)事胡,故四十載而絕滅。漢文養(yǎng)兵靜守,天下安豐;孝武揚(yáng)威遠(yuǎn)略,海內(nèi)虛耗,雖悔輪臺,追已不及。 ……近日突厥傾國入朝,既不能俘之江淮,以變其俗,乃置于內(nèi)地,去京不遠(yuǎn),雖則寬仁之義,亦非久安之計也。 每見一人初降,賜物五匹,袍一領(lǐng),酋長悉授大官,祿厚位尊,理多糜費(fèi)。以中國之租賦,供積惡之兇虜,其眾益多,非中國之利也?!?/br> 太宗不納。 十三年,太宗幸九成宮。突利可汗弟中郎將阿史那結(jié)社率陰結(jié)所部,并擁突利子賀羅鶻夜犯御營,事敗,皆捕斬之。 太宗自是不直突厥,悔處其部眾于中國,還其舊部于河北,建牙于故定襄城,立李思摩為乙彌泥熟俟利苾可汗以主之。 因謂侍臣曰“中國百姓,實天下之根本,四夷之人,乃同枝葉,擾其根本以厚枝葉,而求久安,未之有也。初不納魏征言,遂覺勞費(fèi)日甚,幾失久安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