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未雨綢繆
瑯州,瑁梁,瑁梁府府衙。 瑁梁都督彭平康放下手中的茶碗,抬起頭對面前的瑁梁府尹范垂文和瑁梁長史宋圣哲道,“征役之事,我無權涉及,兩位大人參不參上邶州,亦與我無關?!?/br> 范垂文不語,宋圣哲接口道,“我與范大人,只是告知彭大人上邶州地方官專賣私產(chǎn)予木速蠻商戶一事,不曾說過要參上邶州,彭大人何出此言?” 彭平康道,“宋大人且等等,范大人這就要說了?!?/br> 范垂文開口了,“我亦未有參上邶州之意,此番請彭大人前來,是另有一事相商?!?/br> 彭平康道,“何事?” 范垂文道,“請彭大人共參文經(jīng)登?!?/br> 彭平康頓了一下,問道,“為何要參文經(jīng)登?” 宋圣哲道,“文經(jīng)登乘朝廷征役之際,大肆侵占民財,名下的瑯州田產(chǎn)數(shù)不勝數(shù)。佃農(nóng)為避猾吏,又受文氏威逼,只得把手中畝田投獻予文經(jīng)登,以至于瑁梁和瑯州征民之時,舉步維艱,危害甚遠?!?/br> 范垂文道,“文經(jīng)登集斂田產(chǎn)后,又多詭寄、飛灑、影射。鄉(xiāng)間胥吏為征民,欺侮小戶貧戶,酷比不斷,查催之苛,已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如此下去,尚未發(fā)兵,恐已生民變矣,不參文經(jīng)登,則為之奈何?” 彭平康笑了一聲,“既然是為征役一事,由兩位大人共參便可。” 范垂文道,“我與宋大人請彭大人共參文經(jīng)登,是為彭大人著想?!?/br> 彭平康道,“何出此言?” 宋圣哲道,“周見存即將赴任瑁梁少尹,他的父親與徐國公素來不合。周見存若見我與范大人共參文經(jīng)登,亦會跟著參上一本。此時,唯獨彭大人不參,周見存便定會在參文經(jīng)登的同時,參彭大人與文氏軍商勾結(jié)?!?/br> 彭平康道,“但我若參了文氏,周見存亦會參我矯制侵官,既然都要被他參上一本,倒不如安分守己得好?!?/br> 宋圣哲道,“莫非彭大人是畏懼周見存嗎?” 彭平康又端起茶碗,“非也?!彼攘艘豢诓瑁拔抑皇呛V定,我若不參文經(jīng)登,兩位大人亦不會貿(mào)然參文氏一本。” 范垂文道,“何以見得?” 彭平康道,“文經(jīng)登名下田產(chǎn)頗多不假,胥吏催科嚴酷也是真,瑯州瑁梁如此,更何況上邶州?但上邶州地方官卻寧賣了投獻來的地產(chǎn)給木速蠻,也不愿上奏圣上說徭役苛重,怕的,就是‘動搖軍心’那四個字?!?/br> 彭平康說著,又放下了茶碗,“而廣德軍為徐國公舊部,我現(xiàn)下手掌廣德軍,若與兩位大人同參文氏,輕則被圣上視為越權,重則,”他笑笑,“就怕圣上誤解是徐國公無意悔過,怯戰(zhàn)庸懦呢?!?/br> 彭平康吁出一口氣,“再則,上邶州偏遠,兩位大人與上邶州地方官并無私交,又是如何知曉上邶州內(nèi)政?”他朝兩人又笑了一笑,“必定是那富致天下,商路廣通的文氏告知兩位大人的罷?!?/br> 說罷,彭平康正色道,“兩位大人究竟為何邀我,現(xiàn)下可否告知?” 宋圣哲“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彭大人果然豪爽?!?/br> 彭平康淡淡道,“我將門出身,性子直,讓宋大人見笑了?!?/br> 宋圣哲擺擺手,笑著轉(zhuǎn)頭對范垂文道,“我說什么來著,彭大人參誰,都不會參文氏?!?/br> 范垂文道,“是啊,我早就對文好德這么說了,他偏不信?!?/br> 彭平康冷哼了一聲,道,“這文一適真是謹慎過了頭了,剛吹了陣風過來,他就打哆嗦了?!?/br> 范垂文道,“也不怪他謹慎,現(xiàn)下是兩陣風同時吹過來,我與宋大人都不禁要抖一抖,換成文好德,就不免要打上幾個噴嚏,躲到暖被窩里去捂一捂?!?/br> 彭平康道,“他是怕我和周見存爭起來,拿文氏作筏子罷?” 宋圣哲點了點頭,“依我說,彭大人上回就不該拒他那一次,這回真來了事兒,都嚇得那文好德急忙找我和范大人過來說項?!?/br> 彭平康抬眼看了面前兩人一眼,斜了斜嘴角,“我不過是沒上他的‘任意車’罷了。”他吸了一口氣,“這文一適還真是古怪,不去拜家里的那尊麒麟,反倒緊著供外頭的神仙。” 范垂文道,“不是不拜,是怕拜了反而壞事?!?/br> 彭平康道,“是因那杜懷珠曾對文經(jīng)登破口大罵罷?” 宋圣哲道,“也不全是?!?/br> 范垂文道,“文好德摸不清周見存的底,不敢貿(mào)貿(mào)然就去尋文經(jīng)登。” 彭平康道,“他尋不著文經(jīng)登,就來尋我了,是罷?” 宋圣哲打趣了一句,“彭大人慈眉善目的,誰看了,都不禁拜上一拜。” 彭平康道,“拜一拜倒是無妨,只是我可沒那普度眾生的本事?!彼侏M道,“我信道不信佛,他就是奉了香火在我面前,我也不認我能作觀音菩薩?!?/br> 范垂文道,“彭大人安心,給文好德一百個膽子,他都不敢說一道士有菩薩心腸?!?/br> 宋圣哲輕笑了一聲,卻見彭平康沒笑,于是他只笑了一聲,就不笑了。 彭平康垂著眼簾,“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周見存若知道上邶州一事,定不會坐視不管。他新官上任,正好遇上這把火,還不得潑桶熱油上去?” 范垂文不語,宋圣哲道,“他即使有心潑油,難道不怕燒著自己嗎?這層征民夫的窗戶紙,誰捅了誰先遭殃。就算他遞了折子,到了中書省,也必定會被周太師給攔下來?!?/br> 彭平康道,“我就怕,他不捅這層窗戶紙,他換片地兒捅,一刀就扎個透心涼?!彼钏嫉?,“他一來,擺在頭里的就是這樁征民夫的苦差事,他往上推不得,往下也不好卸,第一把火燒不旺,他能不著急嗎?” 宋圣哲想了想,問道,“即使他想捅,又有哪處地兒容他捅上一刀,還喊不出疼呢?” 沒等彭平康回答,范垂文就開口答道,“上邶州經(jīng)略使紀萬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