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立秋歸時
安景拜訪完周府后,已經(jīng)快到了中午,安景覺得熱,便不想再在外頭逗留,吩咐回府歇一歇。 安景一回府,就嚷著要常川燒水,他要沐浴更衣。 常川去布置浴桶的時候,邰通過來說了一句,“嗣王爺,周庶妃請您過去一同用午膳?!?/br> 安景最煩虛與委蛇,他剛剛從周府應(yīng)酬回來,又熱又累,一想到吃飯的時候還要陪著小心,體貼女人的心思,就覺得郁悶,于是他揮了揮手,“晚上再說罷,再說罷,你讓她一個人吃,想吃什么就點什么,多自在?!?/br> 邰通道,“嗣王爺,這周庶妃怎么說也是太皇太后指進府的,又是圣上下旨冊封的嗣王庶妃,您也不能太冷落她。” 安景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也沒有冷落她嘛。你跟她說,是皇兄不答應(yīng)封她側(cè)妃,我已經(jīng)為她在太皇太后和皇兄面前講了許多好話了?!?/br> 這時,常川過來說浴桶布置好了,安景一下子跳起來,三下五除二就脫了衣裳,竄進浴桶里去了。 等安景泡完了澡,午膳已經(jīng)擺好了,安景吁出一口氣,坐了下來,常川一邊遞上筷子,一邊指著桌上的一道菜道,“主子,這是周庶妃特意給您做的冬瓜荷葉煲鴨湯,今兒立秋,喝這個益胃生津,奴才給您盛一碗罷?” 安景道,“今兒立秋了?” 常川一愣,道,“是啊?!彼f完,覺得話題偏離了重點,于是又道,“是啊,所以周庶妃才給主子……” 安景笑嘻嘻道,“立秋該貼秋膘啦!” 常川應(yīng)和道,“是,是啊。” 安景道,“把邰通喊過來罷?!?/br> 常川便出去把邰通喊進來了。 安景對邰通笑道,“明兒我想去莊子上住幾天,你安排一下罷。” 邰通一怔,不知道安景哪里冒出來的這個主意,一時沒接上話。 安景道,“立秋時,田間野味最好,小時候,皇兄還帶過我去莊上烤野兔、燒柿子吃呢?!?/br> 他認真地對邰通描繪道,“先拿樹枝和樹皮把地?zé)裏崃?,拿刀子、鏟子在燒過的地面上挖出坑來,把打來的野兔剝皮、去臟后,在涼水里拔一會兒,裹了葉子、桂皮、山奈、白芷、香葉放進坑里去,再在葉子上擱些紅棗、黃豆、紅糖。再蓋上一層土,蓋得薄薄的,拿干柴、松枝、樅樹枝在這層薄土上再燃堆火。等上半個時辰,再把那兔子挖出來,用刀子割了rou吃?!?/br> 安景說著笑了起來,“吃完兔rou,再放新摘下來的柿子進去,溫?zé)粫?,就又香又甜。要是不想費勁兒挖坑,叫人搬了磚頭、木炭來,壘起燒烤架子來,也是極有趣的。” 他越說越有興味,“還有還有,把西瓜冰鎮(zhèn)了,懸吊在井里,吊上一整夜,再蒸一盤子茄脯,配上香薷飲吃。到了晚上,就在院中搭了小榻,鋪上涼席,那真叫‘一枕新涼一扇風(fēng)’……” 邰通接口道,“‘睡起秋聲無覓處,滿階梧桐月明中’?!彼⑿χ粗簿?,“嗣王爺好雅興啊?!?/br> 安景悻悻地止住了話頭,“反正,我想去莊子上住?!彼每曜哟亮舜撩媲暗囊槐P菜,“府里的菜膩,我想吃些野味?!?/br> 邰通道,“嗣王爺想去莊子上住倒是無妨,但嗣王爺卻不能說是因府里的菜膩,才想去莊子上?!?/br> 安景道,“為何?” 邰通解釋道,“周庶妃才親自做了菜給您,您一口未動,就說府里菜膩,想去莊子上吃野味,這不是明擺著給她難堪嗎?” 安景道,“那我不說是府里菜膩,我說是因為想起小時候和皇兄去莊子上住的時候,這總行了罷?” 每次安景搬出安懋來,邰通一向是沒什么辦法去反駁的,但這回,邰通卻不冷不熱道,“嗣王爺三思,周家大公子才去瑯州赴任,圣上這幾天都時常去周婕妤處,再說,您今兒又剛從周府回來,您如何能……” 安景打斷道,“立秋嘛,有出嫁女歸寧的傳統(tǒng),我準(zhǔn)她回周府住幾天,這總行了罷?” 邰通搖了搖頭,微笑著吟了一句詩,“‘動靜防閑又怕疑,佯佯脈脈是深機’?!?/br> 安景隨口接道,“‘此身愿作君家燕,秋社歸時也不歸’?!彼油?,瞪了邰通一眼,“我懂了,此詩詩題為《不見》,你是想說這個罷?” 邰通點了點頭,爾后意味深長道,“雖不見嗣王爺用功,但嗣王爺卻頗通詩書呢?!?/br> 安景又戳了戳面前的另一盤菜,“我已納了漢女為庶妃,有子嗣,是遲早的事。有了子嗣,就不能同現(xiàn)在這樣天天無所事事地做些沒用的活計,總要學(xué)些經(jīng)濟仕途、應(yīng)酬交際的本事,你說是罷?” 邰通知道安景這話是說給他聽,想讓他傳到宮里去,所以趕緊應(yīng)道,“是,是啊,其實,嗣王爺能有這份心,圣上就高興?!?/br> 安景抿了抿嘴,“邰通啊,我問你句話?!?/br> 邰通道,“嗣王爺盡管問,奴才知無不言?!?/br> 安景道,“周氏女怎么得罪你了?” 邰通一愣,隨即道,“嗣王爺何出此言?” 安景哼哼道,“你明知我最煩應(yīng)酬,又怕熱,卻在我一回來就傳話說周庶妃請我用我午膳,這不是擺明了不想我去親近她嗎?” “我說想去莊子上住幾天,你勸我的時候,話里話外都是周家人如何如何,我剛從周府回來,怎會不知那周見存今日去瑯州赴任?就算我本不反感周府,聽你這么一說,也難免覺得周家勢大,手伸得太長了些?!?/br> “周氏女剛進府,生母在周府身份低微,她必然想盡辦法邀寵,但一旦我有了此類念頭,周氏女越是討好,我便越是反感她。”安景哼唧了一聲,“后院女人的事,我一向不耐煩去理,常川是小廝,只能在前院伺候,嗣王府的后院如何,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兒?” “周氏女說是冊了庶妃,可我就見了她一面,連幸都沒幸上一回,我倒想知道,她是仗著誰了,敢對你跋扈,敢得罪你這個內(nèi)侍省出身的嗣王府總管?” 邰通低了低頭,“嗣王爺若不想聽奴才傳后院的話,奴才往后便不傳了?!?/br> 安景道,“所以周氏女并沒有得罪你,你也并不討厭她,只是你不希望我親近她,對嗎?” 邰通道,“奴才并無此意?!?/br> 安景看著桌上那碗冬瓜荷葉煲鴨湯,“那是誰有此意?” 邰通頓了一下,道,“是周家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