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據(jù)向背景補充)岳飛案問題詳解
關(guān)于岳飛案的問題,在本書中也有通過人物對話討論的情節(jié),就岳飛案本身而言,有兩個爭議點,一是岳飛在淮西之戰(zhàn)中的表現(xiàn),二是岳飛是否有意謀反。 本章作為背景補充材料,從史料出發(fā),詳細梳理岳飛案始末,并就這兩個爭議點進行相關(guān)討論。 根據(jù)對現(xiàn)存史料的研究,可知岳飛案應該是在宋高宗指使下,秦檜積極配和,他們二人共同做成的。 岳飛的被殺,既和趙宋王朝的抑制武臣的祖宗家法有關(guān),又與他觸怒宋高宗,成為秦檜執(zhí)政的障礙又關(guān)。 宋高宗殺岳飛的原因固然有他堅決抗金,反對議和的因素,但是最重要的原因卻是岳飛不能絕對服從朝廷,堅持自己主戰(zhàn)觀點,多次抗命,屢犯君顏,為高宗所忌。 紹興七年年春,劉光世被罷兵權(quán),宋高宗曾有意將淮西軍交由岳飛統(tǒng)領。岳飛非常興奮,上書渴望出師中原。 這與高宗的和議主張相違,高宗還擔心岳飛實力增強,不易控制,遂收回成命。 岳飛一怒之下,上書乞解兵柄,不待批準,便自往廬山為母守喪。 高宗多次下詔督促其回來,他都不肯就命,后在大臣李若虛的反復勸說下,岳飛才勉強下山,回去掌兵。 當時南宋與金、齊之間戰(zhàn)事正緊,高宗內(nèi)心雖頗為忌恨但是急需用人,就沒有責罰岳飛,但在高宗和大臣眼里,岳飛辭職不干,適“意在要君”,并月“專在并兵,以增強其力量”。(《宋史》卷28) 紹興九年和議成,金人歸還河南、陜西之地,高宗欣喜不已,授岳飛開封儀同三司的官職。 岳飛卻說“今日之事,可危而不可安;可憂而不可賀;可訓兵傷士,謹備不虞,而不可論功行賞,取笑敵人?!保ā端问贰肪?65) 高宗三次下詔,岳飛都拒絕接受,高宗反復曉諭,他才勉強同意。 盡管岳飛的舉動目的是為國家著想,認為金國沒有誠意議和,應早做準備,以防不測,但高宗卻認為他不聽朝廷命令。 紹興十年,宋金戰(zhàn)爭再度爆發(fā)。 岳飛在順昌解圍后,不顧趙構(gòu)“兵不可輕動,意且班師”的約束,大舉北伐,雖然收復了大片失地,但是也己經(jīng)是孤軍深入,有被金軍合圍的危險。金軍主力部隊已經(jīng)與張俊、王德的軍隊主動脫離接觸,打算圍殲岳飛。 高宗看到這種局勢,急令岳飛回師,岳飛不知危險繼續(xù)用兵,對高宗的旨意置若周聞。 宋高宗驚疑不安,認為岳飛現(xiàn)在是“恃兵權(quán)之存,而輕視朝廷”。 可岳飛仍上書反對班師。 最后,宋高宗只能連用十二道金牌,迫使岳飛退兵。 此時岳飛又上書要求解除兵權(quán),不等批準,就離開軍隊上了廬山。 趙構(gòu)對岳飛再次擅自離職,無視朝廷,更加疑忌。 紹興十一年年,“虜人有飲馬大江之謀,大將張俊、韓世忠欲先事深入,惟岳飛駐兵淮西,不肯動。 上以親札趣其行者,凡十有七,飛堰賽如故,最后又降親札曰‘社稷存亡,在卿此舉’飛奉詔移軍二十里而止。 上始有誅飛意?!保ā督ㄑ滓詠硐的暌洝肪?40) 紹興十一年,朝廷令張俊、岳飛去楚州安撫韓世忠軍,實則是想分割韓家軍,進一步分解大將兵權(quán),但岳飛卻極力反對,打亂了高宗收兵權(quán)的計劃。 高宗此時己經(jīng)不需要大將沖鋒陷陣了,再也不能容忍岳飛犯上,為了順利的收兵權(quán),掃除和議障礙,威嚇抗戰(zhàn)派,岳飛被殺就不可避免了。 朱熹評價此事時說“諸將驕橫,張與韓較與高宗密,故二人得全。岳飛較疏,高宗又忌之,遂為秦所誅,而韓世忠破膽矣”(《朱子語類》卷133) 秦檜是因為倡導議和,才被宋高宗第二次拜相的。 秦檜知道要保住自己的相位,就必須仰承趙構(gòu)的意志,保證和議成功,而岳飛卻是堅決反對議和的強硬派。 紹興九年,議和協(xié)議成功后,岳飛大怒,上書言“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謀國不減,恐貽后一世譏”。(《宋史》卷365) 之后,岳飛反對議和的言行越來越激烈,“飛數(shù)言和議非計,檜大惡之”。 所以“檜亦以為飛不死,終梗和議,己必及禍,力謀殺之?!保ā督ㄑ滓詠硐的暌洝肪?41) 宋高宗和秦檜都想殺掉岳飛,所以二人互相利用,做成了岳飛冤案。 張俊曾經(jīng)作為岳飛的上級,對岳飛非常賞識,多次舉薦岳飛。 建炎四年公元年,張俊征討戚方,岳飛為其部將,屢立戰(zhàn)功。 “范宗尹言‘張俊自浙西來,盛稱飛可用’,遷飛通、泰鎮(zhèn)撫使兼知泰州”。(《宋史》卷365) 紹興元年年,張俊討李成,特意請調(diào)岳飛與他共同出戰(zhàn),岳飛在張俊率領下,在討李成、張用等游寇中不斷立功,張俊非常喜歡岳飛。“江淮平,俊奏飛功第一,加神武右軍副統(tǒng)制”張俊這時一與岳飛關(guān)系很好,認為岳飛是年輕的將才,不斷推薦他,岳飛也不斷被重用。(《宋史》卷365) 但是隨著岳飛官職的不斷升遷,二人的關(guān)系逐漸發(fā)生微妙的變化。 紹興四年年,岳飛收復襄陽六郡,拜清遠軍節(jié)度使,年僅32歲,便與張俊歲受封節(jié)度使、韓世忠、劉光世三位大將地位相等。 “時淮東宣撫使韓世忠,江東宣撫使張俊皆己立功,而飛以列校拔起,世忠、俊不能平……及破楊么,獻樓船各一,兵徒戰(zhàn)守之械畢備,世忠大悅,而俊益忌之。”(《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90) 張俊面對岳飛的崛起,不能坦然,產(chǎn)生嫉妒之心也屬正常,因為自己戎馬一生,經(jīng)過數(shù)次血戰(zhàn),才有今天的職位,而岳飛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就達到了,心中不甘是人之常情。 但是岳飛面對自己的老上級也沒能擺正自己的位置,及時化解矛盾。 “丁巳,起復……岳飛為太尉……翌日,升宣撫使。飛威名日著,淮西宣撫使張俊益忌之。謀官薛弼每勸飛調(diào)護,而幕中之輕銳者,復教飛勿苦降意。于是飛與俊隙始深矣”(《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109)這時,張俊與岳飛之間還是有和解的可能,但是被“輕銳者”阻止了。 紹興十一年年正月,金兀術(shù)率十萬鐵騎渡淮河南下,直逼長江。 淮西危機,張俊所部與金兵激戰(zhàn),韓世忠奉命向西出擊支援張俊,岳飛也同樣奉命馳援淮西,但他卻遲遲未動, “初,敵之入犯也,上命飛以兵來援。 飛念前此每勝,復被詔還,乃以乏糧為詞。 最后,御上御札付飛云‘社稷存亡,在卿此舉’ 飛奉詔移軍三十里而止。 及壕州已破,飛始以兵至舒、薪境上,故張俊與秦檜皆恨之。”(《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139) 張俊對岳飛不能及時支援自己,懷恨在心。 這件事也成為以后岳飛遭彈劾的主要罪證之一。 后來岳珂著《鄂國金陀稡編》說此事是對岳飛的誣蔑,《宋史》未加詳實辯析,以《鄂國金粹粹編》為據(jù),附會岳珂之說,后人亦多以此二書為信史而用之。 《鄂國金陀粹編》記載此事為 邊報至行在,上賜御札曰“虜人已在廬州界上,卿可星夜前來江州,乘機照應,出其賊后。” 詔未至,先臣竊念虜即舉國來寇,巢xue必虛,若長驅(qū)京、洛,虜必奔命,可以坐制其弊。二月四日,即遣奏 ……至是上得乞會兵奏,大喜。及得虛報,果令緩行。是日又得出蘄、黃之請,益喜,手札報諭,以為“中興基業(yè),在此一舉。” 岳珂這里說御札“果令緩行”,依據(jù)王曾瑜先生的注解,可以知道高宗御札多次督促岳飛快速推進,支援淮西,“星夜前蘄來、黃,徑趨壽春,出其賊后,合力剿除兇渠,則天下定矣?!保ā陡咦阱泛财呤拧罚?/br> 岳珂在這里并沒有真正依據(jù)高宗御札進行如實記錄,而是用了曲筆。 接下來他又辯解說 “初九日,先臣始奉初詔,時方苦寒嗽,力疾戒行,以十一日引道 ……師至廬州,兀術(shù)聞先臣之師將至,與韓常等俱懲穎昌之敗,望風遽遁。 遂還兵于舒,以侯命……兀術(shù)用酈瓊計,復窺濠州。 三月初四日,先臣不侯詔,麾兵救之,次定遠縣。兀術(shù)先以初八日破濠州 ……虜方據(jù)濠自雄,聞先臣至,又遁,夜渝淮,不能軍。”(《行寶編年卷之五·紹興十一年》) 依據(jù)王曾瑜先生此條的注解,可知岳飛是在宋高宗又發(fā)多次御札的督促下才發(fā)兵的,二月二十日張俊、劉锜等人都已經(jīng)收復了廬州,當時岳飛還未趕到廬州戰(zhàn)場,當然不會有在廬州使金帥兀術(shù)“望風遽遁”的戰(zhàn)績。 并且王曾瑜先生還進一步考證出岳珂在《金陀續(xù)編》卷四所書《師至定遠兀術(shù)等望風退遁解圍廬州賜獎諭詔》的內(nèi)容是南宋朝廷對張俊等將領取得拓皋大捷時的獎諭,與岳飛到定遠無關(guān)。 《師至定遠兀術(shù)等望風退遁解圍廬州賜獎諭詔》是岳珂為表其先人功績而故意挪用的。 岳珂在《鄂國金陀粹編》中認為張俊以此事誣陷岳飛有逗留之罪,這也是張俊遭后人指責的最主要罪證。 是歲淮西之役,先臣聞命即行。途中得張俊咨目,甚言前途糧乏,不可行師。 先臣不復問,鼓行而進,故賜札日“卿聞命,即往廬州。遵陸勤勞,轉(zhuǎn)餉難阻,卿不復顧問,必遄其行。非一意許國,誰肯如此?!?/br> 俊聞之,疑先臣漏其書之言于上。歸則倡言于朝,謂先臣逗留不進,以乏餉為辭。(《行寶編年卷之五·紹興十一年》) 同書的《淮西辨》說 “俊蓋初以前途糧乏誤先臣,而先臣不聽,鼓行而進,及御札有“不復顧問”之語,俊意先臣漏其書之言于上,而譖害之言成矣。 當時先臣得罪,尚書省敕牒之全文,固出于一時酷吏之手;而俊之遺先臣書,稱前途乏糧,以誤先臣者,亦備載不遺,蓋亦自有不能掩也?!?/br> 岳珂在這里表明是張俊以乏糧為由阻止岳飛援救淮西,岳飛不聽,繼續(xù)前進,受到宋高宗的嘉獎。 張俊懷疑岳飛向高宗告了自己的狀,反誣陷岳飛以乏糧為借口,逗留不前違抗圣命。 但是淮西戰(zhàn)事從正月中旬開始,宋高宗在正月二十九日就給岳飛發(fā)御札命其馳援淮西,“據(jù)探報,虜人自壽春府遣兵渡淮,已在廬州界上,張俊、劉锜等見合力措置掩殺。 卿可星夜前來江州,乘機照應,出其前后,使賊腹背受敵,不能枝梧。投機之會,正在今日,以君忠勇,志吞此賊,當即就道。付此親札,卿宜體悉?!保ā抖鯂鹳⒎B編續(xù)編》卷3《高宗宸翰卷下·紹興十一年》) 此后,宋高宗又多次督促岳飛支援淮西,但是直到三月初岳飛僅僅到達舒州。 整個二月份,張俊率各路軍隊正與金軍激戰(zhàn),急需援兵,但是這時岳飛卻遲遲未到,宋高宗多次急令岳飛支援,也沒能起到作用,很是無奈。 因為又需要岳飛支援淮西,高宗只好好言相勸,在三月十日還再請求他出兵,“得卿奏,知卿屬官自張俊處歸報,虜已渡淮,卿只在舒州聽候朝廷指揮。 此以見卿小心恭順慎,不敢專輒進退,深為得體,朕所嘉歡……卿可星夜提精兵,裹糧起發(fā),前來廬州就糧,直趨壽春,與韓世忠等夾擊,可望擒殺兀術(shù),以定大功。 此一機會,不可失也。 廬州通水運,有諸路漕臣在彼運量。急遣親札,卿且體悉。十日二更?!保ā抖鯂鹳⒎B編續(xù)編》卷3《高宗宸翰卷下·紹興十一年》) 這時金軍主力已經(jīng)被張俊等擊退,岳飛還沒到達前線。 從這封御札可以看出,宋高宗對岳飛遲遲未按令出發(fā)也沒敢指責,只是勉勵一番,然后讓其出兵,并且先提出軍糧不是問題,都已經(jīng)齊備。 可見岳飛之前的確以乏糧為由,未按時出兵。 這一次,岳飛倒是及時出兵了,“三月初四日,先臣不俟詔,麾兵救之”,從舒州出發(fā),“先臣自舒州疾馳,以十二日辛亥至定遠縣”。(《鄂國金佗稡編續(xù)編》卷3《高宗宸翰卷下·紹興十一年》) 以岳飛軍隊的行軍速度,從舒州到定遠用了七八天時間,應該不是“疾馳”,可見岳珂用了曲筆。 張俊當時即便是想阻止岳飛去淮西立功,也只能是在自己擊潰兀術(shù)主力,又收復了合肥之后,這應該是二月二十日之后,但是這時距宋高宗發(fā)給岳飛的第一份御札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二十多天了,岳飛還沒趕到廬州前線。 所以,《三朝北盟會編》才說“是役也,岳飛不出兵以為聲援,朝廷憾之?!?/br> 因此,岳飛在淮西戰(zhàn)事中逗留不前應是事實,并非張俊誣陷之詞。 紹興十一年年四月,宋高宗和秦檜以“明升其官爵,暗奪其兵柄”的方法收了張俊、韓世忠和岳飛三大將的兵權(quán)。 此后僅僅半個月即紹興十一年五月十日,宋高宗就命張俊和岳飛前往韓世忠軍隊屯駐地楚州“按閱御前兵馬,專一措置戰(zhàn)守” 詔書上對出使的理由雖寫得堂堂正正,但是宋高宗和秦檜實際上包含了三個目的 一是為了徹底支解韓世忠的軍隊,陷害韓世忠,以削弱抗戰(zhàn)派的力量; 二是為了挑動韓世忠對岳飛的不滿,以分裂抗戰(zhàn)派; 三是要放棄江北的防務,將軍隊撤到江南的鎮(zhèn)江府,并將原韓世忠精銳親軍背嵬軍調(diào)駐臨安,為“議和”作準備。 紹興十一年六月十六日,張俊、岳飛一行來到楚州,按閱兵籍后,才知道韓世忠只有三萬人的軍隊,而他依靠這支人馬,不僅能堅守楚州達十年之久,使金人不敢侵犯,而且還有余力進兵山東,實在令人稱奇。 張俊和岳飛因主張不同,議事總不一致。 盡管張俊與韓世忠當時還是雙重的兒女親家,但他還是真正去完成高宗、秦檜交給的任務的,岳飛卻時時不忘恢復之志。 首先是對韓世忠的軍隊問題上,張俊按朝廷意志主張把韓世忠的精銳背嵬軍分拆,安排到其他軍隊中,據(jù)《鄂國金佗粹編》記載 俊謂先臣說曰“上留世忠,而使吾曹分其軍,朝廷意可知也?!?/br> 先臣曰“不然,國家所賴以圖恢復者,唯自家三四輩。萬一主上復令韓太保典軍,吾濟將何顏以見之?” 俊不大樂。 岳飛的阻止使張俊沒及時完成任務,張俊心中懊惱,和岳飛的矛盾又加劇了。 其次是如何對待修葺楚州城的問題。 楚州當時是南宋對金國防御東線的最北端,扼據(jù)運河、淮河要沖,是抗金的重要門戶。 張俊見楚州城池毀壞較重,就提出修城主張,據(jù)《鄂國金佗梓編續(xù)編》記載 至楚州,俊謂飛曰“當修城守” 飛答者久之,俊履強問,亦強答曰“吾蒙國家厚恩,當與戮力復中原,若今為退保計,何以激勵將士”。 又不樂,語頗侵飛……俊歸遂倡言飛欲棄山陽專欲保江。 由于岳飛的反對,張俊沒能完成宋高宗交給的分解韓世忠軍隊的任務。 但張俊依然按照朝廷的計劃,把淮東軍從楚州撤回到鎮(zhèn)江。因此張俊主張海州在淮北,恐為金人所得,下令摧毀海州城,將居民前往鎮(zhèn)江府并將韓世忠的精銳部隊調(diào)往臨安屯駐。 七月初,張俊和岳飛回到臨安,張俊因擔心高宗怪罪自己沒能完全分解韓世忠的軍隊,為了推脫責任,同時也因和岳飛的矛盾激化,懷恨他不尊重自己,反對自己的主張,便散布對岳飛不利的言語,無中生有地說岳飛“議棄山陽楚州舊名,專意保江江”。 秦檜正欲對付岳飛而無處下手,得張俊此言如獲至寶,立即指使右諫議大夫萬俟卨以此為據(jù)彈劾岳飛。據(jù)《建炎以來系年要錄》記載 壬子,右諫議大夫萬俟卨言“伏見樞密副使岳飛,爵高祿厚,志滿意得,平昔功名之念,日以頹墜。 今春敵寇大入,疆場sao然,陛下趣飛出師從為犄角,璽書絡繹,使者相繼于道,而乃稽違詔旨,不以時發(fā),久之,一至舒、蘄勿卒復還。所幸諸師兵力自能卻敵,不然,則其敗撓國事可勝言哉? 比與同列按兵淮上,公對將佐謂,山陽不可守,沮喪士氣,動搖民心,遠近聞之,無不失望。伏望免飛副樞職事,出之于外,以伸邦憲”。 癸丑,上謂大臣曰“山陽要地,屏蔽淮東。無山陽則通、泰不能固,賊來徑趨蘇常,豈不搖動,其事甚明。 比遣張俊、岳飛往彼措置戰(zhàn)守,二人登城行視,飛于眾中倡言“楚不可守,城安用修?”蓋將士戍山陽厭久,欲棄而之他,飛意在附下以要譽,故其言如此,朕何賴焉!” 萬俟卨的奏章主要列舉了兩件事 一是淮西之戰(zhàn),“稽違詔旨”, 二是倡言楚州“不可守”。 本是朝廷要撤除江北守備,如今卻反誣是岳飛。 宋高宗也早想對岳飛進行懲處,此時不但不進行核實,反而親自配合,說,“飛于眾中倡言,楚不可守,城安用修。蓋將士戍山陽厭久,欲棄而之他,飛意在附下以要譽,故其言如此,朕何賴焉” 秦檜也幫腔說“飛對人之言乃至是,中外或未知也”。 確定岳飛倡言放棄三陽為事實,其性質(zhì)是“附下以要譽”,外示忠誠而內(nèi)懷jian詐。 宋高宗對岳飛下此定論,加害之心,其意甚明。 接著萬俟卨、御史中叢何鑄和殿中待御史羅汝檝又多次彈劾岳飛。 岳飛被平白無故地橫加罪名,己完全明白朝廷的用意,韓世忠險遭陷害的事實,似乎已預兆著自己可能被禍的命運。 他上奏懇請辭職,并請求皇帝“保全于終始”,使自己得以“遠引于山林”。 在一個號稱優(yōu)禮臣僚,罪臣往往僅以貶黔流放了結(jié)的朝代,居然提出保全始終的問題,說明岳飛知道自己已經(jīng)是身處險境。 八月九日,宋高宗假意挽留一番后,免去岳飛樞密副使職位,任命為武勝、定為軍節(jié)度使,充任萬壽觀使。 宋高宗和秦檜欲殺害岳飛,他們再次使用了對付韓世忠的計策,派人到岳飛的部將中做文章。 據(jù)《三朝北盟會編》記載 鄂州軍統(tǒng)制張憲謀為亂都統(tǒng)制王貴執(zhí)之送于樞行府。張憲以前軍統(tǒng)制為提舉一行事務,得飛之子云書,遂欲劫諸軍為亂且曰率諸軍徑赴行在,乞岳少保復統(tǒng)軍,或曰不若渡江往京西,朝廷必遣岳少保來撫諭,得少保復統(tǒng)軍則無事矣。 漸泄露,百姓皆晝夜不安,官司亦無措置,惟憂而已。都統(tǒng)制王貴赴鎮(zhèn)江府請樞密行府稟議方回到鄂州,前軍副統(tǒng)制王俊以其事告之,貴大驚。 諸統(tǒng)制入竭,貴遂執(zhí)憲送于樞密行府。是時張俊以樞密使視師在鎮(zhèn)江也,俊令就行府勘,王應求請樞密院職級嚴師孟,令使劉興仁推勘。師孟、興仁以樞密院吏無推勘法,恐壞亂祖宗之制,力辭??闹?,遂命應求推勘,獄成,送大理寺。 檜密遣王俊同王貴前去謀陷侯。王俊、王貴等觀望,奏張憲、岳云欲謀反等事。俄將張憲、岳云俱扭械送大理寺根勘。 上聞驚駭。秦檜乞?qū)垜?、岳云同證明其事。是時,侯尚不知。良久,秦檜密遣左右傳宣“請相公略到朝廷,別聽圣旨?!焙盥勑t,即時前去,卻引到大理寺。 由《三朝北盟會編》的史料可以看出,岳飛部將王俊,向王貴告發(fā)岳飛愛將張憲與岳云有“據(jù)襄陽為變”而迫使朝廷讓岳飛復掌兵權(quán)的陰謀,王貴隨即逮捕張憲送鎮(zhèn)江樞密府,張俊立即讓樞密府審理此時事,王應求“請樞密院職級嚴師孟,令使劉興仁推勘”。 但是二人認為樞密府官員無權(quán)進行“推勘”,不愿擔任此任,張俊沒有勉強他們,命王應求自己進行審理,取得證據(jù)后送大理寺。 岳飛被下獄后,秦檜先命御史中承何鑄、大理卿周三畏等審理,但是經(jīng)過反復審訊,何鑄認為證據(jù)不足,岳飛不構(gòu)成謀反罪。 秦檜認為審訊結(jié)果不利,又撤換了何鑄,改任萬俟卨為御史中丞審理岳飛一案,最終做成岳飛謀反案。 據(jù)《建炎以來系年要錄》記載 癸巳,岳飛賜死于大理寺……至是萬俟卨入臺月余,獄遂上,及聚斷大理寺垂李若樸、何彥猷言飛不應死,眾不從。 于是飛以眾證,坐嘗自言己與太祖俱以三十歲除節(jié)度使,為指斥乘輿,情理切害。及敵犯淮西,前后親受札十三次,不即策應,為擁兵逗留,當斬。 閬州觀察使御前前軍統(tǒng)制權(quán)副都統(tǒng)張憲坐收飛、云書,謀以襄陽叛,當絞。 ……詔飛賜飛死,命領殿前都指揮使職事楊沂中蒞其刑,誅憲云于都市…… 流家屬于嶺南,天下冤之。飛死年二十九。 另據(jù)《建炎以來朝野雜記》之《岳少保誣證斷案》記載 余嘗得當時行遣省札,考其獄詞所坐,皆一時鍛煉文飾之詞。然擾不過如此則岳飛之冤可見矣。今錄于后—— 紹興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刑部大理寺狀進尚書省札子張俊奏張憲供通為收岳飛文字后謀反,行府已有供到文狀,奉圣旨就大理寺置司根勘聞奏。 今勘到……岳飛因為探報得金人侵犯淮西,前后十五次乃受親札指揮,令策應措置戰(zhàn)事,而坐觀勝負,又逗留不進。 及因董先、張憲問張俊軍馬如何,怎生地言之道,都敗了回去也,便乃指斥乘輿。 問張憲、董先道,張家、韓家人馬,你只將一萬人,已跎踏了。 及因罷兵權(quán)后,又令孫革寫書與張憲,令措置別作摹畫,又令看訖焚之。又令張憲虛申報四太子大兵前來,侵犯上流。 自是之后,張憲商議待反背而據(jù)襄陽,及把截江岸兩下,令擄官私舟船,又累次令孫革奏報不實,及制勘虛妄等罪 ……今奉圣旨根勘,合取旨裁斷。 有旨,岳飛特賜死,張憲岳云并依軍法施行,令楊沂中監(jiān)斬,仍多差兵將防護,余依斷。 從以上史料可見,南宋朝廷最終判定岳飛死罪,列出了以下罪證 岳飛坐擁重兵,多次被受御筆,而逗留不進; “指斥乘輿”情理切害要跎踏張俊、韓世忠人馬; 令張憲“措置別作摹畫”意待謀反。 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宋高宗對岳飛父子的態(tài)度,大理寺上奏時還判定岳云“當追一官罰金”,但是宋高宗詔旨卻變?yōu)榱恕罢D憲云于都市”,所以真正下手殺死岳飛的,是宋高宗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