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住的東院是肅王府里唯一一個養(yǎng)了花草的院子，院子西北角還砌了個小池，引的活水，趙鈺染一進(jìn)門就聽見水聲潺潺。

    這個地方她倒沒有來過，并不知道前世是否也相同，但是讓人感覺舒適。

    宋銘錚引著她往二進(jìn)去，她踱著步，回頭看了眼捧著禮物的成喜一眾內(nèi)侍，莫名的涌起緊張感。

    宋銘錚無意間掃過她垂落的手，正好看到她細(xì)白手指慢慢蜷縮起來的一幕。

    他垂著眸，看著它攥成拳，很快又松開，有些僵硬的繃得筆直。

    他錯愕，側(cè)頭微微一笑。

    她居然是在緊張嗎？

    因為要見他母親？

    他心情豁然開朗，近幾日見到母親又犯病的難受被她一個小小的動作都撫平了。

    在上臺階的時候，他突然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的，但是我的染染不丑。”

    趙鈺染險些腳底打滑，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出個大糗！

    偏他劍眉微揚，眼角眉梢都帶著溫柔的笑意，讓她被看穿的窘迫漲紅臉。

    里邊的人已經(jīng)聽到走動的動靜，一個窈窕身影走了出來，盈盈就先跪倒在地毯上：“臣女魏仙兒叩見太子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正生悶氣的趙鈺染被嬌滴滴的聲音鬧得一愣，木然地看跪下的少女。

    因為是低著頭，只能大概看到她肌膚雪白，烏發(fā)如墨，簪著的芙蓉步搖輕輕搖晃。

    就如同剛才她出現(xiàn)時的裊裊身段。

    趙鈺染愣了愣，從打量中回神，直接就猜到這個少女恐怕就是她父皇曾提起的——宋銘錚有婚約的那名女子。

    宋銘錚望著跪倒的女子，皺眉懊惱。

    剛才被她用起疑的眼神探究，讓他一時忘記還有這么個麻煩在這里，沒有事先跟她解釋。

    再去看她，果然發(fā)現(xiàn)她原本溫和的眉眼已經(jīng)染了冷淡，那個俊美的太子殿下，清貴冷漠。

    “——免禮?！壁w鈺染站得筆直，淡淡地讓起來。

    魏仙兒又磕了頭謝恩，這才慢慢站起來。

    等她抬頭，趙鈺染終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一張芙蓉面，輕染胭脂，艷若桃李。

    果然人隨了名，可不是落入凡塵的漂亮仙女。

    趙鈺染扯著嘴角笑，意味深長的看了宋銘錚一眼：“肅皇叔居然還金屋藏嬌?！?/br>
    宋銘錚唇線抿得筆直，在她冷笑中淡淡開口：“魏仙兒是受父母之命，送臣母親進(jìn)京，臣也是在她上路了才知道?！?/br>
    那個時候信送到她已經(jīng)跟著車隊走了七日，這門親事又是母親在他小時候說下的，他也不好直接把人趕回去，準(zhǔn)備等她到京城再掰扯和魏家所謂定親這事。

    他聲音淡淡，話里更是讓人感覺到?jīng)霰?，魏仙兒身子顫抖了一下，整張臉都沒了血色。

    她知道自己來這趟肯定要受辱，因為魏家曾經(jīng)那樣對肅王，可是……她強忍住這種羞辱，讓自己又笑得端莊溫婉。

    趙鈺染聽出了宋銘錚的不滿，特別是那句上路了才知道。

    這事顯然是有內(nèi)情。

    可是不管是什么內(nèi)情，人家不都是和他定了親，如今就如同兒媳婦一樣伺候在宋母身邊。

    所以……他剛才上臺階前那句話，讓她感覺到惡心了。

    她杏眸冷漠，微微抬了下巴問：“老夫人可是在里面?！?/br>
    宋銘錚當(dāng)即比了個請的手勢，在她冷臉中，心往下沉了沉。

    她明顯生氣了，滿屋都飄著酸味，但應(yīng)該還有其它，不然她不會在外頭面前露出不喜的端倪。

    可是他一下又尋不出是什么。

    內(nèi)室里窗子都放下了，光線有些暗，宋母又在服湯藥，空氣不能流通，就渾濁得有點憋人。

    趙鈺染走進(jìn)去，看著放下的窗簾皺眉，下眼便看到坐在桌子邊上的老婦人。

    她雙眼蒙著布條，趙鈺染聽聞過她因為虐待患了眼疾，但是親眼看到這個面容憔悴的婦人，還是止不住被震撼了一下。

    是受過什么樣的苦，才能讓一個人養(yǎng)了幾年，仍舊瘦骨如柴，那身衣服就跟是套在木頭架子一樣，下邊是空蕩蕩的。

    她走進(jìn)去，婦人因為失明，雙耳反倒聰敏，聽到腳步聲遲疑了片刻問：“客人來了？”

    宋銘錚跟她說了是太子來了，但是她此時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太子也就只能記成了客人，但這對她來說已經(jīng)十分艱難了。

    趙鈺染聞言走快了兩步，心里竟然是有些難過，來到她跟前溫聲說道：“是，老夫人?！?/br>
    她冷冷的神色瞬間化作溫潤，唇角還翹起點點弧度，輕聲細(xì)語的，一點也沒有儲君的高高在上。

    宋銘錚跟著她的腳步一頓，看著她的變臉，神色復(fù)雜。

    宋母聽到耳邊的聲音，就那么笑開了：“是個小姑娘啊，我兒居然帶個小姑娘來看我。”

    太子身后那幫內(nèi)侍和太醫(yī)都變了臉色，宋銘錚臉上也微微變色，趙鈺染錯愕怔在那里。

    “娘，這是太子殿下，替陛下前來探望您的，不是小姑娘?！彼毋戝P忙走上前，“您又糊涂了?！?/br>
    經(jīng)他這么一說，其他人都想起宋母的病，也就收起剛才的吃驚。

    趙鈺染也反應(yīng)過來，仍舊輕聲說：“老夫人，我父皇特命我?guī)Я颂t(yī)前來給你會診?！?/br>
    “不是姑娘？不對呀……”宋母喃喃道，這不明明就是女孩子的聲音嗎？

    雖然要低沉很多，可就是姑娘，她聽得出來。

    趙鈺染從小就學(xué)著掐嗓子說話，如今已經(jīng)是習(xí)慣了，自然的音調(diào)就那樣，卻也沒想到會被一個老婦人聽出來。

    她抿抿唇，心想，這可能是因為老人失明，耳朵太過聰敏了，少了視線干擾的判斷。

    宋銘錚無奈喊了聲：“娘——”

    宋母癟癟嘴，不說話了。

    這樣一來眾人更加是當(dāng)宋母糊涂，后邊的林太醫(yī)悄悄抹了額頭的冷汗，走出來要給她號脈。

    趙鈺染就吩咐成喜把禮物先找個地方放下，然后轉(zhuǎn)身走到緊閉的窗前，直接就打開，讓新鮮空氣涌進(jìn)來。

    魏仙兒見到她的動作，忙忐忑地喊：“殿下，老婦人不喜歡見光?！?/br>
    趙鈺染轉(zhuǎn)身，皺著眉看她。

    宋母這時果然抬手要遮眼，但明明她眼前已經(jīng)綁著布條。

    宋銘錚忙去拉住母親亂動的手，魏仙兒就上前，要去把趙鈺染打開的窗子關(guān)上。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太子殿下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冷，讓她心頭怦怦的亂跳。

    林太醫(yī)此時突然大聲道：“不許關(guān)！你們是怎么照顧病人的，病人明明還能感覺到光源，卻一直讓她置身昏暗，是想讓她真的就這么瞎了嗎！”

    說著，還氣沖沖就把布條給扯了下來！

    宋銘錚見到林太醫(yī)的動作，不知道想到什么，冷冷的視線朝魏仙兒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