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明日就要出發(fā)，二哥先在這里祝四弟一切順利！”

    朝會散去，趙鈺染在往大殿外走的時候，二皇子微笑著朝她拱拱手。

    趙鈺染強(qiáng)忍著被宋銘錚成功挑起的怒意，頷首道：“謝二哥?！?/br>
    兄弟倆站在門檻前說話，是從所未有的和睦，看得后邊的大臣思緒百轉(zhuǎn)千回。

    不過兩人也只是三兩句便各自離開，那樣子又不像有多親近，可這個風(fēng)向已經(jīng)讓大皇子和三皇子一黨猜測紛紛。

    趙鈺染還得去中朝議事，繞過漢白玉圍欄，往后邊的中和殿去。

    宋銘錚已經(jīng)站在下方的白玉階梯下，見她前來依舊是那副嚴(yán)肅沉默的樣子，絲毫沒有剛才不容她拒絕的強(qiáng)勢。

    她真是越來越搞不清楚宋銘錚想要做什么，前世哪里有他跟著一同去浙江的事。

    他明明知道自己厭煩他了，卻還一再糾纏不休，若不是現(xiàn)在是十四歲的時候，她都要以為自己又暴露了女兒家的身份。

    趙鈺染冷著臉，徑直越過他，他就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眼眸深邃，連陽光都無法照進(jìn)去一般。

    宋銘錚在吃了那桌的素宴之后，就發(fā)現(xiàn)有些東西與前世對不上了。

    她是在這個時候就知道自己不愛吃素菜嗎？

    宋銘錚不確定，但除了這點之外，趙鈺染又沒有別的異樣，除了一慣的躲著他與他不親近。

    所以這兩天他一直觀察著她。

    可他忘記了，她自小就有極強(qiáng)的偽裝能力，他什么也沒看出來。

    越是這樣，他就越焦慮，心中隱隱有著不安。

    那股不安來得莫名。

    中朝議事，宣文帝就只是確定好出巡人員，包括宋銘錚在內(nèi)的保護(hù)太子一應(yīng)人員。

    錦衣衛(wèi)是不能少的，也和趙鈺染前世一樣，由谷天瑞領(lǐng)隊。

    除了多一個宋銘錚，其它與前世無誤。

    事已至此，皇帝金口玉言，趙鈺染知道自己再抗拒已成既定的現(xiàn)實，她唯有接受。

    到了中午，宣文帝留下她和宋銘錚一同用膳。

    這個時候的宣文帝才是一個父親，叮囑了趙鈺染許多話，又再三囑咐宋銘錚一定要護(hù)她周全。

    宋銘錚鄭重到直接單腿跪在地上，鏗鏘有力地道：“臣誓死守護(hù)太子殿下?！?/br>
    他如此鄭重，連趙鈺染都沒有想到，抿抿唇，低頭喝茶。宣文帝親自把他扶起來，笑得欣慰。

    從乾清宮退出來的時候，外頭陽光正好，連刮過臉頰的風(fēng)都似乎暖和許多。

    趙鈺染望著湛藍(lán)的晴空，呼出一口濁氣。

    宋銘錚還跟在她身側(cè)，凝視著她精致還略帶清澀的眉眼，但她登基后的那份威嚴(yán)和凌厲已模糊有影子。

    他將手倒插在寬袖中，淡淡地說：“殿下帶臣去迎仙閣一趟可好。”

    迎仙閣，那是皇城最高的殿宇，欽天監(jiān)的官員時常會在此觀天象。因為能俯視整個皇城和京城的地形，到夏夜的時候登閣，仿佛伸手就能碰觸到天空，所以就取名為迎仙閣。

    趙鈺染聽到他這要求，神色古怪了一下。

    迎仙閣也不是并是誰能都去的，只是一樣能俯視皇城地貌就是禁區(qū)，欽天監(jiān)的官員前去都得批準(zhǔn)。但她身為儲君，自然沒有什么限制。

    “肅皇叔怎么想起來要去那里？”

    “許久不曾回京，當(dāng)年第一回遇見殿下的時候，就是在迎仙閣。臣不過想到故地轉(zhuǎn)轉(zhuǎn)?！?/br>
    當(dāng)年......趙鈺染被他帶起了遠(yuǎn)久的記憶。

    那時她才八歲吧，也就是他救下父皇那年。

    父皇帶著他回京，封了肅王，并不是認(rèn)為義子，而是與只有十四歲的他以兄弟相稱。

    那晚上是在迎仙閣設(shè)的慶功宴，她被父皇帶在身邊，看到冷著臉的他。

    她對他第一印象是這人好兇，一身煞氣，也不像她和其它兄長，長得白皙。他曬得有些黑，麥色的肌膚，一雙眼眸沉靜如水。

    父皇要她喊皇叔，她朝他彎要拱手，他當(dāng)時是什么反應(yīng)來著。

    趙鈺染有些記不清楚了。

    但現(xiàn)在想想，似乎有些懷念，很奇怪的感覺。

    “既然是肅皇叔想去，我陪皇叔走一趟又何妨。”

    宋銘錚比了個請的手勢。

    趙鈺染便領(lǐng)著他一步步登上高閣，腳下的階梯似很長，長到永遠(yuǎn)都不完似的。她一路走著，神色又慢慢變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前世他離京之后，她是在這里收到他身亡的消息。

    “殿下？”

    她步子突然停頓，宋銘錚喊了她一聲，看到她在陽光的臉色有些蒼白。

    趙鈺染閉了閉眼，又面無表情往上走，終于走完她以為會沒有盡頭的階梯。

    開闊的視線，獵獵的寒風(fēng)。

    趙鈺染站在這至高處，不自主地抱住雙臂。

    她身后突然有熱源，雖不是貼著她，卻是離她很近，近到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

    她猛然回頭，看到的是離宋銘錚離她很近的下巴，她瞳孔一縮，勉力才把要推開他的反射性動作壓下去。

    “肅皇叔，此處那么大，你就非要站在我身后看風(fēng)景？”她語氣透著跟迎面的風(fēng)一樣的寒意，宋銘錚卻是抬手，指著筆直的中路說，“我會開一條道助你登基?！?/br>
    吹過風(fēng)的在趙鈺染耳邊呼嘯，他的話卻無比清晰，似乎跟著那些風(fēng)一下子都灌進(jìn)了她心里。她感覺到心臟猛然跳動一下，有種鼓鼓脹脹的感覺。

    她雙眼迷離了一下，眼中仿佛有落滿星辰般的明亮，漸漸又變得銳利，再又變得疏離和警惕。

    他......什么意思。

    宋銘錚卻是在這個時候朝她一笑，平時不茍言笑的人，唇角一勾，是連冰雪都能融化的溫柔。

    “臣，告退?！?/br>
    他面上的表情很快又回復(fù)成嚴(yán)肅清冷，退后一步，朝她抱拳，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趙鈺染側(cè)著身子看他，風(fēng)將她袖袍吹得獵獵作響，她一直凝視他遠(yuǎn)去的身影，直至被殿宇遮擋。

    她慢慢轉(zhuǎn)回身，看著他剛才指過的皇城中路，將手負(fù)在身后，風(fēng)大得有些迷她的眼。

    ——剛才那算是他給的承諾嗎？

    宋銘錚居然在給她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