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
連綿的大雨有了歇停的趨勢,一樓的燈還沒熄,大門將細碎的雨聲隔絕,留下安靜。 平弈秋接收到的信息有些大,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沒記錯的話,從鐘哥認識舒時到今天為止,舒時正好五個任務。”鄭祝司微微皺著眉說,沒心思喝咖啡了,“要是他有羈淵,那他今天就得回去。” 俞宴抿了下嘴唇:“我只是猜測,還沒證實?!?/br> “我看到了?!逼睫那锖鋈徽f,“我看到羈淵了,在他右手腕?!?/br> “……” “怎么辦?”平弈秋冷靜地問,“他倆都到這一步了,突然就分了?!?/br> “能怎么辦,讓他也去弄個羈淵回來?”鄭祝司也問。 他們都清楚這不可能。 俞宴低眉斂眸,又把活頁紙撿了起來。 “要是舒時走了,另一個回來,這個關系多復雜?咱們指不定時不時還能碰上,哥得是什么心情啊。”平弈秋抓了抓頭發(fā),郁悶地說。 “或許不會碰上。”俞宴說。 “怎么說?”鄭祝司道。 “羈淵的副作用,”俞宴淡淡道,“使用者在羈淵任務失敗后會被遣回這里,同時需要連續(xù)完成三次高級任務?!?/br> 平弈秋一怔,說不出話了。 “這也是那些拿了羈淵的人幾乎無法存活的原因。”俞宴提起,“因為死的不是本人,殺人者知道。” 鄭祝司懂了,他輕笑著,眼底毫無笑意:“這是謀殺?!?/br> - 浴室的燈兀自亮著,鐘如季背靠著電腦椅,不明白自己等在這里的意義,自虐一樣。 當初在摩天輪里,舒時說希望他們之間有個圓滿的結(jié)局,不要無疾而終。如今看來,這個愿望只實現(xiàn)了一半。 他還說他很可能某天就消失了,讓他想清楚再考慮要不要在一起。這句預言倒是很準,就是后半句有些多余。 回想從前種種,似乎沒什么特別的大事,但有些事,有個人,永遠值得放在心里。 “你總想著追我,現(xiàn)在倒好,把自己追回去了?!辩娙缂敬鬼吐曊f著,朦朧的暖光亮在遠處,他坐在濃重的陰影里,“所以之后要換我追你了?!?/br> 床上的人面容如初,睡顏恬靜。 鐘如季依舊沒有聽見呼吸聲,他輕輕收緊手指,很久才眨一次眼。 他從小就知道,在他的人生中,有人會來,有人會走,如今又知道有的人來了終究要走。命運用現(xiàn)實教會他,錯過原來這么簡單。 如果他從未同意舒時單人過任務,如果他早半個小時知道羈淵的效用,一切就不一樣了。 可惜沒有如果,他走的每一步都在推動命運,讓現(xiàn)實比戲劇還戲劇。 舒時的靈魂進入世界連接點,卻仿佛聽見了世界那頭的聲音。 他蹲下埋著頭,等心上那股難受勁兒過去。 “你還好嗎?”另一人的聲音近了,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 “如果你是我,你應該明白失去的滋味。”舒時悶聲道,對方?jīng)]回應,半晌后他哂笑,“這到底是你在跟我開玩笑,還是命運跟我開玩笑。” 對方選擇回避這個問題,出口問道:“你要分手嗎?因為你們可能……再也見不到了?!?/br> “不分?!笔鏁r說。 “好?!睂Ψ降?,“那你有什么話需要我?guī)У絾???/br> 舒時揪緊手臂,最后閉上眼睛道:“沒有?!?/br> 不是沒有想說的,而是沒有能說的。他想說的太多了,但任何一句都不適合由別人傳達。 “好。”對方應。 羈淵空間有規(guī)定時限,不算長卻也沒多短。兩人都沒主動開口說話,這些時間便在無止境的寂靜中被消耗殆盡,宣告終結(jié)。 舒時看見從自己臂彎處鉆進來的白光,下一刻被這些光包圍。 他聽不見也看不見,再睜眼時又一次清醒。 屋里的窗簾拉得不嚴謹,稀疏的光投在天花板和衣柜上,他眼皮沉重,卻沒閉上眼,只是這樣固執(zhí)地看著。 一直等到太陽升起,扎眼的光芒劃破所有幻想。 天光徹亮,像是大夢一場。 - 上半夜還沒結(jié)束,平弈秋盯著樓上那扇沒開過的門,知道不該去打擾,卻又擔心出什么事。 “別盯了,再怎么盯也沒用,”鄭祝司從外面回來,把提著的塑料袋放在茶幾上,拿出幾盒熱過的飯,“吃點東西,總不能陪著餓吧。” 平弈秋皺起眉頭:“沒胃口,吃不下?!?/br> 俞宴打開盒蓋塞了一口,咀嚼時還在發(fā)呆。 說不能陪著餓的鄭祝司吃了幾根菜,之后就再也沒動過。 心里揣著事,怎么吃都不痛快。上面的門不開,他們的心就吊著下不來。 “秦簡那邊怎么樣?”鄭祝司撈過枕頭,放棄進食。 俞宴回答得很簡短:“還行?!?/br> 平弈秋敏銳地嗅到不一樣的氣息:“問這個干嘛?” 鄭祝司道:“過不久你就知道了?!?/br> 手機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鐘如季拿起手機,滑了接聽。 換作平時,周夕歌有脾氣早撒了,但她此刻只在心里慶幸,好歹這人還愿意接電話。 “怎么了?”鐘如季問。 “怎么了,我也想知道怎么了,舒時什么情況?”周夕歌快步往別墅外走。 那頭沉默了幾秒才說:“回去了?!?/br> 周夕歌步子慢下來,她叉著腰推了推額發(fā),左思右想都沒琢磨出什么話適合說。 “你在外面?” “在,你沒吃晚飯吧,要不要我?guī)c東西?”周夕歌道。 “嗯,帶點酒吧?!辩娙缂就搜郾?。 原先他房里會放酒,現(xiàn)在屋里的飲品只有酸奶。 周夕歌斟酌了下,皺著眉同意:“好,但你少喝點,對胃不好?!?/br> “嗯?!辩娙缂镜?,“我掛了?” 周夕歌心情復雜道:“掛吧。” 沒聽鐘如季懟人,她還怪不習慣的。 嘖,這都什么事啊。 鐘如季擱下手機,按開床頭柜上的臺燈。 “咔噠”聲過后,他聽見屬于另一個人的淺淺呼吸聲。 兩個人可以擁有相同的樣貌,卻不可能有相同的靈魂。 鐘如季看著他醒來,同時看到那雙眸子里的陌生和警惕。 “鐘如季?”床上的人撐坐起來,疑問地說了這么一句。 鐘如季頷首,禮貌道:“你好。” “你好。”對方也客氣疏離地回答。 對話才一兩句,兩人就都得到了相應的信息。鐘如季知道眼前的人不是自己認識的舒時,對方也知道鐘如季知曉羈淵的存在。 對著一個陌生的靈魂,鐘如季有些無法開口。 舒時闊別任務區(qū)許久,加之本身不善言辭,氣氛險些沉默下去。 發(fā)熱的癥狀還有些影響大腦,他看著鐘如季,也沒多想別的,找了個話題開頭:“你和他是朋友嗎?” “嗯,”鐘如季嗓音有些沉,“男朋友?!?/br> 舒時怔了兩秒,低下頭道:“對不起?!?/br> “這句話不該說給我聽?!辩娙缂菊f。 “我跟他也說過……但‘對不起’這三個字只是口頭抱歉,一點用都沒有?!?/br> 鐘如季神色微微一動,抬眸問:“你見到他了?” “嗯。”對方環(huán)抱著雙腿,點了點頭,“說了幾句話?!?/br> 說了什么?鐘如季想問。 “接受一件事并不難,難的是面對?!睂Ψ絺?cè)頭看著他,黑眸明亮卻冷清,“他很難過,我沒法安慰?!?/br> “我知道他有個愛人在這里,然后我就問他,要不要分手?!?/br> 鐘如季深吸氣,面色如常道:“不分。” “嗯,他說不分?!笔鏁r揚起一個很淡很淡的笑容,“原先我覺得他分不分手沒什么區(qū)別,最后都無法避免壞的結(jié)局。但如果這個對象是你,那一切都將成為待定?!?/br> 鐘如季不置可否。 褲子口袋里有手機硌著,舒時將它摸出來看了眼時間,之后把它放在床頭柜上:“請問有紙筆嗎?” 鐘如季拉開抽屜,把紙筆拿出來。 他看著對方握筆,在紙上寫下一行字,最后將那張紙疊成小方塊遞了過來。 “在你覺得合適的時候打開,希望你有機會用到它?!睂Ψ降馈?/br> 鐘如季收下,低低地嗯了一聲。 “沒什么可說的了,我不該待在這里。”對方說。 鐘如季聽著他的聲音,看著他低頭摘下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干脆利落。 他感覺到了久違的難過。 - 三樓的門響了,下面的幾人同時精神一震。 他們看著那人走出來帶上門,低著眉眼下樓梯,再目不斜視地路過他們。 無人說話,一片寂靜。 平弈秋看著他的背影,回頭后眼角泛紅,鄭祝司挺不是滋味地盯著茶幾上的杯子,俞宴合上電腦,肩膀繃著的勁兒跟著松了。 周夕歌停車,飛奔下去,好巧不巧在門口撞到了人。 她皺眉抬頭,想看是誰。 “抱歉。”對方朝她點了下頭,語氣淡漠。 這人眉頭輕壓,生來就給人一種距離感,開口后更是讓人覺得無法接近。 周夕歌在門口站了許久,拎著袋子進去時身上都淋濕了。 她知道,從前那個跟他們說說笑笑玩玩鬧鬧的舒時,真的不在了。 她都不好受,更何況鐘如季呢。 外面飄著小雨,舒時踏下臺階,一步步向門外走。 零星的燈光點綴夜色,他看見別墅大門外停著不止一輛車。 等他走出去,那輛摩托上的人翻身下來,摘了頭盔,站在他面前頂著凌亂的發(fā)絲笑道:“好久不見?!?/br> 舒時不自覺淺笑,也道:“好久不見?!?/br> ※※※※※※※※※※※※※※※※※※※※ 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