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荒唐
任務大廳沉默地佇立在雨里,銀灰的外表因天色變得暗沉許多。 黑車在廳前停下,雨勢仍未減小,噼里啪啦的響聲不絕于耳。 舒時才下車就被風糊了一臉,走到廳里不過十幾步路的距離,他們還撐著傘,照樣沒避開風雨的洗禮,衣服褲子全都沒能幸免。 “這天氣也太惡劣了,不適合出門,”舒時吸吸鼻子,去販賣機里點了兩瓶熱飲,回來在鐘如季身邊坐下,“早知道就不讓你來了?!?/br> “東西都處理完了,在家待著也無聊。”鐘如季摸了摸他褲腿,感覺濕得沒那么嚴重,“如果遇到擊殺就早點出來?!?/br> “嗯。”舒時拿熱飲在臉上滾著,用燙到泛紅的手去牽對方的手,“你先回去吧,衣服濕著不好。” “沒事?!辩娙缂镜溃昂嬉粫壕透闪??!?/br> 任務大廳的暖氣供應十分充足,穿得嚴實的人基本上進來五分鐘就能發(fā)汗。 “不行,一會兒涼一會兒熱的更容易病。”舒時脫了大衣,沾了雨的頭發(fā)結(jié)成一綹一綹,眉眼干凈又鮮明,“你先回家吧,易輕筱跟我一起呢?!?/br> 鐘如季抿了抿唇,不是很想走,但又沒想出理由。 舒時透過這表情看出了不情愿,不免失笑。 還不等鐘如季給出個借口,兜里的手機倒先響了,他摸出手機,來電顯示“俞宴”。 俞宴一般不打電話,一打電話準有事,而且多半是重要的正事。 舒時看到鐘如季凝固了,更想笑,知道大概他有事要忙了:“現(xiàn)在你可能不無聊了?!?/br> 鐘如季:“……” 電話接起,俞宴的話向來簡明扼要:“鐘哥,尹朔想跟你談條件?!?/br> 這個名字有點耳生,鐘如季頓了兩秒才想起這是誰,他看了眼舒時,問俞宴:“什么條件?” 尹朔拿了羈淵就閉門不出,他去過幾次全吃了閉門羹,要不是舒時手上有羈淵,他也不會這么上心。 “沒說,要求面談?!庇嵫绲?。 鐘如季不愛開免提,舒時聽不到他們在聊什么,只注意到鐘如季開始敲桌子了。 他喝了口熱牛奶,慢慢地等著。 一分鐘后,鐘如季掛了電話,微微蹙眉。 舒時單單聽鐘如季回話就能聽出些情況,例如對方要求現(xiàn)在見面,估計是要談條件,并且還過時不候。 鐘如季側(cè)頭看他,輕輕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道:“我要走了,回去處理一點事情?!?/br> “嗯?!笔鏁r勾住他脖子親了一下,“回去先換衣服。” 鐘如季想看下時間,正巧室內(nèi)響起空間艙開啟的通報。 舒時甩了甩頭發(fā),看手機才發(fā)現(xiàn)真到時間了,他給易輕筱回了個信息,收拾收拾準備進空間。 - 等舒時進了空間艙,空間徹底開啟,鐘如季才從二層離開。 按去回的時間計算,速度快點沒準還能接到人。他撐著傘快步離開,發(fā)動車原路返回。 天空劃過一道刺目的閃電,將所有事物照得極亮,幾近慘白。 鐘如季到尹朔家門前時,俞宴已經(jīng)在那兒等著了,視線再放遠些,能看見一個身著全黑的人走了過來,站在陰影里。 尹朔生性孤僻,幾乎沒有朋友,人際交往干凈得像張白紙。這種人公認不好交往,也公認不愛主動與人交往。 也就是這樣一個孤僻成性的人,干出了在暴雨天請人到自家做客的事。 俞宴覺得這多少有點不合適,但架不住羈淵是他和鐘如季都很關(guān)心的消息。 二區(qū)不是沒有選擇羈淵的人,尹朔也只是其一,但他是唯一一個至今仍然存活著的人。 這是他的特殊之處,也是他的資本所在。 鐘如季進到屋子里,尹朔按下燈,被陰沉所籠罩的客廳才亮堂起來。 “坐。”尹朔道。 “不用了,我還有事?!辩娙缂菊f,掃了眼茶幾。 幾張只用了一半的活頁紙,上半張密密麻麻地排滿了字,工整到賞心悅目,下半張什么都沒有,干凈如新。 尹朔點了下頭,自己坐在沙發(fā)上,他環(huán)視一周,聲音沙啞地說:“條件,帶我過五次任務?!?/br> “五次?”俞宴皺眉。 尹朔沉沉地點了下頭,眼睛始終看著鐘如季,兩秒后說:“你是鐘如季。” 雖然是陳述句,但卻摻著一絲疑問和不確定的味道。 任務區(qū)的人除了新人外無人不識鐘如季,尹朔還是個任務老手,這一句話說得著實怪異。 “你是……失憶了嗎?”俞宴忍不住問。 尹朔道:“不是。” 鐘如季看著那幾張紙,沒說話。 他視力不錯,加上距離近燈光亮,致使他輕易地就能看見紙上的字。 紙上頻繁出現(xiàn)“世界”“任務”“空間”等熟悉的字眼,粗略瞥一眼,看得最清楚的是段落前標著的冒號。 寥寥幾個字后跟冒號,緊接著是幾行蠅頭小字,然后再另起一行,同樣如此。 結(jié)合既視感和關(guān)鍵詞,不難分辨出,紙上的內(nèi)容是筆者在向觀者介紹這個世界。 什么人會將常識記在紙上,又是什么樣的人需要常識。 前者不知,但后者很明顯,只有初來乍到的人才需要了解世界。 鐘如季忽然有個很荒唐的猜想,荒唐到他不想繼續(xù)待下去。 但理智逼著他留在這里,應下尹朔提出的條件,然后,聽著那個荒唐的猜想一點點變成現(xiàn)實。 - 這確實很荒唐,俞宴想。 羈淵是一次性消耗品,因此在九大道具里格外特別。他猜測過許多可能,唯獨沒想到尹朔說的那一種。 羈淵,拆開來看,羈絆,深淵。誰和誰的羈絆?哪里是深淵? 尹朔說,他右腕上的黑色手環(huán)并沒有消失,只是其他人看不見,等完成固定數(shù)量的標準任務后,手環(huán)重現(xiàn),他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他說,這是尹朔寫在紙上告訴他的。 尹朔不是尹朔,實在荒唐。 說辭可以編,紙上的內(nèi)容可以謄抄,羈淵他們又恰恰看不見,俞宴懷疑尹朔是在欺騙他們。 但又不知道為什么,鐘哥并沒有指出尹朔的漏洞,他聽完后只是沉默,低著頭沉默,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站在那里,手指骨節(jié)繃得緊緊的,泛起了青白。 俞宴未曾見過鐘如季這幅模樣,不放心地問:“鐘哥,怎么了?” 鐘如季說:“沒事。” 聲音低得嚇人,連尹朔都被驚了下。 “五次任務,我?guī)恪!辩娙缂究粗f,聲音十分低啞,語氣萬分冷靜,“我有最后一個問題,你說的固定數(shù)量,是五次?” 尹朔點頭:“嗯?!?/br> “好,謝謝?!辩娙缂菊f,轉(zhuǎn)身欲走。 “鐘哥,你狀態(tài)不對,”俞宴抓住他手臂,輕輕皺著眉說,“你需要休息?!?/br> “不需要。”鐘如季推開他的手,大步向外走,不出幾秒就消失在了門口。 引擎聲伴著雨聲,通過開著的大門傳到屋內(nèi)的兩人耳里。 俞宴看著鐘如季離開的方向,半晌沒說一個字。 他有點不太明白,鐘哥進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才聽一會兒就變了模樣。 尹朔垂下視線看了看貌似沒派上用場的活頁紙,不知意味地輕笑一聲。 他知道,那個人看見了紙上的內(nèi)容,對方足夠聰明,已經(jīng)不用他來講解了。 閃電撕裂蒼穹,雷聲不久后在天邊炸響。 路上行人稀少,鐘如季控著方向盤,黑車在雨幕中疾馳。 時間超了,不知道舒時出來沒有,會不會不等他就走了。 - 舒時從空間艙出來的時候二層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這次的任務是擊殺類型,目標是個實力強勁的惡人,他完成得很漂亮,他家鐘先生一定會滿意的。 舒時拿了手機和大衣,打算出門,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出不去了。 二層還是那個二層,他沒達到任務數(shù),不配讓它開門。 舒時忘了這茬,氣都氣笑了。 他望著門上安裝的感應器,邊摸手機邊說:“你等著,半個月之后你必然認識我?!?/br> 通訊錄里最頂上的備注是“鐘先生”,舒時想也不想地摁了下去,開了免提等對面接。 手機斷斷續(xù)續(xù)地嘟了兩聲,他才想起來鐘如季在辦事,現(xiàn)在應該不方便。 于是他趕緊掛了電話,換了個人打過去。 對面接得有點慢,舒時耐心等著。 等到嘟嘟聲戛然而止,那頭隱隱傳來人聲,他才張口想說話,不料被對方搶了先。 “就這么大一個廳還打電話?”易輕筱瞄了一圈沒看見人,叉著腰納悶,“……你人在哪兒呢?” “二層。”舒時摸摸自己鼻子,“我被關(guān)里面了,出不去。” “哦——誒,不對,鐘如季呢?他只負責送不負責接???”易輕筱往二層走,邊走邊問。 “他有事回去了,估計沒忙完?!笔鏁r解釋道,“我讓他走的,沒想到二層的門我開不了。” “噗,好好待著吧,jiejie馬上來救你。”易輕筱笑道。 …… 鐘如季把手機丟到副駕駛座位上,降檔后快踩油門提速。 手機屏幕還亮著,聲音從揚聲器里傳出來。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 ※※※※※※※※※※※※※※※※※※※※ 我給你們賣個萌●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