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皇帝雖被他忽悠得沒急著認(rèn)親,但那是因為阿梨如今懷著孕,皇帝不敢冒這個險。但這不代表皇帝能忍得了一輩子,李玄心里也明白,阿梨認(rèn)親是遲早的事。 若等認(rèn)了親,再回過頭來看,皇帝對蘇隱甫這般不留情面,皇帝只怕女兒會怪自己,故而非要裝出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但這些話,李玄自然不會和阿梨說,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阿梨平平安安生產(chǎn),旁的事,一概都能朝后放一放。 京城一派平靜,西北那頭卻是忽的冒了點動靜,倒也不算大事,每年西北都會受外族侵?jǐn)_,今年動靜似乎比以往要大一些。 朝中討論了一番后,倒是選出了個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人,那便是才恢復(fù)身份的厲追。 厲追領(lǐng)了圣旨,要領(lǐng)兵去西北,阿梨便特意趕去送他。 馬車追著出了城,到了郊外的十里亭,厲追終于不肯叫家人繼續(xù)跟著了,翻身下馬,拋了韁繩,大步走了過來,示意車夫停下。 阿梨撩了簾子,便見兄長面上笑著,眼里是一如既往的疼愛,手伸了過來,揉了揉她的腦袋,低聲道,“回去吧,送到這里就可以了?!?/br> 阿梨乖乖點頭。今日爹爹另還有正事,沒親自過來,馬車?yán)锉阋仓挥邪⒗婧屠钚?/br> 阿梨點過頭,輕聲道,“兄長一切小心?!?/br> 厲追頷首,“我知道,我都打了多長時間的仗了,你不用擔(dān)心我?!闭f罷,看向李玄,沖他微微頷首,道,“上回向借了世子一樣物件,還未歸還,世子可方便隨我去?。俊?/br> 李玄聞言挑眉,旋即頷首,下了馬車。 二人便朝前走去,邊走,厲追便開了口,低聲道,“我不在京中,有一人,你要格外注意?!?/br> 李玄抬眼,便聽厲追繼續(xù)說道,“薛蛟如今雖沒了動靜,可他不是個輕易認(rèn)命的人,唯恐還有后手。他對阿沅,頗有些癡狂,我與此人共事過,他的行事,非常人所能理解,并不會因為阿沅嫁你為妻,便肯死心了。你要當(dāng)心薛蛟?!?/br> 李玄應(yīng)下,“多謝舅兄提醒?!?/br> 厲追便不再磨蹭,翻身上了馬,朝身后那座繁華的京城看了一眼,揚聲道,“世子不必送了,帶阿沅回去吧,我這便走了。” 說罷,朝李玄爽朗一笑,拱手道,“從前諸事,多有得罪,世子見諒?!?/br> 厲追說的是李玄和阿梨成親前的那些事,李玄自然也清楚,聞言也是回了個禮,道,“舅兄此去,一路平安,大戰(zhàn)告捷,屆時舅兄凱旋,定備下好酒,與舅兄飲個痛快,一醉方休?!?/br> 二人彼此一笑,倒是有些一笑泯恩仇的快意。 厲追揚眉一笑,踢了踢胯下馬腹,朗聲道,“走了,不必相送?!?/br> 說罷,便策馬奔了出去,厲追遙目望去,仿佛越過了京郊的山山水水,看見了西北遍天的黃沙,遍地的荒漠。 比起繁華的京城,他永遠(yuǎn)更愛西北,那是他父親為之付出一生心血的地方,父親豁出命去守護(hù)那里的百姓。即便是父親蒙冤的那些年,西北百姓亦偷偷建了功德廟、長生廟。 君王無心,百姓卻不是如此。 …… 送走兄長,阿梨手頭便多了樁事,當(dāng)年厲家出事之后,將軍府沒了主人,不久便被分給另一個姓趙的官員了。后來那家人外派,宅子便空了下來,后來皇帝便下了圣旨,又重新把將軍府給了厲追。 但那宅子荒了多年,要費一番功夫修繕才行,原本這事該由嫂嫂來cao持,但兄長還未娶妻,阿梨只得頂上,暫時替他cao持修繕之事了。 不過也無需她太費心,叛國一案翻案后,原本那些將軍府上的舊仆回來了不少,都說感念將軍夫人當(dāng)年待他們的恩情,主動要回來伺候。其中便有將軍府原本的老管家,走路都顫顫巍巍了,卻拍著胸脯說自己行。 阿梨看了看老管家那花白的頭發(fā),屬實有些不大放心,但也不好打擊對方的一片忠心,便還是點了頭,又給他派了個年輕小廝,跑跑腿幫幫忙什么的。 老管家聽完,非要跪下給阿梨磕頭,一副老淚縱橫的模樣,哭著替自家少爺謝蘇家的恩情。 阿梨忙叫人扶他,又叮囑冬珠讓人好生送回將軍府去了,老管家這老胳膊老腿的,她還真怕他摔了。 吩咐罷,阿梨又看向那老管家,好聲好氣道,“您老要保重身子,兄長如今不在京里,我又身子不方便,將軍府修繕的事,大部分要落到您肩上。寧可慢慢來,也不能把身子忙壞了,您倒下了,可沒第二個人頂上了。兄長既然留了話,說最好是恢復(fù)原貌,那還得勞您多費心了?!?/br> 老管家一聽,頓時感覺渾身充滿了勁兒,拍著胸脯道,“世子妃放心,有老奴盯著,一草一木都錯不了。當(dāng)年將軍和將軍夫人在世,一草一木都是老奴叫人布置的!” 阿梨含笑應(yīng)下,叫人送老管家出門,一再叮囑要送到地方才行。 可才給歲歲剝了個橘子的功夫,便見送人出去的冬珠回來了,一臉無奈道,“老管家非說自己身子硬挺著,不讓送,轎子也不肯走,拔腿就跑了。” 冬珠說得一臉無奈,顯然也是沒見過這么固執(zhí)的老爺子了沒,剛才她一撒手,人就沒了,把她嚇得不輕。 阿梨聞言也是擺手,“那便算了,由著他去吧?!?/br> 過了幾日,老管家便來了侯府,遞了賬冊上來,用的木材人工費用什么的,阿梨草草掃了一眼。她如今也跟著管家了,不似從前那樣不知柴米油鹽貴,多多少少還是知道價位的,看了眼便納悶了,“怎么這樣便宜?” 老管家正等著她問呢,立馬便答了話,道,“世子妃放心,老奴不敢打著將軍的名頭去行坑蒙拐騙之事。只是那些商戶一聽是將軍府修繕宅子用,都不肯收錢,個個都說將軍是為國為民的大英雄,卻蒙冤多年才平反。老奴好說歹說,才定了這價位,雖便宜了些,但勝在咱們用的量大,商戶們雖讓了利,但也是有的掙的?!?/br> 阿梨聽罷,心里有些感慨。點頭道,“即使如此,那您安排吧?!?/br> 老管家聞言樂呵呵下去了。 等夜里李玄回來,阿梨便邊剝橘子,邊把這事拿出來說了,末了又感慨道,“我原先嘴上不說,可心里卻是替厲將軍一家不值的。但現(xiàn)在想想,厲將軍那樣頂天立地的英雄,厲夫人又是那般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連回鄉(xiāng)路上都會路見不平,斬了鄉(xiāng)里惡霸,夫妻二人坦坦蕩蕩,豈會有我這般狹隘的念頭?!?/br> 說著,正好剝出個完整的橘子,掰開就要往李玄嘴里送。 李玄無奈張了嘴,吃了橘子。阿梨最近格外喜歡橘皮清新的氣味,手里閑著的時候便喜歡剝橘子,剝完了自己卻不吃,隨手給身邊人喂,被喂得最多的,自然是李玄了。 他又不愛橘子酸酸甜甜的口味,但阿梨塞過來的,他又不舍得不吃,頗有些吃怕了。 咽下那酸酸甜甜的橘瓣,李玄才道,“如今京中有些戲班,編了厲將軍和厲夫人的戲,各個園子里都有唱,還有要給他們夫妻立長生碑的,也算得名垂青史了。” 李玄說完,阿梨也正好把一個小橘子喂完,拍拍手,正習(xí)慣性要去拿下一個,便被李玄給握住了手。 阿梨疑惑抬眼,“怎么了?” 李玄看了看阿梨清澈的眼,到底笑了笑,眼里有些無奈,還是松了手,道,“沒什么。剝橘子傷手,等會兒睡前記得搽些香膏?!?/br> 阿梨擺擺手,“知道了。對了,明日章妃娘娘請我進(jìn)宮說話。” 李玄正抬手給阿梨揉著后腰,聞言溫聲道,“怎么?不想去嗎?若不想去,便告病就是?!?/br> 阿梨搖搖頭,“也不是不想去。娘娘人挺好的,上回還碰見了三皇子。就是……” 李玄原漫不經(jīng)心聽著,發(fā)現(xiàn)阿梨話里的遲疑,倒是抬了頭,“就是什么?” 阿梨都忘了剝橘子了,有些發(fā)愁地問,“我倒是無妨,但你如今給皇子們上課呢,我若與章妃親近些,旁人會不會說你的閑話???” 李玄可比阿梨想得多了不少,章妃那個性格,他也有所耳聞,最是怕事的人,就算再和阿梨投緣,也不敢把人叫進(jìn)宮里說話的,至多遇見了多說幾句。如今這情形,背后定然有陛下的意思。 既是陛下的意思,便無需忌諱什么了。 李玄繼續(xù)手里的動作,道,“無妨,你愿意去便去。旁人能說什么閑話?!?/br> 阿梨點頭,“好吧?!?/br> 下一秒,橘子便又遞到李玄嘴邊了,笑瞇瞇看著他,道,“最后一個了,吃了便睡覺了?!?/br> 李玄沉默了會兒,還是張嘴吃了。 隔日睡醒起來,李玄是早就去了大理寺了,睡懶覺的只有阿梨,出了內(nèi)室,便見冬珠幾個正在往屋里端東西。 阿梨看了眼,都是這個時節(jié)常吃的果子,葡萄柚子石榴龍眼什么的,便問,“誰讓送來的?” 冬珠脆生生回話,“世子讓備的,說看看除了橘子,其他的果子世子妃聞著舒不舒服。” 阿梨哦了聲,全然不知道李玄是吃橘子吃怕了,便想著能換種水果吃也行。 阿梨不知道,其他丫鬟也都渾然不知,云潤聞言更是一臉羨慕道,“世子待世子妃真好,我家那個若有世子一半貼心,我都算死而無憾了。我懷青哥兒那會兒,吐得厲害,他就跟個木頭樁子一樣只知道傻站著,什么忙都幫不上!” 阿梨被云潤逗笑,笑得肚子疼,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用過午膳,又歇了會兒,便去宮里了。一路順利,便到了章妃殿內(nèi)。 章妃整日無事,原本也是坐著熬時辰,見了阿梨,不由得滿臉歡喜,拉著她說起話來。 阿梨陪著章妃說了個把時辰,便出了宮,馬車一路行著,半路卻忽的停了下來,阿梨正要問話,冬珠起身出去看了眼,回頭道,“是世子的馬車?!?/br> 說罷,冬珠便下去了,過了會兒,果然見李玄上了馬車,一身官袍還穿在身上,顯然是剛從大理寺回來,路上同阿梨遇著了。 阿梨見他那身官袍便覺得悶,遞了茶水過去,嘴上小聲道,“沒一會兒便也到家了,上上下下的不累?。俊?/br> 嘴上雖這么說,可眼里卻是帶著笑的,取過車廂里放著的扇子,輕輕給李玄扇風(fēng)。 回到家里,卻是沒看見歲歲,阿梨正要問,伺候歲歲的嬤嬤便過來了,看了眼阿梨和李玄的臉色,才小心道,“白日里小娘子在園子里玩,遇著侯爺了,叫侯爺帶去玩了?!?/br> 阿梨聞言,倒沒著急,看了眼李玄,見他神情淡淡的,仿佛并不喜歡歲歲親近侯爺。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聽李玄開了口,轉(zhuǎn)過身朝她道,“我去接她?!?/br> 阿梨想了想,抬手揮退了嬤嬤,拉了李玄的袖子,柔聲道,“她是個孩子麼,長輩樂意帶著她,也是她的福分?!?/br> 李玄聞言倒是沒堅持,點了頭,便作罷了。沒去尋歲歲。 卻不想,等歲歲回來的時候,是武安侯親自送到院外的,但他沒進(jìn)來,讓嬤嬤抱了歲歲,便自己扭頭走了。 歲歲見了爹娘,很是膩歪了一陣,抱著娘不撒手,笑嘻嘻在小榻上打滾。 阿梨問她白日里玩了什么,歲歲才仿佛想起了什么,從胸口掏出個掛在脖子上的小荷包,費勁從里頭扒拉出幾張黃色的紙,趴在阿梨膝蓋上,道,“娘,這是祖父給的。說是給歲歲和弟弟的,娘幫歲歲收著。” 說完,十分大方遞給阿梨了。 阿梨接過去,打開看了眼,倒是嚇了一跳,是兩張地契,位于京城最繁華的地方的莊子,不說寸土寸金,也價值不菲了。武安侯倒是出手闊綽,說起來武安侯手里還是有些東西的,侯府的家產(chǎn)李玄是從來不沾手的,他有自己的私產(chǎn),武安侯夫人管著一部分,武安侯那里捏著一部分。 阿梨看了會兒,還是收了,夜里便拿去給李玄,看他是個什么意思。李玄若不愿意要,她明日便送回去,得罪人的事,她來做便是。 但李玄只是看了眼,便淡淡道,“收了便是,日后給歲歲當(dāng)嫁妝。” 第114章 是夜, 寂靜無聲的深宮內(nèi),忽的躁動了起來 ,宮人侍衛(wèi)來回奔走呼號著。 “走水了!歡宜宮走水了!歡宜宮走水了!” 時下正值秋日, 最是容易走火的季節(jié), 各宮各殿都擺著蓄水的大缸,為的便是以防萬一。故而走水的喊聲一起, 便有太監(jiān)侍衛(wèi)取水滅火。 而歡宜宮離太后的宮殿很近,只隔著一座沒什么人住的偏殿, 甫一起火, 宮人們就忙伺候著謝太后起身, 連皇帝亦被驚動了, 匆匆趕來,便被太監(jiān)給攔住了, 一疊聲道,“陛下小心,陛下千金之軀, 不可涉險!” 原本被人護(hù)在一旁的謝太后,此時也一把推開身邊的嬤嬤, 上前著急忙慌抓住皇帝的手, 急聲道, “皇帝站遠(yuǎn)些!” 邊說, 一邊拉著皇帝朝后走 皇帝松了力道, 隨著謝太后朝后走了幾步, 直走出幾十步, 母子倆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太后才停了腳步。皇帝抬手扶住太后,略一低眼, 便見太后面上不似平日那般細(xì)膩光滑,眼角眉梢的皺紋也藏不住了,滿臉的憔悴。畢竟是上了年紀(jì)的老婦人了,又大半夜的這樣折騰一番,嚇得不輕,比起往日在他面前刻意服軟的樣子,如今的太后,才真正叫皇帝心軟了。 皇帝扶住太后,低聲道,“您先去太極殿歇一晚?!?/br> 太極殿是皇帝的寢宮,按制太后自然是不能住的,但如今太后宮殿不能住人,皇帝又一貫是說一不二的性情,也無人敢在這種節(jié)骨眼上犯他的忌諱。 倒是謝太后,聞言一愣,道,“這……這會不會……還是另騰個宮殿出來吧。” 皇帝卻搖頭,道,“尚不知今日之事是意外,還是有人有意縱火。眼下這幅亂糟糟的模樣,臨時騰一處宮宇出來,只怕處處都是紕漏。母后先去太極殿住一日,待明日天明了再說?!?/br> 說罷,也不等謝太后推辭,扭頭就吩咐,“請?zhí)笕ヌ珮O殿。朕今日宿偏殿?!庇痔址鲎√蟮募?,溫聲道,“母后去吧,別叫兒臣憂心?!?/br> 自兒子成年,謝太后還是頭一回同兒子這般親近,倒是一愣,便被宮人們簇?fù)碇珮O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