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那是他的長女, 是他第一個孩子。 林大河仍舊記得,囡囡出生時,那么小小的一個, 皮膚紅通通又皺巴巴的, 只知道閉眼咧嘴哭嚎。 比起爹娘不喜孫女, 他卻十分喜歡自己這個閨女。 待在家里時,恨不得時時抱在懷里疼愛著。 只可惜,一場風寒沒及時醫(yī)治,孩子就沒了。 自那日之后, 他為何會從一個只知道給家里掙錢的勤快好兒子, 變成一個什么都不做,時不時諷刺的壞兒子? 風寒是世哥兒從鎮(zhèn)上帶回來的,感染回家,爹娘急得不行, 怕村里的赤腳大夫醫(yī)治不好,專門請了鎮(zhèn)上的大夫上門看診。 可他家囡囡呢, 被世哥兒感染上, 夜里發(fā)熱。 他和孩子娘急得不行,找了赤腳大夫倆來看, 吃了藥一直沒退熱, 他求著爹娘給他銀子, 去鎮(zhèn)上給囡囡看病。 爹娘拒絕了。 哪怕爹娘手里的銀子有一部分是他辛苦掙來的,都不愿意拿出其中的一點給囡囡看病。 理由也很簡單,孫女沒有孫子的金貴,哪里值得他們出銀子。 最后他從其他人那借來銀子送囡囡去了醫(yī)館, 只可惜拖得時間太長, 努力了不少日子, 欠下不少銀子,囡囡還是沒能活下來。 那之后,他第一次對爹娘暴怒,怒到差點沒和爹娘以及大哥一家打起來。 甚至恨不得……和他們同歸于盡。 只是在鬧的途中,孩子娘昏迷被查出有了身孕,村里人安撫說這是囡囡轉世來了,他信以為真,結果第二年生了個臭小子。 林大河抹了把臉,這些過往其實他不是太想回憶。 就是看到三弟如今的情形忍不住想起,他會勸導三弟,其實也是欠了三弟妹一個人情。 那時候,三弟去外做活并不知道家中情形,三弟妹見爹娘不愿意拿出銀錢,悄悄將陪嫁帶來的一根銀釵給了他,讓他拿到鎮(zhèn)上當了換銀錢。 這也是為何會提點三弟的原因。 只可惜,三弟是個榆木腦袋,誰勸都沒用。 不過也好在,現在醒悟也不晚。 “對了,這次掙了不少銀子,你得藏著些,千萬別讓爹娘知道。”林大河叮囑著。 雖沒具體數過,但還真掙了不少,要是被爹娘知道,保準會要了去。 他忍不住嘆氣:“還不如早些分家,省得他們時時盯著你的荷包?!?/br> 林戚倒是不急,分家太快多沒意思。 林大河將裝著銀錢的荷包遞過去,“你們不是還要去夫子那么,早些過去,別讓夫子等急了,等我這邊賣完,就過去找你們。” 林戚沒拒絕,隨意說了幾句后,就帶著閩哥兒離開。 林大河繼續(xù)擺著攤,不是所有東西隨意編造些故事就能把價錢抬上去,有些太常見的物什是怎么編都賣不出去。 畢竟也不能把所有人都當傻子。 蹲在攤位邊又賣了一兩個時辰,三個竹籃里的小玩意賣得只剩下半個竹籃,見天色不早,林大河便背著竹籃收攤。 三弟夫子家在何處,林大河也知道,等剛剛走到巷子前,就看到三弟和閩哥兒的身影。 在他們旁邊還有個書生裝扮的男子,這人臉上沒有書生常見的傲氣,反而帶著敬仰? 等會兒…… 敬仰? 為何一個童生要用敬仰的神情望著三弟? “明日你早些來,我?guī)闳ヒ娨娢依蠋煟阅悻F在的進度,我都沒什么能教你的了?!睆埼谈袊@著,本只是想為娘子掙點藥錢,沒想到收到的學生居然是個神童。 大齡的神‘童’。 “那便多謝先生了。”林戚雙手抱拳行了個禮。 張翁趕緊錯開身子,他擺手道:“可別再叫我先生,明日后咱們或許就是同門師兄弟。” 兩人說著話,一旁的閩哥兒有些悶悶不樂。 讀書識字唯一讓他覺得高興的地方,就是在夫子這能喊三叔‘師兄’,他們就是平輩的了! 結果這才沒多久,三叔和夫子成了平輩,他和三叔又差輩了。 又聊了幾句,和張翁告別后,兩叔侄走出巷子。 林大河跟著上前,一臉驚訝的道:“這怎么回事?” 怎么聽著,夫子是覺得三弟很有能耐的意思? “爹,我早就跟您說過,是您自個不信?!遍}哥兒翻著白眼,他不止一次在爹娘面前說三叔特厲害,偏偏沒一個人信他。 “當真?”林大河還有些懵。 閩哥兒引以為傲,挺著胸脯就道:“當然是真的,夫子說以三叔的才學,就算考不中狀元,一個區(qū)區(qū)秀才是絕對能有的?!?/br> 林大河咂舌,早知道這樣,三弟就應該早點去讀書識字啊,倒是便宜了世哥兒,供了這么多年什么都沒供出來。 不過想想爹娘把垃圾當寶,又把寶當垃圾他就覺得解氣,哼聲道:“爹娘要是知道,看他們會不會后悔。” “他們不會信?!绷制蓍_口。 林大河也想起了這段時間,每回三弟回家說起,家里都是嗤鼻不信,“你要是露兩手,他們不得不信?!?/br> 林戚攤手,“可我為何要他們信?” 林大河一怔,有些沒反應過來。 如果爹娘要是真知道,那豈不會后悔死,早點讓三弟去讀書,家里定會改頭換面,被外人羨慕敬仰。 不像現在,世哥兒屁本事都沒。 等會兒…… 林大河想著想著就有些不是滋味,要是三弟飛黃騰達,爹娘大哥一家跟著享福,光想想就有點憋屈。 可為了不讓爹娘大哥沾光,讓三弟藏拙,那對他也太不公平。 在林大河嘆氣時,林戚直接道:“要的就是他們不信?!?/br> 林大河心中突然一緊,他面上帶著狐疑:“老三,你同我交交底,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在老三還沒開口之前,他心中就已經決定,要是老三真有什么打算,那他一定會支持。 哪怕和家里那些人鬧僵也在所不惜。 反正在囡囡閉眼的時候,他就該和那群人鬧翻的。 林戚點了點頭,略顯神秘:“是有些打算。” “你快說說看。”林大河催促著。 林戚笑了笑,沒在說什么。 而在村子里。 林大湖從外面拎了一壺酒回來,他對著黃氏道:“你去炒兩個菜,我和爹喝兩口。” 黃氏立馬答應,孩子爹開口要炒菜,那肯定得有rou,她炒菜的時候還能偷吃兩口呢。 一葷一素上桌,屋子里除了兩父子沒有其他人。 林大湖給爹倒了杯酒,他道:“這是世哥兒從書塾帶回來,比村里打得黃酒要好一些,爹您嘗嘗?!?/br> 林漢喝了一口,果然爽口。 林大湖趕緊道:“您要喜歡,等下回讓世哥兒給您帶,他是您孫子,就該孝敬您?!?/br> 林漢聽得滿意,從書塾帶回來的酒,豈是一般農家子能喝到的?他決定下回請村長喝上一喝。 林漢又喝了一口,一邊吃著菜一邊道:“今日難得見你有這么好的心情,可是有什么事要與我說?” “還是什么都瞞不過您老人家。”林大湖笑著,他先是看了看門口,確定無人后他才小聲道:“爹,要不咱們分家吧?” 林漢將筷子一丟,皺眉道:“你說什么?!” 林大湖沒慌,繼續(xù)道:“您也看到了,三弟如今想法多著呢,三天兩頭從家里拿錢,現在拿得小以后就多了。” 說的時候完全就沒想過,是誰從家里一直拿錢還沒個進項的。 林漢久久沒出聲,他對老三是不滿意,在憤怒的時候也想過要將他趕出去。 不過,那也是憤怒的時候。 等氣一消,這種想法立馬就沒了。 原由也簡單。 哪怕他最疼大兒子和長孫,也不得不承認這兩個都是只出不進的主,他年歲大了,除了還能伺候家里的幾畝田地外,也掙不來其他的銀錢。 要是沒了老三,日子只會越過越苦。 雖說老三現在不聽話,但林漢一直覺得,等老三在讀書的事上吃了癟,總會出去干活,只要沒分家,他掙多少銀錢那都是家里的。 同樣,這要分了家,哪怕他是老三的爹,也不能把銀錢強要過來。 “老大,咱們還是再等等?!绷譂h沉聲說著,現在將老三分出去還是太早了些,如果老三真的一直霍霍家里,那再分出去也不遲。 畢竟,萬一老三吃了癟,又恢復成原樣呢? 如果真是,那他豈不是將一個裝著銀子的荷包給丟出去。 林大湖何嘗不是這么想,要不是老三抓住他的把柄,他絕對不會提起這件事,甚至會借著爹娘的身份繼續(xù)壓榨老三。 帶著些急促,他隨意編造個謊言,“我也不瞞著您,其實世哥兒這回真的有把握能考中秀才,您想想要是世哥兒考中再分家,那外人能怎么看我們?怎么看世哥兒?” 林漢坐直身子,“真能中?” 林大湖可不管世哥兒是不是真能中,他只想解決現在的困境,因為老三的威脅,他都好些天沒找寡婦去溫存,這會兒正想得緊呢。 他重重點頭,“真能中,夫子給我說,世哥兒進步的特別快,這次絕對能考中秀才,就算運氣不好,中個童生保證沒問題?!?/br> 這么一聽,林漢放下心中的懷疑。 他不覺得世哥兒一定能中秀才,畢竟這種話聽得太多太多,但是中個童生應該沒問題吧。 林大湖見爹的神情有些松動,他再接再厲道:“到時候再想甩掉可就不容易,那時候再分家,別人會說世哥兒品行不好,考中就將老三給分出去。” 說完,他嘆氣一聲:“可不分出去能行嗎?到時候老二老三帶著一家老小吸著世哥兒的血,那會將他吸垮的。” 如果說一開始堅決沒想過分家,那這會兒林漢是真的動搖,誰都沒他孫子來得重要,如果世哥兒真能考中秀才或者童生,哪怕沒有老三替他們掙錢,他們的日子都會越夠越好。 這也是為何都想著家里能有個讀書人,能讓家里改頭換面的原因。 世哥兒真要考中,那到時候真不能分家。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世哥兒是老三供出來,哪怕這話他想否認都否認不了,世哥兒一考中就將老三分出去,外人肯定說世哥兒沒良心。 讀書人最要名聲,所以絕對不能出現這種事。 “你讓我再想想?!绷譂h沉色,說是再想想,其實心中已經有了考量。 這三個都是他的兒子,他也不是想要偏心,只是年輕的時候有神婆給他批過命,說是大兒一家最有出息,以后能跟著享福。 所以才會偏愛些。 這些年來,福沒享到,反而倒貼了不少銀錢,這些林漢也知曉,只不過他已經沒了回頭路。 老二因為長女的事和他離了心。 老三雖然聽話,可他就三個閨女,連個兒子都沒。 算來算去,他最后能依靠的也只有老大,才硬著頭皮一條黑的走下去。 ※※※※※※※※※※※※※※※※※※※※ 怎么能這么短!怎么能這么短?。。。?! 那啥……明、明天一定粗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