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蕭瀾要學(xué)騎馬這件事，蕭戎聽了之后沒什么反應(yīng)。

    清理食槽的動(dòng)作半點(diǎn)沒停下，依舊干凈利索。

    香荷扯了扯蕭瀾的衣袖，小聲道：“小姐，他……是不是聾了？聽說他小時(shí)候生過病，莫不是那時(shí)候把耳朵給燒壞了？”

    要不是昨晚清清楚楚地與他交談過，今日這番冷淡的樣子，她還真會(huì)以為他是個(gè)聾子。

    蕭瀾摸著下巴，想了想，走到了蕭戎跟前。

    “蕭戎，你昨晚……真是去弄兔子嗎？”

    少年手上一頓，這才低頭看她。

    蕭瀾甜甜一笑：“我想了想，若是去府內(nèi)的后廚偷兔子，那匕首橫豎是不會(huì)丟在墻根底下的。若是出府獵兔子……”

    她湊近，那股清香沁入他的鼻腔。

    “為何匕首上面一根兔毛都沒有呢？”

    蕭戎眸中微動(dòng)。

    “乖弟弟，你昨晚到底做什么去了？”

    沉默了一會(huì)兒，蕭戎拿來了馬鞍裝上。

    馬廄外的香荷驚奇地看著，那個(gè)不茍言笑的庶子原本還一副六親不認(rèn)的樣子，也不知二人說了什么，竟轉(zhuǎn)眼便單膝跪地，讓蕭瀾踩著自己的膝蓋上了馬。

    蕭瀾頭一回獨(dú)自一人上馬，興奮又害怕，“這……這也太高了吧。會(huì)不會(huì)摔下來??？”

    蕭戎牽著韁繩，將馬帶出馬廄。

    一路上她坐在馬上，一邊拿香荷遞上來的竹骨扇扇著風(fēng)，一邊百無聊賴地說著什么。

    “這騎馬也沒有傳言中的那般危險(xiǎn)嘛。走了一路它都這么聽話。”

    “蕭戎，jiejie是讓你教我騎馬，又不是讓你做馬夫，你老牽著它要走到什么時(shí)候??？”

    大街上人來人往，他鮮少在白日里出來，此刻鬧市繁華，雖心無雜念，卻也被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勾了目光去。

    見他還是不回話，蕭瀾低頭，看見他后背的粗布衣衫已經(jīng)汗跡涔涔。

    她費(fèi)勁伸長了腿，拿腳尖兒踢了踢蕭戎的肩膀。

    他回過頭來。

    “停一會(huì)兒，去茶攤坐坐。jiejie渴了。”

    茶攤就靠近城門，見來人穿戴昂貴，一眼便知是貴人，茶攤老板趕忙端上了上好的茶。

    “貴人請坐！這是小店上好的碧荷茶，秋日里飲來最為降火爽口的?！?/br>
    香荷仔細(xì)地用手絹擦拭了茶杯，這才為蕭瀾倒了一杯。

    蕭瀾順勢一推，朝站在一旁的人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替jiejie嘗嘗好不好喝。”

    蕭戎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瞬間清涼甘甜滑入五臟六腑，一掃先前的干燥口渴。

    蕭瀾親自又倒了一杯，“口渴就說，這有什么好忍的。”

    蕭戎連喝兩杯，面上的汗也少了些。

    蕭瀾優(yōu)哉游哉地飲著茶，抬手隨意指了指對面那家鋪?zhàn)印?/br>
    蕭戎順著她指的方向望過去。

    “云錦鋪?zhàn)拥募t豆蜜乳糕是最清甜爽口，你想不想吃？”

    蕭戎搖頭。

    “嘖，那可惜了，這可是我最喜歡的糕點(diǎn)呢。你是不喜甜嗎？”

    未等蕭戎回答，便被突兀的嬉笑聲攪擾。

    “喲，這不是我那個(gè)不成器的meimei么？”

    蕭瀾聽見熟悉的聲音，頭都不回就知道是誰。

    蕭戎看過去，就看見一個(gè)穿著體面花哨的男子，眾星捧月般地下馬走了過來。

    蕭瀾不耐煩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扔，香荷便趕緊去付賬。

    “去哪兒啊這是？兄長來了不知道請安問禮？”

    蕭契一身蘇唐螺紋織繡的錦緞長袍，腰上墜著價(jià)值連城的白玉腰牌，上面赫然刻著“晉安侯府”四個(gè)字。

    身邊圍著一群公子哥，諂媚討好得令人不忍直視。

    蕭瀾翻了個(gè)白眼，轉(zhuǎn)身看向蕭契：“我給我爹都沒請過安問過禮，你算哪塊田里的哪根蔥？”

    大庭廣眾之下被啐了一臉，蕭契面上掛不住，看蕭瀾轉(zhuǎn)身就走，他二話沒說就要扣住她的肩膀。

    “為兄今日好好教你什么叫禮——?。　?/br>
    蕭契話還沒說完便是一聲大叫，連同旁邊的香荷也是驚呼出聲。

    蕭瀾回頭，就看見蕭契的手近在眼前，須臾間便可觸碰到她。

    可偏偏手腕被橫空截住，瞬間攥得青筋暴起。

    眾人都看向了這個(gè)敢對侯府大少爺動(dòng)手，還不知死活地弄傷了他的人。

    “你！”蕭契這才看清了蕭戎的臉，“你個(gè)不知長幼尊卑的東西！區(qū)區(qū)庶子也敢對我動(dòng)手？！來人！”

    瞬時(shí)一大堆侯府侍衛(wèi)圍了上來。

    可這個(gè)膽大包天的少年臉上依舊面無表情，反倒手上的的力氣越來越大。

    “啊??！要斷了要斷了！你個(gè)逆子還不快松手！”

    蕭契疼得齜牙咧嘴，侍衛(wèi)們紛紛拔刀。

    蕭瀾沒想到這看起來六親不認(rèn)的弟弟，居然會(huì)出手護(hù)她。

    而且……似乎還力大無比有兩下子？

    “還愣著干什么？給我把這個(gè)賤人生的野種宰了！把他給我大卸八塊拿去喂狗！”

    侍衛(wèi)們立刻一哄而上。

    “誰敢！”

    蕭瀾肅了神情，睨著那群侍衛(wèi)，“反了天了不成？！蕭家什么時(shí)候輪得到一個(gè)二房的指手畫腳？”

    她輕輕拍了下蕭戎的胳膊。

    他這才松開了蕭契的手腕。

    蕭契見侍衛(wèi)們被喝住，怒不可遏道：“我是蕭家大少爺！何來的指手畫腳！今日我便宰了這野種又如何？！”

    他猛地從身邊的侍衛(wèi)手里奪過大刀，朝蕭戎砍了過去，后者站在原地分毫未動(dòng)，只在刀尖劃過來時(shí)手腕翻轉(zhuǎn)，一把小巧的匕首攥在手中。

    驀地臉上一癢，烏黑的發(fā)絲掃過。

    一道纖瘦的身體擋在了他面前。

    蕭戎一驚，手指一松匕首落地。

    眼看著鋒利的刀鋒直直地落了下來，他抬手便擋在她頭頂。

    忽然刀鋒停住，蕭契后背濕透，后怕地看了眼手中的大刀，隨后將刀一扔朝蕭瀾吼道：“你瘋了不成！居然因?yàn)閭€(gè)賤種不要命！”

    蕭瀾冷哼：“怎么不砍？你不是未來的晉安侯么？殺個(gè)人都不敢？”

    殺人自然敢。

    可也要分是誰。

    蕭契不敢真動(dòng)蕭瀾，轉(zhuǎn)眼便看向了她身后的蕭戎。

    “來人！庶子以下犯上，給我押回侯府開祠堂家法處置！”

    “庶子？”蕭瀾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不屑道：“他是庶子，你又是什么？不過是過繼在二房主母名下養(yǎng)著，還真拿自己是碟子菜了？！”

    此話一出，周圍的公子哥們，連同看熱鬧的平頭百姓們也都議論紛紛。

    蕭契面色鐵青，“那我也是名正言順的二房嫡出！他是個(gè)什么東西？連宗譜都沒上的野種！”

    “他是我蕭瀾的嫡親弟弟！”蕭瀾厲聲道，“當(dāng)然，他更是我晉安侯爵府長房次子。一品侯府長房所出的，即便是庶子，怕是也比旁人家來得高貴！他日爵位世襲，你以為能有你們二房什么事？”

    一席話說得周邊侍衛(wèi)們面面相覷。

    歸根到底都是庶子，真論出身，誰也不比誰高貴。

    而眼下侯府的真正尊貴的，是這位貨真價(jià)實(shí)的長房嫡出大小姐。

    “蕭瀾，你怕是還不知道這小子是怎么生出來的吧？大伯和伯母從未承認(rèn)過他的身份，你承認(rèn)又有什么用？莫不成一個(gè)月后的闔宮宴飲，你還把你這所謂的弟弟帶進(jìn)宮去給你過生辰？”

    “這與你又有什么相干？我若是不同意，你以為你就能入得了我的生辰宴？”

    “你！”蕭契原本要破口大罵，忽然想到了什么，隨后便改了口，“罷了，為兄不與你爭論。樊香樓的詩會(huì)馬上便要開始了，走了走了！別讓什么阿貓阿狗壞了興致！”

    “少爺說的是！走走！”

    一行人打著圓場，諂媚擁戴地跟著蕭契離開。

    閑雜人等一離開，蕭瀾立馬轉(zhuǎn)身，兩眼放光地盯著蕭戎：“你是不是很能打？”

    蕭戎未置一詞，只俯身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匕首。

    昨晚的血跡已被擦得干干凈凈。蕭瀾仔細(xì)瞧了瞧，那匕首刀柄刻著不太好看的蛇紋，且陳跡斑斑，然刀鋒卻依舊鋒利。

    “你這兵刃也太舊了，能派上用場嗎？改日我找個(gè)手藝精巧的刀匠師傅，替你打一把絕世無雙的好武器！”

    “……好?！?/br>
    忽然得了他一句回應(yīng)，蕭瀾驚喜道：“原來你喜歡兵器？”

    蕭戎點(diǎn)了點(diǎn)頭。

    隨后看著手上這把匕首，“這是我自己做的?！?/br>
    出來大半日，總算撬開了他的嘴。

    清晨談?wù)摶槭碌牟幌惭巯聼熛粕ⅲΦ溃骸斑@還不簡單，日后家里的武備庫你隨意進(jìn)便是！”

    一塊白玉腰牌塞到了蕭戎手上。

    他下意識便問：“那你怎么辦？”

    蕭瀾挑眉：“這腰牌于我沒什么用處，我又不是蕭契，那廝整日就知道帶著它四處招搖，生怕別人不知自己的身份。”

    午時(shí)降至，日頭大了起來。

    周圍的人汗?jié)n斑駁，唯有茶攤處穿著一襲白衣的女子清爽干凈，身上異香誘人。

    “不過我送了腰牌，還幫你保守秘密，你是不是也該回送點(diǎn)什么？”

    蕭戎翻遍了全身，翻出了昨晚她給的那一小錠金子。

    蕭瀾眼角一抽：“你莫不是要借我的花獻(xiàn)我的佛吧？”

    “……那你要什么？”

    蕭瀾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轉(zhuǎn)。

    “我要你！”

    蕭戎原本面無表情的俊美臉蛋上，終于有了一絲驚愕的裂縫。

    “做我的侍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