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怪的她
第一章 奇怪的她 舞女綠綺玲瓏曼妙的身子板從舞臺上跌落之時,整個東方舞廳一片嘩然,像是一鍋剛剛燒開的熱湯,頓時沸沸揚揚,美妙的爵士樂戛然而止。舞臺下,綠綺的身體抽動了幾下,嘴巴嘔出一小口黑血,血黑如鐵,詭異無比。不一會兒,綠綺便不省人事。舞廳里玩得正開心的客人好奇地紛紛圍過來,綠綺嘴巴里嘔出來的黑血染黑了她的胸脯,并發(fā)出陣陣腥臭,沒見過這等場面的十幾個客人忍不住尋找某個陰暗的角落嘩啦啦地嘔吐。舞廳的經(jīng)理周摩西撥開人群走到死者綠綺面前,他蹲下身子伸手在綠綺鼻孔前面探了探后臉色一沉,嗟了一聲,招手對正沖進(jìn)來維持現(xiàn)場慌亂秩序的幾個男侍者叫道:“人已經(jīng)斷氣了,快去叫大老板來,另外打電話通知警察局刑偵科的人。” 東方大飯店的老板謝天賜進(jìn)入舞廳的時候,玩得正高興的客人已經(jīng)被周摩西派人清出舞廳。舞女綠綺死了,大家心里忐忑不已,誰也不想惹一身sao,一個個灰溜溜地來到舞廳外面,稍有心機的人已經(jīng)找機會離開了。大老板謝天賜出現(xiàn)后,周摩西急急忙忙地跑上前來報告事情的經(jīng)過。 “從舞臺上摔下來?活生生給摔死了?”謝天賜一面說著一面看著舞廳中間的舞臺。舞臺一米多高,跌下來會死嗎?東方大飯店開業(yè)三年,從上海各大中外飯店里面一路殺出來,好不容易擠上上海灘飯店行業(yè)頭名,眼下卻出現(xiàn)舞女死亡事件,明天上海灘各大報刊的頭條可想而知,他皺起眉頭問:“不像是跌死,警察局的人還沒有通知到嗎?” “通知了,只是還沒有人過來?!敝苣ξ饔行┎桓吲d地說,“這幫兔崽子,平日里到咱們這里白吃白喝倒也痛快,出了命案,他們反倒不痛快了?!?/br> “別說了,找人去催催?!敝x天賜瞪了他一眼。周摩西縮縮腦袋不再吭聲,他可不想得罪眼前這位大老板,自己好不容易混上這座小舞廳的經(jīng)理,讓大老板臉色難看,一不小心把自己撤掉,豈不是糟糕透了。得到指示,他急忙跑到舞廳外面去催警局的人。 謝天賜緩緩地走近舞臺,站定凝神看。尸體扭曲著,臉色蒼白,死狀恐怖,眼角、鼻孔、嘴角涌著一絲血跡,綻開的瞳孔直勾勾地瞪著舞廳上面闌珊的燈火,像是在訴說著什么。他掏出手帕捂住鼻子和嘴巴,黑血的腥味使得他有些難受。 周摩西返回舞廳,看謝天賜陷入思考之中,便低聲說:“會不會有人想陷害咱們呢?或者是綠綺惹惱了什么人才慘遭殺身之禍……”他說這話時有些沒底氣。謝天賜白了他一眼,他知道自己又多話了,趕緊伸出右手輕輕拍了自己一嘴巴。 “渴死我了,渴死我了,娘的,這天氣要熱死人嗎?給我水,快給我水。”一個又瘦又小的年輕女孩推開站在舞廳門口的兩個男侍者沖進(jìn)舞廳。她如同一只無頭蒼蠅,瘋了一般在舞廳里面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翻箱倒柜地找水。路過謝天賜和周摩西兩人時,恰好看到他們身后的桌子上擺著一瓶紅酒。女孩不顧左右,拿起紅酒咕咚咕咚灌下幾口。謝天賜和周摩西頓時目瞪口呆,正欲怒斥,女孩仰起頭慘叫:“嗆死我了。”說完嘴巴一張,含在嘴巴里的紅酒被噴出來,站在她面前的謝天賜正好迎上,頓時滿臉紅酒,老板的形象全無,完全淪為一只落湯雞。謝天賜怒了,一把抓住女孩的胸襟罵道:“你眼睛瞎了嗎?你到底是什么人?胡鬧什么?” 啪!女孩手里的紅酒瓶掉在地上,她伸手抓著謝天賜緊揪著她胸襟的手叫道:“松開,松開,我都快要渴死了?!闭f完舌頭半吐,脖子一歪,雙眼翻白,渾身發(fā)抖,嚇得謝天賜趕緊將手收回。女孩身子一癱趴在地上喃喃自語:“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渴死了?!?/br> “姐,水來了,水來了?!蔽鑿d門外又鉆進(jìn)來一個年輕小伙子,拿著一壺水跑到女孩面前,伸手把水壺遞上。女孩瞬間從地上坐起來接過,咕嘟咕嘟牛飲起來。為了喝水,她已經(jīng)顧不上自己那狼狽相,也顧不上身邊圍觀的人。喝完之后,她舒了一口氣,喊道:“老娘我總算是活過來了?!苯又呐慕o她遞水的年輕小伙子胸膛說:“小小君,你是姐的救命恩人哪!” “哪里哪里,姐,你可別忘了正事?!毙⌒【l(fā)現(xiàn)女孩前面的“落湯雞”謝天賜怒視著他們倆,場面如此尷尬,不得不提醒一下自己口中的“姐”。 “對不起,對不起?!迸⑦@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把酒水吐在謝天賜臉上,伸出汗淋淋的手臂想著去幫他擦掉。謝天賜一把推開她,怒道:“誰能告訴我這個瘋女人是誰?”他身邊畏畏縮縮的周摩西已經(jīng)嚇得不知道說什么才好。謝天賜發(fā)怒,這是大飯店所有人最害怕的事情。周摩西暗想,這事自己辦不好,恐怕要丟飯碗。為了緩和氣氛,周摩西指著女孩罵道:“你這個瘋婆子,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我們飯店的大老板,你瞎攪和什么?來人啊,快把他們倆趕出去?!蹦惺陶邆冏屌⒑托』镒用懊笆У仃J進(jìn)舞廳,一早就想把他們倆攆出去,這下全部跑進(jìn)來將二人架起。小小君著急地喊道:“放開我們,放開我們,我們是警局派來的?!贝藭r,女孩已經(jīng)掙脫男侍者躥到綠綺的尸體前。她如同一條野狗,竟然趴在綠綺身上不停地用鼻子往尸體的臉上嗅。謝天賜見多識廣,哪里見過這種不畏死尸的野蠻女人,驚詫得連臉上的酒漬也忘記了。 “她在搞什么?”周摩西愣愣地看著挺胸收腹站在一邊的小小君問。此時,女孩不只是嗅嗅而已,還伸出手指頭蘸著綠綺臉上的血開始往嘴巴里送,一副極為滿足的樣子??吹竭@一幕,謝天賜和周摩西兩人胃里翻滾,險些嘔吐。小小君在一旁解釋道:“我姐是上海灘法醫(yī)研究所最好的女法醫(yī),你們見識也太短了!瞧瞧吧!我姐正在驗尸呢!” “你們倆真的是警局派來的人?這不是瞎胡鬧嗎?”周摩西心存疑惑,大聲問道。小小君從身上摸出兩張上海警局開的證件遞給周摩西。周摩西接過之后看了一眼便交給謝天賜。謝天賜看了一眼,冷笑道:“首席女法醫(yī)?初級檢驗員?真是搞笑。”新成立的法醫(yī)研究所他倒是聽說過,但他沒聽過研究所里有女人,什么首席女法醫(yī),只怕是個騙人的神婆。他剛把證件還給小小君,眼前的女人忽地發(fā)羊癇風(fēng)般渾身顫抖,口吐白沫,雙手互相不停地搓動著,嘴里自問自答起來。 “你叫綠綺,對嗎?” “是的,是的,我叫綠綺。” “你是東方大舞廳的舞女,對嗎?” “對,我從舞廳開業(yè)那一天起就在這里工作了?!?/br> “你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對不對?” “冤枉??!冤枉??!我不是,我不是,我雖然是個舞女,但我不是妓女。” “喲呵,有點味道了,那你告訴我是誰殺了你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br> “綠綺,你騙不了我,你肯定知道誰是兇手,你不想告訴別人,那你偷偷告訴我,我保證不告訴別人。”女人喃喃自語,一邊還裝模作樣地側(cè)著耳朵聽。 女孩自問自答,如癲如狂。謝天賜這下真怒了,堂堂一個飯店大老板,居然聽信眼前兩個白癡,他指著喃喃自語的女孩對小小君叫道:“她到底在搞什么?”小小君無奈地?fù)u搖頭,尷尬得沒有半點自信地說:“我姐她……她……在和……和尸體聊天……這樣有助于找到兇手?!弊詈笠痪湔f得很利索,說完低下頭,看來他也看不大懂他“姐”在弄什么。 “來人,替我把這個瘋婆娘拉出去?!敝x天賜忍無可忍,一揮手,男侍者們一擁而上,拉著女人和小小君兩人往舞廳外面拖去。女人似乎很不情愿,含著淚珠對著綠綺的尸體招手叫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出兇手,我要讓殺死你的人碎尸萬段,你要相信我。” “神經(jīng)病。”謝天賜看著女人被拖走,罵了一句,罵完掏出手帕擦擦臉上的酒漬,再看了一眼周摩西,“以后像這種瘋女人不要隨便放進(jìn)店里來,知道嗎?這兒可不是什么花街柳巷。” 周摩西點點頭。這會兒,警察局刑偵科的鐘二筒鐘隊長帶著一隊人跑進(jìn)來,他嚷道:“死者在哪里?”周摩西上去一把攔住鐘二筒,破口就罵:“他娘的,你們這是鬧哪樣?報案都快仨小時了,就算是散步,也該到了,你們這是哪門子意思?” “事兒多,事兒多,你也知道這上海灘也就我們一家警察局,大事小事多著呢,死者在哪里?”鐘二筒笑嘻嘻地說著。周摩西冷哼一聲說:“平時有好吃好玩的叫上你們,你們可沒說自己事兒多。現(xiàn)在出了事,你們倒是認(rèn)真不起來了?”鐘二筒只能傻笑著。旁邊的謝天賜看不下去了,走到鐘二筒跟前,鐘二筒轉(zhuǎn)臉恭敬地笑道:“謝老板,你這也太背了,改天得去寺廟里拜拜菩薩啦!” “把尸體處理了吧!辦案的時候利索點,早點把兇手找出來,還我們飯店一個清白,別讓外人胡說八道?!敝x天賜沒有理會鐘二筒的話,而是厲聲叮囑,說完便往舞廳外面走去。鐘二筒急忙點點頭,拍著胸脯說沒有任何問題,一定會早日結(jié)案。謝天賜走出幾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回頭問鐘二筒:“剛剛那個撒瘋的女人是你們叫來的?”鐘二筒想了想,頓了頓,他身邊的一個手下輕聲提醒他:“隊長,你不記得了嗎?局里前不久調(diào)來的那個神經(jīng)兮兮的女法醫(yī),她剛剛來過了?!辩姸策@才明白,朝謝天賜笑著說:“那個女人是有點不正常,不過她確實是局里新調(diào)來的女法醫(yī),怎么?她沒有得罪你謝大老板吧?唉,這瘋女人沒啥本事,就知道裝瘋賣傻,多擔(dān)待,多見諒哪!” “也不知道你們警局怎么辦事的,竟然找這種神經(jīng)病來做法醫(yī),這案子只怕沒著落了,回去告訴你們王局長把她開了?!敝x天賜說完跨步走出舞廳,揚長而去。鐘二筒撓撓頭,不大明白地看著周摩西,周摩西指著綠綺的尸體說:“你們自己看著辦。”說完也走了。 鐘二筒盯著綠綺的尸體看了幾眼,綠綺長得算是漂亮。瓜子臉,秀目柳眉,氣質(zhì)迷人,年紀(jì)輕輕便死了,難免讓他有點憐惜。他又掃了一眼舞廳,客人已經(jīng)被清走,廳內(nèi)一片頹勢。當(dāng)了那么多年的差,見過太多尸體,遇過太多死亡,他暗暗嘆息一聲招手叫手下過來搬運綠綺的尸體。這時候,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年輕男子突然闖入,他將下手搬運尸體的人推開說:“等一等?!辩姸部辞鍋碚?,一臉不屑地說:“蘇畫齡,怎么又是你?局里不是安排你調(diào)查‘逆十字’的案件嗎?跑到我這兒來做啥?”來者正是他的同事,局里近年來崛起的辦案新秀。蘇畫齡年輕能干,辦案手段玄妙高明,加上他相貌出眾,風(fēng)度翩翩,一向擁有極高的人氣。鐘二筒身為隊長,業(yè)務(wù)上卻被蘇畫齡壓制著,他是嫉妒又憎恨,從來都不愿意與蘇畫齡辦同一樁謀殺案。蘇畫齡辦案一向我行我素,獨來獨往,在局里屬于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類型,他突然冒出來,讓鐘二筒極不高興。蘇畫齡自然也不把官銜比自己大的鐘二筒放在眼里,他從褲兜里拿出一把金色的剪刀。 “蘇畫齡,你想做什么?我告訴你,這案子是我的,你千萬別亂來?!辩姸灿悬c兒緊張地說。他最怕蘇畫齡出現(xiàn)在他的辦案現(xiàn)場。蘇畫齡總能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然后把案發(fā)現(xiàn)場搞得一塌糊涂。蘇畫齡沒有說話而是拿著剪刀將綠綺的胸襟剪開,往兩邊一扒,兩個俊秀挺拔的rufang露了出來,鐘二筒在一旁看得口水直流,其他人也是目不轉(zhuǎn)睛。 “原來如此?!碧K畫齡自顧自地說。他當(dāng)然不是為了個人私欲窺探綠綺高挺豐腴的迷人胸部,他比較在意的是綠綺兩個rufang上面的鳳凰刺青。那是一只身上纏著紅色火焰的鳳凰鳥,鳳凰回首低鳴飛翔于綠綺兩個rufang之間,腳下踩著三個拇指大小的骷髏,骷髏染血,看上去詭異駭人。 鐘二筒這時才發(fā)現(xiàn)綠綺胸部的刺青,他驚愕地說:“這不是火鳳凰嗎?難不成……”他話還沒說完,蘇畫齡將手里剪刀一揮,剪刀唰地刺進(jìn)綠綺的喉嚨,黑血四濺,觀看的眾人忍不住退后一步。蘇畫齡手里的剪刀越插越深,剪刀在他手里慢慢鉸動,最后鉸出一個血淋淋的缺口。蘇畫齡伸進(jìn)手指在綠綺喉嚨中摳了摳,一枚血色的石頭被他摳了出來。鐘二筒看得渾身發(fā)抖,望著蘇畫齡指間那枚血色石頭,顫聲說:“血菩薩……血菩薩出現(xiàn)了?!?/br> 不錯,蘇畫齡指間那枚石頭正是一枚拇指大小的玉雕菩薩,菩薩染血,寶相猙獰,看上去無比詭異。蘇畫齡將“血菩薩”收于掌心,臉上露出一副詭譎的笑。鐘二筒湊過來說:“殺人菩薩,難道那個傳說是真的嗎?” 蘇畫齡站起來,不置可否,大步離去。 “臭小子,拽什么拽?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對我心服口服?!辩姸矏琅灰?,瞪著蘇畫齡離去的背影暗暗地說。 謝天賜回到謝公館的時候,進(jìn)門便撞上正要出門的謝家二公子謝天成,看他畏畏縮縮的樣子,謝天賜忍不住罵道:“怎么?又往外跑,又去賭錢,小心輸?shù)侥忝紱]了。”他心里知道謝天成一出門便會去回力球場賭球賭錢。 謝天成與謝天賜雖說是親兄弟,但兩人完全不同路子。謝天成喜歡賭錢,喜歡玩女人,喜歡玩回力球,典型的富家花花公子,成日只知道吃喝玩樂,不思變不上進(jìn),全靠自己的哥哥資助。謝天賜明白,回力球場的老板大門牙和謝天成一向稱兄道弟,整天忽悠謝天成去玩球,無非是為了宰殺謝天成這只肥羊。作為哥哥,謝天賜也說過弟弟無數(shù)回,沒一回管用,日子久了也懶得管。慶幸的是謝天成沒有染上鴉片,吃喝玩樂,也由著他去了。 看到大哥擋住自己去路,謝天成指著大廳里面苦惱地說:“又來了,我真的受夠了,說話真夠難聽,你自己去看看,去聽聽,這家里我哪里還待得下去?大哥,我先閃了,不然,我一雙耳朵遲早被罵聾?!闭f完繞過謝天賜往外跑去。看到謝天成恨不得多長幾條腿往外跑的樣子,謝天賜嘆了一口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叫道:“天成,我有事和你說。”謝天成剎住腳步,他雖然是個無所事事的人,但一向很聽大哥的話,回頭問道:“啥事?有話快說,有屁快放?!?/br> “后天小妹從法國回來,我沒空,你替我去接一下?!?/br> “小妹要回來了嗎?太好了,哎喲!我這是多久沒有見到這小妮子了?你別說我還真想她,也不知道她變成啥樣子?!敝x天成憧憬著。 “咱們的meimei肯定越來越漂亮,你記得去接她??!”謝天賜再三叮囑。 “行了,我不吃不喝不睡不上茅房也得去碼頭等她?!敝x天成剛說完,大廳里面?zhèn)鱽砹R聲:“謝天成,你個王八蛋,你給我回來,你要是有種,這次跑了就再也不要回來?!敝x天成一溜煙跑掉了。謝天賜搖搖頭,此時一個身穿紫色旗袍的年輕女人抓著一根雞毛撣子氣洶洶地跑出來,見到謝天賜站在門口,趕緊將雞毛撣子收到背后,惱怒的臉色也變得祥和許多,嬌聲軟語地問候道:“大哥回來了,你辛苦了。” “我不辛苦,對了,我好想問問你,你們小兩口老是這么鬧,一點也不辛苦嗎?”謝天賜伸手把女人背后的雞毛撣子拿過來。女人頓時淚眼汪汪,滿臉委屈地說道:“大哥,我沒法活了,你得給我做主,謝天成這個王八蛋又去百樂門找他那老相好了,你叫我還怎么過日子呢?”謝天賜問道:“哪個老相好?誰告訴你的?”女人哭著說:“他那么多老相好我怎么知道是哪一個?隔壁的張?zhí)嬖V我的?!?/br> “張?zhí)皇琴t妻良母嗎?她怎么會去百樂門這種地方?”謝天賜繼續(xù)問。他這么為難她,她哭得更厲害,抽泣著說:“那是人家張先生告訴她的。”看她哭得傷心,謝天賜一把摟著她的肩膀走進(jìn)屋子里說:“語馨,天成這個人啥樣子你還不知道嗎?當(dāng)初我就告誡你們,婚姻大事,并非兒戲,一定得想清楚再成親,你們倆偏不聽。好了,好了,不哭了,有啥好哭的,改天我?guī)湍憬逃?xùn)教訓(xùn)天成。” “光教訓(xùn)還不行,你得揍他一頓,玉不琢不成器,他這人不打不成材?!迸艘矇蚝莸?。 “行,咱們一言為定?!敝x天賜這么安慰,女人也算是釋懷了,笑逐顏開地說要去看看廚房晚飯準(zhǔn)備好沒,說罷走開了。 謝天賜癱坐在大廳的沙發(fā)上,雞毛撣子放一邊,正想瞇著眼睛打個盹,老爺子謝圭章滿面春風(fēng)地從外面走進(jìn)來,看到謝天賜坐在沙發(fā)上打盹,他喝道:“天賜,今兒怎么把你累成這樣了?”謝天賜看到是自己老爹,呵呵一笑,飯店出了命案,家里弟弟小兩口又鬧得天翻地覆,他哪能不累呢?但謝圭章已經(jīng)全權(quán)把家族的大小事務(wù)交給他,他也不好跟父親說什么,于是笑道:“我可沒有您那么清閑,瞧您樂的,今天交上什么好運氣了嗎?跟人家走棋子,贏了幾把?” “好運氣沒有,棋子也不走了,倒是交到一個有趣的小友?!敝x圭章坐到謝天賜跟前,“我活大半輩子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好玩有趣的小姑娘,哈哈!今兒我上了一趟番菜館,這女孩想吃一碗鴨rou粉,但她不想要鴨rou,只想在粉里放海鴨蛋。我就說,沒有鴨rou還叫鴨rou粉嗎?她還偏偏不要,非得放海鴨蛋。后來她說我長得和善,請我也吃一碗,我們后來一直聊天。我慢慢地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孩不是一般人,聽說她老跟死尸待在一起,還能和死人聊天,你說一個女孩子,老跟死人在一起,這也……”說到這,他發(fā)現(xiàn)謝天賜居然睡著了。謝圭章干咳一聲,無趣地站起來往樓上走去。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仙樂斯舞廳在一片激蕩的爵士樂渲染下熱鬧十分,喜歡過夜生活的紳士名媛拋下白天各種負(fù)擔(dān)壓力開始在這燈紅酒綠中發(fā)泄自己最后一絲精力。午夜十二點,靈妖語如期而來,這個裝扮妖嬈、風(fēng)情萬種的女人幾乎每晚十二點都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今晚的她,穿著一件紅色長裙,頭發(fā)經(jīng)過細(xì)心梳理打扮,洋氣十足,臉上抹著淡淡的妝粉,渾身散發(fā)著香奈兒5號的氣息,用dc口紅涂得紅光滑亮的雙唇叼著一根香煙,一個又一個的煙圈從她的嘴巴里吐出來,像是一尾紅色金魚吐著泡泡。尋到一個空位,她要了一杯酒。給她拿酒的人叫信哥,把酒放好之后,信哥低聲跟她說:“靈妖語,你來了,不知道今晚有啥活兒交給在下?” 靈妖語冷艷地瞥他一眼,伸出蒜白的手指將嘴巴上的煙蒂熄滅,輕輕呷了一口酒說:“戴維斯、季自成、方同海、賓久利這四個人你認(rèn)不認(rèn)識?是不是這里的??停俊毙鸥绾俸僖恍φf:“你稍等一下?!闭f完興沖沖地走向人群。靈妖語又掏出一根煙,這時,一個喝得醉醺醺的胖子踉踉蹌蹌地走過來坐在靈妖語身邊:“美人,今晚沒有人陪嗎?瞧你長得這么漂亮,快讓大爺我陪陪你疼疼你?!彼浑p色瞇瞇的眼睛在靈妖語身上一覽無余,得意揚揚地笑著。 “滾?!膘`妖語嘴巴里哼了一個字。 “喲!這么不給面子?!迸肿硬婚_心了,伸手就要去摟抱。靈妖語冷笑一聲,拿起酒杯往胖子臉上一潑,跟著一巴掌甩過去,胖子被打得暈頭轉(zhuǎn)向。胖子被打,他的幾個同伙沖過來,靈妖語站了起來,看著這些人冷笑道:“不想死就給我滾?!蹦腥藗兠婷嫦嘤U,還好仙樂斯的經(jīng)理已經(jīng)看到這一幕,飛快地跑過來將那群男人叫開。靈妖語坐下,又叫了一杯酒。這一幕被不遠(yuǎn)處的蘇畫齡看在眼里,他端著一杯酒走到靈妖語對面,坐下說:“小姐,不介意陪我喝一杯吧?”靈妖語冷笑道:“你想找死嗎?” 蘇畫齡喝了一口酒說:“先別把我整死了,問你個事,聽說過血菩薩嗎?也就是所謂的殺人菩薩?!膘`妖語眉頭一皺:“聽不懂你說什么,給我滾一邊去。”蘇畫齡站起來:“看來你很無趣,嗨!我還以為我們能聊一聊殺人菩薩?!?/br> “你找碴兒是不是?”靈妖語一巴掌打向蘇畫齡。 蘇畫齡伸手拿住靈妖語打過來的右手手腕,盯著她豐滿的胸部說:“不介意的話,我能看看你的胸部嗎?” “渾蛋?!膘`妖語說完朝蘇畫齡胯下一腳踢過去。 蘇畫齡縱身躲開。“喂!我是為你好,我跟你說,你一定要小心血菩薩。”說完他放下喝光了的酒杯瀟灑地離開舞廳。靈妖語莫名其妙地坐下來,收拾好心情,信哥跑來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她聽完點點頭,跟著偷偷地塞了一把錢給他。信哥得意地走開。靈妖語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站起來,一雙明眸打量著在場吃喝玩樂的男女,然后走到一個身穿黑色西服的洋鬼子面前。洋鬼子看到這么漂亮嫵媚的女人出現(xiàn)在面前,眼前一亮,笑瞇瞇地說:“小姐,有何貴干?” “和我聊聊?!毖蠊碜舆€沒有答應(yīng),靈妖語已經(jīng)拉著他往自己剛才坐的位子走去。 坐下之后,靈妖語開門見山:“你認(rèn)識綠綺嗎?東方舞廳的綠綺?!闭劶熬G綺,洋鬼子搖搖頭,一臉無奈,嘴巴里面罵罵咧咧:“別跟我提這個小婊子,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再找她了。” “那你可以滾了?!甭犙蠊碜诱f完,靈妖語擺手叫他走開。洋鬼子顯得莫名其妙,靈妖語沉著臉,表情陰森,他也只能無奈地走開。 靈妖語再站起來鉆進(jìn)人群,這一次她帶出來一個四十來歲兩鬢斑白的男人。男人本以為有啥好事,靈妖語提起綠綺,他立馬翻臉,罵道:“這女人騙了我不少錢,老子一直想找她算賬,你他娘的到底是誰?跟這女人啥關(guān)系?她欠我的錢,你來償還嗎?” “粗俗,不像是你,你走吧!走吧!”靈妖語擺擺手,有些厭煩。男人還想糾纏下去,靈妖語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險些被震裂,嚇得他直縮脖子,趕緊站起來走開。靈妖語點了一根煙,眼睛在前面那些人群中不停地游弋,會是誰呢?突然,她看到一個表情頹廢的中年男人正在廁所邊上抽煙,起身過去跟那男人搭訕。她挺了挺自己的胸脯說:“嘿!老賓,要不要找女人?” “別煩我?!蹦腥丝嘀粡埬槪瑪[擺手示意靈妖語走開。 “這就對了?!膘`妖語轉(zhuǎn)身離開,臉上露出妖媚的笑容?;氐轿蛔由蠈⑹掷锏臒熚辏D(zhuǎn)身拿起手袋離開仙樂斯。誰知道剛走出幾步,一個醉醺醺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來:“喂!美人,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靈妖語回頭一看,叫她的人正是東方大舞廳的經(jīng)理周摩西。她冷蔑地笑道:“臭男人,你想勾引老娘嗎?你還不是老娘想要的菜,滾一邊去?!闭f罷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胸膛,小蠻腰一擺,屁股一扭,昂首挺胸跨步而去。 賓久利喝得酩酊大醉,坐黃包車到四川路自己家樓下,給了車夫錢,他找了個角落大吐一番。吐完之后,他抬頭看著自己面前這棟舊公寓,嘴巴不停地責(zé)罵自己:“不爭氣,不爭氣啊!死掉算了,閻王爺?。易甙?!帶我離開這個苦悶又孤獨的世界?!彼f著醉話,抖著腿一步一步地往舊公寓的頂層走去。他是個工人,靠每個月那點微薄的工資過日子,也只能住這種破爛的地方。為了節(jié)省租金,他租下頂樓一個亭子間,房子不大,勉強能住下自己。上樓后,他在身上摸索鑰匙,也不知道放到了哪個地方,找了半天無果。他開始罵罵咧咧,人顯得暴躁無比,嘴里說著:“爹欺負(fù)我娘欺負(fù)我,天欺負(fù)我地欺負(fù)我,你一把小小的鑰匙也來欺負(fù)我,我有那么好欺負(fù)嗎?”他伸出右腳不停地踢門。 “賓久利,你總算是回來了?!倍阍谖葑舆吔顷幇堤幍撵`妖語走了出來。 “誰?是人是鬼?”賓久利歪著脖子一邊說著一邊打量靈妖語,瞇著眼睛仔細(xì)看清楚對方,“原來是你,我已經(jīng)說了,我不找女人。再說了,我也沒錢找女人,你說你這個女人怎么跑到我家來了呢?你跟蹤我嗎?你到底想做什么?” “認(rèn)識綠綺嗎?她死掉了?!膘`妖語擲地有聲地說。 哐當(dāng)一聲,賓久利整個人摔在了地上,嘴里嘟噥著:“怎么……怎么死的?”他似乎不敢相信,這算什么回事?他再一次打量靈妖語,這個女人打扮妖媚,她到底是誰? 靈妖語淡淡地說:“老實說,她是被毒死的,你知道一種叫‘愚蔥’的毒草嗎?” 賓久利搖搖頭,想了想,喊道:“肯定是季自成,肯定是他殺了綠綺。”說完淚水漣漣,“季自成一直想要綠綺嫁給他,他是個不擇手段的陰險小人,一定是他做的。” 靈妖語呵呵一笑說:“你確定是他而不是你殺了綠綺嗎?” 賓久利不斷地?fù)u著腦袋,顫巍巍地說:“不是我,肯定不是我,我和她吵架了,我已經(jīng)一個星期沒有見過她。” “笑死,你以為僅憑你一張嘴說了就算嗎?是你殺死了綠綺。綠綺就要嫁給季自成了,你怨恨她,你恨她選擇有錢的富家公子季自成而不是選擇你這個一窮二白的小工仔。被最心愛的女人背叛,你能怎么辦?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你毒死了她?!?/br> “我沒有,我沒有,我真的沒有?!辟e久利都快被靈妖語逼瘋了。 “你們家在云南鄉(xiāng)下有一個藥鋪,愚蔥正好產(chǎn)自云南邊陲,你說你不知道愚蔥這種毒草,誰信呢?” “我……我……是知道……” “那你告訴我,你把愚蔥賣給誰了?!膘`妖語處心積慮也不過是為了套話。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我沒有看到他的臉,但他身上有一種奇怪的味道,像是血腥味?!辟e久利最后還是招了。靈妖語知道自己沒有白來,又說:“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綠綺死得冤,小心她回來找你。”賓久利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呆呆地說道:“不會的,不會的,她不會回來的,她不愛我,她一點也不愛我?!膘`妖語哈哈大笑起來,罵道:“你真是個傻子,也許綠綺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但她心里一直有你。你難道不知道嗎?她身上戴著好幾個男人送給她的愛心飾品,手鐲、項鏈、戒指,無一不是值錢的玩意。你也送過她一只草編戒指吧!在里面算是最不值錢的。不起眼不值錢,但是它被綠綺戴在無名指上面?!膘`妖語說完,賓久利已經(jīng)泣不成聲。 靈妖語伸手撓撓自己的發(fā)髻,冷冰冰地說:“明天酒醒了好好想想,兇手到底是誰?我還會來找你的?!闭f完嗒嗒嗒地踩著樓梯下去了。 走到樓下,只聽噼里啪啦一陣響,加上一片驚呼,靈妖語嘴角扯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她知道賓久利跳樓自殺了,低聲說道:“王八蛋,你以為你死了,綠綺就會原諒你嗎?” “綠綺會原諒他的?!标幇堤帲K畫齡劃了一根火柴,火光一現(xiàn),把叼在嘴邊的刀牌香煙點燃,他吸了一口,扔掉沒有燃盡的火柴梗,走向靈妖語。綠綺與賓久利之間的愛情故事,他似乎早已打探清楚,這是一對苦命鴛鴦,一對愛到骨髓卻因為物質(zhì)而無法在一起的情侶。 “又是你。”靈妖語臉上略有訝異。 “血菩薩,聽說過嗎?”蘇畫齡問道。 靈妖語搖搖頭說:“不知道你說什么?” “三個月前,如月酒樓老板娘官梅被發(fā)現(xiàn)死于家中,死者死于中毒,胸口繡著火鳳凰,喉間卡著一枚血玉菩薩。半個月前,知名交際花柳如霜死于黃浦江江上的一艘船里,死法如上。接著便是死于東方大舞廳的舞女綠綺。死亡還會延續(xù),這是一個名為‘殺人菩薩’的詛咒,你聽說過嗎?” 靈妖語呵呵一笑:“關(guān)我屁事?!?/br> “這三起案子,你都在謀殺現(xiàn)場出現(xiàn)過。”蘇畫齡肯定地說。調(diào)查血菩薩殺人案的時候,靈妖語確實讓他印象深刻,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想方設(shè)法盯著靈妖語的一舉一動。 “沒有這回事?!膘`妖語喝道。 “那你想聽聽關(guān)于‘殺人菩薩’的那個傳說嗎?”蘇畫齡糾纏不休。 靈妖語跨步離去,蘇畫齡追上去。“如果我沒有猜錯,你與血菩薩、殺人菩薩有……”他話還沒有說完,靈妖語突然止步,他來不及躲避,被靈妖語一拳給打暈了。 次日,東方大飯店的大堂擠滿上海灘各大報刊的記者,飯店的“大管家”財叔手忙腳亂地應(yīng)付著記者??偨?jīng)理辦公室里,大老板謝天賜沉著臉定定地坐著,一手不停地玩弄指間的鋼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大大小小十幾份報紙,頭條清一色寫著綠綺死的新聞,有些更無恥地以“舞女受總經(jīng)理青睞,疑因不屈被害”、“桃色糾紛:總經(jīng)理和舞女之間的丑聞”等等為題目。謝天賜是怒不可言,面對蒼蠅一般的記者,他腦袋都快炸開了,還好有管家財叔擋著,自己才能躲進(jìn)這里靜一靜。飯店出現(xiàn)血案,這確實不是什么好事情,加上警局那幫飯桶對案情沒有取得半點進(jìn)展,他很是犯愁。他越想越生氣,一把將桌子上的報紙揉成團(tuán)扔到垃圾桶,還是不解氣。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戴金絲圓框眼鏡、穿著白色西裝的年輕男子,皮膚很白,相貌端莊,個頭魁梧,手指很長,雙手捧著一本偵探小說正津津有味地閱讀著。謝天賜發(fā)泄完,說:“蘇畫齡,綠綺被殺害這件案子你怎么看?” “你聽說過殺人菩薩嗎?”蘇畫齡回了一聲。 “殺人菩薩?什么玩意兒?菩薩也殺人?”謝天賜問道。 “這件懸案發(fā)生在前朝的一個小鎮(zhèn),小鎮(zhèn)發(fā)生了一起滅門慘案,嫌犯竟是一名云游和尚。這名云游和尚無名字,人家都叫他菩薩,當(dāng)時正好寄宿于死者家中。在眾口指認(rèn)下,和尚被衙門給抓了起來。開始和尚并不認(rèn)罪,但他挨不住嚴(yán)刑拷打,最后招認(rèn)了。招認(rèn)后第八天,被關(guān)在監(jiān)獄中的和尚不見了,活生生的那么一個人,不翼而飛。監(jiān)牢里留下一行血書:‘世人唾棄我,我必以十倍相還,鳳凰泣血,菩薩斷喉?!碧K畫齡娓娓道來。 謝天賜倒抽一口涼氣說:“和尚被冤枉了?” “其實,整個鎮(zhèn)子的人都清楚是誰殺了人,兇手財大勢大,全鎮(zhèn)的人掩藏了真兇而是拿一個外來和尚做替死鬼。一個外來和尚,無名無姓無籍貫,死了確實沒有什么大不了?!?/br> “然后呢?” “第十天,有人在鎮(zhèn)子外面發(fā)現(xiàn)和尚的尸體。鎮(zhèn)子上的人打算處理和尚尸體時,尸體消失不見了。發(fā)現(xiàn)尸體的地方又留下一行字:‘菩薩本慈悲,奈何人心毒,菩薩殺人夜,幽雨肝腸斷?!?dāng)晚,下起了雨,每家每戶都難以入眠,殺戮也從這一晚上開始。先是真兇,后是衙門的人,再是指證者,無論男女老少,死了一個又一個,復(fù)仇的和尚被稱為‘血菩薩’、‘殺人菩薩’。死者死時,胸口鳳凰泣血,喉嚨卡著一枚血菩薩。陰雨持續(xù)了七天,死亡也持續(xù)了七天。碰巧一位得道高人路過此鎮(zhèn),他發(fā)現(xiàn)鎮(zhèn)子氣氛不對,因此留下,經(jīng)過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原來被冤枉的和尚修了一種名為‘菩薩血誡’的邪術(shù),死后返魂,報仇雪恨,同時以鎮(zhèn)民的死靈來修行。這位得道高人不忍心鎮(zhèn)民受害,他在和尚殺人的夜晚以靈符將其給封印了?!碧K畫齡說完嘿嘿笑了幾聲。 謝天賜聽完一頭霧水:“這事玄乎,與綠綺的死有關(guān)系?” “三個月前,這則故事被《知新報》刊登出來。坊間傳聞,殺人菩薩被人放了出來,如今正在上海灘尋找當(dāng)年冤枉他的仇人。沒多久,如月酒樓的老板娘官梅死了,被害方式與殺人菩薩的殺人手法一模一樣?!碧K畫齡淡淡地說。 “你調(diào)查過了?”謝天賜問。 蘇畫齡笑道:“我問過《知新報》的編輯,寫這則故事的人是個老者,名叫蔡贛,已經(jīng)八十七歲高齡,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駕鶴西歸。他是個孤寡老人,沒有后人,性格孤僻,沒什么人喜歡他?!?/br> “那么,有人借血菩薩殺人嗎?” “事情很蹊蹺,這個可能性很大,而且不排除真有血菩薩行兇。” “為什么是綠綺?” “不知道。血菩薩殺人的方式,看著讓人好奇,做起來太難了。兇手精心布置,絞盡腦汁來做這件事,為了什么呢?好想知道。這人,要么是個極具犯罪天賦的殺手,要么是個瘋子?!?/br> “嗯,不管如何,你務(wù)必替我查清楚,錢,我一分也不會少你。不管是誰想栽贓陷害我,我絕不會輕饒?!敝x天賜說完狠狠地捶打面前的桌子。 “知道了,這可是一件極為有趣的案子?!碧K畫齡把手里的書放下,站起來伸伸懶腰,這才往外面走去。 半個小時之后,財叔出現(xiàn)在謝天賜面前:“都打發(fā)掉了,這幫渾蛋全是為了錢。” “這些臭蒼蠅,見縫就鉆,咱們也奈何不了他們?!敝x天賜怒道。 “是的!咱們還是先別惹他們,下午我再去警局問問鐘隊長,看看案子查得如何?!?/br> “免了吧!靠他實在靠不住,這案子咱們還得自己來查一查?!?/br> “這樣子的話,要是被鐘隊長他們知道我們私自調(diào)查,難免被說閑話,要是和他們鬧翻了,不大好,再說了,我們也不擅長……” “廢話少說,我已經(jīng)叫周摩西把綠綺的資料送來,我發(fā)現(xiàn)這個綠綺是個非常不檢點的女人。這種女人死有余辜,真不知道你們怎么找到這種女人來做舞女。還有,蘇畫齡也開始行動了,他應(yīng)該不會讓我們失望,不過他去調(diào)查的同時,咱們也別閑著,我倒要看看是誰來找麻煩?!?/br> “舞女嘛!差不多都這樣了?!?/br> “誰說的,誰說舞女就要這么恬不知恥?”謝天賜厲聲說,財叔不敢發(fā)話。謝天賜從一堆文案里面抽出綠綺的資料擺到財叔面前:“英國人戴維斯、搞電影發(fā)財?shù)哪莻€季家二公子季自成、搞垃圾回收的方同海,還有個在機械廠工作的賓久利,這幾個人你幫我重點調(diào)查調(diào)查,至于其他幾個和這個女人有關(guān)的男人我就不說了,你也一律查查?!必斒妩c點頭,但還是有些猶豫,謝天賜怒視著他說:“怕什么?天塌下來有我頂著,鐘二筒他能奈我何?”財叔知道謝天賜的脾氣,不再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總經(jīng)理辦公室找人去調(diào)查。 財叔一走,周摩西得意地鉆進(jìn)來。 “怎么了?”謝天賜問道。 “昨晚我去了仙樂斯,你知道我看到啥嗎?”周摩西故作神秘。 “有話快說,沒見我正在忙嗎?”謝天賜不耐煩。 “我看到那個瘋婆女法醫(yī)了,她同白天完全不一樣,穿著打扮像個妖女,神色表情冷漠無情,和那個神神道道的女人根本就是天壤之別,你說奇不奇怪?”周摩西說得眉飛色舞。可惜謝天賜根本沒聽進(jìn)去,心不在焉地?fù)]手叫道:“你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像不像傻子?”周摩西有些冤枉,知道謝天賜不相信自己,說道:“我真的親眼看到了。” 謝天賜指著門叫道:“出去?!敝苣ξ髦缓脻L蛋。 司法部法醫(yī)研究所的一間化驗室里面,艾心蓬頭垢臉地趴在辦公桌上睡大覺。法醫(yī)研究所是她的養(yǎng)父、同濟大學(xué)的教授林幾先生還有警察局的副局長全建業(yè)一起合作建立的。上海剛剛開展法醫(yī)學(xué),警察局那邊根本不會與他們合作,只會冷嘲熱諷,因此有什么案子一般都不會通知這邊。這也造成法醫(yī)研究所里的人整天閑著沒事做,只有把已經(jīng)被研究幾百次的死尸又一遍一遍地研究。警察局和司法部其實都不大看好法醫(yī)研究所,林幾教授和全建業(yè)兩人自然不好受,艾心自己也想著搞幾個大案子,壯大法醫(yī)研究所的聲威,可惜警察局經(jīng)常撇下他們不管,大多時候都是靠她自己去爭取。在艾心睡熟的時候,小小君已經(jīng)躡手躡腳地來到她身后,他輕輕地?fù)狭藫纤谋臣?,她便發(fā)瘋般坐起來叫道:“誰?誰?找死嗎?” “姐,是我?!毙⌒【龔陌纳砗筌f出來。 “我說了,早上的時候不要打攪我,你怎么這么不聽話?”艾心打了一個哈欠說。 “姐,我說你怎么老這樣子?你看看你的眼睛,黑兩大圈了。話說你好奇怪,晚上不好好睡覺嗎?怎么老在早上的時候偷睡呢?”小小君感慨著,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幾乎每一個早上,艾心都是在睡眠中度過。艾心又打了個哈欠說:“困死我了,失眠不可以嗎?行了,行了,別擾我清夢,有事啟奏沒事退朝?!彼龜[擺手又趴了下去。 “我化驗過綠綺的血,你說得對,她是中毒死的,一種毒草汁,類似烏頭草這類的。”小小君給艾心報告綠綺的案情。艾心軟綿綿地說:“知道了,我全知道了,你讓我睡一會兒行嗎?”說完眼睛已經(jīng)完全閉上。 小小君很無奈,拿著報告退出化驗室。出了門,法醫(yī)研究所的所長全建業(yè)一把將小小君逮住,問道:“艾心還在睡覺嗎?”小小君點點頭。全建業(yè)笑道:“這個傻丫頭,為了查案她也太cao勞了,我給她帶來參湯,你記得給她?!闭f完把手里的罐子遞給小小君。小小君看著參湯,一臉羨慕地說:“所長,你真偏心,我為了綠綺的案子也在沒日沒夜地化驗檢驗,你咋不給我來點補一補?” “你小子身強體壯的,再補下去就要變妖怪了,回去工作吧!記得把參湯交給艾心。”全建業(yè)說完用手指戳了戳小小君的額頭便走開。小小君嘟嘟嘴,打開參湯罐子的蓋子,用鼻子嗅了嗅,心想,所長不給我補一補,我偏試試,反正姐不會怪我。他喝了一勺子,味道還不錯,口感也還可以。他又喝了幾勺才笑瞇瞇地把參湯拿到化驗室放在艾心的桌子上。 艾心睡醒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她抬起頭,揉揉眼,發(fā)現(xiàn)自己睡著的時候壓著一封信,信封沒有一個字,也不知道是誰放在這兒的,叫了幾聲小小君,沒人回答。她懶洋洋地拆開信箋,信內(nèi)是一張卡片,卡片上面寫著一行字,“艾心寶貝,仰慕你已久,可否到永福樓番菜館一聚?明天下午三點鐘,我會捧著紅玫瑰等候你的出現(xiàn)?!?/br> “有病?!卑纳鷼獾卣f了一句,翻過卡片的另一面,上面卻用紅色筆寫著“血菩薩”三個字,見到這三個字,她怔了怔,慢慢地將卡片揉成一團(tuán)丟進(jìn)垃圾桶。 上海灘碼頭,夕陽西斜,謝天成抽出一根煙,這已經(jīng)是第五根了。站在他身后的龍語馨看他又要抽煙,說道:“別抽了,渾身煙味,也不知道有啥好抽的。”龍語馨一說話,謝天成更來勁了,反駁道:“不喜歡嗎?不喜歡你跟著來做什么?好好待在家里得了?!饼堈Z馨非要跟著他出門,讓他已經(jīng)生氣了,她還這么多嘴,他實在無法忍了,點燃了香煙,吧唧吧唧特意抽出聲音來。龍語馨沒有想到自己好心好意還被罵,說道:“我不跟著你我跟著誰?你是我丈夫,我不信我還真管不了你了嗎?”謝天成知道龍語馨又以為自己出來是為了找女人,他解釋過無數(shù)次,說這次是來接小妹謝祺祥的,可她不信。說來說去,龍語馨直接懷疑他和某個洋婆子有染,謝天成被氣得啼笑皆非。 謝天成冷哼一聲說:“反正等一下見到小妹,你非得給我回家不可?!?/br> 龍語馨說:“要真是祺祥,我回家就回家,如果讓我發(fā)現(xiàn)你和哪一個狐貍精鬼混,小心我扒了你的皮。”謝天成這時候把手里的煙扔掉,朝著海上一條正在緩緩靠岸的法國游輪叫道:“看吧!看吧!小妹的船?!饼堈Z馨白了他一眼,心想,你就繼續(xù)演戲吧! 不一會兒,游輪靠岸,客人們紛紛下船,謝天成滿臉興奮地朝著人群搜索小妹的身影??吹剿锛钡臉幼樱堈Z馨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確定是這條船嗎?”謝天成說:“當(dāng)然了,我已經(jīng)確認(rèn)過了。”說完,下船的人群里顯現(xiàn)一個清新的身影,白裙子,白衣裳,白色遮陽帽,一個黑色皮箱子,謝天成這時已經(jīng)忍不住喊道:“小妹,小妹,你總算靠岸了,二哥我都快沒耐心了。”他沖了過去一把抱住那個白色身影。白色身影也顯得很興奮,推搡著謝天成說:“二哥,身后好多人呢!”謝天成這才放開謝祺祥,憨憨地笑道:“二哥我實在是太想你了?!?/br> “大哥呢?說好來迎接我的?!笨床坏街x天賜,謝祺祥有些悶悶不樂。 “你大哥是個忙人,別不開心,回去讓他向你賠罪好不好?”謝天成伸手捏了捏謝祺祥不開心的小臉蛋。龍語馨也走過來,看到兄妹倆那么親密,她莞爾一笑:“先回家吧!這里那么多人也不害臊。”看到二嫂,謝祺祥急忙問候,龍語馨做做樣子回應(yīng)了一下。沒有逮住謝天成鬼混的證據(jù),她顯得有些失算。此時,謝天成把meimei手里的行李一把奪過來遞給龍語馨:“愿賭服輸,你可以打車回家了,晚飯記得吩咐王媽做得豐盛一些?!闭f完拉著謝祺祥就鉆進(jìn)人潮里面,龍語馨氣得急冒煙。擺脫龍語馨,上了自己家的車,謝天成激動不已。 謝祺祥拉住謝天成問道:“你們倆關(guān)系還在惡化嗎?” “她脾氣還是那樣子臭,我能咋辦?只怪當(dāng)初瞎了眼,你說我怎么把她給娶了?”謝天成抱怨著。 “行了,行了,好歹也成親了,對人家好點唄!畢竟龍家和咱家也是世交,她自幼生活在咱家,能成為咱家的人,她也不容易?!?/br> “你還是那么心地善良,來,讓二哥仔細(xì)瞧瞧?!敝x天成說完抱著謝祺祥的臉蛋仔細(xì)看了一遍又一遍,“女大十八變,才去巴黎一年,越長越漂亮。我可以說,我小妹是全上海灘最漂亮的女人?!敝x祺祥臉紅無比,推開謝天成說:“好了,別尋我開心,我現(xiàn)在畢業(yè)回來了,你打算怎么招呼我這個不聽話不懂事的小妹呢?” 謝天成伸出手指撓撓太陽xue,想了想,才說:“去德興館吃你最愛吃的糟缽頭?” “行,吃完糟缽頭,我還要去塘沽路吃德大西菜店的葡國雞。” “好咧!你二哥我照單全收,除了葡國雞還要一起吃德大店最好吃的里脊牛排?!毙置脗z闊別重逢,有說有笑。謝天成開著車往德興館方向駛?cè)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