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臉還是紅了。

    白嫩的臉蛋漫起一層薄薄的水紅，像是雪團(tuán)上沾了兩簇胭脂，一點點暈染開，噗通，猝不及防砸進(jìn)了他心坎。

    他挑眉，繞有興趣地瞧著。

    小姑娘氣性大，起初還咬著唇，若無其事地跟他賭氣堅持，可到了還是受不住他的目光，仰起嬌面瞪他一眼，大哼一聲，兀自轉(zhuǎn)過身去，留給他一個莫名倔強(qiáng)的后腦勺。

    自以為兇巴巴，卻不知這點“狠勁”于他而言，不過是奶貓撓癢癢。不僅沒叫他退縮半分，還把他瞪得渾身舒坦，越發(fā)往屏風(fēng)跟前湊。

    “阿寶?！彼p聲喚，長臂翻山越嶺，去扯她頭頂上的呆毛。

    瞧瞧，這就是他們北頤的皇帝，在朝堂上呼風(fēng)喚雨，到她面前就跟三歲孩子一樣，一把年紀(jì)了還愛扯她頭發(fā)。

    姜央怒斜他一眼，哼了聲，從他魔爪底下挪開。

    衛(wèi)燼也不惱，也跟著她挪了個位置，繼續(xù)扒在屏風(fēng)頂端的鏤空紋瞧她，手酸了也不見歇。

    她不說話，他也就不說話，就這樣在她身邊待著，只要她一回頭就能看見。那模樣很有幾分小時候，兩人私下里不好見面，一個趴在墻頭往里窺探，一個立在墻根仰頭張望的單純美好。

    外間日頭已經(jīng)完全沉匿，天幕遍染成鴉青色，稀疏嵌著幾點星子，襯得檐下的大紅燈籠更加醒目了。

    橫平豎直的一個“囍”字，去年攻入皇城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見過。

    當(dāng)時除了刺眼，什么也沒瞧出來，甚至恨不能一把火將整座皇宮都給燒了?？涩F(xiàn)在換一個立場，換一種心情再瞧，竟有種別樣的美感，比之顏筋柳骨都不遜半分。

    “明日，我們就要成親啦?！彼滩蛔∮芍缘馗锌司?。

    姜央心頭微動，這話先前也在她舌尖打過轉(zhuǎn)……

    默契這種東西啊，當(dāng)真妙不可言，又求而不得。一點一滴都緣自過去細(xì)膩的陪伴，無論何時想起來，都叫人無比心暖。

    忿忿捏了會兒裙絳，她滿肚子的忸怩勁兒到底是散了，小小地“嗯”了聲，身子稍稍后仰，靠在屏風(fēng)上。

    衛(wèi)燼笑意越發(fā)沉進(jìn)眼底，往旁邊挪了兩步，隔著屏風(fēng)，將自己的身影溫柔地覆在她身上，同她共享窗外一輪冉冉升起的白月光。

    皇室大婚有多隆盛？

    姜央小時候沒少見識過，去年更是差點親身體驗了一回。只是當(dāng)時是懷著一腔慷慨赴死的心，無論如何都沒法好好享受這喜慶時令帶來的榮耀，可今日完全不一樣了。

    一大早，天剛蒙蒙亮，長樂宮便準(zhǔn)備起來。雖不是真正的娘家，卻叫太皇太后裝扮得，比真正的娘家還稱心如意。

    上完妝，換好禮服，姜央隨全福人一道去祭拜姜氏列祖列宗，又轉(zhuǎn)去大堂拜別太皇太后，最后才得了點空閑，和姜云瑯敘一會兒姐弟間的梯己話。

    他是破格被召入長樂宮陪伴她的，待到吉時，又得了特許，親自送她上鳳輿。此情此景，倒莫名像極了三年前，姜央入宮那會兒，他追在轎子后的場景。只是這回，兩人之間再沒了生離死別的悲痛，只有克制不住的歡喜。腔子里裝不下，便溢上眼角眉梢。

    一雙滾紅的眼，一個由衷的笑，和一聲“jiejie保重”，所有祝福盡在不言中。

    此一去，日后當(dāng)真就沒多少機(jī)會再相見了。

    姜央鼻尖泛酸，可心里充滿希望。她知道，這路的盡頭有個人在等她，等了三年又三年，而今終于得償所愿，同天上這輪冉冉升起的皓月一般，月滿人圓。

    鼓樂里有煙火的喧囂，那是舉國同慶的熱鬧，連吹入皇城的風(fēng)，里頭都攜滿北頤子民彈冠相慶的歡笑。

    揭蓋頭，吃子孫餑餑，飲合巹酒……

    冗長而充滿繁文縟節(jié)的帝后大婚禮儀，一直持續(xù)到子夜時分。

    姜央只覺自己就是個提線木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干什么，就這么一味地被拽著四下里亂轉(zhuǎn)。好不容易坐在了龍鳳喜床上，她整個人從脖頸往下都僵硬得幾乎無法動彈，只想倒頭好好睡個昏天黑地。

    然而于她而言，這一夜才剛剛開始。

    禮儀結(jié)束，閑雜人等都卻步退下，只剩她們倆。嫁給皇帝就是有這么個好處，不必?fù)?dān)心有人來鬧洞房，也不用在洞房里巴巴等著新郎官出去招待賓客，醉意醺醺地回來。

    燈穗拂風(fēng)，紅燭如林，眼下這洞房就是他們兩人的天地，不會有旁人打攪。

    可是這樣，反而更加緊張了……

    姜央垂著腦袋，不敢說話。腳步聲和鼓樂聲都在耳邊遠(yuǎn)去了，只剩自己的心跳，如同云翳里翻滾的悶雷，隆隆擊在耳膜上。

    瞧眼身邊的人，身形依舊英挺如劍，喜服下擺卻被他揉得皺皺巴巴。

    顯然，他比自己還要緊張。

    “真的……成親了啊……”衛(wèi)燼環(huán)顧四周，低頭撣了撣自己海水江崖的袍裾，感嘆道。

    只是這語氣，怎的聽著怪惆悵的？

    姜央癟癟嘴，輕哼：“是啊，是成親了，退不了。陛下要實在不滿意，現(xiàn)在就可以草擬詔書，冊封貴妃了。這樣一來，春禧堂也有主人，不至于空著了?！?/br>
    這大喜的日子，怎的突然說這個？

    衛(wèi)燼手上一頓，詫異地瞧她，但見那張氣鼓鼓的小臉，倒是跟她初來養(yǎng)心殿時如出一轍，那會子他還嚇唬過她，若是不想住體順堂，就去春禧堂當(dāng)貴妃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