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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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嬤嬤扶了秦舒上馬車,頗為憤憤:“不過一個貴妃的八竿子親戚,竟然這樣跋扈。” 秦舒望著天邊黑云欲墜,臉上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合上車簾緩緩道:“要下大雨了?!?/br> 第73章 唯有一個浮生長恨的“恨”字…… 是夜, 果然下了瓢潑大雨,秦舒坐了一頂不起眼的青衣小轎,從偏僻的角門出, 往賀學士府而去。 秦舒披著油衣, 到賀九笙書房門口的時候,裙子下擺已經全濕了, 她站在廊下擰了擰水,這才推門進去。 紫藤圈椅上坐著個三十五、六的女子, 這樣冷的天氣, 卻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衫, 她正專心致志地從一個碧甕里取了雪水來倒在銅壺里, 聽見秦舒的腳步聲,也不過淡淡道:“你來了。” 她伸出一只手, 指指對面:“你來得倒是巧,我這梅花花瓣上采集的雪水,煮水泡茶, 便宜你了。” 秦舒緩緩走過來,見她臉色蠟黃, 還偶爾咳嗽幾聲, 坐到對面的圈椅上, 把濕了的裙擺展開靠在紅泥小火爐旁邊:“他們都說你稱病不朝, 連內閣也不去了, 都說你病入膏肓, 我想你定是裝病?!?/br> 賀九笙笑笑, 提起guntang的開水澆在杯子里:“半真半假吧!你找我什么事?” 秦舒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這才道:“定武侯的事情, 他越發(fā)貪得無厭了,多費些銀子倒沒什么。我正在辦小額銀票改革的事情,只怕你此時稱病,那位貴妃又這樣殺上門來,人心便散了。” 賀九笙用鉗子夾了一塊兒銀絲炭進去,不一會兒那火便越來越旺,她咳嗽兩聲開口:“票號的事情不能停,本來想多留那定武侯幾年,如今做起來有些冒險也顧不得了?!?/br> 賀九笙做事,從來都是謀定而后動,沒有十足的把握是絕對不會出手的,她伸出手指點了點茶水,在高幾上寫了一個‘馮’字:“你去大臥佛寺見這個人?!?/br> 秦舒蓋住那個字,問:“貴妃真的會生下龍子嗎?”倘若真的生下來,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便化為轉眼云煙了。 賀九笙望著秦舒,微微發(fā)哂,下了個論斷:“你是個學者型的人才,不懂政治。一個毫無欲望跟野心的儲君,是絕沒有機會坐上那個位置的。自覺有才能,就要當仁不讓,這才是對國家的責任?!?/br> 秦舒安了安心,又聽她微微太息,一字一句:“如今這盤棋,我在棋眼之中,今后每一步都可能天翻地覆,生死之隔。倘若……倘若真的事不成,天津有一艘大海船,隨時可以遠遁海外,我的的一雙兒女就全權托付給你了?!?/br> 秦舒站起來,反而笑笑:“你一定會贏,我可不想去緬甸當野人?!?/br> 說罷,她便撐著傘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定國公府煙雨樓,定國公喝了幾杯酒,微醺,對著陸賾道:“現(xiàn)如今,京城風雨頗多,稍有不慎,棋局傾覆,你要多多小心?!?/br> 陸賾微微點頭:“大伯父放心,我是孤臣,哪一邊都不會碰的?!?/br> 定國公六十歲了,難免cao心后輩:“我如今賦閑在家,朝廷上的事情,你比我懂,我也不過白囑咐你??墒沁@家里的事情,你卻一貫不上心。你祖母寫了信來,叫我催促你盡快迎娶一戶貴女。” “你十七八歲本就有個好姻緣,叫漢王郡主插一杠子,白白蹉跎到三十歲。本來你自己選好了王相爺家的小姐,后來又退了親,不肯娶了。過得一兩年,你父親又去了,陛下奪情留用,但是親事又耽擱了?!?/br> 陸賾剛想開口敷衍兩句,就見定國公一擺手:“你別說什么閩浙軍務繁忙的話來糊弄我,軍務繁忙,也沒得日日夜夜都在軍營的道理,何況你是總督,不是總兵。” 旁邊的國公夫人見陸賾的臉色不好看,打圓場笑:“我們也是想著你如今回京城來,年歲也差不多了,也是該娶妻了?!?/br> 定國公是武將,一只手掌拍在桌子上,嘩嘩作響:“你嬸子說的是,你大哥比你大五歲,現(xiàn)如今都續(xù)弦第三個老婆了,你還一個都沒娶,這怎么像話?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生出個兒子來繼承你們南京的爵位,這才是要緊的事情?!?/br> 旁邊坐著的一位五爺,他那年往杭州游歷,很是見了當時陸賾頹廢自苦的模樣,知道點隱隱約約的內情,見這幾句話一說,頓時冷場了,忙不迭扶了他父親老定國公往外走:“爹,你喝醉了,兒子扶你回去歇著。反正賾大哥也回京城來,有什么話兒明兒再說也不遲。你是賦閑在家里了,賾大哥明兒還趕大早上朝呢?” 陸賾并不以為意,又喝了幾大杯酒,這才叫告辭回府。 他那悶頭喝酒,臉色發(fā)白的模樣,倒是嚇了國公府夫人一跳,散了酒席就把那小五捉了來:“我看你剛才急著扯了你爹出去,就知道這里面有事兒。說說吧,怎么就老是不娶妻?一提這件事,你賾大哥就變了個人兒一樣?你是沒看見他剛才那個樣子,蒙頭喝酒,一言不發(fā),簡直嚇人?!?/br> 五爺撓撓頭:“娘,我哪里知道,就以前去杭州的時候,聽下人白話了幾句。說的賾大哥以前在杭州有個寵妾,那女子性子烈,后來懷著孕自焚死了,那王家的親事就是因為這件事退了的?!?/br> 國公夫人聽了,趕忙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那豈不是一尸兩命?”人老了之后,就愛做善事,愛信佛。 五爺點點頭:“那可不,一尸兩命,葬在南京陸家的祖墳里去了。我去杭州游歷的時候,在總督府住了幾個月。您是沒看見當時賾大哥的樣子,哀毀骨立,雖然還跟沒事兒人一樣辦公,我聽說他好幾年晚上都睡不著,還是找了大臥佛寺的方丈,這才勉強睡得著?!?/br> 國公夫人聽了,嘆了嘆氣,捏了捏手上的佛珠:“賾哥兒這輩子也是苦,母親去得早,南京府里面又亂,老太太如今萬事不管,這么多年,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br> 她拍拍五爺?shù)募绨颍骸安贿^這兒事恐怕也由不得他自己,就算我們不問,只怕漢王也要過問的,你們年紀相近,你勸勸他?!?/br> ………… 陸賾回府的時候,雨下得更大了,他迷迷糊糊躺在馬車上,半夢半醒之間仿佛見秦舒捧著茶杯盈盈淺笑:“大爺,喝了酒要吃些解酒茶才好。” 這樣乖順的秦舒只存在于他的夢里,他想,她只會佯裝路不平,潑半杯茶在他衣襟上,不懷好意的笑笑:“天氣太熱,潑杯涼茶也沒什么的吧?” 陸賾不敢動,夢里連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只怕眨了眼睛好容易夢到的故人就消失了。 他覺得眼睛發(fā)酸:“你過得還好吧,佛說善心之人,不必候在地府,會很快輪回轉世的,想必你已經不知道投胎到哪里,成為一個女娃娃了?!?/br> 對面倩影微微搖頭,眼波橫轉:“我過得很好?。 ?/br> 陸賾覺得她是那么遠,伸手去拉她,卻突然驚醒。他望了望,原是在內間的拔步床上,澄秀正蹲在地上給陸賾脫靴子。 澄娘子也不年輕了,她剛才端了解酒茶來,便聽睡夢中的陸賾口中喃喃,叫著憑兒二字,她望著陸賾,勸:“爺,憑兒姑娘已經死了五年了,不會再回來了?!?/br> 說罷,跪下來:“爺,奴婢知道說這些話,是大大的不合規(guī)矩??墒欠蛉伺R終前叫我好好照顧爺?shù)钠鹁樱視r時刻刻都記在心里。倘若夫人還在,看著爺如今為了一個奴婢自苦,不肯娶妻,又怎么會安息呢?” 陸賾笑笑,伸出一只手抬起澄秀的下巴:“你哪里配說她呢?她是主子,你是奴婢,連主子都不敬了,你果真是半點沒有規(guī)矩了。”說著喊了一聲:“來人。” 外頭立刻進來兩個侍衛(wèi):“爺?!?/br> 陸賾松開手,澄秀癱倒在地上,吩咐:“領你們的管家娘子下去,杖責二十。你今日編排你主子一句,便去小祠堂她靈位前跪足十日。” 澄秀癱倒在地上,滿臉淚水,朝著陸賾磕了個頭,便被拖了下去。陸賾吩咐的杖責二十,又是侍衛(wèi)行刑,并不是府里的婆子,這二十杖實打實的皮開rou綻。 丁謂念著多年的情誼,送了金創(chuàng)藥來,見澄秀趴在床上,整個人虛脫得仿佛才下河里洗過一樣,道:“你明知道憑兒姑娘是爺?shù)哪骥[,又何苦扎他的心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也就是這一兩年,爺才能睡個整宿覺,又何必自找苦吃?!?/br> 澄秀聽了,默默不作聲:“人死如燈滅,一直守著,那燈也不會再燃起來。” 丁謂見她冥頑不靈,搖搖頭,放下金瘡藥便走了。他回去的時候,果然見陸賾已經睡不著了,書房的燈大亮著。 他走進去,勸:“爺,要是睡不著,煎了安神藥吃了再睡?!?/br> 陸賾本在架子上找書,忽然看見一本警世小說,他翻開一頁,書頁已經有些泛黃了,見上面是秦舒的眉批——浮生長恨歡娛少,她用著他寫的字帖,又肯下苦工,后來的字已經骨架間已經與陸賾的字有五六分像了。 那場大火燒得徹底,統(tǒng)統(tǒng)燒得干凈,什么東西也沒給他留下,這本書是她在她日常乘涼的水閣里尋到的。 陸賾看著那字,心里默默道,不知道那時候的她是以怎么的心情寫下這話眉批的,浮生長恨歡娛少,她那短短的一生,得意時少,失意時多,從遇見自己開始,就是歡愉少了;同自己朝夕相處那半年,只怕唯有一個浮生長恨的“恨”字。 陸賾坐在那里半晌,望著書案上的一副美人丹青出神兒,不知坐了多久,外頭丁謂捧了緋色官袍來:“爺,該上朝了?!?/br> 陸賾這才回過神兒來,站起來,見外頭的天色蒙蒙發(fā)白:“今兒是廷推的日子。” 他穿了官服,洗漱過了,并不急著出門,往小祠堂去,凈手之后上了一炷香,問:“大臥佛寺的祈福燈掛了嗎?” 丁謂回:“澄娘子已經叫人辦了,派了專人看著?!?/br> 陸賾嗯了一聲,見中間掛著的那畫兒沾染了些灰,用袖子掃了掃,這才乘了轎子,往紫禁城而去。 第74章 云鬢寬袖朦朧女子 秦舒是趁著夜色到大臥佛寺的, 她身上披著暗色的斗篷,身邊跟著玲瓏,從后山的后門入, 站在門口的小太監(jiān)帶著她進了一處禪房。 房里的是一位老者, 六十上下,頭發(fā)有些花白了, 不過插個一根木頭發(fā)簪,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道袍, 負手仰頭, 對著墻上的一副水墨丹青, 緩緩念道:“煙暖土膏農事動, 一犁新雨破春耕。郊原渺渺青無際,野草閑花次第生。1” 秦舒在門口站定, 見門雖然關著,卻窗戶大開,她笑:“雙林先生有田園之思了么?” 此人叫馮冬亭, 如今大內稟筆太監(jiān),御前會議的時候, 閣老也得禮他讓三分。他自幼入宮, 在內書房受過翰林學士的教導, 雖然是太監(jiān), 卻是一副文人習氣, 以文人自居, 自號雙林。 馮冬亭轉過身來, 只微微頷首:“秦掌柜,咱們有兩三年沒見了吧?” 秦舒客氣道:“陛下一日也離不得雙林先生,我們這些人自然無緣得見先生。” 馮冬亭笑笑, 眼角額頭便露出許多褶皺來,他擺擺手:“秦掌柜的棋藝精湛,不妨手談一句,如何?” 秦舒頷首,坐到臨窗的竹榻之上,哪里已經擺放好了棋盤,罩子揭開:“想不到,先生還保留著三年前的棋局?!?/br> 馮冬亭按下一枚白子:“下棋要下完,下到一半的棋就像吃到喉嚨里的魚骨頭,卡著不舒服?!?/br> 秦舒笑笑,不再說話,專心下棋起來,這不過是點綴罷了。過得一會兒,她便投子認輸:“先生棋力見長,我已經不是先生的對手了?!?/br> 馮冬亭笑笑:“這盤棋我在腦子里想了三年,何況秦掌柜留了余地,我再不贏半子,哪里對得起秦掌柜的苦心呢?” 他揮揮手,便有青衣太監(jiān)送進來兩杯香茗,他舉止文雅,喝了一口茶,這才道:“定武候如今圣眷正濃,不止宣大的巡撫是他保舉,便是工部侍郎的差事也叫他領了去,即便如今犯了什么錯,陛下也會輕輕揭過,你們又何必同他過不去。不就是二十萬兩銀子,你們大通票號難道還缺銀子嗎?他如今在宣大說一句話,你們也行得方便?!?/br> 秦舒從袖子里拿出一張銀票,展開來放在棋盤上:“雙林先生,這里是五十萬兩大通票號的銀票,來之前,我親自寫的暗押,親自用的印,兩京一十三省,只要有大通票號的地方就可以立刻兌了現(xiàn)銀子出來。” 她望著馮冬亭,語氣里滿是大通票號當家人的篤定:“這五十萬兩,只需要先生說一句話,七個字。其余的事情,自然有人去辦,不必麻煩先生?!?/br> 馮冬亭在皇帝身邊侍候不假,可皇帝是個吝嗇的,看見這些仆奴穿綢緞尚且要責罰,下邊人的孝敬也不過一年幾萬兩銀子,他還從來沒一下子見過這么大一筆銀子擺放在桌案上。 不過到底是權力中心的人物,他打量秦舒:“定武侯要的不過二十萬,你們這樣辦事,只怕花費幾個二十萬了?!?/br> 秦舒提了銅爐,替馮冬亭添茶水,聞言笑笑:“雙林先生,對我們而言,有的人身家性命尚且不值二十萬,而有的人一句話卻值五十萬,人與人是大大不同的。” 馮冬亭聽了,仰頭大聲大聲笑出來:“哈哈哈,秦掌柜是爽快人辦爽快事,痛快?!?/br> 談完了事情,也不必再留了,秦舒從佛堂過,瞥見左邊香室里一大盞祈福油燈,她走近兩步,見那飄帶上寫:“愛妾董憑兒?!?/br> 她黑著一張臉,嘲諷的笑了兩聲:“這是誰點的燈?” 旁邊候著個小沙彌,回答:“是戶部尚書府供奉的祈福燈?!?/br> 秦舒笑著搖搖頭,在小沙彌的驚呼聲里把那飄帶扯下來,叫油燈引燃,丟在地上,望著那團明亮的火光,清幽幽感慨:“真是晦氣呀。” 那小沙彌苦著一張臉:“施主,這是惠賢法師親手寫的超度符,現(xiàn)如今他云游去了,哪里還能再寫一張呢?要是供奉的香客怪罪,小和尚可要叫主持方丈罰挑水了?!?/br> 玲瓏見他那樣子,滑稽好笑,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這個小和尚,難道你們寺里你竟挑不得水咯?” 秦舒笑笑:“好了,要是方丈怪罪,你就說是我揭開的,要是那供奉的人家找你們麻煩,你也說是我干的,推到我這里就好了?!?/br> 小沙彌支支吾吾:“那……施主家住何處?” 秦舒道:“棋盤胡同,小檀園?!?/br> 玲瓏扶了秦舒出來,上了馬車,憂心忡忡:“我們本沒想告訴姑娘的,陸總督已經回京了,陛下任他做戶部尚書,姑娘是想好了要同他見面嗎?” 秦舒閉著眼睛,頭隱隱發(fā)痛起來:“京城就這么大,他又是戶部的官兒,早晚都會遇見的,遲或者早又有什么分別呢?” 玲瓏聽了默默不語,好一會兒才道:“倘若是從前,姑娘一定不會見的?!?/br> 秦舒睜開眼睛,有些疲憊,問:“多久的從前?” 玲瓏回道:“五年前,在杭州的別院,姑娘對我說,前塵往事,種種恩怨,都一并忘了,這個世上再也沒有董憑兒這個人。” 秦舒有些恍惚,才五年的時間,那些往事卻舊得仿佛上輩子一樣模糊了,她望著桌案上隨著山路顛簸而抖動的燭苗:“這個世上的確再也沒有董憑兒這個人了,只有大通票號的大掌柜秦舒。董憑兒可以不見他,大通票號的秦舒卻不得不見的?!?/br> 玲瓏低頭:“奴婢懂了。” 秦舒又問:“今年票號的學徒招得如何了?” 玲瓏挺得直直的背也塌了,泄氣道:“三百六十三個學徒,才二十個女孩子,還有一個本來叫選上了,爹媽又找過來,說是收了人家聘禮硬是要帶回去?!?/br> “那女孩子也沒主見,叫爹媽忽悠幾句,也鬧著要回去。就因為這件事,那些掌柜的不知道說了多少怪話,什么就不應該招女學徒,來來走走的像什么話,干幾年回家去一嫁人,咱們培養(yǎng)她幾年的功夫就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