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羅家楠溜溜熬了一宿，給徐立寧三代之內(nèi)的親緣關(guān)系擼了個遍。第二天一早，叼著苗紅從食堂給他帶的包子，邊吃邊給組員們開會。規(guī)矩就是這規(guī)矩，誰主導(dǎo)調(diào)查案件，誰負責開會時進行信息同步。這是他第一次擔任案件負責人，不但要做到對案子的細枝末節(jié)心中有數(shù)，還得匯整意見選取值得追蹤的方向，進行下一步工作安排。

    現(xiàn)在羅家楠算切身體會到何謂領(lǐng)導(dǎo)不好當了，拿主意最煩人。平時點個餐都犯選擇困難癥，何況是做調(diào)查兇殺案的決策了。俗話說的好，主將無能累死三軍，他要不把條理捋清楚了害大伙做無用功，苗紅第一個拿椅子拍他。

    聽完羅家楠對案件調(diào)查進展的陳述，陳飛低頭翻看平板電腦上的報告——為了響應(yīng)上級環(huán)保節(jié)約的號召，會議用報告均使用電子檔，只有歸檔留存的才打印。

    祈銘給出的結(jié)論是，爛的就剩一副骨架的死者為玻璃廠傷者的父系親屬，結(jié)合羅家楠提供的調(diào)查細節(jié)，基本能確定徐立寧就是在玻璃廠受傷的那個人。但是羅家楠從早晨七點開始給系統(tǒng)里能查到的、徐立寧周圍那些四五十歲的男性親屬打電話，除了一個去年腦卒中成植物人的，其他都活的好好的。

    基因檢測出錯的概率可以忽略不計，至少祈銘不可能犯那么低級的錯誤。陳飛思考片刻，問羅家楠：“確定查到這個徐立寧所有符合條件的親屬了？”

    羅家楠回手抄起一張寫滿人名、線條交錯的復(fù)印紙，眼底滿是熬夜熬出來的血絲：“頭兒，我這一宿沒干別的，翻著戶籍登記，給他們家族譜都畫出來了，現(xiàn)在唯一的考慮是，戶籍系統(tǒng)里的信息不全?！?/br>
    “如果戶口早早遷走的話，戶籍系統(tǒng)里缺失記錄倒是很正常?！泵缂t轉(zhuǎn)頭看向陳飛。

    陳飛點點頭，表示認同。

    羅家楠將復(fù)印紙往桌上一拍，回手疲憊地揉了揉額角，閉著眼說：“我打算待會再去找趟徐村長，跟他一個個對族譜上的人，看看有沒有遺落的?！?/br>
    “嗯，我年輕那會，跟著派出所的下去做人口普查，那些族譜幫了大忙，上下三百年啊，真比戶籍系統(tǒng)里全多了?！标愶w說著，斜了哈欠打的跟犯了癮似的羅家楠一眼，“開完會你抓緊睡會，困的直打晃，怎么開車？”

    “沒事兒，待會讓我小師弟開車，我跟后座上瞇——哈~~~~”話沒說完，羅家楠又打了個哈欠。一邊擠眼淚，他一邊后悔不該在回局里的路上帶祈銘鉆黑巷，差點給那輛車齡十五年、里程數(shù)超五十萬公里的破車折騰散架。

    可誰讓他聽見媳婦說“我愛你”呢？這仨字的功效比藍色小藥丸強一萬倍不止。該！長記性吧，以后別他媽明知要連軸轉(zhuǎn)還作死了。

    “師哥，我待會得去受害者家屬那一趟，他們有意拿錢和解?！?/br>
    呂袁橋歉意地朝羅家楠聳了下肩。他說的受害者是之前被丈夫捅了的那個jian夫，萬幸，人沒死給救回來了，暫時不需要他們家高仁加班尸檢?；仡^等人出了icu，給出個傷情鑒定報告即可。

    雖然嫌犯拿刀捅了人，但說心里話，呂袁橋挺同情對方的。經(jīng)過多方走訪，問誰，誰都說是那男的是被媳婦逼到這份上的。這不是他第一次逮著媳婦出軌，可錢、房、孩子都攥在媳婦手里，他要離婚，基本上就一無所有了。被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zhàn)底線和身為男人的尊嚴，任誰都很難想得開。

    問他媳婦為什么出軌？他媳婦原話是——“他早就不是個男人了?！?/br>
    羅家楠瞇眼皺眉掃了一圈，朝做會議記錄的那個抬抬下巴：“歐健，你開完會有急事要忙沒？”

    被點到名的人趕忙抬起頭，有些拘謹?shù)乜粗_家楠：“沒……沒什么事兒，師傅暫時沒給我安排活兒?！?/br>
    “那成，你待會跟我跑一趟。”羅家楠掏出車鑰匙，順桌子滑到歐健手邊。

    歐健是許杰的徒弟，據(jù)說是烈士子女，保送上的大學(xué)，今年二十二，剛畢業(yè)。方局給他安排到重案組來，主要是想讓他跟著這幫老鳥長長見識，練練膽量。羅家楠第一眼瞧見這孩子的時候，以為他走錯辦公室大門了，還給他指路說技術(shù)部在樓上。主要歐健長得太秀氣，且過于白凈，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睫毛長得能架火柴棍，化妝偵察直接套條裙子就能裝大姑娘，一點兒不像個能干刑事重案的警察。

    等接觸一段時間下來，羅家楠發(fā)現(xiàn)自己的判斷過于準確。他手頭這起案子出現(xiàn)場那天，收尾時讓歐健幫著抬尸體，結(jié)果剛出屋，整頓午飯全噴尸袋上了。這還不夠，歐健吐完哭得稀里嘩啦，要不是羅家楠當時一門心思全都掛在祈銘身上，抬腳就得給這軟蛋踹出十米遠。

    不說老子英雄兒好漢么，怎么弄這么個玩意進來？媽的全身上下除了那張臉對的起“帥的都上交給國家了”這句話，羅家楠真心覺得歐健就不該選擇走子承父業(yè)這條路。好，退一萬步說，您想走，沒問題，可好歹上個警校吧？光公務(wù)員考警察有蛋用！見著尸體跟見著鬼一樣，不夠添麻煩的。

    還好沒交到他手底下當徒弟，不然，練廢了算！

    歐健知道羅家楠不待見自己，一看有機會表現(xiàn)，立刻抓起車鑰匙。結(jié)果不知道是太激動了還是干嘛，“嗙”的碰翻了苗紅的保溫杯，滿滿一杯紅棗茶，撒的一滴不剩。

    看歐健手忙腳亂地扯出半盒面巾紙擦桌子，羅家楠只想捂眼?？赊D(zhuǎn)念一想，又有點小期待——這小子毛手毛腳的，萬一一個不留神給車懟了，我就可以找老賈領(lǐng)新車啦！

    算盤打的蠻好，羅家楠上車往副駕一坐，拉過安全帶給自己勒結(jié)實。歐健看他沒去后座上休息，而是像駕校教練一樣坐旁邊盯著自己，頓時有些緊張，小心翼翼地問：“羅副隊，你不……不睡會?。俊?/br>
    “不困了，誒你慢點開啊，這車可不禁造。”

    羅家楠叼出根煙，正低頭要點，忽覺整輛車“哐”的一震，打火機差點給自己燎了。本來他脾氣就爆，這一驚一乍給鬧的，火氣騰的搓起，劈頭蓋臉一頓罵：“怎么學(xué)的車啊你！打火掛檔給油起步不會??！非他媽往墻上懟？！”

    “我不……我……羅副隊……這……這車掛著一擋停的……”歐健簡直是欲哭無淚，別說羅家楠嚇一激靈，剛打著，車就哐當竄一下熄火了，嚇得他自己也差點把心臟從嘴里吐出去。

    “……”

    哦對，羅家楠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該罵人。昨兒回來他發(fā)現(xiàn)這破車突然手剎不靈了，掛著一擋停的車，避免溜車?？蓺W健不知道啊，上車就打火，沒踩著離合可不得出故事么。不過話說回來，要是個老司機，上車一般都習慣性摸下?lián)醢眩瑨熘鴵醯淖匀荒馨l(fā)現(xiàn)。他估摸這小子應(yīng)該是沒怎么開過手動擋的車。

    還是缺乏經(jīng)驗，得練。

    “能不能開？”道歉是不可能滴，羅家楠繼續(xù)朝新人瞪眼。

    “能，能?！?/br>
    歐健的緊張感又拔出新高度，干咽了好幾口唾沫，深呼吸，把擋摘了，來來回回看了個遍，確認再沒有“埋伏”后重新發(fā)動汽車。他一路上開得謹慎至極，并個線都得琢磨半天，離著路口老遠就開始踩剎車，一個紅燈都沒浪費全趕上了。給羅家楠急的，就差給人從駕駛座上一腳踹下去自己開了。

    四十分鐘能開完的路，歐健愣是磨嘰了一個半小時。好容易磨蹭到臺前社，他看斜坡上空著，開上去貼著邊停下。羅家楠松開安全帶，剛想推門下車忽然想起什么，正要開口提醒歐健說手剎壞了，就看對方熄了火。

    車停斜坡上，手剎不管用，然而地球引力不可抗拒，車一熄火立馬倒著往坡下溜。沒等羅家楠嚷嚷出聲，車屁股“哐當”一下懟路邊的石墩子上了，后車窗“砰！”的碎成蛛網(wǎng)狀。歐健都傻了，支棱著手，愣了老半天才連滾帶爬地沖下車，看著撞得慘不忍睹、連排氣管都扭曲了的車屁股，慘叫一聲“天吶！我把車撞廢了！”。

    雖然后背撞得挺疼，但此時此刻，羅家楠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欣喜——

    耶！終于可以換新車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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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勤老賈：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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