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孟新辭周六都不想在在家里呆著,隨便扯了個理由就鉆到那條小巷子里。這次他沒約程航一,是自己來的。 程航一不在,他也沒玩什么,交了十塊錢拿了根球桿就在邊上杵著也不知道干什么。 最近在這里呆習慣了,回到家還有點不知道該干嘛。 電視不想看,以前最愛的奧特曼現(xiàn)在看著覺得幼稚。書也不想看,那本謄抄完的筆記本只是在期中考前翻了無數(shù)遍,期中考后就再也沒動過。 早先考的幾科已經(jīng)出成績了,比第一次月考的時候好太多,特別英語,進步不止一點點。 可那有什么用? 家里很好,有萬均修,溫柔的萬均修,事事為他著想的萬均修。 可家里讓孟新辭喘不過氣來。 他有時候甚至都在想,要是萬均修對他不那么好,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顧忌那么多?;蛟S也不用去上師附中,就在社區(qū)中學快快樂樂地上學。 無解,這種假設(shè)根本就是無解。 孟新辭正在發(fā)愣,有人拍拍他說:“你是不是叫孟新辭?” 那個人說:“外面有人找你?!?/br> “誰???”孟新辭覺得好奇怪,要是程航一他自己就進來了,哪會用得著別人傳話。 “不知道,一個年輕男的,坐輪椅上?!?/br> !??! 孟新辭覺得自己腳好像長了根一樣,根本挪不動了腳步。 他怎么會知道的?他怎么會在這里? 天知道孟新辭是怎么到門口的,他看到萬均修的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死了一樣。 “叔叔……”萬均修臉色很難看,半晌不開口,還是孟新辭先喊了他一聲。 萬均修今天是過來進碟片的,遠遠看到了孟新辭,他以為自己看錯了。這附近除了這個批發(fā)市場,就是這個城中村小街,自家孩子怎么可能來這種地方。 可是他脖子上那條圍巾,分明就是今早出門系的那條,還是自己買的毛線托旁邊攤位李姐織的。 他跟在孟新辭后面,眼睜睜地看著孟新辭七拐八扭后消失在小巷子里。 萬均修一邊找,一邊在心里默默祈禱,千萬不要是孟新辭。 可真的當孟新辭出現(xiàn)在自己眼面前的時候,萬均修反而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可真是長本事了。”萬均修怒極反笑,轉(zhuǎn)動輪椅打算離開。 說到底,自己真的沒本事管一個半大小伙子。 孟新辭還從來沒見過萬均修這副模樣,或者說他從來沒有見過萬均修那么生氣。 不應該說是生氣,應該說失望。 他心里很慌,急忙跟上。 “叔叔……”孟新辭小聲的喊了一句,“你聽我說……” 萬鈞修沒答應,自顧自地轉(zhuǎn)著輪椅往前走。 孟新辭不死心又喊了一句:“叔叔……我錯了……我真的錯了?!?/br> 他快步走到萬均修面前,拉著萬均修的手。萬均修抬頭看他,問他:“你是不是就篤定我拿你沒辦法?我不好出門,你就騙我說你在學習。我癱手癱腳,沒辦法掙脫開你,你就拉著我的手?!?/br> 孟新辭把手松開,嘟囔著:“不是,不是這樣的。” “那你就給我讓開!”這下萬均修是真的動了火,聲音都提高了好幾個分貝。 孟新辭的心里還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那么慌亂過,心里好像有一本日歷,一直翻,翻個沒完,然后終于在這一天停下,上面寫著結(jié)束了。 又好像有一塊大石頭壓著他,喘不過氣來。 他覺得,萬均修,大概是不要他了。 兩個人一前一后踏進家門,孟新辭蹲下身準備幫他換鞋擦輪椅。 卻被萬均修的手重重落下拍了一掌,“不勞煩你?!?/br> 然后眼睜睜看著萬均修兩條胳膊撐著自己挪到了墻角的板凳上,待坐穩(wěn)以后撈起一條腿來把鞋子脫了,再換另一條腿。 等鞋子換好,萬均修又夠著身子,慢悠悠地擦輪椅。 這些事情只要孟新辭在,都是孟新辭做。這是這一年來,他們之間的默契。這會萬均修看都不看孟新辭一眼,只是專心低著頭做自己的事情。 孟新辭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 “叔叔……我真的錯了,你別這樣,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萬均修抬起頭看著他,淡淡地開口問他:“你怎么會錯呢?你現(xiàn)在長本事了,都敢撒謊了。是我傻,是我還一心想著我們家新辭天那么冷,還出去念書,多辛苦啊。是我錯了,我錯就錯在太信任你了?!?/br> 萬均修抬起手,抵在孟新辭胸前,臉色蒼白地問他:“新辭,你捫心自問,我是哪里虧待你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給你了。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無條件地信任,可你為什么要拿著這份信任就這么對我呢?” 孟新辭哭著搖頭,握著他的手哭著說:“不是的,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最近壓力真的太大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萬均修問他:“什么壓力?什么壓力要讓你去那種地方養(yǎng)成那些壞毛病?” 孟新辭一個勁兒地掉眼淚,連話都說不出來。 萬均修也還在氣頭上,眼淚都不想給他擦,只問他:“你哭什么?” 他還沒來得及穿襪子,兩只腳點在冰涼的地板上,這會已經(jīng)微微發(fā)抖。孟新辭一邊哭一邊幫萬均修把拖鞋套上。 他抱著萬均修的腿,哭著說:“我真的錯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我不喜歡師附中,我上次考試就考砸了,我不敢告訴你。我本來想著這次考好一點,可以換班了,我再跟你說的,但是我這次數(shù)學成績被取消了,監(jiān)考老師和班主任都說我作弊。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作弊,我不敢回家,更不敢告訴你這個消息?!?/br> 萬均修的心軟了下來,問他:“你起來,看著我的眼睛好好說,你到底有沒有作弊?”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泵闲罗o抬頭看著萬均修,眼睛里還含著眼淚。 萬均修伸出手替孟新辭把眼淚擦干凈,和他說:“新辭,我覺得至少在你十八歲以前,我倆的狀態(tài)可以說是相依為命。這間家里,只有我和你,再也沒別人了。我對你百分百信任,你說沒有,我就會相信沒有。我對你幾乎有求必應,你說你想要我就會去想辦法。”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摸一摸孟新辭的頭了,小孩這一年長高跟多,現(xiàn)在他要和小孩講話,得抬著頭。萬均修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小孩的頭發(fā),接著說:“可是當我知道你那么糟踐我給你的信任,你知道我有多傷心嗎?” “我生氣的,不單單是你進游戲廳這種事情,而是你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覺得我是可以欺騙的人了。” 要是早點說出來會不會不一樣?打從心底里孟新辭就應該知道,無論自己怎么樣,萬均修都會相信他。 可是究竟是什么時候,孟新辭開始選擇對萬均修有所隱瞞。 單單只是成績的事情嗎?好像不是。 是從班主任看不起他開始,那會的孟新辭不想和萬均修說這些,僅僅只是不想萬均修知道了以后傷心難過。 可是到后來,他竟然也開始覺得自己那么多的不順,都是來自這個和別人不一樣的家庭組合。 甚至內(nèi)心是責怪過萬均修的,起初只是在心底里抱怨萬均修為什么非得讓他去上師附中。后面心底里的抱怨開始慢慢膨脹,心生更多不滿。 為什么萬均修不能健康一點,哪怕可以站起來走兩步也行啊。他開始討厭萬均修坐在小區(qū)門口等他,為什么僅僅只能坐在小區(qū)門口或者在公交站臺附近等著呢?為什么不能像別的家長那樣,直接來學校門口接他呢?前兩天下雨,多冷啊,程航一和別的同學都是出了校門就能坐上私家車。只有孟新辭自己一個人要撐著傘擠公交車,到家的時候,書包都淋濕了。 為什么萬均修只是一個舊書攤的攤販,不能像別的家長一樣坐在辦公室里上班。班主任提起低保戶的時候,孟新辭像被打了一巴掌一樣。都說知足常樂,孟新辭也知道這個道理??墒钱斔l(fā)現(xiàn)班上同學討論的那些話題,他一個都插不進去,甚至都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什么的時候,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種感覺有多難受。 這些話他從未對萬均修提起過,也絕對不敢提起。孟新辭的肩膀上好像坐著兩個小人,一個小人慈眉善目,樂觀積極。另一個小人陰郁暴躁,消極沉默。 樂觀的小人對他說:“萬均修對你那么好,他簡直就是用全部的心血在對你好了,你要知足?!?/br> 陰郁的小人同樣也對他說:“可是他本來就不符合領(lǐng)養(yǎng)條件啊,他這樣也只會讓你更難受?!?/br> 兩個小人日夜爭執(zhí)撕扯,消磨了孟新辭對這個家,對萬均修的眷戀。 到最后,連普普通通的考場失利,他都難以向萬均修開口傾訴。 到底是誰的錯,孟新辭說不上來,也許是自己錯的多一些吧。 孟新辭低下頭,不敢看萬均修。他的頭埋在萬均修的身上,發(fā)出的聲音也悶悶的,“我其實一直都很想和你說,但是每一次看到你又不想開口了。我不想去學校,怕看到老師同學,怕聽老師冷言冷語地嘲諷。也不想回家,不想把在學校里的糟糕情緒帶回家讓你也不開心。我錯了,我就是個大傻逼。你別生氣,我真的再也不敢了?!?/br> 萬均修的腿漸漸恢復平靜,他用手推了一下孟新辭,和他說:“那你現(xiàn)在說清楚,你在學校里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 孟新辭沒開口,還是不知道怎么講出口,這半個學期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過過來的,現(xiàn)在一時半會講緣由還真不知道要從哪里講出口。 “你不說你就一輩子別說了,我去和你們班老師申請,以后你去住校,你就當沒我這個家長好了!”萬均修見他不說話,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力道不重,說的話卻決絕。 孟新辭一下子抬起頭來,眼淚又掉了下來。咬著牙把這大半個學期的事情,全都說給萬均修聽。 說出來,心里好像好過很多。 ※※※※※※※※※※※※※※※※※※※※ 對不起,本章復制粘貼的時候弄錯了,涉及了上一章的內(nèi)容,現(xiàn)在已經(jīng)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