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雖擁千里之地
伙計扛著米袋回到棧, 還沒來得及送到廚房,就被掌柜叫住了。 “外面怎么樣?” “聽說內(nèi)城那邊打起來了……” 掌柜嚇得一哆嗦,慌張地立刻要去關(guān)門。 伙計連忙補完后半句話:“是錦衣衛(wèi)跟巡城的兵丁, 就是昨天封鎖坊市的那群人打起來了, 具體什么情況還不知道。只聽說打得特別兇, 不停地有兵丁往內(nèi)城趕去, 北街善藥堂的兩位大夫都被兵丁帶走了,說要是去救人。” 棧掌柜聽了并沒有松口氣,反倒更緊張了。 “這可怎么是好,哎。” 他心神不寧, 旁邊的婦人勸道:“城門都封鎖了, 出也出不去,你擔心也是無用。不如趁著米鋪還開著, 再去買些吃食來, 若是有個萬一, 總還能比旁人撐得久些?!?/br> “你懂什么?京城若是徹底亂了, 不管家中藏有多少財物米糧, 終歸要被搶奪了去。怕是你我的性命都保不住……” 掌柜只罵了一句,隨后就唉聲嘆氣。 婦人見不慣他這幅窩囊樣子, 轉(zhuǎn)頭走了。 “你看看,真是婦人之見, 成什么樣子?!?/br> 伙計干笑了兩聲, 沒有附和掌柜, 心想要是怕被搶糧就不去買了, 那等到?jīng)]糧的時候怎么辦呢?棧里還有這么多沒有離開的人,便是關(guān)起大門,里面鬧起來也撐不住啊。 正說著,忽然外面就來了一群兇神惡煞的大漢。 “掌柜的,住店?!?/br> 伙計被掌柜推到前面,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答道:“幾位貴,小店已經(jīng)滿了?!?/br> “什么,這里也沒有?!” 領(lǐng)頭的大漢眼珠一轉(zhuǎn),硬是擠過去把掌柜拎了起來。 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拍在柜臺上,他獰笑著說:“我怎么覺得你們還有空的屋子,難道你們的柴房跟廚房也住滿了人嗎?” “沒,沒有??墒悄切┑胤诫s亂得很,不能住人的……” “誰說我們要住了,讓你跟店里的伙計滾去柴房,把房間挪出來給大爺!” 掌柜面無人色,瑟瑟發(fā)抖地辯解道:“可是我們住的屋子,沒有窗,而且……” 除了家具擺設(shè),其他比柴房也好不了多少。 這家棧的掌柜十分吝嗇,對待自己尚且刻薄,店里的伙計就更別提了,只能住在馬棚旁邊的破房子里。這種房子,對方顯然不會滿意的。 “你店里不是有嗎,叫他們換屋子!” “這怎么成?”掌柜邊說邊朝門外張望。 緊跟著他就被重重摔到地上,疼得齜牙咧嘴。 “外面都是官兵,你們怎么能……” “他們可不在門外,這家棧這么偏僻,你就算放聲大喊,總還得一盞茶的工夫罷?!睈簼h看著棧掌柜嘲笑道,“再說,我們就是住店,又沒不給錢,官府能有什么說道?” 他提著拳頭,威脅般地看著棧里的眾人。 二樓的一些住聽到吵鬧出來查看,對上這群惡漢的目光,頓時嚇得縮了回去。 為首的惡漢一努嘴,示意同行的人去揪住一個,強行換屋子。 身后的人會意地一點頭,蹬蹬地上了樓梯。 棧里的格局都差不多,采光好又通風的位置有限,隨便一看就能找到上房。 “咚咚咚?!?/br> 門被捶得震天響,看著緊閉的房門,惡漢正準備抬腳踹,忽然門就開了。 然后一股無形的力道,推得他們身不由己的接連后退,前面的人承受的力道大,后面的人則完全是被同伴壓得搞不清發(fā)生了什么。 一堆人跟串起來的粽子似的,倒退著半滾下了樓梯。 那個抓著掌柜衣領(lǐng)的惡漢神情一變,直接抽.出了腰中暗藏的短刀。 樓上,陸慜小心翼翼地把門打開一條縫,神情復(fù)雜地看著隔壁的房門。心想這些人的運氣也太差了,棧里約莫四五間上房,哪處他們不敲,怎么非得找孟國師呢? 這時墨鯉走出了房門。 陸慜遲疑著低聲問:“鬧的動靜太大,會不會引來太京府衙的人?” “你說得不錯,所以是我?!?/br> 墨大夫看了二皇子一眼,然后走向樓梯邊。 陸慜:“……” 忽然覺得一百兩銀子請國師弒君,哦不,毆君的價格確實有點低。孟國師答應(yīng)可能是因為這是一件大事,而不是因為錢。 路邊這種地痞惡漢,打了收不到錢的,孟國師連看都不看一眼。不是大買賣都不想接手,不能轟動天下,打了有什么意思! 二皇子對孟戚的誤解愈演愈烈,而孟國師毫不知情。 孟戚認真聽著外面的動靜,他想出去,可是大夫不許。 “小事而已?!蹦蠓蛘f得十分輕松,眼睫微垂,好像在思索什么。 等孟戚一晃神,大夫就出去了。 不對啊,還沒說好水缸的樣式呢! 孟戚開始琢磨,大夫方才好像有點兒不高興?不喜歡水缸? 可是京城有規(guī)定,不得胡亂挖掘,即使鑿井都需要上報官府,包括井的位置大小等等。得到許可之后才能找人鑿井,最后還得由官府派衙役跟官吏來核查,若與上報的位置不符,還會獲罪。 尋常百姓家如此,富戶與官員的宅子也是如此。 即使是自家的地,修自家的園子,也得官府過來勘探。 一方面是為了避免謀逆者偷挖地道,一方面則是為了京城自身的安全,千年前太京就曾經(jīng)因為世族豪門在城外廣修園林,截斷河流溪水劃做自家園內(nèi)景觀,當暴雨忽至,洪水不能通過河流排出,竟淹沒了半個太京。 后來又有富戶買下半條巷子的地,大肆修整,導致整條街地面下陷。 孟戚雖能仗著武功,不用工匠,找個妥帖的地方挖池塘,可是——挖這種小池塘,還不如不挖。 雖說齊朝百兩銀子楚朝七十兩銀子就能買到一棟三進的院子,但這是最低價,不僅房子的位置比較偏僻,面積也比較狹窄,進門沒有影照 壁,后院最多只能種上幾棵樹,就算去挖池塘,這池塘的面積也不比水缸大多少,除非拆屋。 或者把屋子的地面全部掀了,變成一個有房頂?shù)摹俺靥痢保?/br> 這比單純的挖池塘更難…… 孟戚往椅子上一靠,他似乎又感到了多年前在楚朝做官時的無奈。 作為上云山的龍脈,明明囊括十九座山峰,要多少地有多少地,可是到了京城,只能安安分分地住著皇帝賜下的宅子。 現(xiàn)在連宅子都沒了。 深山密林住著雖好,但太京的繁華也很好啊。 哎,身擁千里之地,卻上無片瓦的,估計也只有龍脈了! 孟戚開始回憶自己當初在哪里藏過錢,除了皇宮里的牌匾,城門樓上的銀子,好像就是從前國師府跟觀星臺,至于禮部尚書府、將軍府等等,還得一一查看這些府邸有無經(jīng)過損毀,現(xiàn)在又屬于什么人。 孟戚悄悄地從懷里摸出兩塊銀餅。 這是昨天半夜他去偷衣服的時候,無意中發(fā)現(xiàn)那棟宅子他認識,住過他的舊友,而且當年藏的東西沒被發(fā)現(xiàn)。 兩塊加起來稱一稱,大概六兩銀子吧。 “轟?!?/br> 樓下傳來一聲巨響。 孟戚一愣,把銀餅重新塞了回去,三步并做兩步走到窗前。 只見煙塵飛舞,街邊屋頂?shù)耐咂淞艘坏兀傩阵@恐地四下奔逃。 人影一閃,墨鯉躍上了二樓窗前。 孟戚眼疾手快地推開了窗,恰好把人迎了進來。 只這么條縫,就有nongnong的硝煙味涌入。 “怎么回事?” “那群人身上帶了□□,可能又是霹靂堂的東西。”墨鯉皺眉說。 幾條街外,聽到聲響的禁衛(wèi)軍跟衙役都往這邊趕來。 這時陸慜慌慌張張地在外面敲門,因為孟戚沒有鎖門,他不小心跌了進來。 看到二皇子,墨鯉不禁有些尷尬,只因方才他說自己去不會引起太大的動靜,結(jié)果恰恰相反。 “我們被發(fā)現(xiàn)了嗎?普通的地痞怎么會帶著□□?” “……普通的地痞不會,可是江湖人就不一定了?!蹦幗?jīng)歷了好幾次這種事,發(fā)自內(nèi)心地覺得這里面沒有什么陰謀,可能就是自己倒霉,對方倒霉,然后趕在了一起。 “只些許小事,他們?yōu)楹蝿佑谩酢??”孟戚想不明白?/br> 墨鯉沉默,好一會才說:“他扔了很多暗器,都被接住了,隨后大約是紅了眼,丟昏了頭,把那個烏黑的木筒也砸了出來。我不知是什么,怕是能噴出毒針的機關(guān)誤傷百姓,所以用內(nèi)力牽引暗器將木筒撞歪到旁邊,結(jié)果木筒應(yīng)聲而碎,滾出來十幾粒黑乎乎的東西?!?/br> 那就是霹靂堂最有名的雷震子。 墨鯉最初不認識,不過離開竹山縣之后,他已經(jīng)遇到兩次了,立刻用內(nèi)力裹住這要命的玩意,直接丟出棧,拋向了半空。 好在除了震碎、震落瓦片,無人受傷。 “知道他們什么來路嗎?”孟戚只能聽出這些惡漢的口音不是北地人。 “未曾報名號?!蹦幯a充道,“點了xue道,都躺在棧下面?!?/br> “禁衛(wèi)軍來了!怎么辦?” 二皇子已經(jīng)急得要爬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