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大雪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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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杯子里的果子酒是動人的杏紅色,燈光下粼粼的晃動著,要他的眼眶驟然的酸了一酸。 他舉了杯,和她的輕輕一碰。 酒漿入腹,他聽到她輕輕一句低語:“我看過你的畫,畫的真好,真讓人喜歡?!?/br> 容承安三十三歲的平靜人生,仿佛注定要在這一年,這一刻,蔓生出無邊無際的波瀾。 雪下的逐漸密了,有風(fēng)把冰涼的雪片吹在他的臉上,他卻仍是一動不動的站著,身上衣衫單薄,從不曾有人問過他一句冷不冷,只有她有些同情的低喃了一句,手上都是凍瘡,可怎么畫畫呢? 他換了一個站姿,依舊看著他們兩人,他看到承僅把她護在自己的大衣下,他們擁抱在一起,親密的像是一個人。 容承安是見過傅胭幾次的,她那么活潑,靈動,容家上上下下的人沒有不喜歡他的。 陰差陽錯,她最后成了他七弟的太太,他也未曾訝異或者思量太多。 他們的事情,和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他所有的生命都在他那一間畫室里封存著,別人不在意他,看低他,他又何苦出去自討沒趣。 可他沒想到她會說出那樣的話。 仿佛干枯的心里,悄然無聲的開出了一朵小小的花,他竟然是喜悅的。 可這喜悅之后,卻又平添了幾分的落寞和孤寂。 又怎樣呢。 又怎樣。 他照舊是容家最不被人注視的那個五少爺,他也照舊是,與她逗留在兩個世界的,再不會有交集的,一個過客。 只是,他或許是寂寞的太久了,別人的一句關(guān)切,一句欣賞,翻來覆去的,在心里咀嚼著,竟是再舍不得忘掉。 “胭胭……” “容承僅,這是在車子上……” 秦鈺不是多清白簡單的少年,可他為了她愿意克制。 所以她一直都干凈簡單,對情事懵懂,近乎到一無所知。 容承僅看著她酣然入睡的模樣,不由得撫額。 身上還沒清理呢,就這樣睡未免太不舒服。 這一夜,干脆又睡不成了。 好在第二日是周末,傅胭不用去上班,容承僅卻照舊要去公司。 他總是很忙,但好在工作效率奇高,因此陪她的時間卻也不少。 傅胭睜開眼的時候,已近中午,肚子餓的厲害,就想問他中午回不回來,若是回來,她就等著他一起吃。 打他的手機,卻無人接聽,傅胭知道他辦公室的電話,卻從不曾打過,想了一會兒,還是撥了那一串號碼。 有人接起來,是清甜溫潤的女聲:“喂,您好……” “容……”傅胭下意識的想喊容承僅,到嘴邊又改了稱呼:“容先生在嗎?” “請問您是哪位?容先生正在開會,不方便接聽電話,我是容先生的秘書助理蘇凝……” “那我等一會兒再打過來好了。” 傅胭掛掉電話,蘇凝也掛了座機,眉心不由得微微蹙了一蹙,打電話都打到辦公室來了,可見大約是容先生十分上心的女人。 只是,容先生不是傳言和傅家的千金結(jié)婚了嗎? 難道電話是傅家那位小姐打的?也不對,她若是找容先生,總會直接打手機的。 蘇凝調(diào)到了秘書處之后,心思就一天一天的浮動了起來,秘書處的女同事,幾乎沒有一個不曾做過那種小言情里的夢。 上司對自己一見鐘情,然后沖破一切阻礙娶了自己,而自己,也飛上枝頭,再不是昔日的灰姑娘。 可她們在秘書處待了幾年,這心思也漸漸的淡了。 誰都知道,容承僅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也不是沒人試著越過禁忌,可秘書處的人們迄今還記得,那哭的一塌糊涂衣衫不整的女人是怎么狼狽的跑出容承僅的辦公間,然后,徹底的在這個城市銷聲匿跡的。 沒人再敢觸碰逆鱗,可蘇凝卻有些不信邪。 那個傅小姐的照片她看過,她自持自己相貌實則是比她好很多的,沒道理容承僅會愛上那樣一個小丫頭,多半是有其他原因。 蘇凝掛了電話,一個人想著心事,不期然走廊里傳來腳步聲,她下意識的就搶先出了秘書處。 身后幾個女人撇撇嘴:“瞧她那上桿子的樣兒,惡心?!?/br> “人家和咱們不一樣,容總可是英雄救美過呢?!?/br> “人事處的人也真不要臉,巴巴兒的把人調(diào)過來,怎么,想要捧著人家送到容總床上,然后自己也一步登天呀?” “理她呢,讓她自己碰碰壁就老實了?!?/br> 蘇凝端了咖啡進(jìn)去,容承僅坐在辦公桌前,正低頭翻看著文件,咖啡放在他手邊,他頭也未曾抬,只是擺了擺手。 蘇凝咬了咬嘴唇,卻沒有退出去,聲音放的更柔婉了一些:“容總,方才有位小姐打電話到您的辦公室……” 容承僅立時擱下了手里的鋼筆,辦公室的電話,他只告訴過胭胭。 蘇凝瞧著他擱下了工作立時開始回電話,心里驀地變的沉甸甸的,她小步的退出去,關(guān)門的時候,恰好聽到他溫聲的一句詢問:“胭胭,你給我打電話了?” 蘇凝知道,傅家那位千金,名叫傅胭。 她原本還以為這婚姻有貓膩,可容承僅一開口,蘇凝的這些幻想全都變成了碎片。 “……那我晚上回家陪你吃飯,今天有些忙,中午有應(yīng)酬?!?/br> “好,你去找方晴出去玩吧,別總悶在家里……” 辦公室的門忽地被人推開,容承僅眉毛一皺,卻是方靖之嘴里咬了一根煙吊兒郎當(dāng)?shù)淖吡诉M(jìn)來。 他示意方靖之在沙發(fā)上坐下來,復(fù)又對傅胭說道:“行,晚上我去方晴那里接你,嗯,好,有事給我打電話……” 他掛了電話,這才看向方靖之:“我這公司都成你后花園了?!?/br> 方靖之抽了一口煙,散漫倒在沙發(fā)上,“我這不是心里煩,媽的,這方家真是要亂了套了,老頭子七十多了又開了第二春,整天黏黏糊糊的讓人惡心死,我是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br> 容承僅站起身,繞過巨大的實木辦公桌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來:“待不下去就出來散散心,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如今早已站穩(wěn)了腳跟,還怕什么。” 方靖之卻從嘴邊摘下煙,不輕不淡的問了一句:“你剛才給胭胭打電話,我聽到一個名字,方晴,是不是?” 容承僅的眸色一下就沉了下來:“靖之,過去四年了,你還不肯放手?” 方靖之把玩著他手心里的打火機,眉眼淡淡:“沒辦法啊承僅,這世上的樂子太少了,我這些年身邊的女人多的數(shù)不過來,可我睡了她們一次就嫌煩,總想起那賤人睡在我身下的樣子,魔癥了一樣,你說我怎么對她放手?!?/br> “靖之,可她到底是你meimei。” 方靖之的事,容承僅是知道一些的,他meimei方青青,四年前高考前夕忽然從方家逃離,然后,銷聲匿跡,方靖之當(dāng)年大怒,容承僅至今還記得他那時怒到極致,差點開槍把方家一個傭人打死。 “你以為我會在乎這些?!?/br> “可是,她在乎?!?/br> “一個婊子,我管她在乎還是不在乎?!?/br> 方靖之眉眼之間滿是陰鷲戾色,容承僅知道他的執(zhí)念,索性不再相勸,方靖之其實和他有些像,想要的,都會不擇手段。 但他對傅胭有感情的成分在,方靖之對方青青,恐怕只是沉淪在那種禁忌之戀中無法自拔而已。 也是了,生活在方家那樣的家庭里,能養(yǎng)出正常健康的心態(tài),那才是怪事了。 不說方家,就是他們?nèi)菁遥缃袂破饋盹L(fēng)平浪靜的,可他卻忘不了他上位之前容家的動蕩和一系列見了血腥的明爭暗斗。 兒子太多了不是好事兒,這么多兒子不是同母所出,更是壞上加壞。 索性他們老爺子還沒完全老糊涂,知道容家繼承人的人選不能胡鬧,他這才算小小的走了一條捷徑,可就算如此…… 容承僅忽然閉了閉眼睛,轉(zhuǎn)臉看向窗外。 容磊的大哥,七歲就跟在他身邊的容遠(yuǎn),為他擋了一顆子彈,一句遺言沒有留下就死在了他的面前。 薛莞沒了肚子里的一個孩子,遠(yuǎn)走他鄉(xiāng),不告而別。 四年,他用了整整四年時間,才將容家經(jīng)營的盡在他的掌控之中,四年,他得到了很多,別人眼中很重要的一切,他捏在掌心,再沒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可是,他失去的那些,又有誰知道? 三年前,薛莞嫁了人,他讓容磊送去了一筆錢,薛莞并未退回來,他至此,算是徹底放下了這一段并不太深的感情。 當(dāng)年和薛莞在一起,其實也不過是因為她的性子很討他的歡心而已,安靜,不鬧騰,也不貪婪。 如果后來她沒有失去肚子里的孩子,沒有不告而別,或許他很快也就會厭倦她,然后和平分手,然后他就徹底忘記了她,就這樣普通的一個結(jié)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