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我與三姑娘情投意合,望侯爺莫棒打鴛鴦才是?!?/br> 林侯爺?shù)拿嫔珡氐斄选?/br> “休得胡言亂語?。 ?/br> “侯爺如不信,招來三姑娘問問便知。”晉滁握緊手里結(jié)扣,朝他逼近半步,眸光犀利如刃:“聽聞昔年侯爺也曾拆散過府上大姑娘姻緣,硬逼她嫁給韓國公府,毀她一生。今時今日,對于府上三姑娘,侯爺可又是要,故技重施?” 最后四個字宛若利刃毒箭,徑直扎進林侯爺心底,血淋淋撕開一道口子,讓他不得不直面那些被他深埋心底的陳年舊事。 林侯爺?shù)哪樕敿创笞儭?/br> 林昌盛與林昌熙坐上府中馬車去衙門上值時候,還在疑惑的想著,那晉世子究竟是與父親說了何等要事,竟讓素來以公務(wù)為重的父親,破天荒的請了足足一日的假。 最關(guān)鍵的是,那人竟還是京城有名的紈绔晉世子,實在讓人想不通,他能有和要事還能與父親商量。 著實奇怪。 陶氏此時卻驚疑不定起來。 剛他們家侯爺派了他那常隨悄悄過來傳話,讓她瞞著下人耳目,帶苑姐兒去跨院花廳一趟。 花廳不是,不是有客來訪嗎? 對,她想起來了,下帖來拜訪的還是那鎮(zhèn)南王府的世子。京城赫赫有名的紈绔! 陶氏驚出了一身汗。 侯爺這是什么意思? 苑姐兒與符家都開始走六禮了,快的話,轉(zhuǎn)過年就要出嫁了。侯爺這時候卻提出這般要求,她簡直很難不胡思亂想起來。 腦中不期又閃過一張含淚的臉。 陶氏的手開始打顫,腳底也站不穩(wěn),身體也在打晃。 “太太!”林苑掀簾進來時,恰見陶氏搖搖欲墜的模樣,趕緊上前扶住她,攙到榻上坐下,“太太這是怎么了?我這就讓人請大夫過來看看?!?/br> 陶氏卻一把扯了她手腕,將她攔住。 “沒事,老毛病了。苑姐兒,你怎么過來了?” 林苑就回道:“是父親托人來傳話,說要女兒來太太這一趟?!?/br> 陶氏的臉刷的下白了。 林苑忙替她撫胸拍背,又急急令人端了養(yǎng)身茶來,喂她吃下。又溫言軟語安慰,讓她凡事放寬心,莫要憂思過甚。 吃過茶后,陶氏手腳有了力氣,喘了幾口氣定了定神后,就讓林苑扶她起身。 “苑姐兒走,娘帶你過去。別怕,就算那人是天王老子,也休想禍害了你去。” 第17章 權(quán)當提前拜會 花廳中間豎了一道紅座紅桿的步幛,林苑在步幛里并腿安靜端坐著,旁邊挨著坐的是面色緊繃的陶氏,步幛外頭的桌案前側(cè)身坐著的,則是晉世子與林侯爺。 “三姐兒,這位貴客是你三嫂表親,論輩分,你當喚他一聲表兄?!?/br> 室內(nèi)短暫的沉寂后,林侯爺微沉著面色出口道。 內(nèi)眷見外客,總得有個由頭,自要瞻情顧面,套個體面的說法。會見表親之名,便再合適不過。 林苑遂禮數(shù)周全的寒暄:“問表兄安?!?/br> 自那日一別,兩人已有一整月未見了,他自是眠思夢想的厲害。如今聽那熟悉的柔聲細語,晉滁心下幾番激蕩,如何還忍得住,目光就直勾勾的往那錦繡步幛勾勒出的纖弱身形處盯著。 “表妹安。”他嗓音磁沉的回了聲,情意綿綿,尾音都似挾著鉤子:“不知表妹近來安好?” 林侯爺見他那副不羈放蕩的模樣,臉黑了又黑。 掌心猛一按桌子,林侯爺深皺了眉,重重咳了聲。 晉滁細窄的眼皮下沉了幾分。內(nèi)心不虞,可到底還是收斂了些,他重新坐直了身體,強自按捺思念移開了目光。 “今日你表兄前來,與為父說了件事。事情涉及到你,因而問你前來當面說個明白?!?nbsp;說到這,林侯爺聲音肅了幾分:“三姐兒,此事相關(guān)你及侯府上下清譽,你需如實道來不得隱瞞半分。當然,若此間真有隱情,你也一并道出,為父定會為你討個公道?!?/br> 晉滁聽出這后半句意味,心下冷笑,這是當他脅迫了阿苑不成?殊不知,阿苑與他兩情相悅,彼此鐘情,感情不知有多好。 “表妹莫憂,如林侯爺所說,只需直言相告就是。” 林侯爺害怕阿苑受他威逼跟他好,卻不知,他更擔心阿苑怕林侯爺責罵而不敢吐露實情。 步幛內(nèi)傳來聲溫溫柔柔的聲音:“父親只管問便是,女兒斷不敢有半分隱瞞。” 林侯爺聽她女兒聲音并不見慌亂或心虛,心神不免就定了幾分。朝對面人瞥過一眼后,他望向步幛,徑直發(fā)問:“三姐兒,你晉表兄說你與他已私定終身,可有此事?” 此話一出,首先驚的是那陶氏。 “老爺這是何話!” 陶氏當即驚怒而起,氣白了臉:“你怎能聽信外人一面之詞,質(zhì)疑苑姐兒!晉世子,就算你是皇親貴胄,家世顯赫,卻怎能紅口白牙的行污蔑之事!” 林侯爺猛拍了下桌子:“你坐下,讓苑姐兒自個說?!?/br> 陶氏哆嗦著嘴唇不甘的還要再說,此刻卻感到手上一陣溫熱,伴隨著輕微的力道拉了下她的雙手。 林苑拉過陶氏重新坐下,微微坐直了身體,臉朝步幛外方向側(cè)過,聲音清越的回道。 “父親,并無此事。” 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態(tài)度明確。 晉滁猛地轉(zhuǎn)頭來盯向步幛:“阿苑可是在怕……” “晉表兄?!绷衷分苯哟驍嗨脑?,沉靜的聲音中帶了絲困惑:“在這之前,我與你素不相識,實在不知晉表兄為何要這般與父親說。便是我們林家從前有哪里得罪之處,晉表兄也不該拿女子閨譽來作伐,實在是過了?!?/br> 晉滁如遭雷擊。 掌心猛地扣住膝蓋,方死死按捺住了想要沖上去質(zhì)問的念頭。卻還是不敢置信她當真是這般所想,盯著那步幛上勾勒的影影綽綽的纖弱身形,他試探的道:“阿苑是在怪我冒然過來提親?未曾與你相商冒然前來確是我不對,可……” “晉表兄慎言,請莫再說這些奇怪的話了?!?/br> 話語清清淡淡,在晉滁聽來,她的話就猶如衙門里之人傳話時,公事公辦的語氣,冰冷絕情至極。 林侯爺這會回過神來。剛那一瞬,他突然想到,苑姐兒說的很有道理。不過得罪這晉小世子的怕并非他們林家,而應(yīng)是符家吧。猶記那符居敬符御史,當初好像是參過晉世子一本,因他鬧市縱馬之事。 想到這,林侯爺當真是氣怒填胸,愈發(fā)覺得這晉世子果真如傳聞中囂張乖戾,無法無天。 “父親,若無他事的話,我與母親就先行退下了。” 林侯爺剛要說話,可這一刻對面人卻猛地起身,一腳踹翻椅子就要大步?jīng)_那步幛去沖去。 林侯爺眼疾手快的拉住他胳膊,直眉瞪眼,驚怒的臉都青紫:“世子欲作何!” 晉滁沒有繼續(xù)往前,只站在原地盯著那步幛上輪廓。 “阿苑若是擔憂閨譽受損,或有其他之類顧忌,大可不必。宮里頭我也打了招呼,只要阿苑點頭,我就立馬著手準備,屆時風風光光的將你迎娶進我鎮(zhèn)南王府大門?!?/br> 林侯爺跟陶氏駭吸口氣。還稟了宮里? “事既已攤開明面來說,就沒必要瞻前顧后,直接敞開來說就是。我不知阿苑你究竟還有何顧忌,若有,那趁著今日不妨一并說出來,我定當解阿苑愁困,讓阿苑滿意?!?/br> 林苑卻連停頓都不曾有,直接開口回道:“雖不知晉世子為何一定要拿這些子虛烏有的事來污我清白,但我還是要鄭重的與你說一句,望晉世子自重。大家公子,實不應(yīng)說出這等毀人清譽的話來,無論是有何理由,目的,或不得已之處?!?/br> 這話不輕也不重,可聽在晉滁的耳中,卻忽輕又忽重。輕的時候好似天際縹緲的云,讓人抓不準它的分量。重的時候好似驚雷乍響在他耳畔,震的他耳膜生疼。 “阿苑,你……你!你可真是要為了一時意氣,毀了你我二人姻緣?!” 林苑不管這話是不是陷阱,她都不會踩上去。 “父親,此間事我已解釋清楚,若無他事的話,女兒就扶母親下去歇著了?!?/br> 晉滁聽出來了,聽出來了,她這是要鐵了心的與他劃清界限! 她是自愿要嫁符家的。 自愿舍了他,而嫁那又老又丑的鰥夫! 頭暈了瞬,他倉促的后退兩步,手掌猛地朝后按住案面。 “阿苑,你當真不念舊情?當真如斯狠心?”他還是不敢置信的盯那步幛中人,眸底猩紅:“昔日種種,難道皆是我一廂情愿?你說過愛我那些,可有寸許真心?你可是……耍我?” 林苑的聲音依舊平靜:“該說的我皆已說了,若晉世子還是執(zhí)迷不悟,那我也無話可說?!?/br> 頓了半瞬,又緩聲道:“不過,表親一場,我還是真心期望晉世子日后能覓得良緣,安康和樂。” 說罷,與林侯爺告退一聲,就扶著陶氏起身離開。 見那影影綽綽的身形毫不留情的越行越遠,晉滁猛地驚起,往前走了兩步。 “阿苑!阿苑!” 回應(yīng)他的,是耳邊越來越遠的細碎腳步聲。 晉滁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盯著人消失的方向,仿若被人轟去魂魄一般。直待那方人影聲音俱消,他方微動了眉梢,恍若大夢一場。 而此時此刻,肩背身心,只覺刺骨冰冷。 面上漸漸斂了所有情緒,漆黑的眸愈發(fā)幽暗深邃,好似深淵不可見底,仿若帶著某種讓人心驚的意味。 林侯爺在旁瞧著不安,尤其是見他額上那塊新生的疤痕,突兀的貼在那面無表情的面上,總讓覺得仿佛平靜藏著什么,似要迫不及待的撕破疤痕猙獰破體而出。 “晉世子,我這府上還有些事待處理,若你這邊無事的話……還是請回罷。” 晉滁充耳不聞。目光依舊直直的盯著步幛處。 林侯爺還待再說,卻在此刻,突見他笑了起來,先是低低發(fā)笑,而后乖誕的放聲大笑。 笑聲卻不見笑意,反而像是逞了滿腔的惡意,令人聞之森然。 林侯爺被他駭?shù)剑粫r失語,竟忘了反應(yīng)。 大笑過后,晉滁轉(zhuǎn)過身來,折扇一握沖著林侯爺做了個揖,眉宇間乖張肆意。 “今個小婿入府,就權(quán)當提前拜會岳丈大人了?!?/br> 林侯爺駭?shù)倪B退兩步。 他不可思議的看向?qū)γ嫒?,猶帶驚怒道:“晉世子慎言?!?/br> 似也不愿太過開罪他,遂又勸了聲:“望世子莫要再執(zhí)迷不悟。世間好物千萬種,并非你喜歡,便硬要說是你的。若是這般,這世上,豈不亂了套?” 晉滁慢悠悠站直了身,掀了眼皮望外頭看了眼,腔調(diào)慵懶:“天兒不早了,那小婿就先行告辭了,待來日再與岳父大人共敘翁婿情誼?!?/br> 不等那林侯爺驚怒的說話,他卻恣睢一笑,眸中毫無溫度:“林侯爺,闔府就等著接旨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