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些年的墻角是白聽的？白天他們在院子里吵吵把火的，連攆人合離的話都說出來了，秀瑤都跟他們發(fā)了狠話，他們還想裝沒事兒人？

    還說什么要是合離就是丟老柳家的人，分明就是逼著人家媳婦去死?，F(xiàn)在說什么好話，休想！

    她就是要逼著他們承認(rèn)柳氏是跳河的，是被他們逼的，看他們以后還囂張，也算是有把柄攥在自己手里。

    李氏看老秦頭滿臉愧疚的樣子，也松了口氣，問道：“誤會？”

    老秦頭連連點(diǎn)頭，“誤會，誤會，真是誤會的。家是早就分了的，不會再想合在一起的，分了就是分了，他們?nèi)啃值埽臼歉鬟^各的，不會再攪和在一起的。這個(gè)他二爺爺和二嬤嬤也可以作證的。”

    二爺爺趕緊說是的，自己能作證，二嬤嬤瞪了他一眼，他又朝老柳頭笑。

    李氏這才嘆了口氣，“那就去跟孩子說清楚吧，我們當(dāng)父母的，真是給孩子cao碎了心。大家都是做父母的，有這個(gè)體會。只要不是閉了眼，咽了氣，兩腿一蹬的時(shí)候，就放心不下這些孩子。我們這么大年紀(jì)，正在家里忙活呢，突然就聽見人說閨女因?yàn)榉旨医o逼的跳井了，我們什么不顧得了，幾十里路的跑過來，真是一心記掛孩子，還以為孩子怎么了呢，你們也別嫉恨我們，實(shí)在是擔(dān)心孩子?！?/br>
    她都這么說，老秦頭和張氏還能如何，本來就是自己要算計(jì)人家閨女，張氏還覺得自己沒錯(cuò)，老秦頭卻覺得丟人至極，汗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一個(gè)勁地賠不是點(diǎn)頭。

    二爺爺也幫著賠不是，作保證，二嬤嬤卻見縫插針地給張氏下絆子。

    秦大?？吹锬菢?，也覺得心疼，爹娘那么大年紀(jì)了，還要這樣低三下四地給人家賠不是，他不想讓爹娘丟人掉面子，趕緊替爹娘給岳父岳母賠罪。

    李氏卻一把將他拉起來，語重心長地道：“大福，你們都這么大年紀(jì)，我還能說什么。我也是急糊涂了，聽見了就以為是真事，顧不得上你們家去問問清楚，還以為閨女……哎，急火攻心的，我們就來這里了?！?/br>
    秦大福見他們給自己面子，自己一來就不跟爹娘鬧，心里也松了口氣，感激他們大度，趕緊就讓他們家去說話。

    李氏同意，看了滿地狼藉，滿臉歉意地笑了笑，“親家，真是不好意思，你看看我，真是急糊涂了，也不分個(gè)場合發(fā)瘋，讓你們見笑，見笑?！彼ゎ^對老柳頭道：“老頭子，回頭給親家買新的，算咱們賠罪，閨女也不對，咱們也不對，走去教訓(xùn)教訓(xùn)閨女。”

    說完，她又邀請老秦頭和張氏，“親家，走，過去看看孩子，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看看她還不懂事?！?/br>
    老秦頭哪里還有臉去，只是自己說了要去給孩子賠不是，又不能不去，急得汗如雨下。

    秦大福看在眼里，心疼爹娘一把年紀(jì)，趕緊對李氏和老柳頭道：“俺爹這兩天病著，收麥子又累，大半夜的，要不就讓老人家先休息吧?！弊尩ソo媳婦賠罪，這以后讓爹還怎么抬頭做人？

    二嬤嬤冷冷地笑著，很是譏諷，不過這種時(shí)候，她可就不好再強(qiáng)出頭了，她看不慣的是張氏，跟老秦頭還沒啥過節(jié)的。

    李氏和老柳頭當(dāng)然知道秦大福的意思，她也是一直給秦大福面子，點(diǎn)點(diǎn)頭，“親家不舒服，那就好好休息，我們過去看看孩子，讓她明天來給親家賠罪?！?/br>
    老秦頭趕緊說不用不用，讓孩子好好養(yǎng)著，然后送他們出門。

    李氏又謝了二嬤嬤和二爺爺，跟他們也告辭，然后一路去了秦大福家。

    一進(jìn)門李氏就罵，“你說你個(gè)死丫頭，這么大年紀(jì)了，還想不開，你這不是打你爹娘的臉？孩子都要說親的人，還這么任性?！?/br>
    小院很小，屋里自然就聽得清清楚楚的。

    秦大福趕緊哀求，“娘，娘，別責(zé)怪她了，都是我不好，你生氣就打我，別怪孩子娘了?！北緛硭蚕胝f是誤會，媳婦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先哄了岳父岳母，讓他們別擔(dān)心生氣。誰知道爹受不住壓力，自己先說出來了。

    李氏卻道：“大福，你沒錯(cuò)。你是個(gè)好孩子，我一直覺得你不錯(cuò)，對他們娘們孩子的都好，我和你爹一直說你好的。”

    秦大福越發(fā)的內(nèi)疚，覺得自己爹娘和岳父岳母比起來，自然是不如人家明事理的，雖然是自己爹娘不能說不是，可心里的天平，卻也這么慢慢地傾斜，覺得大事兒上，以后還是媳婦拿主意的好，他什么事也別管，只管著干活就好的。

    秦大福請了他們進(jìn)去，一進(jìn)門，李氏就摸起笤帚疙瘩來，舉著就要往屋里沖，“爹娘來了，你還不趕緊給我出來，公婆不是親爹娘，人家打不得你，我可不管?！彼龘]著笤帚就要進(jìn)去揍人。

    秦大福趕緊抱住她的胳膊，把笤帚疙瘩拿下來，“娘，娘，別著急?！彼智罄狭^，“爹，你快勸勸俺娘?！?/br>
    老柳頭哼了一聲，臉上一點(diǎn)笑模樣也沒有，就顯得臉格外長，臉色有些陰沉，“我勸什么，我看我還是把閨女領(lǐng)回去。孩子愿意跟誰就跟誰。”

    一聽他這話，秦大福就要跪下，李氏趕緊攔著他，“孩子，別跪了，看看以后怎么打算過日子吧。”

    這時(shí)候秀芹幾個(gè)也扶著柳氏出來，看了爹娘來了，柳氏眼淚簌簌的落下來，就給爹娘磕頭。

    李氏一把將她抱住，閨女、兒的叫著，老淚縱橫，秀瑤秀芹幾個(gè)閨女，早忍不住了，撲上去抱著哭成一團(tuán)。

    秦大福勸了這個(gè)勸不了那個(gè)，只好陪著一起哭。

    過了一會兒，老柳頭發(fā)話了，“我看，咱們就把孩子接家去住幾天吧?！?/br>
    柳氏似乎也同意，秀嫻立刻就說去收拾包袱一起家去，秦大福急得眼淚吧嗒吧嗒的，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是個(gè)沒家的人，隨時(shí)都要被人拋棄了，可憐得很。

    李氏瞪了他們一眼，“接回去干什么？孩子又不是沒有家，這就是她的家，她帶著孩子跟著男人賺下的家業(yè)，不好好地過日子，回娘家像什么？難不成自己認(rèn)怯了，自己賺的家業(yè)不要了，拱手讓人？”

    她這么一說，秀嫻就開始抓頭，看了看秀瑤又看秀容，果然還是meimei們說得對，姥娘不會同意娘回去住娘家的。

    秦大福一聽到是歡喜至極，“對的，娘說的是，這個(gè)家都是你帶著孩子賺下的，怎么能不管呢。以后咱家就是你自己當(dāng)家，誰說了也不算的，不管什么時(shí)候，都是你說了算的。”

    看秦大福保證了，李氏更不想讓閨女跟著家去，她看了看閨女家，雖然家具寥寥沒有幾樣，不過屋子里拾掇得干干凈凈的，甚至墻上還掛著繡了花的布簾子，看著非常有過日子的氛圍，孩子們也孝順，她也很是滿意。

    “好好過日子，別總想著什么散伙的話，要是再讓我聽一次，我聽一次我打一次?！彼齾柹氐芍稀?/br>
    柳氏就一副做錯(cuò)事的樣子，跟小女孩兒似的一聲不敢吭，低著頭，任由李氏教訓(xùn)。

    秦大福又心疼媳婦被訓(xùn)，不想媳婦當(dāng)著孩子的面被岳母訓(xùn)斥沒面子，趕緊讓她炕上歇歇，“爹娘，趕緊睡下歇歇吧?！边@一頓折騰，天都要亮了，兩個(gè)老人家可不頂事。

    秀瑤幾個(gè)也趕緊幫忙收拾一下，打水的打水，拿手巾的拿手巾。

    柳氏也很內(nèi)疚讓爹娘這么大年紀(jì)還走夜路，趕緊就讓他們上炕，表示自己會好好過日子，不會再動不動說狠話氣話的。

    得了她的保證，李氏神色緩和了許多，秦大福是最高興的，只覺得一下子由地獄又回到了天堂。

    老柳頭和李氏卻不肯住下，李氏道：“看著你們沒事，我和你們爹也就放心了，家里還有一堆活，也離不開人。你們好好過日子，等你們家好了，我們再來住閨女家，那時(shí)候也不晚?！?/br>
    柳氏和秦大福不舍的他們走，非要他們住下，老兩口不肯，要是他們住下，給閨女家添麻煩，第二天也別想正經(jīng)干活，他們非要走，攔不住。

    老柳頭一直拉著臉，后來看秦大福做小伏低的樣子，跑前跑后地忙活，倒是沒那么氣了，招呼老婆子趕緊回去。

    柳氏苦留不得，只好趕緊問怎么來的，讓秦大福去送。

    老柳頭卻不讓他們送，“二升在村口等著呢，我們趕騾子來的，家去了?！崩钍喜亮瞬翜I，叮囑了柳氏幾句，然后就和老柳頭回去。

    柳氏秦大福夫妻見老兩口都想好了，也知道留不住他們，只好領(lǐng)著孩子們?nèi)ニ?，秦大福讓她們送到門口，他自己去送到村口，果然見柳升等在那里呢。他心里又感激又內(nèi)疚，這真要是出了事兒，人家老柳家還不得來把家給砸了。

    要是媳婦死了，他也不活了，可爹娘兄弟孩子們都還在呢，到時(shí)候不定要怎么樣呢。有好些個(gè)親家反目成仇的，打得不可開交，他也見的不少。

    老柳頭和李氏叮囑他幾句，就上車，讓柳升趕車回去。

    秦大福唏噓了一陣子，然后趕緊回家。

    路上柳升趕著騾子，祖孫三人踏月前行，“爺爺，嬤嬤，你們怎么不讓我去呀？他們認(rèn)錯(cuò)了嗎？欺負(fù)俺姑，真是沒良心的，這要不是瑤瑤和俺姑早有準(zhǔn)備，咱們還蒙在鼓里呢。”

    二姑向來報(bào)喜不報(bào)憂，從來不說公婆不好，雖然他知道張氏為人刻薄，可誰知道就是過這樣的日子，都分家了還被欺負(fù)，氣得他真是火冒三丈的。

    李氏正色道，“快別胡說八道的，這事就這樣，回去誰也不許說，就是誤會。”

    柳升不服氣，不過他也不敢反駁。

    過了一會，他忍不住，“嬤嬤，俺二姑真跳河了？”

    李氏笑了笑，“她要是敢跳河，沒淹死我也得再給她踹下去。”她的閨女，可以柔可以剛，就是不能慫，放著好日子不過去跳河，那不是傻子，正中了那些欺負(fù)她的人的下懷，她可不答應(yīng)。

    ☆、172馭夫之道

    秦大福往家去,秀瑤和秀容提著燈籠在路口等他呢,看他回來,上前扶著他,“爹，天黑，小心路?！?/br>
    秦大福眼睛酸痛酸痛的,嗯了一聲,攬著兩個(gè)閨女家去。

    回到家，秀芹秀嫻一直在照顧柳氏，見爹回來,閨女們就趕緊都回去東間，把西間讓給爹娘。

    秀嫻因?yàn)槭虑榻鉀Q了，沒了心事,一沾枕頭就呼呼睡了。秀芹卻沒有一點(diǎn)睡意，她一直在家里，什么事都不知道，跟著擔(dān)了許多心，這會兒終于安靜下來，她拉著秀瑤一個(gè)勁地問。

    秀瑤為難地看著她，“大姐，我真的不知道?！币撬f實(shí)話，只怕以后遇到點(diǎn)事兒她就要被審問的。

    秀芹故意板著臉，“不跟大姐說是吧?！?/br>
    秀瑤趕緊笑著討好她，“大姐，哪里會呢。”

    “姥娘也姥爺怎么來的？”兩位老人簡直是來如風(fēng)，兩位老人，大半夜的趕過來，容易嗎？

    秀容也抿著嘴樂，“大姐，你別逼瑤瑤了。是這樣的，瑤瑤從嬤嬤家出來，回頭跟我一說，我氣得兩眼發(fā)昏。我們就一直生氣，他們總想算計(jì)我們，不想讓我們過好日子，嬤嬤和爺爺想讓我們回去，不分家了。嬤嬤更過分，還想趕娘走霸占我們家的錢財(cái)，也不看看這個(gè)家現(xiàn)在誰說了算。爹是個(gè)老好人大孝子，頂不住爺爺嬤嬤的壓力，所以我們就想這么個(gè)辦法?！?/br>
    “好呀，你們倒是會耍心眼，那娘，娘也不是真的了?！毙闱蹌傊赖臅r(shí)候，嚇得都要魂飛魄散了，要娘真的想不開的話，她覺得自己天都塌下來的，因?yàn)槟镆恢苯逃麄儾还芘龅绞裁措y事，都要一家人一起解決的。

    秀瑤就嘻嘻地笑，“大姐，就是那樣的?！?/br>
    秀芹松了口氣，從秀瑤幾個(gè)的態(tài)度她也一直懷疑，娘不是真的跳河，應(yīng)該是假裝的，后來看老娘姥爺?shù)膽B(tài)度，她就更加斷定自己的猜測。這要是真跳河，姥娘姥爺不會那么輕易就原諒爺爺嬤嬤和爹的，而且姥娘進(jìn)門就罵娘不對，顯然是做給爹看的，而且，如果真的跳河，他們怎么也得留下不會當(dāng)夜就回去的。

    再者說，要真是娘跳河的話，大哥、二顯、小飛幾個(gè)不會那么平靜，雖然也著急難過，卻沒有什么太過火的行為。不說別人，單說秀嫻這丫頭，要是娘真給他們逼得跳河，秀嫻就第一個(gè)跳出來跟爺爺嬤嬤拼命去了。

    不過，這事就自己家人知道的好，自然不能讓別人知道的。

    “那，誰去給姥娘送的信？”秀芹覺得大晚上的，姥爺姥娘半夜過來，顯然是有人去送信的。

    “當(dāng)然是俺二哥了?！毙闳菪ξ鼗卮鹚?。

    西間，秦大?？粗鵁粲袄锏牧?，她已經(jīng)換了干凈衣服，頭發(fā)也梳得非常順滑，臉色也好多了，他心里松了口氣，多虧了岳父岳母過來，他們這樣一弄，媳婦就不會跟自己合離的吧。

    畢竟看岳母的態(tài)度，要是合離，她也不會答應(yīng)的。

    秦大福想著又多了一點(diǎn)自信，他看著柳氏，滿懷歉疚地道歉，“媳婦，我錯(cuò)了。我以后再也不這樣。我發(fā)誓，要是再有這樣的事兒，我不用你出面，我第一個(gè)就反對，以后不管什么時(shí)候，咱家都是你當(dāng)家，咱家的大小事都是你說的算。我只管干活，聽你和閨女的吩咐?！?/br>
    柳氏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秦大?？此壑袥]有怨恨，激動得握住她的手，“媳婦，你原諒我了，你以后千萬別做傻事。你要是生氣，你就打我，你哪怕把我推河里去，給你解解氣也好?！?/br>
    聽他這么說，柳氏幽幽地吐了口氣，“我哪里是跳井的，我是不小心掉下去的，這幾天太忙累得很，走路的時(shí)候沒有力氣?！?/br>
    秦大福一愣，瞪大了眼睛，半晌，他才找到自己聲音，“真的？你不是跳井的？”

    大家折騰了半天，都以為她是置氣跳井的，岳父岳母都聽到消息大半夜的趕過來，原來，是不小心呀。他長舒了口氣，原本壓抑得心稍微輕松了一點(diǎn)。

    柳氏笑起來，“當(dāng)然是真的，你看我像那種為了點(diǎn)雞毛蒜皮的事就去跳河的？”

    鄉(xiāng)下婦人，臉皮也是薄的，經(jīng)常夫妻之間斗嘴置氣，或者婆媳之間斗氣，有時(shí)候覺得尷尬或者順不過氣來，一時(shí)沖動就去跳河的事時(shí)有發(fā)生。

    不過，柳氏覺得自己可不是那樣的人，如果被人欺負(fù)，不能欺負(fù)回來，已經(jīng)是無能，竟然還要去尋短見，那得多憋屈，做鬼都是個(gè)無能鬼！

    看柳氏笑了，秦大福有點(diǎn)摸不著怎么回事，不過他還是很高興，“我生怕你會置氣呢，媳婦我和你說，不管有什么事，你不管多生氣，你哪怕是狠狠地打我罵我，你也不許傷害自己。”

    “你要是沒有了，我也就活不下去的，你放心，我以后也不會一味聽爹娘的?！?/br>
    柳氏看他說出這番話，心里也松快了一些，她柔聲道：“我也沒說不讓你聽爹娘的，但是你得分辨，該聽的聽，不該聽的就不用非得聽。就說這個(gè)分家，分了家，你看咱們的日子，是不是越來越好？不分家，大家在一起，整日價(jià)唧唧歪歪的，干活的沒幾個(gè)，都是攀絆子的?！?/br>
    秦大福點(diǎn)點(diǎn)頭，“我知道你說的對?！?/br>
    柳氏靠在他懷里，緩緩道：“嚇到你了，對不住，你放心，我怎么舍得你和孩子呢，要是舍得，我早就不和你過了的。”

    秦大福一聽又急了，“你可不能不和我過?！?/br>
    柳氏嗔他：“那不是說假如么，又不是真的?！?/br>
    秦大福用力地說道：“假如也不行，想也不能想。”

    柳氏嗯了一聲，放低了聲音，“別讓孩子笑話，這么大年紀(jì)的人，還跟孩子似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