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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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瑤抬眼看著他,他眼神清亮,同時也有點(diǎn)清冷,就好像沒有陰翳卻也沒有陽光的地方,有點(diǎn)矛盾,有點(diǎn)神秘。 “齊風(fēng),如果是你自己的死,你也會這么坦然嗎?”可能她只是普通人,所以對于齊風(fēng)這樣異于常人的人,她覺得很神秘。 齊風(fēng)點(diǎn)點(diǎn)頭,“是?!?/br> 秀瑤嗯了一聲,輕輕地喃喃道:“我就不能。”死過一次,她對死亡還是難以釋懷。 這句話讓齊風(fēng)想起了當(dāng)日的一個場景,那春寒料峭的風(fēng)里,春水是很寒冷的,他沉到水底找到她的時候,看到的是冰冷僵直的一具小女孩的尸體,他都想過不再伸手將她撈起來的。反正已經(jīng)死了,救起來也沒用??赡菚r候她突然就睜開了眼睛,在冰冷而清澈的水里,那雙眼睛,純粹的像是無瑕的水晶,在水里那么明亮。于是他伸出手,將她抓了上來。 她有著很強(qiáng)的求生**,這點(diǎn)他深有體會,很好,很好,真的很好,讓人能感覺到一種對于生命的敬畏和感動。這是他之前不曾體會過的。 “我送你回去吧,時候不早了?!饼R風(fēng)看了她一眼,然后進(jìn)屋又拿了一件厚厚的羊皮大襖遞給她,“要不要去跟你大哥說一聲?” 秀瑤搖搖頭,“不用了。齊風(fēng),他們會很安全的對嗎?” 齊風(fēng)嗯了一聲,“是的?!?/br> 秀瑤就笑起來,“對了,我還帶了東西給大哥呢,結(jié)果一時間慌慌張張地竟然忘了?!苯o大哥的包袱還在她手里呢。 她從中掏出小布袋,遞給他,“這個是地瓜炒出來的地瓜豆,挺好吃的,送給你吃吧?!彼此庵郑瑳]有戴什么保暖的,那細(xì)長的手指凍得通紅,便掏出一副手套,“這個也送給你,騎馬的時候就不冷了,包袱麻煩你幫我交給我哥哥吧,桃源村的秦業(yè)?!狈凑锝o大哥帶了好幾副過來,一個月的時間大哥用不完這么多。 他雖然比大哥小,可個子差不多,長手大腳的,這手套戴著也差不多。 齊風(fēng)沒有拒絕,應(yīng)了一聲,接過去,“謝謝?!比缓蠊雌鹗种复盗寺暱谏?,他的馬就自己小跑過來,齊風(fēng)朝她伸手,“走吧?!?/br> 要跟他騎一匹馬?雖然她是小姑娘,在別人看來沒什么,可她自己心里卻有點(diǎn)別扭,齊風(fēng)也是青春少年,男孩子女孩子,總歸是不那么方便。 齊風(fēng)看了她一眼,隨即轉(zhuǎn)開視線,道:“你等等?!闭f著,他去那邊讓人趕了一輛馬車來,“騎馬太冷了,坐車吧?!?/br> 秀瑤為自己之前的猶豫有點(diǎn)不好意思,其實(shí)有什么打緊的呢,他送她,她還那么多毛病,真是要命。她道了謝,然后上車,因?yàn)闆]有上車凳子,他就伸手插在她腋下將她直接提了上去,那感覺,跟提只小雞差不多。 秀瑤立刻拋棄了所有的別扭,不滿道:“喂,我自己能上,不要把我當(dāng)小孩子提來提去?!?/br> 齊風(fēng)笑起來,看著她,眼睛亮亮的竟然含著笑,“你不就是小丫頭嘛。” 秀瑤嘟囔道:“我才不小呢?!?/br> 齊風(fēng)躍上車坐在面前趕車,走了一會兒,秀瑤探頭出去,發(fā)現(xiàn)不是來時候的路,忙道:“喂,你走錯了?!?/br> 齊風(fēng)道:“沒錯,這條路近,走官道半夜也到不了家?!?/br> 秀瑤圍著羊皮大襖靜靜地坐著,馬車走得很快,卻不怎么顛簸,一是車好,另外這條路上枯草遍地,減輕了震動,當(dāng)然,也可能是齊風(fēng)趕車技術(shù)好。秀瑤胡思亂想著,身子跟著車有節(jié)奏地左晃右晃。 就算是近路,冬天的夜還是來得早,申時末就已經(jīng)黑了。 一路上秀瑤沒怎么說話,齊風(fēng)也沒開口,快到桃源村的時候,齊風(fēng)才道:“一會兒就到了?!?/br> 秀瑤嗯了一聲,掀開前面的車簾,天已經(jīng)黑了,清冷的夜,月亮卻異乎尋常的亮,雪光反射了月光,這夜就有點(diǎn)清光盈盈的非常清爽。 她看齊風(fēng)坐得筆挺,風(fēng)吹著他的披風(fēng),呼呼作響,那少年身體的剪影就好像是印在這朦朧的雪光中似的。 “那個草種子,你幫我打探到了嗎?”秀瑤問道。 齊風(fēng)還以為她不會跟自己說話呢,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有啊,來年和樹苗一起給你?!?/br> 秀瑤又道:“能麻煩你再問問,他們有沒有其他樹苗嗎?像油桐、核桃、烏桕什么的?!?/br> 齊風(fēng)嗯了一聲,“我問問看?!?/br> 秀瑤道:“謝謝你。”她總覺得他是個神秘而又狠辣的人,跟她絕對不是同一類人,可為什么他們會有這樣的交集,而他竟然還幫她做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她覺得既然他對她一點(diǎn)都不壞,她也不該有太多的疑慮,能多交個朋友當(dāng)然是極好的。 對他們這種做大事的人來說,樹苗草種子,估計(jì)比雞毛蒜皮還小吧,她不由得嘆了口氣。幾乎無法把面前這個少年跟那士兵口里說的那個威風(fēng)凜凜,大殺四方的小齊爺聯(lián)系起來。 “那個人販子是你抓住的?”秀瑤忍不住還是問出來。 齊風(fēng)嗯了一聲,“那種人販子,死不足惜?!?/br> 這個秀瑤同意,拐賣一個孩子,就破壞了一個家庭,多少人受苦?“聽說他還敢拐賣官員的女兒,真是活膩歪了。”如果不是拐賣了某官員的女兒,估計(jì)也不會那么快就落網(wǎng)。 齊風(fēng)道:“我不是因?yàn)樗召u陳知府的女兒才抓他的?!?/br> 秀瑤笑了笑,“不過,救了知府家的千金,肯定能獲益匪淺?!?/br> 齊風(fēng)沒有否認(rèn),“這倒是?!彼辛私袢眨缫踩チ遂`山衛(wèi)。 齊風(fēng)趕著馬車一路進(jìn)了桃源村,在秀瑤家旁邊的街口停下,齊風(fēng)跳下車,伸手扶著她下來,這次沒有用提的。 秀瑤道:“多謝你,你回去路上要小心?!?/br> 齊風(fēng)應(yīng)了一聲,目送她家去敲門,很快院子里有亮光透出,腳步聲快速響起,門被拉開,秀瑤和出來的人說著話往他站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家去了。 齊風(fēng)松了口氣,他還怕秀瑤跟家人說他送來的,然后人家讓他過去坐坐,他最怕應(yīng)酬的。不過顯然小丫頭意識到他的問題,替他想到這一點(diǎn)沒有提他,可看著關(guān)上的門,他似乎又有點(diǎn)失落。 馬顧自走了兩步,車晃起來,齊風(fēng)回過神來,笑了笑,趕著馬車離開。 秀瑤回到家,柳氏等人擔(dān)心壞了,一個勁地問她,“原本不是說當(dāng)天就回來嗎?” 秀瑤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也還是今天呢。” 柳絮斥道:“少打哈哈,你娘說天不黑就能回來的,就去送個東西,哪里要這么晚?” 秀芹和秀容也很擔(dān)心,“真是的,你一個小丫頭去干嘛?!?/br> 秀瑤享受著這種甜蜜的責(zé)問,她道:“我不是想大哥了,想去看看嘛?!?/br> 柳氏趕緊又捅開了火灶,“沒吃飯吧,還給你留著呢?!?/br> 秀瑤看著親人的臉,熱氣騰騰的鍋灶,心里都是幸福和甜蜜,只是梯子的死還是讓她難以釋懷,怎么就那么沒了。 她忍不住哭起來。 柳氏等人都嚇壞了,以為她被壞人欺負(fù)了,“丫頭,到底怎么啦?你不是跟你周強(qiáng)叔他們回來的嗎?” 柳氏自然不知道那里的事情,以為周強(qiáng)他們有事耽擱,所以回來晚了,之前去過周強(qiáng)家?guī)滋?,他媳婦也擔(dān)心呢,只說沒事讓他們不用擔(dān)心。 秀瑤忍不住撲在柳氏懷里,抽泣道:“娘,梯子哥,他死了?!?/br> ☆、130柳絮出嫁 秀瑤忍不住撲在柳氏懷里,抽泣道:“娘,梯子哥,他死了?!?/br> 柳氏一愣,不敢置信地將她扶住,“瑤瑤,你說什么?” 秀瑤擦了擦眼淚,忍著酸疼把河渠的事情說了一下。 柳氏幾個怔怔的,她抹了把淚,“作孽哦。梯子家知道了嗎?” 秀瑤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呢,我是別人送回來的。”她又說了一下那里監(jiān)工的差役等,說齊風(fēng)在那里,他送她回來的。 柳氏嘆了口氣,“你這個孩子,人家齊風(fēng)幫了那么多忙,你怎么也不讓他家里來坐坐?這大冷的夜,走夜路多難過?!蹦谴温飞嫌龅降睦宵S歷柳氏早不害怕了,加上齊風(fēng)有李存久給他出主意,事情早就壓下去,外人自然也打聽不出什么。他又和老柳頭家有了租地的關(guān)系,老柳頭打聽說他人不錯,柳氏自然也就有好印象。 秀瑤道:“他們忙呢,要不是出了這樣的事,人家也不管的。” 柳氏道:“早知道真不該讓你去。”只是誰也沒料到會這樣,以前秦大福也會去看秦業(yè)和秦二貴,給他們送點(diǎn)東西,從沒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 “也不知道梯子家知不知道呢?!绷蠂@了口氣。 晚上秀瑤睡得不踏實(shí),夢見大爆炸啦地震了,再不就是夢見齊風(fēng)一臉血,還夢見大哥被石頭砸了,嚇得她一下子醒了,不明白為什么會夢見齊風(fēng)。 睜開眼一看,天都亮了,小姨幾個人坐在炕上織手套呢。 為了讓她多睡會兒,大家都沒叫她,看她醒了,秀容道:“我給你端飯?!?/br> 秀瑤忙起身,“不用了,我要起來的?!彼戳丝矗锊辉?,問道:“娘去梯子哥家了?” 秀容點(diǎn)點(diǎn)頭,“一早送回來的,梯子媳婦哭得都要瘋了?!毙悻幭肫鹪S二哥說梯子越界了去了那里才被石頭砸到的,如果他媳婦不去,不避開眾人,會不會就不那樣了呢? 他媳婦肯定后悔自責(zé)得要死。 到晌午柳氏才回來,看起來很疲累,她在梯子家?guī)土艘簧衔缑?,吃了飯還要過去。梯子家忙亂亂的,哀哭聲一片,他爹娘罵新媳婦是掃把星,才過門就把他們兒子克死了。老夫妻倆商量著要把媳婦趕走,后來又改變主意要她給兒子守寡,鬧得不可開交。 本家的以及要好的鄉(xiāng)鄰都去幫忙,周大爺、周素仁、周強(qiáng)等人也都去了。據(jù)說原本梯子沒有工傷費(fèi),他不守規(guī)矩越界去爆炸區(qū),被炸死也是因?yàn)樽约核阶詠y闖。不過齊風(fēng)不知道用什么辦法將他報成了工傷,要到了二十兩銀子的工傷費(fèi),以縣衙和河道的聯(lián)合名義發(fā)下來的。 等梯子家靈堂搭好了,秀瑤跟著柳氏去給磕了頭,梯子下葬那天,又下了大雪,柳氏就不許她去免得著涼生病。 秀瑤回來腳有點(diǎn)凍了,木木地疼,熱乎過來就癢得難受。好在只是凍了一點(diǎn)點(diǎn),柳氏就用茄子莖和根,切碎了放在鍋里煮,煮得爛爛的給她燙腳。 連著燙了幾次,幸虧照顧周到及時,倒是就好了沒有繼續(xù)厲害,也沒有留疤。想起大哥的手,秀瑤就有些心疼,那么厲害,只怕一時半會治不好的,來年還會犯。 所以必須要努力賺錢,讓家人不再受苦。 過了幾日,柳大舅和柳起趕著驢車來接柳絮,冬至月十九是黃道吉日,那天再讓柳絮上花轎去孫家。孫大成回家都商量好了,就以他之前生病為由推遲了新娘子過門,如今將婚禮補(bǔ)上。不過觀禮的人自然就少了許多,反正柳絮也不在乎。 柳氏尋思秀瑤可能被嚇到,這幾天心神不寧的,所以讓她跟著小姨去姥娘家,等小姨上花轎過了門再回家,讓秦?fù)P繼續(xù)在姥娘家念書,等家里有錢了,再想著讓他回家念。反正這么大的孩子回家也幫不了忙,不如讓他跟著讀書,打好底子。而且回了家,少不得要被張氏找了去,整天挑唆這個那個的。 秀瑤自然樂意去姥娘家,因?yàn)樾∫痰氖虑槔褷斃涯锒笺俱埠芏?,不過好在事情解決了,他們又開心起來,女兒的婚事總算是解決得不錯!老兩口長舒了一口氣。 原本老柳頭和李氏還想幫襯一下秦家,不過秀瑤拒絕了。他們又是蓋磨坊、又是兒女親事的,家里的積蓄也折騰的差不多了,只能等養(yǎng)了豬再打算。 秀瑤幫姥爺算了筆賬,年初嫁了柳霞,十月初嫁了柳蕓,冬至月嫁了小姨,又得給柳升表哥定親送聘禮。這些林林總總的,就親事也得花好些錢,對于普通人家,這是一種沉重的負(fù)擔(dān)。姥爺又好點(diǎn)面子,不肯人家看輕,孫女孫子的都一樣,那就更要花錢。 而且據(jù)柳飛悄悄地跟她說,姥爺還是借了錢的,如今家里只怕也沒啥錢。所以姥娘給她錢讓她拿回去給娘的時候,秀瑤果斷拒絕,說過來年要在磨坊那邊一起養(yǎng)豬,已經(jīng)算幫襯了她家,不必再幫錢,李氏和老柳頭也只得如此。 小姨出嫁之后,秀瑤讓柳飛送她回家,順便再帶一些曬干的地瓜棗回家,如今姥娘家鮮地瓜也沒多少,都按照秀瑤的要求曬成了地瓜棗,其余的都是地瓜干,大半也磨成了地瓜粉,等來年喂豬用。 秀瑤一回家,秀容就激動地道:“瑤瑤你可回來了,咱們有生意來,你沒在家,我們都沒敢接,等你呢。” 秀瑤笑道:“干嘛非要我呀,你和娘還有大姐就做主唄?!?/br> 秀容道:“那可不行,這次可是大生意呢,你猜是誰?” 秀瑤猜了幾次都不對,最后搖頭道:“那我哪里知道呀?!?/br> 那邊柳飛也很好奇,聽他們說地瓜棗能換錢,他也替他們高興。 秀容見逗得差不多了就揭開謎底,“是我們趕集那次,你還記得不,有個穿著棉布袍子的男人,是他,你知道他是誰嗎?” 又來了!秀瑤頭疼道:“三姐,你一次性說完吧,我又不是太白金星,哪里能掐會算的呀?!?/br> 秀容笑嘻嘻地道:“那個人是縣里馮家的掌柜呢,就是咱娘去過的那個馮家,給他們繡鞋墊的那家。” 秀瑤笑道:“三姐,我知道了,就是那個馮家?!背怂麄?,還有幾個馮家呀,看起來三姐高興壞了呢。 秀瑤也想起那個人,在集上是第一個買福豆的人,不過買了一斤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所以秀瑤也就沒有再注意,如果不是他第一個買,而且買了一斤,秀瑤也就不會記得他了?!八f什么時候再來了嗎?” 秀容道:“他說如果你回來,就去周大爺或者周強(qiáng)家送個信,他接到信就會過來跟我們談的?!?/br> 周大爺家,秀瑤不想去,所以就選擇去周強(qiáng)家。她去周強(qiáng)家送了信,回來吃了飯,柳飛就要走。柳飛走的時候,柳氏也收拾了幾副手套給他帶回去,推磨的時候戴正好暖和。 第二天早飯后,秀瑤幫著大姐紡線,其他人織手套,這時候有人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