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和柳氏都一愣，前兩天去送貨不是還夸繡活好，要多做點，馮家家大業(yè)大人口多，既要自己用還能用來送人，需要不少，自己針線上的做不完外面請人貴，所以才讓她多做點嗎？

    怎么這么兩天就變卦了？

    周強媳婦說完話看了一眼柳氏，笑道：“嫂子這是要出門呢?！?/br>
    柳氏腦子里嗡嗡的，雖然錢不是很多，但是自己一直做繡活，也能補貼一下家里，否則只靠著租種大戶的地，將夠吃飽，哪里還有余錢？不說家里的油鹽醬醋什么的，還有一個勞力一年兩百錢的稅都不好掏騰。

    不過當著人家的面，她也不好意思表露出來，依舊是深情溫和地笑了笑道：“嗯，回趟娘家，明后天就回來了?！?/br>
    周強媳

    婦說家里還有活兒，就是來說聲，說完了就告辭。

    柳氏趕緊送出去，到了門口，她低聲問道：“桂芳，你告訴我實話，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強媳婦面有難色，柳氏道：“你還不信我，我又不是會嚼舌頭的人，不過就是想知道為什么罷了，哪有前兒還說好回頭就不要了的理兒呢?！绷喜皇巧底?，自然知道其中有事故，否則怎么可能才說完立刻就改了樣兒了？

    周強媳婦四下里看看，見沒人路過才道：“不瞞嫂子時候，我也是悄悄打聽的，說是馮家二少奶奶不當家了，換了三少奶奶了?！彼仡^看了一眼秦家院子，沒有人出來，才又道：“嫂子你可別讓嬸子知道，是他家跟那頭兒通了消息，故意不讓你做活兒的?！彼斐鰞芍恢割^比了比。

    柳氏眼皮陡然一跳，心突了一下，就知道這活兒是做不成了。

    ☆、路遇驚險

    柳氏眼皮陡然一跳，心突了一下，就知道這活兒是做不成了,她立刻就知道周強媳婦說的是周二爺家。

    周家是桃源鎮(zhèn)的大戶，周大爺為人和善，據(jù)婆婆說從前就和秦家關(guān)系不錯，后來秦家潦倒了，他們也沒瞧不起，還幫了不少忙，一直把地佃給秦家種著。

    周三爺也就是周強的父親，他們家原本就算普通人家，也靠著租周大爺家的地種。

    而這個周二爺卻為人吝嗇好計較，柳氏之所以心驚是因為她清楚地知道老秦家和周二爺家的矛盾。

    周二爺家一直是秦家的忌諱，從大人到小孩兒嚴令不許談?wù)摰模恢皇菑埵?，就算是老秦頭都不許。誰要是說周二家的事情，張氏就會把臉一拉，斥責(zé)“怎么嘴那么長，有嚼舌頭的功夫去干活兒”，一來二去也就沒人說了。連秦揚都被張氏教育著從來不說的，丫頭們就更不用說了。

    而且周二家住在后桃源，秦家住在前鎮(zhèn)，說是同一個村抬頭不見低頭見，要真有心疏遠，似乎還真沒什么交集。不過今年租的幾塊棉花地倒是跟后鎮(zhèn)有點近呢，不知道會不會生事。

    其實柳氏不贊同這種自己關(guān)起門來當聾子老死不相往來的做法，又不是土匪強盜，說不理不問就沒關(guān)系。周二爺就在本村后鎮(zhèn)，可以說抬頭不見低頭見，怎么著還會碰個頭。若是就這么假裝沒這么家人也不現(xiàn)實，因為他們不去管周家，那誰知道周家背地里會不會生事對付他們？

    這不，事情就來了。

    柳氏蹙眉，疑惑道：“桂芳，說起來我們這些年跟你二伯也沒什么交割啊，這又是怎么說的，還管我繡個花？周二爺不會有這個閑工夫吧。”說著她笑起來。

    周強媳婦哼了一聲，“嫂子，誰還知道呢，我二伯那個人你也知道，又摳又精，一肚子的心眼兒，連我們家都算計，何況別人家？要不是有我大伯壓著，他還不定翻出什么幺蛾子呢?！?/br>
    柳氏嘆了口氣，滿腹疑惑，卻也知道問不出什么，道了謝便讓桂芳走了。

    一回家，張氏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大業(yè)娘，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不讓繡了？是不是嫌咱繡的不好？哪里出岔子了？”

    一有了事情，就先賴別人做的不好，這是張氏的習(xí)慣了。

    柳氏也習(xí)慣了，懶得跟她解釋太多，便道：“娘，這些年做了那么多，估計人家馮家已經(jīng)很多了，暫時不要過段時間再要也是可能的?！?/br>
    張氏哼道：“夠嗆再要的吧，我就說肯定是哪里出岔子了，是不是秀芹繡的和你繡的不一樣，被人家嫌棄了?！?/br>
    秀芹聽見滿腹委屈，

    卻又不敢辯解。

    編草鞋的老秦頭道：“行了，每常你還說也不等著這幾雙鞋墊下鍋，不過是補貼幾文錢，不繡就不繡了吧，孩子娘眼睛也得歇歇了，割草干什么也行，現(xiàn)在還得種地了呢，家里都需要人手?！?/br>
    張氏一下子火了，跳起來，“哦，你說的輕松，光種地，就那點糧食，吃還吃不飽，哪里換錢？沒有這一個月一百多文，我看看你怎么交那么多的丁稅錢。大業(yè)可十六了吧，也算成年了，今年也得交丁錢，我看看你去哪里弄。”

    老秦頭不樂意，“那活人還能被尿憋死？總歸能想想辦法?！?/br>
    秦大福看爹娘要吵起來，趕緊道：“娘，我多編編草鞋，拿集市上去賣了換幾個錢，一雙也能換個十幾二十文的?！?/br>
    張氏嗤笑道：“二十文？你想的美呢，滿集市都是賣草鞋的，就那么幾個窮鬼買，你賣給誰？八文錢都沒人要?！?/br>
    老秦頭也生氣，把草鞋一扔，抽出煙袋鍋子來就裝煙，“那你怎么著？人家馮家難不成就賣鞋墊的？人家?guī)鸵矝]有幫一輩子的理兒，咱們也得知足，心懷感激，你這是干什么？逼孩子和她娘有什么用？當時人家不給這個活兒，咱家就不過日子了？”

    張氏見老頭子抽風(fēng)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撅她面子，氣得扭身進了屋里，把門摔上，上了炕，喊道：“行，你來當家吧，我不會當家了。”

    老秦頭道：“我不和你犟，你不過你也別吃飯?！彼謱α系溃骸按髽I(yè)娘，你快拾掇吃飯和孩子家去吧，都說好的，別耽誤了讓親家擔(dān)心。”

    秦大福道：“爹，我看還是別回去了?！?/br>
    老秦頭一磕旱煙袋，“怎么的，有什么大不了的？該回就回，日子該怎么過還是怎么過?！?/br>
    秦大?？戳肆弦谎?，讓她去吃飯趕路吧，既然決定去了，就別晚了，路上還得走半天呢。

    柳氏應(yīng)了，帶了秀瑤和揚揚吃飯，只是怎么都不是個味兒。她那批繡活，都是精細東西，在集市上可賣不出價錢，一雙三五十文，普通人家不會買的，都穿草鞋的人，買繡花鞋墊干什么。

    而那些有錢人，又不必非要買她的，除了和馮家那點交情，她那針線活兒雖然好，可比起大戶人家的繡活來，也沒有什么更特別的。

    所以柳氏也犯愁，不過她不習(xí)慣遇到事兒就要死要活的遷怒別人，還得另外想辦法。她也沒心思吃飯，就讓秀瑤和揚揚吃，她出去一趟。

    秦大福問她干嘛去，柳氏也沒明說只說一會兒回來，秀芹道：“爹，娘可能是去周大爺家，問問能不能幫他家二姐兒做嫁妝的繡活兒?！?/br>
    大戶人家閨女出嫁，一般都有針線活兒，除了各季的衣服，還有送給婆家的針線，一般閨女自己是做不完，都是要針線上的人幫忙的。要出嫁的嫁妝衣裳，自然要體面精致，都要選那些針線活出色的人幫忙做的。

    柳氏針線活好，如果周家需要，自然有機會進去的。

    老秦頭看快晌天了，吩咐道：“都別多嘴了，沒什么好說的，一會兒大家都回來了，該干嘛干嘛?！?/br>
    張氏聽他維護柳氏，越發(fā)不樂意，哼了一聲，繼續(xù)翻身在炕上躺著。

    晌午大家都回來，柳氏卻沒回來，秦大福擔(dān)心想讓秀芹去問問，老秦頭說不用，“大業(yè)娘有數(shù)，肯定是有事絆住了。”

    二嬸等人看張氏躺炕上不吃飯，而柳氏不在家，氣氛有點不對勁。

    三嬸和二嬸換了個眼神兒，她問秀芹，“秀芹啊，你娘呢？”

    秀芹道：“去周大爺家了。”

    三嬸詫異道：“去他家干嘛”

    秀芹搖頭，“不知道呢?！?/br>
    三嬸卻不信，她又問：“你嬤嬤怎么了？”

    秀芹道：“有點不舒服，躺躺就好了?！?/br>
    三嬸給二嬸使了個眼色，兩人推門進去，笑道：“娘，你這是怎么啦？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大夫？”

    張氏哼道：“看什么大夫，哪里有錢看，快死了得了?！?/br>
    兩人立刻大為好奇，她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

    可惜家里沒有自己的人，秀芹都不說，秀容就更別說了。

    兩人出了西間，看秀瑤和秦揚在換衣裳，過去笑道：“瑤瑤，你嬤嬤怎么啦？”

    秀瑤一邊給秦揚系衣帶一邊搖頭，“不知道呢，我去割草了，也剛回來?！?/br>
    張氏本來就窩著火呢，看這倆還在這里東打聽西打聽的，頓時坐起來吼道：“都磨什么牙呢，不吃飯就趕緊去干活，別耽誤工夫?！?/br>
    喊完，她下地趴門縫上看著，見她們都吃飯然后各自去干活才哼了一聲上炕躺著了。

    等她們都去干活了，過了好半天，柳氏才回來，神色疲累，腳步虛浮。

    等在門口的秀瑤和秦揚趕緊迎上去，“娘，你回來了。”

    柳氏朝他們笑笑一起回家，正編草鞋的秦大福和老秦頭看見問了幾句，柳氏道：“去周大爺家問問看有沒有活兒干，人家讓我繡了朵花看看，有好些繡娘都想做他家的活兒呢，用不用人家沒立刻說，只說讓我等兩天，到時候給信兒?！?/br>
    老秦頭點點頭，“也只能這樣，咱也別指望，不讓咱去也沒什么。大戶人家的心思，都難說

    ?！?/br>
    然后又讓她趕緊去吃飯，然后帶著孩子去娘家，別再黑了天路上不好走。

    柳氏累得夠嗆，有點頭暈眼花的，喝了口湯，又吃了個餅卷大醬緩了緩氣。

    吃好了，她也不用再捯飭，去西間跟張氏告辭。

    張氏雖然沒出屋，可家里什么事兒都豎著耳朵聽著呢，方才柳氏回來，她趴在窗戶上把老頭子的話都聽了。她哼了一聲，“快去吧，再不去就得吃了晚飯走了。別委屈著孩子，揚揚要吃雞蛋面條什么的，就給他做點?！?/br>
    柳氏應(yīng)了，說姥爺姥娘都可疼他了，不會委屈他的，有什么好吃好喝的自然會給他的，然后她又叮囑了秀芹幾個幾句就出發(fā)了。

    她回娘家也沒什么好帶的只象征性的背著個小包袱，原本張氏說帶什么半袋子麥子去推也不現(xiàn)實，沒人送，柳氏還背著孩子，糧食自然是沒法帶的。

    秦大福送他們到村口，然后讓他們路上小心，囑咐秦揚別總要背著，自己能走就走。

    秦揚手里拎著秀瑤給新編的柳條花籃，里面插滿了野花，還有從別人家墻外摘得迎春花桃花之類的花枝。

    秀瑤領(lǐng)著弟弟，緊跟著娘的步伐，柳氏心里想著事情，一路上悶頭走也不怎么說話。

    桃源村距離楊柳鄉(xiāng)有二十多里地，大人也要走大半個時辰，兩個小孩子尤其是秦揚自然不能連續(xù)走那么久，而且速度也跟不上，越走越慢下來。

    走了一些時候，秀瑤都覺得累了，看秦揚苦著小臉有點邁不動步子的感覺，她對柳氏道：“娘，稍微休息一下吧，小羊兒累了?！?/br>
    柳氏這才回過神來，看女兒和兒子累得氣喘噓噓的不禁自責(zé)起來，忙蹲下把兒子背起來，對秀瑤道：“天快黑了，咱們沒多少時間歇息，就慢點走吧?！?/br>
    秀瑤說好。

    好在是春天了，天漸次長起來，日頭西斜也要等一段時間才會落山黑天的，前面村子里人家炊煙直上，正是吃晚飯的時候，路上沒什么人。

    到了沙河村的時候，柳氏也覺得累了，她看了看天色，日頭掛在西山，紅彤彤的，再估量前面路程，還有七八里地，一口氣也走不到底的。

    “瑤瑤，我們找個地方歇歇腳再走?！?/br>
    本縣并不大，卻距離濟南府也不是很遠，境內(nèi)沒什么占山為王的強盜出沒，所以附近村莊行路都是比較安全的，不太會那么容易出現(xiàn)整天強盜馬賊洗劫村莊讓人惶惶不可終日的事情。

    秀瑤眼尖，看到一塊大石頭對柳氏道：“娘，那里有塊大石頭，咱去坐會兒，我去給娘討口水喝?！?/br>
    柳氏問秦揚，

    “渴嗎”

    秦揚迷糊糊的，搖搖頭，有點犯困了。

    柳氏道：“瑤瑤，別去了，咱們歇會兒就好了?！?/br>
    秀瑤應(yīng)了，又把秦揚抱下來讓他坐著讓柳氏也休息一下。

    她捶了捶小腿，對柳氏道：“娘，你敲敲大腿和小腿，就沒那么累了?！?/br>
    她比劃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外側(cè)膽經(jīng)和小腿足三里的位置，柳氏笑了笑，走得有點累，俯身敲了敲，果然輕松許多。休息了大約一刻鐘，她道：“瑤瑤，咱們走了，天要黑了?！?/br>
    雖然沒有強盜，可女人孩子的，走夜路可不方便。

    秀瑤忙起身，柳氏又背起秦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