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手槍，保養(yǎng)極好，油光锃亮。

    陸浩然拿在手里把玩兩下，才慢悠悠地蹲下.身，將黑洞洞的槍口抵在倪俊的腦門上：“說，到底是誰指使你的？”

    冰冷的槍口抵著，倪俊原本就消瘦的身體抖得更加厲害，可嘴上卻堅持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聽不懂你們在說什么?。　?/br>
    陸浩然冷笑一聲：“哼，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話音落，他已然扣動了扳機(jī)。

    啪——

    伴著銳利的槍響聲，一股幽藍(lán)的火焰從槍口竄起，迅速地點燃了倪俊額前的幾縷碎發(fā)。

    而與其同時，一股尿sao味在房間里散開，倪俊身下的地毯，立刻濡濕了一大片。

    陸浩然嫌棄地捏著鼻子跳起來：“臥槽，這也太不經(jīng)嚇了吧！惡心死了！”

    聞著頭發(fā)燒焦的味道，看到那藍(lán)色的火苗，倪俊明知道自己還活著，可整個人卻還是像是被抽掉了全身骨頭，無力地癱軟在地上。灰敗著面色，雙目空洞，連哭泣求饒都忘了。

    陸浩然指揮著手下開窗透氣，自己則蹦跶到霍厲霆身邊：“嚇?biāo)懒耍趺崔k？”

    霍厲霆斜睨他一眼，轉(zhuǎn)頭看白宇一眼。

    白宇會意，轉(zhuǎn)身從旁邊的桌上捧出來一個盒子，在霍厲霆身前打開。

    黑色絲絨上，靜靜躺著一把精致的黃金手槍，泛著誘人又危險的色澤。

    霍厲霆伸手取出，他的目光沉靜如水，抬手對著倪俊旁邊茶幾上的花瓶就是一槍。

    砰！

    子彈劃破空氣，淡淡的硝煙味散開，花瓶應(yīng)聲而碎。

    飛濺的瓷片砸了倪俊滿頭滿身，有兩塊擦過他的面頰，立刻顯出兩道殷紅的血痕。

    切膚的痛感襲來，倪俊如同詐尸一般，猛地從地上跪坐起來，拼命地朝著霍厲霆磕頭求饒：“霍總，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說，我什么都說！我就是個替人跑腿的混子，我最近在賭場輸了很多錢，正好有雇主找上我，說可以給我一百萬，讓我?guī)退矀€人?！?/br>
    他的聲音微頓，咬咬牙似下了很大的決心，又繼續(xù)道：“他們給了我具體的時間地點車號，讓我在那里等著，看到那輛車就撞上去，往死里撞。我實在是太缺錢，一時鬼迷心竅就答應(yīng)了?；艨偅艺娌恢滥莻€人是您父親?。∥乙侵朗悄赣H，就算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吶！”

    倪俊痛哭流涕，聲淚俱下，腦袋磕在碎瓷片上也像是渾然感覺不到疼，只一味地求饒：“霍總，我根本就不認(rèn)是那個人，他跟我只是線上聯(lián)系，我就是個收錢辦事的打雜，道上的人都知道?；艨?，我就知道這么多，我都告訴您了。求求您，您就放了我吧……”

    霍厲霆皺眉，按了按吵得生疼的耳朵，抬手又是“砰”的一槍。

    子彈擦著倪俊的腳面過去，猩紅的血瞬間涌了出來。

    倪俊的聲音戛然而止，然不過兩秒，他就爆發(fā)撕心裂肺地嚎哭聲：“廢了、廢了，我的腳廢了，嗷嗷嗷……”

    “嚎你妹??！”陸浩然抓起沙發(fā)上的靠墊，朝著他腦袋砸過去：“你再嚎，這子彈可真就朝著你腦門心打了?；艨偟臉尫ň褪歉阃嫱?，擦傷你點腳皮，你至于嚎成這樣嗎？”

    “腳皮？真的只是腳皮嗎？”

    倪俊連忙低頭看去，又動了動腳趾，真的只是腳趾面上有點腳趾灼燒的疼，指骨都還是完完整整的。

    簡直是劫后余生！

    倪俊大喜過望，對著霍厲霆和陸浩然又是一頓猛磕頭：“謝謝霍總饒命！謝謝霍總！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你們可要保護(hù)我的安全啊！不然他們肯定會殺我了的，我真的就是給代跑腿的，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

    霍厲霆的眉頭皺起，手里垂下的槍口又抬了起來。

    陸浩然趕緊瞪倪俊一眼：“閉嘴吧你！就你有嘴逼逼，還沒完了?！?/br>
    倪俊這才反應(yīng)過來，霍厲霆剛才那一槍就是讓他閉嘴的。他連忙咬住嘴唇，豁出牙齒那種死死咬住，再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音。

    陸浩然賠著笑，把霍厲霆的槍口壓下來，低低道：“根據(jù)你給我們的資料，他就是個游手好閑，貪吃豪賭的混子。拿錢就辦事，不是個有腦子的。我們抓到他以后，又找人核實過，資料沒問題，他應(yīng)該也就知道這么多了?！?/br>
    霍厲霆眉目清冷，隨手把槍遞給白宇，吩咐道：“既然沒有更多有效信息，那就直接交給警.察，讓他們順藤摸瓜去找?！?/br>
    “明白?！卑子铧c頭，接過槍，小心翼翼地放回匣子里。

    ……

    很快，白宇就從倪俊的手機(jī)里導(dǎo)出了雇主的聯(lián)絡(luò)方式和所有聊天記錄、轉(zhuǎn)賬記錄等。

    他恭恭敬敬地把資料呈遞到霍厲霆面前：“三少，所有資料都在這里了。您看？”

    霍厲霆淡掃一眼：“送回主宅，交給云天。”

    白宇一愣：“??？給云天小少爺？”

    霍厲霆丟給他個沒見過世面的眼神，嘴角不自覺地勾起淡淡驕傲：“讓他幫忙查一下，他的速度比我快?！?/br>
    陸浩然探頭看著那些一看就是虛擬的新號id，咋舌道：“一個小孩子就能把這些查出來，還能比你快？你們父子倆這是要替代整個警.察局??！”

    霍厲霆淡淡勾唇：“那自然是替代不了的，他們是紀(jì)律部隊，我們是劍走偏鋒。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都好過你。每年給你那么多研究經(jīng)費，讓你成為一代毒王，結(jié)果審人的時候拿個打火機(jī)，你也好意思？”

    陸浩然臉上一僵，立刻狡辯道：“什么、什么什么，我這不是怕嚇到你們嗎？想玩刺激的是不是？行，下次我準(zhǔn)備幾個毒物，看不把你……把他們嚇?biāo)懒四憧蓜e怪我！”

    霍厲霆懶懶挑眉，眼底是明顯的不信。

    陸浩然想了想：“就你們霍家以前養(yǎng)的那種毒蛇，怎么樣？”

    霍厲霆起身，無所謂道：“隨你。我老婆隨時隨地都能盤在說上玩的東西，你這個毒王應(yīng)該也不至于害怕吧？”

    他越是說得漫不經(jīng)心，陸浩然就越感覺挑釁，立刻梗著脖子道：“等著！我立刻就去準(zhǔn)備，等你把下一波嫌疑犯送來的時候的，我一定分分鐘就讓他們?nèi)辛恕！?/br>
    霍厲霆輕飄飄地笑：“行，到時候就看你表揚?！?/br>
    言落，他起身，不緊不慢地往外走。

    ……

    肖暖這一覺，直睡到下午才悠悠轉(zhuǎn)醒。

    她閉著眼翻了個身，鼻翼微微翕動，就嗅到一股濃郁的食物香氣。

    她猛然睜眼看，微風(fēng)拂動紗簾，香味似乎是從樓下吹上來的。

    是得多好吃的東西，香味才能繞別墅不散呢？

    念及此，肖暖的肚子立刻就咕咕叫起來。

    她迅速翻身起床，洗漱換衣，等到了樓下，食物的香氣就更加濃郁了。

    她微瞇著眼，翕動著鼻子，一路聞著味道過去，就看到站在灶臺前忙碌的那抹挺拔身影。

    男人穿著藍(lán)底白紋的簡單圍裙，樸實而又溫暖，從頭到腳都是她最愛的煙火氣。

    肖暖的眉眼彎起，躡手躡腳地過去，從后面環(huán)住他精瘦的腰身：“你還讓不讓睡覺了？把飯菜做得這么香，都把我吵醒了?！?/br>
    霍厲霆利落地放鍋鏟，關(guān)火，一轉(zhuǎn)身直接將她打橫抱起：“我送你再回去睡會？”

    肖暖一驚，下意識勾住他的脖子，傲嬌道：“已經(jīng)醒了，睡不著了?！?/br>
    霍厲霆低笑，湊在她耳側(cè)輕道：“我可以讓你睡著，你知道的?！?/br>
    溫?zé)岬暮粑q如貓尾巴，輕輕地掃過耳廓，肖暖的心肝顫了顫，連忙從他身上掙扎下來，改口道：“我、我餓了。”

    她的臉已經(jīng)紅到耳根，越發(fā)襯出圓潤的耳垂如珠，煞是好看。

    霍厲霆清淺一笑，捋了捋她垂在耳邊的碎發(fā)，牽著她到外面的餐桌邊坐下：“乖乖等著，我去把做好的飯菜給你端出來?！?/br>
    肖暖瞇眼笑：“好。”

    眉眼彎彎，像極了等著上罐頭的貓主子。

    霍厲霆輕輕揉了揉她的頭，轉(zhuǎn)身進(jìn)了廚房，很快端出一個銀質(zhì)帶蓋的托盤。

    肖暖嗅著那絲絲縷縷散發(fā)的香氣，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什么呀，這么神秘？”

    霍厲霆笑而不語，只將托盤放到她面前，然后緩緩揭開蓋子。

    鮮香的氣味撲面而來，肖暖的眸子唰地亮起：“小餛飩！炒粉！”

    霍厲霆做的，正是他們昨夜在醫(yī)院旁小攤上吃的小吃之二。

    霍厲霆淡笑：“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用的食材和煮炒時間都是按照網(wǎng)上的教學(xué)視頻cao作，如果不好吃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些發(fā)視頻誤人子弟的博主?！?/br>
    “你這鍋還甩得挺快！”

    肖暖斜睨他一眼，臉上卻帶著笑，拿起筷子夾了一根炒粉送進(jìn)嘴里。

    只是一口，她的眉頭就蹙了起來，臉上的笑意也凝住了。

    她極為勉強地咽下去，又拿起勺子嘗了口小餛飩。跟著，她臉上的表情就更難看了。

    到這個份上，霍厲霆也不用等她評價了。他皺著眉頭，伸手去直接去端盤子：“別吃了，我去倒掉，帶你出去吃?！?/br>
    肖暖急忙伸手擋住他的手，護(hù)住面前的食物：“別別，我跟你開玩笑呢！好吃，特別特別好吃！”

    唯恐霍厲霆不信，她趕緊拿起勺子吃了一大口：“鮮香guntang的湯汁在口腔里爆開，簡直鮮掉眉毛?！?/br>
    她滿足地瞇了瞇眼，又盛了一個送到他嘴邊：“真的，不信你自己嘗嘗?！?/br>
    霍厲霆將信將疑，俯身嘗了一口，面上的表情一松，嘴角彎出笑意：“看來，我還是很有做飯?zhí)熨x。這樣，你是不是就多了一個不能把我拋棄的理由了？”

    小餛飩甜到心窩里，肖暖笑瞇瞇地捏捏他的臉：“好好好，不拋棄你，小媳婦兒。”

    霍厲霆微怔，但只是一瞬，他嘴角就勾起暖。

    小媳婦兒，這個稱呼不錯！

    回頭，一定要找個機(jī)會，讓她好好說說，誰才是小媳婦兒。

    肖暖見他不說話，心里暗戳戳地笑，愉快地吃了半碗餛飩才再開口：“你的事都忙完了？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

    霍厲霆摘下圍裙，平靜道：“想著你應(yīng)該快醒了，醒了一定肚子餓，就回來接你，順便再送你去醫(yī)院。當(dāng)然必須要抓緊時間把事情做完了?！?/br>
    肖暖喜滋滋地挑眉：“看來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了，我又多了一個不能拋棄你的理由了?！?/br>
    她看著霍厲霆，霍厲霆也看著她。

    四目相對，兩個人同時一笑。

    ……

    市立三院，icu病區(qū)。

    霍厲霆和肖暖一出電梯，就看見蹲在電梯間對面的霍文昊。

    他還穿著昨天那套西裝，皺巴巴的全是褶皺，頭發(fā)雞窩似的亂在頭上，雙眼通紅，面色憔悴。

    看到霍厲霆和肖暖，霍文昊的眸子亮起，疾步上前，拉著霍厲霆的胳臂，怯怯道：“三叔。三嬸?！?/br>
    霍厲霆抬手，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觸碰。

    兩個人的氣場皆是冰冷，霍文昊明顯瑟縮了下，強忍在眼眶里的淚又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他委屈地抽噎著：“三叔、三嬸，我昨晚回去之后一夜都沒睡著。我一閉上眼睛就想起二爺爺，迷迷糊糊的時候做夢也夢見二爺爺不好，我又害怕又擔(dān)心，天亮就過來了。可醫(yī)生和保鏢都不讓我進(jìn)去，我也不知道二爺爺?shù)降自趺礃恿?？三叔三嬸，求求你們告訴我二爺爺?shù)降自趺礃恿?？他沒事的，對不對？“

    他像是無助到非要尋一個支撐，再次伸手去拽霍厲霆的胳臂，卻被霍厲霆冷冷甩開。

    霍厲霆連眼神都不屑給他，只冷冷道：“他要是有事，就不會還在病房里了。只要還住在這里，就證明會有康復(fù)的一天。這里沒你的事，該回哪回哪，別在這里影響醫(yī)生治療?！?/br>
    言落，他攬著肖暖就往病房走。

    霍文昊緊追兩步，繞到他們身前，“噗通”跪在地上：“三叔、三嬸，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前是我太混蛋，我仗著有二爺爺?shù)膶檺?，知道天塌下來也有二爺爺給我撐著，所以我才敢肆無忌憚。我以為二爺爺能永遠(yuǎn)罩著我、護(hù)著我，可昨天……昨天二爺爺突然出事，我才知道，原來我的二爺爺就是我的天，我的天塌了?！?/br>
    他痛苦地嗚咽著，拼命給肖暖和霍厲霆磕頭：“三叔三嬸，我想了一晚上，也怕了一晚上，要是二爺爺呀有個三長兩短，這個世界上就再沒有人真的對我好了。可我小時候，霍家不是這樣的，你們對我也不是這樣的。二爺爺疼我，太奶奶疼我，所有叔叔們也都是疼我的。后來、后來都是因為我太作。仗著是家里最小的小輩，就作天作地地胡作。”

    他往前跪行兩步，伸手就要抱霍厲霆的腿：“我真的知道錯了。三叔三叔，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原諒我以前那些幼稚的過錯。我現(xiàn)在長大了，我知道反省，知道錯了。這些低級錯誤，我以后再也不會犯了。”

    他腦門上磕出個紅包，涕淚橫流，狼狽不堪。

    icu病區(qū)的人雖然少，但他這么大吵大嚷已然影響到這里的秩序，不少醫(yī)護(hù)人員好奇地朝這邊看了過來。

    霍厲霆嫌棄地皺眉，拉著肖暖退后兩步，朝著值守在霍南山病房門口的戴林招招手。

    戴林會意，叮囑其他人嚴(yán)防死守，才朝著他們訓(xùn)練有素地小跑過去：“霍總。”

    霍厲霆朝著地上的霍文昊點了點下巴：“把他送回去。”

    “是?！贝髁止Ь吹貞?yīng)聲，滿是肌rou的胳臂一把就把地上的霍文昊提了起來：“文昊少爺，請！”

    他嘴上是這樣客氣的，但動作幾乎是將霍文昊提著在光潔的地磚上拖行。

    霍文昊試圖掙扎，但戴林的手就像是鐵鉗，夾得他半分動彈不得，疼得他嗷嗷哭：“三叔三嬸，我知道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原諒我，再給我一個機(jī)會吧……”

    整個過程中，肖暖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隨著霍厲霆的節(jié)奏進(jìn)退。

    直到電梯門關(guān)上，開始下行，霍文昊撕心裂肺的聲音才徹底消失。

    霍厲霆轉(zhuǎn)頭看向肖暖，語氣中帶著幾分歉意：“你別理他，當(dāng)他不存在，千萬不要因為其他人和事影響你的心情?！?/br>
    肖暖淡淡一笑，寬慰道：“不會的。他在我眼里，就是個沒長醒的孩子，我怎么可能跟個沒長醒的孩子計較。而且……”

    她往電梯口看了眼，眼中閃過促狹：“而且這孩子的腦子，還不太好使。我可不想被他拉低了智商?！?/br>
    霍厲霆表情一松。

    他早該想到，聰明如她，怎么可能會讓自己吃虧，怎么會被無關(guān)緊要的人影響心情？

    霍文昊以前不是她的對手，現(xiàn)在更不可能是。

    “行了，我沒事，你快回去吧！”肖暖轉(zhuǎn)過他的身體，朝著電梯口輕輕一推：“我換了衣服就去給伯父施針，你也幫不上忙，就不要在這里影響我了?！?/br>
    霍厲霆轉(zhuǎn)過頭，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你這是嫌棄我？”

    他的聲音很平，平得沒有一絲情緒，但肖暖卻感覺到寒意……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是你魅力太大，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肖暖吹著彩虹屁，親自將他送到電梯口，替他按下電梯。

    他昨晚忙著找肇事司機(jī)的資料，一早又到醫(yī)院接她，跟著再出去辦事，還親手做了小餛飩和炒粉……

    就算他是時間管理大師，這么緊湊的安排中，他根本就沒有時間休息的好么？他以為她不知道？

    “你不用擔(dān)心，我沒事?！被魠桍幌胱摺?/br>
    電梯到，肖暖半耍賴半認(rèn)真地將他推了進(jìn)去：“不管不管，反正你在這里我會分心。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伯父的?！?/br>
    霍厲霆無奈，只能妥協(xié)。

    路上，他接公司法務(wù)和公關(guān)部的電話，又轉(zhuǎn)頭去了公司。

    霍南山重傷住院的消息，他們封鎖得再小心謹(jǐn)慎，還是有人尋到了風(fēng)聲。

    等霍厲霆處理完所有事回到山莊，天已經(jīng)黑盡。

    主宅里，燈火通明，是不是傳來兩聲老太太的輕笑聲。

    霍厲霆看向門口的霍山：“什么事奶奶這么開心？”

    霍山訕訕地笑了笑，欲言又止：“三少爺，您進(jìn)去就知道了?！?/br>
    霍厲霆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蹙，抬腳邁進(jìn)客廳。

    客廳里，霍老太太靠坐在搖椅里，霍文昊坐在旁邊的圓凳上，正在給老太太捏手捶肩。

    霍文昊換過衣服，收拾干凈，人雖然看著還是憔悴，但已經(jīng)沒有在醫(yī)院時候的狼狽。

    不知道他說了什么，老太太低低的笑了兩聲，眉眼間是難得輕快。

    聽見腳步聲，兩個人同時抬起頭，看到霍厲霆的一瞬，臉上的表情都僵了僵。

    “三、三叔?！被粑年换炭值卣酒饋?，怯怯道：“太奶奶，那今天就到這里，我先回去了。明、明天，我再來給您按摩?！?/br>
    霍老太太的神色恢復(fù)平靜，撐著丁姨的手起身，語氣平和：“去吧！”

    霍文昊眼底閃過一抹失望，這個時候，要是老太太挽留他多好，哪怕一句也好?。?/br>
    可惜，沒有，一個字都沒有！

    他強忍著不悅的情緒，擠出恭謙的笑意，溫聲叮囑：“您一定要注意保暖，千萬別受了寒氣，否則肩頸頸椎就更難受了?！?/br>
    霍老太太慈愛地點點頭：“恩，太奶奶知道了，去吧！”

    霍文昊咬了咬唇，朝著一言不發(fā)的霍厲霆禮貌周全地俯身行禮：“太奶奶、三叔，那我先走了，再見！”

    霍厲霆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清冷地看著他。

    霍文昊瞬間有種被人刺穿皮rou直看到心里的感覺，強忍著毛骨悚然的感覺快步離開。

    客廳里，一時有些靜。

    霍老太太見霍厲霆不問也不走，便自己開了口：“他傍晚時候過來的，哭哭啼啼。先關(guān)心了你父親一番，見我不接招，就又是磕頭又是認(rèn)錯，說怕你父親萬一有個好歹，以后這世上就再沒人關(guān)心他了。他說他知道自己錯了，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外頭?！?/br>
    霍老太太頓了頓，重新在搖椅上落座：“阿霆，文昊這事兒，你怎么看？”

    “多個人偶爾回來給您捏肩捶背挺好，我沒意見?！被魠桍獩霰〉毓创?，話是順從的，俊美的眉宇間卻透著寒。

    霍老太太挑眉，淡淡一笑：“你這孩子，明知道我要說什么，偏生懂裝不懂，拿話堵我。”

    她嘆口氣：“文昊雖然結(jié)了婚，但是他出去之后一直沒有歸屬感。心煩意亂這性也定不下來，眼看著也是三十的人了，還是個孩子。溫家那邊因為小暖的事情一直落魄，朝不保夕的，你父親看不過去，背著我們給文昊安置了一套房子，但他們小兩口的日子過得也不富裕，整天躲躲藏藏的，生怕被你知道。要說不心疼，那是假的，畢竟是霍家的子孫，身上流著我霍家的血脈……”

    老太太的話沒說完，就被霍厲霆冷聲打斷：“奶奶，當(dāng)初讓他倒插門嫁出去，是您親自拍的板。如今如果您覺得沒關(guān)系，想讓他再回來，我沒有意見。不管他在哪，只要不影響到我，我都不在乎。只一點，麻煩您看好了他。如果他再不人不鬼玩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心思，傷著云天和小暖……就是您，我也不會給面子?！?/br>
    霍厲霆說完，舉步上樓，去書房找云天。

    清冷冷的寒意隨著話音飄在客廳里，好一會兒才徹底散去。

    霍老太太嘆口氣，看向丁姨：“你說，我是不是不該心軟？”

    丁姨淡笑，溫聲寬慰道：“老夫人，您這不是心軟，是長情、是念舊。您念著霍家的祖訓(xùn)、念著老太爺?shù)暮?，您是怕將來百年歸老，到了那邊不好交代。畢竟是霍家的血脈，這么多年來，就算再苦再難的時候，霍家也沒有一個少爺是倒插門出去的?！?/br>
    這話，說到了心坎上。

    霍老太太靠著椅背，輕輕地晃，愁眉深鎖：“是??！到底是霍家的血脈??！阿霆的擔(dān)憂我何嘗不知道呢？可我再喜歡小暖，也架不住這兩個字??！”

    丁姨的手輕輕撫上她的太陽xue，力道適中地按壓：“您也別多想。當(dāng)年您讓文昊少爺?shù)共彘T嫁出去，也是為了教訓(xùn)他。如果能確定文昊少爺這回是真長大了，改邪歸正了，其實讓他回來也不是不可以的。三少爺和三少奶奶都是溫和寬厚的人，特別是三少爺。他素來淡漠，對于旁的人旁的事兒本就不在意。就如他所說的，只要文昊少爺安分守己，不礙著三少奶奶和云天小少爺，他根本不會多看文昊少爺一眼?！?/br>
    霍厲霆防著霍文昊，她又何嘗不是呢？

    霍老太太摘下眼鏡，閉上眼睛：“我還是再考慮考慮，等南山醒過來再說吧！”

    丁姨淡笑，不再說話。

    ……

    書房。

    霍厲霆立在門口，不疾不徐地敲了兩下門。

    半晌，里面沒有任何聲音。

    他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低頭看了看門縫中透出的淡淡燈光，緩緩勾起了唇角。

    他抬手，輕輕擰開門把，探頭就看到了趴在書桌上的云天。

    大概是累極了，他單手伏在桌上，小腦袋枕在胳臂上，側(cè)著頭似乎是睡得正香，霍厲霆只能看到他半個后腦和柔軟的發(fā)。

    霍厲霆深邃的眸子中暈開寵溺的笑意，他輕手輕腳過去，準(zhǔn)備把云天抱回房間。

    之前他們父子倆，可沒有這樣安靜獨處的機(jī)會。

    他從云天的側(cè)后邊過去，堅實地長臂穿過云天的腋下和腰臀，一把就將那柔軟的小身子抱了起來。

    隨著姿勢改變，云天的小腦袋自然地轉(zhuǎn)過來，偏向霍厲霆的懷抱。

    霍厲霆的嘴角勾起滿足的幅度，目光落在那張白嫩安詳?shù)哪橆a，只一眼，他便如遭雷擊。

    清冷的眸子瞪大，滿眼皆是不可置信。

    此刻的云天，小臉慘白，一股黑血隨著他的動作從嘴角溢出，蜿蜒而下，如同一把鋼刀直捅進(jìn)霍厲霆的心窩。

    “云天！你怎么了云天？”

    霍厲霆的聲音不受控制的帶著顫，見孩子沒有反應(yīng)，他抱著他轉(zhuǎn)頭就往門外沖，一邊跑一邊高聲道：“老賀、老賀，準(zhǔn)備開車?！?/br>
    樓下，客廳。

    丁姨和霍老太太，連帶著滿屋子的傭人都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

    這么多年，誰也沒見過他急成這個樣子，用這樣的口氣跟誰說過話。

    老賀反應(yīng)過來，大步從傭人休息室里沖出來，跑去外面開車。

    霍老太太戴好眼鏡，剛扶著丁姨的手站起身，就見霍厲霆已經(jīng)抱著云天沖下了樓梯。

    小小的人躺在霍厲霆的懷里，雙目緊閉，黑血順著他的嘴角滴滴答答地往下落。他的手臂無力的耷拉著，無聲無息的擺動著，好像一根沒了靈氣的樹枝。

    霍老太太只覺得眼前一黑：“這、這是怎么了??？”

    丁姨眼疾手快，連忙雙手扶住她：“老夫人，小心！”

    霍厲霆一秒也不敢停留，根本來不及回答，人已經(jīng)沖了出去。

    所有有人都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誰也不敢貿(mào)然開口。

    霍老太太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這個時候她知道自己千萬不能亂。

    她立刻穩(wěn)住身形，沖著霍山吩咐道：“快，跟去看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言落，她又反握住丁姨的手：“你，馬上去書房看看，看看能不能看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br>
    “是?！?/br>
    霍山和丁姨應(yīng)聲，一個往外，一個往上，噔噔地跑了起來。

    霍老太太穩(wěn)了穩(wěn)心，緩緩到沙發(fā)坐定，靜等著回話。

    很快，霍山就折了回來，無奈地沖著老太太搖搖頭：“我沖出去的時候，車子已經(jīng)開出去了。老夫人，您別著急，三少爺有分寸的?！?/br>
    他話音剛落，丁姨也踩著急促的腳步從樓上下來：“老夫人，書房很整齊，沒有任何人入侵或者打斗，甚至連摔倒之類的痕跡都沒有。電腦還開著，桌上放著書，云天少爺應(yīng)該是在工作的時候出了狀況。地板上有新鮮的血跡，應(yīng)該是三少爺抱他下來的時候低落的。就是、就是那血跡的眼色看著有些發(fā)黑，怕是、怕是不太好?！?/br>
    霍老太太的太陽xue挑了挑，沉聲道：“封鎖書房，任何人不得再入。打電話讓老二回來，再去把家庭醫(yī)生找過來，速度！”

    霍山和丁姨得令，兩個人立刻分頭行動。

    ……

    黑色豪車，在夜色中劃出超速的弧線。

    后排座上，霍厲霆緊緊地抱著云天，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一遍遍擦過孩子溢血的嘴角，焦急地催促道：“老賀，開快點！再快點！”

    “是，三少爺?！崩腺R應(yīng)聲，將已經(jīng)踩到底的油門上又加了一把力。

    他也心疼小少爺??！

    那么粉雕玉琢的小人兒，此刻慘白的臉像個紙扎娃娃，越發(fā)襯得那血猩紅刺目。

    霍厲霆俯下身，將自己的額頭貼在云天微涼地額頭上，在他耳邊一遍遍地叫著他的名字：“云天、云天，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你千萬不能有事，千萬不能！不管你想要什么條件，我都答應(yīng)你，只求你千萬千萬不要有事！你還沒有讓我照顧你呢！云天……”

    霍厲霆的手緊握成拳，竭力壓制這內(nèi)心的恐懼和眼眶里的酸澀。

    可是云天好像癱軟的泥人，躺在他腿上，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忽然，云天嗆咳兩聲，一大口又黑又濃稠的血噴了出來。

    霍厲霆猝不及防，被噴了半張臉，可他顧不上去擦，連忙將云天扶正一些，免得那污血嗆進(jìn)氣管。

    “云天、云天……”

    他一面給他拍背順氣，一面低低地喊，可只那一口血吐出來，云天的身體又軟了下去，整個人再沒了動靜，身體也好想越來越冷了。

    只有死人才會不動，只有死人才會發(fā)冷！

    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一閃，霍厲霆的心就徹底亂了。

    他已經(jīng)錯過了孩子的出生、成長，難道還不夠？

    老天爺還要讓他徹底失去這個孩子嗎？

    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霍厲霆強壓下心中的慌亂，充血泛紅的眸子迅速恢復(fù)清明冷冽。

    他摸出手機(jī)，沉著地?fù)芡ㄐづ碾娫?，可顫抖的指尖，還是泄露出他的緊張。

    電話那端，肖暖剛給霍南山施完針，走出病房。

    她朝著其他幾位醫(yī)生笑笑，接起電話：“你怎么知道我這邊結(jié)束了？”

    她的語氣輕快，全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霍厲霆閉了閉眼，沉聲道：“小暖，你現(xiàn)在就去急診，我馬上到?！?/br>
    他的語氣不重，但帶著顫抖，冷沉如鐵砸在心上。肖暖臉上的笑意一僵，幾乎是瞬間她就意識到什么：“怎么了？是不是云天出事了？”

    這個世界上，能讓霍厲霆徹底方寸大亂的，除了她，大概也只有云天。

    但這個時候，他亂，她就不能亂！

    不等霍厲霆回答，肖暖已經(jīng)強迫自己定下心來：“阿霆，你不要慌。深呼吸，然后慢慢告訴我他現(xiàn)在的情況。”

    她語氣沉穩(wěn)，腳步卻不停，朝著旁邊的王醫(yī)生道：“麻煩你們幫我通知急診所有空閑的醫(yī)生到門口待命，有非常緊急的突發(fā)情況發(fā)生?！?/br>
    話音落，她自己已經(jīng)大步朝著急診部跑起來。

    雪白的醫(yī)生袍在冰冷的夜風(fēng)中獵獵作響，肖暖全身的血液都因為焦急而guntang著。

    電話那端，霍厲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認(rèn)真回憶道：“我去書房找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昏迷了。我抱起他，他嘴角就開始流黑血，剛才更是吐了一大口。他現(xiàn)在臉色很白，身體也越來越冷了?！?/br>
    “恩恩，我知道了，你別慌?！毙づ牭眯奶铀?，全身都在顫栗，語氣卻是異常的平穩(wěn)：“你現(xiàn)在把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替我聽聽他的脈搏。他的脈搏怎么跳，你就怎么反饋給我?！?/br>
    “好?！被魠桍獞?yīng)聲，將手指搭在云天纖細(xì)的手腕上，然后深吸口氣，摒除腦海中的雜念：“咚、咚咚、咚咚咚……”

    他的聲音時快時慢，時強時弱，大概過了半分鐘，肖暖輕聲打斷道：“云天的脈搏很亂，加上你剛才說他口吐黑血，我判斷他應(yīng)該是中毒了。既然是中毒，就一定會有解藥，我會讓醫(yī)院提前準(zhǔn)備好設(shè)備，你盡快把人送過來，我在急診等你們?！?/br>
    有這句話托底，霍厲霆的心又定了定，在這方面，肖暖是權(quán)威。

    他掛斷電話，催促老賀道：“再快點，三少奶奶在等?！?/br>
    醫(yī)院里，肖暖掛斷電話，轉(zhuǎn)手就撥通了霍家主宅的電話。

    電話只響了半聲，那邊就傳來丁姨焦急地聲音：“喂，哪位？”

    這個時候，所有人的心都是慌的。

    肖暖將語氣放得更穩(wěn)些：“丁姨，是我。事情我已經(jīng)知道了。你別著急，現(xiàn)在我問什么，你回答什么，可以嗎？”

    “可以、可以?！倍∫踢B連點頭。

    有三少奶奶這個神醫(yī)在，她的心就定多了。

    “云天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又是什么時候去的書房？”肖暖沉聲：“你把他今天吃過什么，做過什么都跟我說一遍。”

    丁姨仔細(xì)回想：“云天少爺是下午回來的。晚上照例是跟老夫人一起用的晚餐，同吃同喝。大概飯后半小時他就去了書房，說有工作要做。我最后一次上去看他，大概是一個小時前。我看他在看書，就沒有再上去打擾了。剛才我去房間看過，非常整齊，沒有任何凌亂的痕跡?！?/br>
    肖暖握著電話的手不自覺用力，眉頭皺了起來：“報警了嗎？”

    “暫時還沒有，老夫人說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倍∫虛?jù)實道：“三少奶奶，云天少爺這是怎么了？”

    “我懷疑是中毒。”肖暖咬牙，語氣鄭重：“丁姨，你跟奶奶說一聲，馬上報警，封鎖現(xiàn)場，請警方帶法醫(yī)、法證還有刑偵部門的人過來?！?/br>
    丁姨的心涼了半截，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好、好的三少奶奶！我、我馬上去辦。小少爺可就辛苦您了！請您千萬……”

    她的聲音里帶著哽咽，后面的話已經(jīng)說不下去了。

    肖暖是孩子的母親，這個時候沒有人會比她更傷心更無助！

    可偏她又是醫(yī)生，所有人的指望又全壓在了她一個人身上。

    肖暖喉嚨發(fā)酸：“放心！照顧好奶奶，照顧好家里！”

    言落，她決然地掛斷了電話，水眸中迸發(fā)出堅毅。

    兒子，別怕！媽咪會陪著你一起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