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說了打手機，我不是坐在門邊，跑過來站著接電話多麻煩啊。秋和跟葉玄說。

    你沒聽說沈芃打手機打得從樓上掉下去啦？我們隔壁寢室新聞系的男生為她默哀呢，你要不要聽聽？

    默哀怎么聽？

    也是。你讓我查的通話記錄，我怎么給你？發(fā)短信？

    多嗎？

    不多。

    那就發(fā)短信吧。我還以為你會邀功蹭頓飯什么的。

    可以嗎？嘿嘿。上回你一言不發(fā)就跑了，我這還膽戰(zhàn)心驚呢，誰知道你在不在生氣啊。

    我一言不發(fā)就跑了是因為腦袋在想事。謝謝你還來不及呢，那時和現(xiàn)在都是。

    那我六點左右去寢室找你。

    秋和回寢室掛上聽筒，見郭舒潔用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便索xing在她身旁g沿坐下低聲說：曾曄和葉玄沒什么過節(jié)。就是曾曄想找人打我，正好找著了葉玄高中時要好的哥們兒，被他知道了，把事攪huáng了，打個電話警告曾曄別動壞心眼。后來曾曄也沒把我怎么樣，葉玄犯不著害她。你別想歪了。

    我沒想歪。反正也不管我的事。我就挺好奇你怎么會跟葉玄好。

    我沒跟她好，我找他幫我查后面那個電話是誰打的。

    呵呵，哦郭舒潔終于笑出來，他剛才說我是葉玄，找我媳婦。我覺得秋和你跟媳婦這個詞太不搭了。

    秋和有點頭疼的起身：那你還找我。

    【三】

    辦公室里，有個男生正激憤的追問教務(wù)老師：為什么保研、出國、工作只能三選一？別的學校沒有這種規(guī)定。學校這樣限制，又能得到什么好處？教務(wù)老師眼睛也不抬，，漠然以對：沒什么好處，但每屆都是這樣規(guī)定的。

    秋和躊躇在門口，直到教務(wù)老師對他厭煩，不予理睬，招手叫她進去：你有什么事？

    你還記得我么？秋和，上學期電影史課選重，秋和見教務(wù)還是一臉茫然，便繼續(xù)說下去，通選課您給我記了零分。我要求實事求是注銷掉這門課，因為我現(xiàn)在申請保研，不能有掛科。

    哦，這個問題啊這不行不行，注銷不了。

    但

    現(xiàn)在事qíng已經(jīng)過去那么久，我怎么給你改？別說是現(xiàn)在，就是在當時，我也沒有給學生改分數(shù)的權(quán)利。

    可是當時這個零分就是您改的。

    不可能，我沒有改過，所有分數(shù)都是老師給多少我就輸入多少，有什么問題找你任課老師。跟我說也沒用。教務(wù)又拿出了不愿意繼續(xù)話題的態(tài)度，胡亂點著鼠標佯裝看電腦，秋和你叫秋和，哦你這學期體測都錯過了，體測錯過都不能畢業(yè)的你知道吧？還指望什么保研。

    我前陣受傷了，有病假條

    病假條也沒用，你這個學期選了體育課，就必須參加體側(cè)部組織的體側(cè)，你有病假條，體育老師可以給你緩考，但體側(cè)錯過就錯過了，總不能為了你一個人，那么多儀器再調(diào)到一遍？

    老師您不用為我擔心，這個問題我自己能解決。你只要幫我把電影史通選課注銷就行了。

    第一，你連畢業(yè)都成問題還申什么保研？第二，我沒法給你注銷。你走吧。教務(wù)朝她揮了揮手，把排在門外的下一個學生叫了進來。

    秋和知趣的退到一旁的yīn影中，把申請表格塞進包里，淡然的看了眼依舊緊蹙眉頭滿臉不耐煩的教務(wù)，轉(zhuǎn)身走出辦公室是面無表qíng。

    從辦公大樓出來，秋和發(fā)了個短信給薛濤：朱老師今天會不會去你們部？

    薛濤很快回道：他下午讓我去總編室給他jiāo個訪問稿。

    沒說具體幾點嗎？

    沒有，所以我打算四點半下課后去。

    沒有qiáng調(diào)時間，說明他整個下午應(yīng)該都在總編室。下午學校正常的上班時間是兩點整，秋和看了看表，一點半。她走到團委組織宣傳部所在那棟辦公樓前只花了五分鐘，但卻并沒有上樓，而是往回走了一段距離，坐在樹蔭里等真。

    朱老師在一點五十分邁著緩步出現(xiàn)了，正當他想進入yīn涼的樓道，就被秋和從身后喊住。

    他回過頭，扶了扶眼鏡，隨即露出微笑：誒？秋和啊，上總編室坐坐吧。

    不，我有件事想請您幫忙出主意。求和做出一個伸展五指的手勢，只要五分鐘，就在這兒說。

    如果是接到對方電話，朱老師很可能隨便找個工作繁忙的理由，用改天聯(lián)系搪塞過去。但面對面的qíng況下，又只需五分鐘雖然這事不能當著總編室的學生們說，一定免不了麻煩但他還是不好當面拒絕：好吧。什么事？向秋和所在的林蔭小路走去。

    秋和先把選課改分限制保研的事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遍，然后試探道：我對學習系統(tǒng)不是很了解，我們系的本科教務(wù)有沒有修改分數(shù)的權(quán)利？

    有是有的，可你碰上她朱老師冷哼一聲，可就麻煩了。這女的最大的特點就是正事不辦，沒事找事，成天覺得就她自己兩袖清風最正經(jīng)，別人gān點什么都有貓膩。薛濤這么優(yōu)秀的學生，我把學工保研名額報到你們系后，她還審來審去沒完沒了，到處嚼舌說些有的沒的，好像我們學工保研這塊就一定收學生好處。秋和，我們部的qíng況你最清楚，還找得出哪一個人比薛濤qiáng？說著說著，他自己倒氣起來。

    秋和對此并不意外，她只是含糊的附和，再把話題扯回自己的事：您的意思是，這通選課的事她有能力并且有責任辦到，卻不幫我？

    她能辦，現(xiàn)在計算機系統(tǒng)上改不了，她只要跑一趟總教務(wù)處說明qíng況就行了。但是她肯定不會給你辦，你們院上屆畢業(yè)生也有幾個為這事鬧來鬧區(qū)，最后都是不了了之的。

    所以我來找您，您這次得幫幫我啊，我可是冤死了。

    朱老師略一沉思：要不這樣，你寫個說明xing的材料，我?guī)湍隳媒o齊校長。這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還沒打完官腔，面前就多出一疊A4紙。

    我已經(jīng)寫好了。

    朱老師一愣，把材料轉(zhuǎn)到自己的方向來看，其中有些部分，秋和剛才并沒有說清楚

    電影史為我系專業(yè)必修課，4學分。開學初期任課老師在選課系統(tǒng)中誤填為2分，因此教務(wù)老師通知全班同學另選同一老師的同名通選課沖抵另外兩分，但很快任課老師又將專業(yè)必修課更正為4學分，由于已過學校的退課期，大部分學生無法及時在網(wǎng)上退課，因此教務(wù)老師請本科課代表胡立偉統(tǒng)計未退課學生名單，由教務(wù)老師同一退課。

    然而，課代表胡立偉卻故意遺漏了我的名字，導致我直到期末仍未退掉電影史通選課，

    第二學期開學時，教務(wù)老師突然通知我必須將通選課成績改為零分，而專業(yè)課成績維持任課老師的給分（即60分），理由是多算了學分，對其他同學不公平。

    我與教務(wù)老師幾經(jīng)磋商未果。在此過程中，我認為教務(wù)老師在有意袒護我的保研競爭對手胡立偉同學，有失公允，為此與教務(wù)老師發(fā)生爭執(zhí)。教務(wù)老師口口聲聲說分數(shù)她無權(quán)改動，可現(xiàn)在0分的分數(shù)恰恰是她未經(jīng)任課老師同意擅自改動的。如此利用職務(wù)之便，cao控學生的學分，且不說動機，其掌握的權(quán)力不在院領(lǐng)導之下。懇請院校在這方面加qiáng監(jiān)管，以免滋生腐敗。

    這封申訴信的重點顯然放在腐敗違規(guī)和刻意偏袒上，此時已經(jīng)不是某門課學分改不改動的問題了。朱老師注意到，秋和用加粗字體顯示了大部分同學故意遺漏等詞。她來找自己的目的不是幫忙出主意，而是幫忙遞這封信給齊副校長。她料定他十分愿意遞這封信，而且這封早已準備好的信，開頭寫的不是齊副校長：，而是校紀委各位領(lǐng)導：。

    朱老師笑著點點頭，把信放進信封收好了。

    【四】

    據(jù)晚飯還有很長時間，秋和呆在寢室邊寫劇本大綱邊翻薛濤收集的?？ｋm然薛濤口口聲聲說只為了保研。動機不純，但不影響她才華的施展。越到近期越明顯，只有很少一部分采訪稿不是假大空的官腔和漠不關(guān)心的流水賬，它們體現(xiàn)出一種極端認真的負責感，每次抬頭去看，采訪者總是薛濤。

    想起來朱老師的評價：我們部的qíng況你最清楚，還找得出哪一個人比薛濤qiáng？

    角度不同，下的定義也就截然相反。

    秋和索xing把薛濤寫的每篇稿子都認真讀了一遍，其中一篇她反復(fù)讀著，覺得有些地方十分不對勁。那是剛上大三時一則對優(yōu)秀教授的專訪，后來這個欄目成了?？械慕?jīng)典，第一篇是薛濤做的，被采訪者是楊云天教授，也就是楊鉻的父親。

    通篇行文都不太像薛濤一貫的風格，對老師外貌、姿勢、舉手投足的繁復(fù)描寫造成文章的詳略失衡，是采訪的客觀xing大打折扣。閱畢，不知主題所在。秋和簡直要懷疑這是誰的代筆了。

    她打開電腦查了查全校課表，找到楊云天任教的一門通選課，正是現(xiàn)在的時段，已經(jīng)課程過半。秋和沒有猶豫，收拾了桌面出了寢室，往電教樓跑去，幸而，趕在兩節(jié)課間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旁聽。

    第二堂課，楊云天花了二十分鐘介紹同校一位中文系教授的隨筆新著作，其中有一篇寫道同事楊云天，他時而讀一讀文本，時而表示贊同、欣賞或直言我不是這樣。底下有三分之二的同學在開小差，三分之一跟著笑笑，包括秋和在內(nèi)，都覺得這老師真迂得有些可愛。

    待他正式開始講課，秋和本想聽個幾分鐘就從后門偷偷溜走，卻不知不覺旁聽到下課。

    她知道自己在一件事上徹頭徹尾的錯看了薛濤。午間休息時薛濤的神qíng，以及她說過的話

    楊鉻周末要回法國了，我想去送他又不想去，我最受不了這種哭哭啼啼的場面。

    我會哭。

    都歷歷在目。秋和很難控制自己不去回想，很難不為自己不明所以的冷嘲熱諷感到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