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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不配在線閱讀 - 第51頁

第51頁

    是不配,就像我跟你。

    是我配不上你。

    苗桐轉(zhuǎn)移了話題:人餓的時(shí)候吃糠咽菜都美味無比,什么配不配的。

    他笑著贊同了,波光瀲滟的酒汁dàng漾在透明的玻璃里,好似qíng人美艷的嘴唇。jī蛋則是qíng人光潔的皮膚。凡事與美人并存,便是講究。

    苗桐突然停下手看向他的后背,沒有翅膀,更不是黑色的,不過她那天的確看見了另一個他。如今的他的純良gān凈,即使帶著淡淡的血腥味也有種殘酷的美感。她心中無比平靜安然,突然明白了,為什么知道了某些事后她還能坐在這里,她篤定了,即使沒有了愛qíng,她依舊能坐在這里。

    真好。白惜言斂著眼淡淡地笑了,我真怕你再也不回來了。

    為什么?

    為什么?你問我為什么?他指著腳下厚厚的地毯,我拆穿了真相露出了真面目,你不愿意可是我們還是zuoai了。哦,說不定用qiángjian來形容更貼切。

    苗桐一下子噴笑出來:是啊,說不定我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癥了。她還有心qíng開玩笑,指著他的臉,就你這個樣子說你qiángjian也沒人信啊。說完看著白惜言還是那副不輕松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開玩笑并不是個好的方式,只好收斂些笑意,我以為你明白的,我并沒有恨你,一丁點(diǎn)兒都沒有。

    不過還是會覺得惡心吧?

    這次她沒有否認(rèn),又往杯子里加了些酒:更多的是恐懼吧,你給我的這張臉孔真的太美麗了,說起來很有趣,我那天在你的背后看見了翅膀。

    翅膀?他挑眉。

    嗯,黑色的大翅膀,像路西法墮天。

    然后?

    然后你看起來就不一樣了,你的一切我都看清楚了。苗桐的臉被爐火映得紅彤彤的,我有什么理由指責(zé)你?即使源頭的一切都是因?yàn)槟?,誰都可以指責(zé)你,唯獨(dú)我不行。什么是真相?你把我養(yǎng)大,這就是真相。

    白惜言腿上的亞麻色羊絨毯子從腿上滑了下去,他仍舊一動不動地坐著,眼睛望著窗戶,貌似在走神,其實(shí)每個字他都聽得很認(rèn)真。

    你不必為我開脫,如果恨我可以讓你好受些,我并不介意。應(yīng)該有不少人詛咒過我死后下地獄的。我倒是不想去天堂,那里太擠了。提到死亡的話題,白惜言還是很謹(jǐn)慎,語氣又輕快起來,不過那都是以后的事,我這個人啊,還是很貪生怕死的。

    神告訴人類,地獄是個修羅場,只有烈火,黑暗和痛苦,說不定是因?yàn)樯癫幌肫渌说降鬲z里來,因?yàn)槟抢锊攀钦嬲臉吠?。苗桐認(rèn)真地說,比起天堂我倒是更想去地獄看看的。

    你總是有辦法四兩撥千斤地?fù)崞絼e人心上的褶皺。明知道是安慰,我還是厚臉皮的有些釋懷了。白惜言無可奈何地揉著鼻根,自嘲道,糟糕,我這么個jian商竟然說話這么文藝腔。

    苗桐揺了搖頭:我沒有在安慰你,我只是把真實(shí)想法說出來,你跟我說過的不要把事qíng都放在心里。可是你不夠坦然。那天你表現(xiàn)出的qiáng勢yīn狠和無恥刻薄,與其說是讓我看清你的真面目,倒不如說是自殘。我與你相處這么多曰曰夜夜,你那點(diǎn)所謂的能嚇跑我的真面目真的算不上什么。她面容越來越嚴(yán)肅,語氣也透著一股子涼意,你瞞不過我的,你說出的那些話我相信你都有想過,很多人大概想過比你這還要壞一千倍一萬倍的事,就像我小時(shí)候也想過把那個以關(guān)心的名義留我放學(xué)后去辦公室企圖猥褻的班主任殺掉,真的,當(dāng)時(shí)我還去五金店買了把水果刀放在書包里,但是最后我什么都沒gān。只要沒實(shí)施就什么都不是,腦子里即使屠殺了整座城市的人也不會被送進(jìn)監(jiān)獄,所以你說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她聲音柔軟得連自己都不可置信,你疼愛我,你只想我過得幸福,這才是真的。

    白惜言震了震,黑色的眼睛里怔怔地盯著她:你竟遭遇過那種事?多大,他想罵禽shòu,心cháo澎褲著,卻最終什么都沒說出來。

    十四歲。苗桐想起那道貌岸然的令人作嘔的嘴臉,忍不住冷笑,不過他也沒占到什么便宜,我用墨水瓶砸破了他的腦袋。不過他也不敢怎么樣,頂多找茬讓我坐冷板凳而已。

    他不說話了,他不是沒看過失去庇護(hù)的孩子受欺負(fù)的故事,童話里報(bào)紙屢見不鮮,他沒有立場去說什么,滿心懊悔,喃喃道:都怪我都怪我

    苗桐一下子止住了嘴,她猛然發(fā)現(xiàn)這種事并不適合在白惜言面前提起,可也不能收回了。彼此之間陷入了短暫的尷尬,苗桐發(fā)現(xiàn)他滑落的毯子下露出細(xì)白的腳踝,兩步走過去蹲下身拿起毛毯要給他蓋好,要離開時(shí)手背被按住了。

    她抬起頭,另一只手順著小腿摸到他的腳,微笑著:你還真是容易冷呢。白惜言抖開毯子,把她整個人裹住拉到懷里,微紅的眼瞼半垂著,抵住額頭:你不該這樣對我,你是在bī我把你藏起來,那樣你就跑不掉了。

    外面的風(fēng)越來越大,窗外那棵杏樹的枯枝不停地抽打著玻璃,風(fēng)聲呼嘯著,爐火噼里啪啦地燃燒著。此刻與白惜言靠得如此之近,氣息親密jiāo纏,她想這大概是最后一次靠近他,為什么她還能分神去聽窗外的風(fēng)聲?

    或許她明白以后的生活再也不會有這樣的夜晚,這樣敞開心扉的jiāo談,這樣近的靠近他,所以關(guān)于這晚上的一切,舌尖紅酒的回甘,他腳踝和手的溫度,還有窗外的天氣,屋內(nèi)如的溫暖。

    好啊,把我藏起來吧。她慢慢把臉埋在他的膝蓋上,我死后把我藏在你的骨灰盒里吧,埋在開滿虞美人的山坡上,在我們的身上種一株梧櫚樹,桐花落在土里做虞美人糙的養(yǎng)料,虞美人冬眠時(shí)有梧桐為他遮風(fēng)擋雨,根系在土壤里密密匝匝地纏繞擁抱,相互依存,死亡重生。

    白惜言像遲暮的老人般佝倭著身子,慢慢按住她的后腦勺,不讓她抬起頭來。

    惜言?

    別看他聲音發(fā)顫,我這個樣子太難看了。

    她不動了,乖順地抱著他的膝蓋,也默默流淚了。

    剛開始時(shí)她無數(shù)次提醒自己,她在這里只是個房客,或走或留只肖主人的一句話。不知什么時(shí)候這種提醒的聲音消失了,這是她的家,是她的歸屬地,是宿命。

    可是現(xiàn)在她要離開了,這里不過是個空dàngdàng的木殼子,因?yàn)樗谶@里,這里就成了家。

    不知過了多久,白惜言說: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雪了。

    苗桐在他膝蓋上趴著快睡著了,迷迷糊糊地哦了一聲,往他懷里拱了拱。

    明天你上班前把行李收拾好,我讓小莫給你送回家去。

    這下腿上沒聲音了,她是徹底睡著了。

    第二天她醒來時(shí),白惜言在沙發(fā)上睡得正香,苗桐把東西收拾好了,他還是睡得很沉的樣子。

    惜言,我走了。她換好鞋,小聲重復(fù)著這句平常的話。

    窗外黑色的樹枝上被白色淹沒了小半邊,她打開門,風(fēng)卷著雪花chuī進(jìn)門,眼睛所能觸及之處一片銀裝素裹,她所有的體溫幾秒鐘內(nèi)被帶走了。

    門關(guān)上了,屋子里安靜得好似時(shí)光停止了一般,沙發(fā)上的人慢慢睜開清明的雙眼,小聲說:小桐,早些回來。

    第十六章回家的路

    而這時(shí),這個一直美麗的優(yōu)雅如神一般的青年,崢靜坐在哪里,可沒人知道,他心里的雨,下得像要沖毀整個宇宙一樣。

    第二年天,晨報(bào)在西藏林芝地區(qū)設(shè)立了記者站,苗桐去了西藏。

    她隔幾個月都能收到助養(yǎng)的孩子寫給她的信,他們的漢語挺差,信上的字比畫僵硬,卻能看出用心。年底時(shí),她收到其中一個叫央金的小姑娘的信,她在信上說,jiejie,多吉是個勇敢的男孩子,他放牧從沒有丟過羊,從不làng費(fèi)一滴水,還背著我們過河,你能不能告訴神,不要帶走他?

    多吉得的是急xing淋巴xing白血病,他在墨脫。

    她助養(yǎng)的孩子有四個在墨脫,苗桐在林芝縣看望兩個助養(yǎng)的孩子時(shí),遇到了前往墨脫支教的兩個美院研究生。明明三天的路程,他們卻走了四天,路上出了小cha曲,苗桐被毒蟲咬了,腿腫得油光水滑,到了目的地就去了診所打點(diǎn)滴。

    再次見到周明亮,苗桐幾乎認(rèn)不出他了。

    他黑了瘦了,jīng神卻很好,戴著眼鏡目光恬淡,穿著本地人的藏袍,還會說些藏語,幾乎看不出江南養(yǎng)育出的白嫩書生的模樣。

    當(dāng)時(shí)他萬念俱灰,苗桐想到這邊來的信上說,墨脫這邊只有十幾個學(xué)生的學(xué)校里唯一的老師嫁去芝縣了,現(xiàn)在是村里念過書的扎西叔叔在上課。于是她便介紹周明亮過來了,完全是無心cha柳,卻讓他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意義。

    你打算待多久?周明亮問。

    一年兩年或者一輩子她說。

    苗桐來到墨脫的三個月后,十一歲的多吉走了。

    他的ròu身沉入了呀怒藏布江,從那以后苗桐再也不吃魚了。

    她在晨報(bào)開了專欄,名叫桐花如雪。

    看到這篇專欄時(shí),白惜言在荷蘭的小鎮(zhèn)上,他的門前是清澈的小河,水面倒映著大紅色的虞美人和將累累繁花垂到水面上藍(lán)紫色的繡球。

    我一直不知道江邊那棵瘦瘦高高營養(yǎng)不良的樹,是什么樹。我跟周嘎嘎去江邊洗衣服時(shí)曾猜測過,雖然連葉子都沒有,枝丫gān枯,看起來倒是像梧桐樹。周嘎嘎說,這里沒有梧桐,他沒有在西藏見過梧桐樹。

    周嘎嘎是學(xué)校的唯一的老師,班上原本有十一個學(xué)生,現(xiàn)在有十六個了,其中兩位同學(xué)是父子關(guān)系。嘎嘎詩歌藏語名字,是孩子們給取的,意思是心愛的。我不是孩子們心愛的,他們叫我達(dá)瓦,我是他們的月亮,我是苗苗達(dá)瓦。

    來到墨脫的三個月后,我已經(jīng)適應(yīng)語言不通了,臉上不蛻皮了,多吉也走了。央金看著多吉的身體被沉入江中,我以為她會哭,可是她說,jiejie你別難過,多吉只是暫時(shí)離開一下下,等他睡醒了,就回來了。

    多吉走后,我得了個經(jīng)筒,每日都是虔誠地轉(zhuǎn)它,為故鄉(xiāng)的虞美人糙誦經(jīng)祈福。

    五月的一天,江邊的那棵樹開花了,是梧桐樹,桐花綴彎了嘻嘻收受的枝gān,潔白無瑕,如同我離開家時(shí)從天空飄落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