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北野
這里是慕士塔格峰,位于帕米爾高原之上。這里終日覆蓋著冰雪,宛若一座冰晶鑄成的城堡。我坐在卡車上,我可以看到,白色的“饅頭”從我身邊飛馳而過,那是終年的積雪所形成的冰川。我現(xiàn)在正坐在當?shù)乩相l(xiāng)的車廂,行駛在平均海拔五千米的高原上。我這次沒有吃太多抗高原藥,身體卻依舊很輕松地適應(yīng)了周圍的環(huán)境。我想一定是身體的某個地方還留存著這里的記憶。我不是第一次來到慕士塔格峰,這也不是我爬過的唯一一座山。但我的心情卻完全無法平靜。 “在想什么呢?” 秋子坐在我的身邊。她將一杯熱咖啡放在了我的臉頰上。這讓我已經(jīng)凍得有些失去知覺的臉產(chǎn)生了一絲絲刺痛。我抿了一口咖啡,那味道淡得像水。也可能是我的味覺已經(jīng)變得遲鈍。這里不是我的祖先經(jīng)常生活的世界。在這里,人的身體會做出各種奇怪的反應(yīng)。我抱住杯子,心里稍稍有些安定。秋子露出了笑容。她和我一樣穿上了帶有防水涂層的外套和帶有深深鉤刺的登山靴。我們的衣服太厚,已經(jīng)看不出彼此的體型。但是秋子端正的坐姿依舊讓我心頭一熱。 “不,我只是覺得雪下得真大?!?/br> “算是小的了?!鼻镒诱f道,“據(jù)向?qū)дf上個雪下得更大。有一只來自于德國的科考隊消失在了大雪里,現(xiàn)在還沒有消息?!?/br> “德國人的裝備一般都很好,應(yīng)該會沒事吧?!?/br> “誰又說得準呢?畢竟這里是雪山……” “秋子?!?/br> 我看著秋子的眼睛,打斷了秋子的話。秋子楞了一下,然后輕輕地笑了笑。 “誒呀,我忘了,在去一號營地的路上說這種話很不吉利啊?!?/br> “不,秋子,我只是……” 秋子握住了我的手。 “沒關(guān)系的,智樹。我們這次和上回不一樣,我們很順利。所有的東西都帶了,天氣也安定,我們都沒有出現(xiàn)急性高原病。讓我們好好享受雪山吧!” “是啊……這次不一樣?!?/br> 我用力地回握了秋子的手。我叫菊地智樹,和丹羽秋子一樣是一名二年級的大學生。我們在學校的登山社團之中相識。偷偷利用學校里面老舊的院墻練習hand jam和foot jam。我們結(jié)組練習的過程之中就覺得對方的身上存在著一些特別的東西。那仿佛是我一直在追尋的某種事物。我們很快變得熟稔起來,甚至無話不談。學校的保安和老師禁止我們在校內(nèi)進行這種危險的運動。我們就打游擊,其中的樂趣甚至超過了練習攀巖本身。這就是我和秋子結(jié)實的過程,我們之間的相處十分平淡,但是我們所經(jīng)歷的事情卻又不同尋常。我和秋子利用假期征服了世界上不少地方的高山。周末的時候我們有時候回去廢棄的采石場試試自己的身手。我們是行進間保護的隊友。在陡峭的巖壁上,一根繩子將我們緊緊的連在了一起。我和秋子之間的聯(lián)系讓我不再孤單。在方圓幾公里都找不到動物的無人區(qū),我和秋子相互扶持…… 在情感上我早已經(jīng)將秋子當做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相信她也是這么想的。但是我們還沒有什么進行過明確的儀式。我剛開始覺得我們兩個人不需要這些俗套的東西。像是燭光中的晚餐,紅酒,游樂場或者是定情的信物。那不符合我們的做派。我們可以穿著登山服去征服海拔七千米高的雪山。秋子最喜歡的不是什么戒指,而是一套可以支撐十個人體重的耐磨而又防水的登山繩。她就算坐過山車也不會尖叫。當然不會,秋子在無保護攀巖的時候還可以保持穩(wěn)定的低頻率呼吸循環(huán)。 秋子是不一樣的。她不需要一個告白。 但是,我的這個觀點在當下卻動搖了。雖然我極力保持著平靜,但是我不斷整理登山包的動作已經(jīng)出賣了我。我就像是第一次來到雪山腳下的雛兒一樣,緊張得不能自已。今天晚上吃的土豆和方便食品在我的肚子里翻江倒海。我甚至覺得我不一定可以堅持完成明天的行程。但是我知道這只是我的錯覺。我的精神狀態(tài)很差。我反復旋轉(zhuǎn)著魔方,這樣可以保持我手指的靈活性。 秋子來到了我的身邊。 “要不你試試這個?” 秋子遞給我的是一個流線型的金屬塊。我楞了一下,這才從回憶的角落之中找到了這個東西名稱。這是被稱為第七時代游戲機的電子產(chǎn)品,在便攜性和性能之間做出了完美的權(quán)衡,深受一部分玩家的喜愛。過去我也是這款游戲機的忠實愛好者,但我上了大學之后決心改掉我過去阿宅的習性,于是加入了運動社團。很快我就遇到了秋子,然后我就再也沒有碰過游戲機了。我撫摸著游戲機的表面,那上面布滿了我熟悉的劃痕。這就是我中學時代玩的那一臺。 “哦,秋子……你怎么會?” “這個一直放在你的宿舍里。我給它換了電池,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能運作才對?!?/br> 我楞了一下。我為了戒掉游戲癮,應(yīng)該把游戲機留在了老家才對。 “玩玩看吧,你說過你以前很喜歡的?!?/br> 秋子撫摸著我的頭。 “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秋子的手讓我覺得十分溫暖。沒錯,秋子就是這樣的人。她會在我陷入迷茫的時候,給我最需要的支持和安慰。我打開了游戲機,我的手指還記得cao作的感覺。我先是嘗試了一下格斗游戲,不出所料我被電腦ai虐的體無完膚。過去我明明在對人戰(zhàn)的網(wǎng)絡(luò)平臺上也是有名有號的高手。我不經(jīng)感嘆,我的確已經(jīng)離開游戲的世界太久。秋子一直坐在我旁邊靜靜地看著我玩。我不確定她是否看得懂,亦或者她只是希望我能夠平靜下來。 我換了一款游戲。若是屏幕里冒出來恐怖游戲的話我就趕緊換掉。我換了好幾款游戲之后,游戲機突然發(fā)出了我熟悉的背景音樂。那仿佛是在流動的鋼琴聲勾起了我潛藏在記憶深處的回憶。秋子的腦袋湊了過來,我可以感覺到她的發(fā)絲擦過我的臉頰。 “誒呀,智樹原來也喜歡玩這種游戲。” “不……這個是……” 我張大了嘴巴,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辯解。因為出現(xiàn)在我屏幕上的是一款模擬戀愛游戲,是以男性為視角和游戲之中各個女主角逐步走向親密的死宅狂歡。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們從新開始玩吧,我對這個也有點興趣。” 讓女朋友(我自以為的)坐在自己身邊看自己玩攻略別的女生的游戲,這到底是什么懲罰活動呢?但是我卻敵不過秋子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只好cao縱著按鍵開始推進劇情。老實說,雖然我在中學時玩過很多這類游戲,但我對這個游戲的印象已經(jīng)變得十分模糊。中間的劇情分支也讓我十分拿不定注意。相反,秋子卻似乎十分享受游戲的過程。 “誒呀,小鳥醬好體貼啊!怪不得智樹過去會玩得這么入迷!” “這個嘛……小鳥雖然很可愛,但是也不是我最喜歡的角色啦……” “的確,像是學生會長之類的或許更有魅力吧……” 不知為何,我們兩個之間還進行了別開生面的宅系對話。 “那,智樹……”秋子突然轉(zhuǎn)過臉來認真地問我,“你最喜歡的女孩子是什么樣的?” “我……” 我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我覺得現(xiàn)在正是一個好機會。 “我是說游戲里的?!?/br> 秋子卻像是完全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樣,攔住了我的話頭。我頓時覺得興致缺缺。不過說到我最喜歡的角色,的確有一個游戲里讓我魂牽夢繞的女孩。她有著端正的相貌,黑色的短發(fā),艷麗的嘴唇和與之截然相反的冰冷表情。 “是這樣嗎?那她有著什么樣的故事嗎?”秋子問道。 “不,我不知道……”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實際上我沒能攻略成功這個女孩?!?/br> “誒?那她的名字是……?” “不,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應(yīng)該在哪才能和她相遇。實際上我只在開頭動畫和結(jié)尾的畫面里看到她一閃而過。我卻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在游戲里觸發(fā)她的劇情。她就像是一個謎,我到現(xiàn)在還不得要領(lǐng)。” “那你有沒有試著去查攻略?” “沒有,我是玩游戲不查攻略的那一類人。我覺得還是自己完成挑戰(zhàn)更有成就感。怎么說呢?這種充滿謎團,給人挑戰(zhàn)的女孩總會給我留下最深的印象吧?!?/br> “謎團和挑戰(zhàn),的確很像是智樹會喜歡的東西啊?!鼻镒尤粲兴嫉攸c了點頭,“智樹選擇登山也是因為這個吧。” 登山是一項極限運動。每年因為挑戰(zhàn)世界名山而死的登山者不計其數(shù),但是大家卻還是趨之若鶩。人類就像是撲火的飛蛾,總會被山之中潛藏的神秘所吸引,被登山給人的挑戰(zhàn)所激勵。我完全無法否認我也是其中的一員。不知怎的,我的話匣子突然打開了。 “我覺得還有孤獨吧……” “孤獨?” “沒錯,登山時很孤獨的。去過山頂?shù)娜撕蜎]去過山頂?shù)娜嗽谙律胶鬀]有任何區(qū)別。一切都是一場虛幻。游戲也是一樣。不過我在游戲里做了什么,退出游戲之中一切都回到了原樣。說到底,我只不夠是在做著徒勞無功的事情。這真的很孤獨。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這種孤獨感深深的吸引了我?!?/br> 秋子聽了我的話之后,卻撅起嘴生氣了。 “我一直都在智樹身邊,智樹才不是孤獨的!” “對不起,秋子。我……”我突然覺得胸中有些氣悶,“我也漸漸感覺到了,有秋子在我身邊,我才不是孤獨的。所以最近連登山的欲望漸漸變淡了。秋子,或許我不應(yīng)該帶你……” 秋子將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封住了我的話。 “是我想來慕士塔格峰的。不是因為智樹或者是別的什么人,只是因為我想。智樹,你明白了嗎?” “……” “智樹,你不要這樣。” “我很抱歉。” 我和秋子為了保持體力,這一天早早地就睡了。第二天我們起得很早,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但是在冰雪的反射下光線也足夠強烈了。我們綁好了安全繩,帶著冰鎬踏上了登山的路。在一個個安全點之間穿行的時候,我和秋子并沒有多說話。我們在無聲之中默契地配合,相互檢查對方的身體狀況。我們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包括巖壁的角度,抓點的穩(wěn)定程度,身上裝備的狀態(tài),以及能見度和風力。我們平等風險,然后選擇最合適的上山路線。 在高原上,凍傷是很常見的。而且凍傷者往往自己還察覺不到。耳朵等敏感器官是需要重點保護的,要不然凍傷的組織在解凍后會變成液體一樣的狀態(tài)。我一般站在秋子前面,負責撥開前面的積雪,開辟道路。等我們走到二號營地的時候,已經(jīng)分不清東西南北。二號營地之中的本地人向?qū)Ц嬖V我們,說明天是這個月天氣最好的時候。如果我們想要安全登頂就不要放棄這個好機會。過段時間陽光照過冰川之后,那些看上去冰凍了數(shù)萬年堅若磐石的冰坡會變得像能量棒一樣脆。我和秋子的體力已經(jīng)消耗了大半。若是要趕在明天登頂,我們需要在今天午夜之前趕到三號營地。錯過了明天,我們只能無功而返。 “智樹,我們?nèi)ヅ腊?!”秋子興奮地揮舞著她的小拳頭說著。我看著她的樣子怎么也說不出來一個不字。 “我們消耗了很多體力,身體里面的水分也不多了。我們必須在二號營地休息四個小時。” “沒問題的!” 我打開臭得令人抓狂的睡袋,然后將自己塞了進去。我和秋子的行為已經(jīng)有些危險了,我們在挑戰(zhàn)著自己體力的極限。在雪山上,任何冒險行為都要承受比平地上高上百倍的后果。但是我不想讓秋子看不到慕士塔格峰的山頂。我絕對不能讓這件事發(fā)生。 我昏昏沉沉地掙扎了一個多小時才睡著,四個小時后又被鬧鐘驚醒。我感覺自己好像只睡了五分鐘,身體似乎比之前更糟糕了。我努力調(diào)整自己的狀態(tài)?,F(xiàn)在的不適應(yīng)只是暫時的,我的身體得到休息之后才能走的更遠。秋子給我煮了熱水,那熱水喝起來像是甘露。我們一個小時之后再度出發(fā)。我有時候已經(jīng)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爬還是跪在地上走。我的大腦開始麻木,但是理智讓我選了一條有裂縫的斜坡繼續(xù)前進。雪下得大了,我和秋子很難看到彼此。我們拍打繩子,以確定對方?jīng)]有掉到冰縫之中。 抵達二號營地比我想象之中的要更加順利,只是我們也變得更累了。我和秋子不約而同地睡得像死豬一樣。我們睡醒之后,就準備沖上山頂。實際上,登山到了這里才算是更開始。死在登山著最后一段路上的登山者比之前的還要多。在極寒而又純凈的高原上,人的尸體會一直保持冰凍。這里的微生物少得可憐,溫度也讓分解作用慢的驚人。我們在最后的路上看到了不少死去的登山者,我們沒法區(qū)分的出來他們是什么時候倒下的。 在這里,你會超越永恒,或者成為永恒的一部分。 我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保持著緊繃,因為我心里總有不詳?shù)念A(yù)感。在我將冰鎬插在冰縫之中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我的腰部有一股的力量。我立刻向后看去,只見秋子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只留下登山繩繃直,蔓延到了積雪之中。我努力讓自己的四肢著地,然后小心翼翼地將登山繩一圈圈地往自己身上纏。我在不斷地被往后拉,但是我知道秋子也被一點點地拉上來,因為秋子的體重大概比我輕20%。五分鐘之后,我終于看到了冰縫。它隱藏在積雪之下,就像是擇人而噬的大嘴。我有不少朋友就永遠地消失在了這些大嘴里。 我還能聽到秋子的聲音,她的意識還十分清醒。我想著秋子伸出了登山鎬,然后將她拉了上來。秋子渾身上下都是雪,但是似乎沒有明顯的外傷。但很可能掉下去的時候秋子撞到了腦袋,因為她的平衡感看起來受到了影響。 “你還好嗎?!” 我對著秋子大聲喊道,要不然我的聲音會被風吹跑。我必須要確認秋子的狀況,以此決定是否繼續(xù)。秋子卻對我擺擺手。 “沒事的,智樹。這是最后一次磨難了。我們走到這里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這么多,我們接下來會很順利的?!?/br> 我無言地拿起了登山鎬,繼續(xù)在前面開路。在這種情況下帶著秋子下山和繼續(xù)前進需要冒一樣的風險。我們兩個人到了山上,說不定飛機和搜救員回來幫助我們。而從這里下山,我們兩個說不定會永遠迷失在大雪里。我決定相信秋子,也相信秋子的迷信,繼續(xù)前進。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冥冥之中是否真的有神明的存在,但是越靠近山頂風雪竟然變得越小了。我們甚至可以看清楚前方的路。但是秋子卻變得很虛弱,我只好讓她抓著繩子跟著我走。秋子依舊堅持和我說話,讓我知道她還沒事。我的體力在這種情況下很快消耗殆盡,最后竟然是由秋子推著我再往前走。我們兩個人奮力前進,就像是蹣跚學步的小鳥一樣。但是我們最后還是成功了,在身體和意志接近極限的時候,我們到達了慕士塔格峰的頂峰。 越靠近山頂,我走得越慢。不僅僅是因為我失去了體力,更因為我不想讓一起發(fā)生得太快。 “我們做到了呢!智樹!” 秋子張開了雙臂,看著山下。我們成為了方圓幾百公里之中的最高點。那種感覺無法向沒有親身經(jīng)歷過的人描述。 “是啊,秋子?!?/br> “和過去不一樣,我們這次成功了。” “是啊,我們成功了?!?/br> 我?guī)缀跞滩蛔∵煅?,秋子就這樣癱倒在了我的懷里。我支持不起來她的體重,我們兩個一起倒在了地上。在半年之前,我和秋子第一次來到了慕士塔格峰,我們在途中遭遇了暴風雪。秋子喪失了體力,她跌倒在地上,并且頭部撞到了冰塊上。我?guī)е镒盂橎堑嘏赖搅吮ū趁姹荛_風雪。搜救隊在一天之后發(fā)現(xiàn)了我們,他們將奄奄一息的我們送下了山。這是我們第二次挑戰(zhàn)慕士塔格峰了,我終于讓秋子的最后一次登山?jīng)]有了遺憾。 秋子拉住了我的手。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我們不是早就知道了結(jié)果嗎?” “可是我……” “智樹,我從來不后悔來慕士塔格峰。我喜歡登山,我也是因為登山才認識智樹的。我完全不覺得有任何遺憾?!鼻镒有χ鴮ξ艺f,“所以,智樹也不要覺得虧欠我。不要被我束縛住了,去看看更好的女孩吧?!?/br> 我愣住了。秋子一直打斷我對她的告白,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嗎?可她這樣做又如何能讓我忘得了她? 半年前的事故之中,秋子雖然活了下來,但也過了最好的救治期。她身體的多處臟器開始衰竭,醫(yī)生也束手無策。我不愿讓秋子就這樣離開。我和秋子就成了北野游戲公司的被實驗者。北野游戲公司開發(fā)的虛擬現(xiàn)實游戲系統(tǒng),“北野世界”,據(jù)說可以模擬出各種各樣的現(xiàn)實場景。而游戲者只需要將大腦連入網(wǎng)絡(luò),就算是秋子這樣的重癥患者也可以進行游戲。我們和北野公司互惠互利。北野公司需要一個名頭,比如幫助臨終的患者圓一個登山夢。 我?guī)椭币肮颈M量還原現(xiàn)實的登山場景,盡量讓一切接近于半年前。我知道秋子是一個很好強的人,她不想降低任何難度。而秋子則努力讓自己的身體適應(yīng)游戲的cao作——太久的臥床生活讓她幾乎忘記如何走路了。直到最后,按照秋子的愿望,她希望可以死在雪山之中。就算是游戲的雪山之中,她不愿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所以我們將登山的日期調(diào)整到了她最后的日子。我本以為我們還會在山上呆一周,但是秋子的身體狀況卻下跌得很快。在我們深處二號營地的時候,北野公司緊急調(diào)整了天氣,提醒我秋子必須要馬上登頂,她支撐不了多久了。而當秋子成功登頂之后,她所有的求生意志也消耗殆盡。我知道她在現(xiàn)實世界之中的身體正在急劇惡化,而我卻無能為力。 在慕士塔格峰的峰頂,秋子發(fā)著高燒,不斷地囈語。而我則無助地哭泣。周圍的冰川像是鏡子一樣,讓我無處可逃。陽光直直地灑在我的身上,我急促地呼吸著,因為我的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幻覺。我感覺到有一個女孩站在我的面前,她有著娟秀的容顏和黑色短發(fā)。我揉了揉眼睛,沒有錯,那是我游戲里一直沒有攻略得了的女孩。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她會出現(xiàn)在這里。不過我知道這肯定是北野游戲公司搞的鬼。 我突然記起,我過去玩的那款游戲似乎也是北野游戲公司開發(fā)的。 “讓我和秋子就這樣待著!離我們遠一點!” “那你就不想救她了嗎?” 我呆住了。女孩冰冷的生意擊穿了我的心。 “你說什么?” 女孩嘆了一口氣。她的呼吸在空中形成了白煙。 “作為登山者,你認為這雪山怎么樣?是不是很真實?” “你到底想要說什么!”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這雪山在變得更加真實?” 我愣了。的確,最開始我在開往一號營地的車上時,看到的景物有些斷斷續(xù)續(xù)。但是隨著我和秋子不斷登頂,我們的感覺就越來越真實。就好像…… “這里變得越來越真實,是因為這個游戲吸收了你們?nèi)祟惖那楦泻徒?jīng)歷。” “吸收?”我呆呆地反問。 “這款游戲的制作方式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偠灾?,它可以從玩家身上學習,然后自我提升。尤其是……”女孩說著,深深地看了一眼秋子,“尤其是游戲者處于特別的狀態(tài)時……” “你什么意思?!” 我想是要保護秋子一樣將秋子拉到了自己身邊。 “這個叫丹羽秋子的人死后,她的記憶,經(jīng)歷,情感都會被游戲系統(tǒng)所復制,成為游戲的一部分。這里生成的npc之中的一部分人會帶有這個叫做丹羽秋子的人的性格——或者說人格的碎片。”女孩說道,“就像是人類的rou體會被分解者分解,游戲系統(tǒng)也會分解死在游戲里玩家的靈魂,循環(huán)利用他們?!?/br> 我聽后怒不可支。 “可惡!你們這樣做是在玷污秋子!我要去法院提起訴訟!” “是嗎?我不覺得有人會相信你的話?!迸⑤p笑道,“再者說來,北野公司也不能完全地掌握這個游戲系統(tǒng)的全部。這里就像是一片混沌,他們只能觀察,誘導這片混沌,卻很難cao作。或許這個游戲系統(tǒng)已經(jīng)形成了自己的意志……不過,我覺得這對你來說也是好事。” “……” “就像我所說的,游戲系統(tǒng)會將丹羽秋子的人格碎片賦予到不同的npc身上。若是你可以從這些npc身上再得到丹羽秋子的人格碎片,說不定能將她重新聚攏……或者是復活……” “這……這怎么會……!” “這個游戲世界里,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已經(jīng)將丹羽秋子身體的數(shù)據(jù)完全拷貝了,只要你能夠收集全丹羽秋子剩下的人格碎片,你說不定可以救她。當然她只能生活在游戲世界里,不過我覺得這也大同小異,不是嗎?” 這個人說的沒錯。我現(xiàn)在所處的游戲世界已經(jīng)足夠真實了,讓秋子在這里復活也不是不可能。我也不在乎什么倫理和道德。在這海拔七千千米的山頂上,人類的倫理道德根本毫無意義。我只是希望秋子可以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我感覺有一團火在我的身體之中燃燒,我猛然抬頭看著那個女孩。 “你到底是誰?你為什么幫我?” “你在懷疑我?”女孩淡然說道,“你可以盡管懷疑我,但是我相信你最后還是會做出明智的選擇。我?guī)椭阕杂形业哪康?,那個目的你現(xiàn)在還理解不了。我用這個外表出現(xiàn)在面前,是因為這個外表最能讓你接受。在你游戲的這段時間,游戲系統(tǒng)已經(jīng)將你當前的性格分析得很透徹了。我抽調(diào)出了這部分數(shù)據(jù),用你最想看到的樣子出現(xiàn)在你面前。你在心底還祈求著奇跡,你希望這個充滿神秘色彩你沒能攻略成功的游戲角色可以帶給你一線曙光?!?/br> 她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完全無法反駁。 “方便起見,你可以叫我真壽美?!闭鎵勖勒f道,“你需要做的事情和你過去玩的戀愛游戲差不多。找到繼承了秋子碎片的女孩,然后去攻略她們。當她們愛上你的時候,我就可以從她們身上提取出碎片?!?/br> “那這些女孩會怎么樣?” “你還會關(guān)心游戲生成的npc嗎?”真壽美詫異地看著我,“我所做的只是拷貝罷了,對她們不會有影響的。” 真壽美說的事讓我完全沒有實感,就像是在背叛秋子一樣。 “無聊的道德感。你沒有你嘴上說得那么瘋狂呢?!闭鎵勖擂D(zhuǎn)過身去,“這樣吧,我會給你時間思考。正好到北野公司下次測試還有一段時間。到時候我會去找你的……” 真壽美的身影逐漸變淡,突然她的身形一頓。 “另外,恭喜你登頂慕士塔格峰,智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