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沒有大灰狼。

    余周周對這檔節(jié)目很沒有好感，所以從來沒看過，以至于連它的名字都不清楚，自然不會知道詹燕飛是多么多么有名氣的小孩子。

    于老師站起來宣布大家列隊，該回教室上課了。人群散去，余周周這才看到了詹燕飛的模樣。

    像個娃娃。瓷娃娃。她梳著兩個小辮子，臉上有胖乎乎的嬰兒肥，眼睛黑亮黑亮的，穿著鵝黃的公主裙，黑色小皮鞋，干凈優(yōu)雅，像是個極惹人憐愛的小洋娃娃。

    余周周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慘兮兮的紅藥水，扁扁嘴，才發(fā)現(xiàn)花魔杖冰棍桿還握在手里，連忙松手丟掉，然后低著頭混進(jìn)了隊伍里面。

    回到班級之后又是靜坐，但是于老師趁這個時間公布了班干部的名單。

    詹燕飛是班長。

    徐艷艷是副班長。此外還有各種委員若干，以及負(fù)責(zé)眼保健cao的衛(wèi)生員一名，小組長四只。

    自然都跟余周周沒關(guān)系。

    于老師說，等到大家加入了少先隊，還會有中隊長的職務(wù)，中隊長是班級里面最大的官，到時候會根據(jù)小朋友們的表現(xiàn)來選出。至于這些班干部，都是代職，如果表現(xiàn)得好會晉升，至少從一道杠升為兩道杠。如果表現(xiàn)的不好，則可能被撤職。大家要好好配合班級干部的工作。

    大家聽懂了沒有?

    聽懂了!

    還在恍惚中的余周周這一次并沒有對大家的拉長音發(fā)表任何評論。

    她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名字。

    小燕子。

    第二次下課的時候，大家已經(jīng)不再像離群的呆頭鵝。她們都聚到了詹燕飛身邊，聽她講電視臺的事情，還有許許多多的省里文藝圈的名人笑星的故事余周周擠不進(jìn)去，而且她也不知道因為什么有點(diǎn)憋悶，一點(diǎn)都不想擠進(jìn)去，就和李曉智游離在外圍，卻又因為好奇而忍不住偷聽。

    她忽然想起來，當(dāng)時奔奔是怎樣對她說的。

    他希望她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

    余周周忽然有些悵然。她對所有人都做了自我介紹，可是未必她們都能記得她，然而詹燕飛什么都沒說，卻讓他們都圍在她身邊。

    余周周抬起頭望向渺遠(yuǎn)的天空，在心里告訴自己，他們都不知道，余周周其實也很厲害。詹燕飛變身之后是小燕子，余周周變身之后

    還是余周周。

    她踱步坐到花壇邊，托起自己的小腦袋，低頭看著自己的雪青色涼鞋。

    腦海中一遍遍地回放著我是小甜甜里面，小優(yōu)變身的一系列動作。變身成為小甜甜的小優(yōu)，站在舞臺上唱著好聽的歌曲，光芒萬丈，擁有數(shù)不盡的支持者。連俊夫喜歡的，也是那樣的小甜甜。

    在余周周孤獨(dú)地對自己進(jìn)行我是小甜甜的催眠活動時，她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好像失去了某種篤定的快樂。而且，小甜甜不是雅典娜，不是女王，也不是女俠。她只是一個博取目光的凡人，而余周周對于這樣一個凡人的渴望，竟然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做女神。

    突然感覺到馬尾辮被別人拽了一下，她張開眼睛，眼前出現(xiàn)的竟然是林楊的臉。

    我們班也下課了，就看見你自己坐在這兒，哈，是不是沒人理你?

    被說中了。

    余周周白了他一眼，但是心里卻有點(diǎn)高興，她終于遇見了一個熟人，可以不那么孤單了。她剛想跟他說點(diǎn)什么，就聽到遠(yuǎn)處幾個男孩子喊，林楊，快點(diǎn)過來啊!

    才半天，他就有新的小伙伴一起玩了。余周周在心里嘆了一口氣，突然覺得很沮喪。

    于是竟然很乖巧地說，你的小伙伴在找你，快去吧。

    林楊又一次揚(yáng)眉，瞪圓了眼睛，一臉你吃錯藥了吧的表情。愣了一會兒，就轉(zhuǎn)身跟那些孩子們喊道，你們先玩兒，一會兒我就過去!

    他說完就走過來坐到了余周周身邊，歪著腦袋看她，你怎么了?腿還疼嗎?

    不疼了。

    你不高興?

    余周周緩緩地嘆了一口氣，林楊，我心情不好。

    林楊張大嘴巴看著她，心里驚異極了。他一直覺得余周周跟別人不一樣。包括他自己，要是不高興，也許會哭，會胡鬧，會躺在地上打滾兒，會要這要那，但是絕對沒有人會像大人一樣嘆氣，說，我心情不好。

    為什么?他也決定在她面前表現(xiàn)得深沉點(diǎn)。

    我也不知道。

    他們肩并肩坐著，用同樣的動作，手肘撐膝蓋上，然后用雙手撐住小下巴，一邊茫然地目視前方，一邊晃蕩著懸在半空的腿。

    我說，你看過《小紅帽》嗎?

    林楊搖搖頭，那是什么?

    余周周忽然有點(diǎn)開心，你看，也不是所有人都看過《小紅帽》的。

    我們班的班長，是《小紅帽》的主持人。

    林楊的語氣沒有什么變化，小紅帽的主持人?是大灰狼嗎?

    他做好了被她翻白眼或者痛罵的準(zhǔn)備，可是沒想到，余周周竟然在對他笑，眉眼彎彎，嘴角上揚(yáng)，像是五道傍晚的月亮。他有點(diǎn)局促地偏過頭不看她，咳嗽了一聲說，班長有什么了不起啊，我也是我們班的班長啊!

    余周周并沒有如他料想地嘲諷他，而是很認(rèn)真地說，真好。好好表現(xiàn)，我們老師說，表現(xiàn)不好會被撤職的。

    林楊一下子虛榮心極度膨脹，他驕傲地拍拍胸脯大聲說，切，撤職?我以后會做大隊長的!大隊長除了校長，誰都得聽我的!

    余周周瞇起眼睛笑，恩，我相信你。

    林楊一生中都不會再忘記開學(xué)第一天。那是一個沉悶的陰天，無聊，漫長，但是在他的記憶力覺得光芒耀眼。升旗儀式上面有那么多的人，她的飯盒偏偏砸中了他。

    這就是電視里面說的命中注定吧?

    一陣風(fēng)刮過，余周周的頭發(fā)被吹起，拂到他右耳側(cè)，癢癢的。林楊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好抬起頭，看著陰沉的灰色云朵，聽著遠(yuǎn)處伴隨翅膀拍擊響起的鴿哨聲，輕輕地對余周周說，我一定會當(dāng)上大隊長的。

    很多年后余周周才在某本言情小說里面看到，男主角一世梟雄，卻溫柔深情地看著女主角說，你看，我要把這天下都送到你眼前。

    然而這樣的江山和美人，永遠(yuǎn)都不會有一個好結(jié)局。

    Lonely Walk

    ˇLonely Walkˇ

    那天晚上家里的晚飯成了余婷婷一個人的舞臺。

    余婷婷成了她們班的文藝委員。

    我們班班長是林楊，副班長是凌翔茜，學(xué)習(xí)委員是張銘，生活委員是徐佳迪，體育委員是她一氣兒說完，咽下嘴里的豆角，繼續(xù)道，文藝委員是我!恩，還有一些小組長什么的，我記不清楚了。

    基層干部果然不受重視。

    然而余周周還不如余婷婷她只記住了一個小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