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染拖了拖椅子, 默默坐下, 小心確保自己還是縮在遠離他的半邊桌子之內(nèi)。

    這應(yīng)該能讓沈硯滿意了吧。

    可是為什么，沈硯眉頭好像皺得更深了, 而且，那雙盯緊她的黑眸里有種……關(guān)愛智障兒童的感覺？

    衛(wèi)染可以打包票，自己最近絕對沒有進錯廁所，所以這是……？

    “衛(wèi)染, 這道題能幫我講一下嗎？”

    周圍的聲音猛把衛(wèi)染神思拉回現(xiàn)實, 她看見前排的韓冶，正端著一本書在問她話。

    韓冶是七班的學習委員，以及許瀟瀟的同桌, 據(jù)許瀟瀟說去年所有考試他都排在年級前五名之內(nèi)，是七班公認的穩(wěn)定型學霸。不過雖然是同桌，許瀟瀟和韓冶的關(guān)系卻也只是一般般, 而且她從來都不喜歡去找韓冶請教問題, 因為，每次和韓冶多說幾句話, 都讓她有種自己很笨的感覺。

    衛(wèi)染和韓冶接觸不多, 不好多做評價, 在她有限的印象里, 韓冶這個人是表現(xiàn)得有點冷傲, 不太愛與人交流。

    所以韓冶會主動找她問題, 她有點意外。她估計韓冶會需要問的題目肯定簡單不了, 所以答應(yīng)時不忘留下余地：“哦, 好啊，我先看一下會不會?！?/br>
    她說著就伸手要去接那本書，然而在余光里瞥見沈硯臉上的冷色，卻不自覺又把手縮回去了。

    韓冶坐在她斜前方的位置，她伸手去接的話就會越過沈硯劃定的界限，雖然嚴格來說她的手懸在半空當中碰不到那道線，沈硯也沒有明確說過這樣不行，但她看沈硯的表情可不像是不介意的樣子。

    這一來她十分尷尬，正不知該怎么向韓冶解釋，韓冶卻道：“你到前面來吧，方便一點。正好許瀟瀟還沒來?！?/br>
    “哦，好的?！苯K于有了合適的解決方案，衛(wèi)染松一口氣，連忙從善如流地坐到他身邊去了。

    離開座位的時候，她沒有再看沈硯，也就不知道，此時沈硯的臉色更不像是不介意的樣子了。

    韓冶問的確實是道難題，好在衛(wèi)染曾經(jīng)專門整理過這類題型，知道有一種快速解題的技巧，三言兩語就給他解釋完了。

    韓冶愣了愣：“我從來沒聽過你用的這種方法?！?/br>
    “這個方法是我自己想的。不過你放心，”衛(wèi)染理解地向他淺淺一笑，“我問過老師了，這種解法不超綱，考試的時候就這么寫沒問題的?！?/br>
    “我……不是……”韓冶支支吾吾，其實他剛才根本沒想那么多。本來他也不是不會做那道題，只不過想試一試衛(wèi)染的虛實而已。

    他和這許多富二代一起在盛川上學，自己卻遠不是什么富二代，而是校方拿著優(yōu)厚獎學金招收來的寒門尖子生。好在他在學習上的確爭氣，高一的幾場大考下來，他都穩(wěn)坐七班第一的寶座，在年級也名列前茅，為此上學期末校方還又額外給他追加了一筆獎金。

    這學期衛(wèi)染突然空降七班，他馬上就從衛(wèi)染以前的成績中感受到了壓力，這段時間以來學習格外刻苦，只可惜這次月考的發(fā)揮卻不盡如人意。他只能默默安慰自己，像衛(wèi)染這樣的跳級生基礎(chǔ)不牢靠，到了高中不一定真的那么強。

    所以，他原本只是借口試探一下衛(wèi)染，倒是始料未及，衛(wèi)染隨口就講出這么巧妙的方法來。相比之下，他原本絞盡腦汁得出的解題思路，就顯得笨拙不堪了。

    而且，衛(wèi)染自始至終每一步都講得清楚明白，甚至還專門幫他歸納了這整類題型的特點，沒有半點藏私之意。

    于是韓冶就更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衛(wèi)染不太明白他的反應(yīng)，濃密卷翹的長睫忽閃了兩下，困惑地看向他，她的眼神里沒有半分敵意或是不耐，更沒有什么把他當作競爭對手的意識，只是單純地有點好奇不解。

    少女水光瑩潤的眸子，宛如一汪灑滿月光清輝的明潭，清純無垢，澄澈無染，輕易就能把人照得自慚形穢。

    韓冶不禁為自己先前的小人之心而羞愧，然而與此同時，面對衛(wèi)染這樣靜靜看他的眼神，心頭卻又激起一絲莫名的悸動。

    只是他還來不及捕捉住這點陌生的波動，就聽有人在后面冷冷地發(fā)話了：“既然自己會做，就別麻煩別人?！?/br>
    說話的是沈硯。

    韓冶不由一怔，沈硯已經(jīng)在他身后坐了將近一個月，他們從來沒有過任何交流。這很正常，畢竟他們完全不是一個圈子的人。

    但此刻沈硯雙眼看著他，這句話明明白白就是對他說的。

    可是沈硯怎么會知道他本來會做那道題？在交雜的驚愕與心虛當中，韓冶嘴唇微微顫動，當下卻難以開口否認，因為他自己心里清楚，其實沈硯說得沒錯。

    吃驚的不僅是韓冶一個人，衛(wèi)染轉(zhuǎn)頭瞧瞧沈硯，也更迷糊了。

    只是她眼見韓冶被沈硯一句話嚇得僵住，將心比心想起自己被沈硯欺負的時候就是這么慘，不禁深感同情，于是小聲試圖緩解氣氛：“沒有麻煩呀，我多講一遍也是復習嘛?！?/br>
    可是她的努力只是讓沈硯臉色又冷了幾分，凍得周圍氣壓都更低了。

    衛(wèi)染直覺自己好像說錯了什么，但她還沒有領(lǐng)悟到底是什么，所以更不知道該怎么補救。

    她只覺得沈硯可真是個奇怪的人，明明和他沒有關(guān)系的事情，莫名其妙又在生氣了，也不怕又把自己氣得胃疼。

    一時間氣氛更加詭異。好在這時候許瀟瀟來了：“咦，染染，你怎么坐這里呀？”

    “剛才和你同桌討論點問題，”衛(wèi)染隨口回答，起身把座位讓給她，“已經(jīng)說完了?！?/br>
    許瀟瀟嗅覺卻要敏感得多，她可最清楚不過，韓冶這種人平常只顧悶頭自己學，罕見他會和別人交流問題，那今天這是……？

    她先后掃過韓冶和沈硯一個比一個難看的臉色，眼珠滴溜一轉(zhuǎn)，在內(nèi)心為全然不開竅的某人長嘆了一聲，然后直接上手把衛(wèi)染按回后排的座位上，語重心長道：“你呀，就快回去坐吧?！?/br>
    “啊？”衛(wèi)染有點莫名其妙。

    許瀟瀟搖著手指笑瞇瞇：“我是說，你沾到我的學渣之氣就不好了，是不是?！?/br>
    衛(wèi)染總覺得她好像話里有話，又愣了片刻才神思回籠，想起來要抓緊把坐姿調(diào)整好。

    現(xiàn)在沒有了那道明確的紅線指導，她只能靠目測估算自己擁有的活動范圍，精確性自然就差了些。所以為了確保絕對不會過線，她只有盡量讓自己比以往占據(jù)更少的面積，才最保險。

    沈硯在旁邊默默看著她努力縮向遠離他的那一側(cè)，兩人之間已經(jīng)隔了好大一片空虛地帶，而原本就單薄的小姑娘，似乎還是恨不能直接把自己拍扁成一張薄片。

    沒有了那道線，但她躲得更遠了。

    就像是，她本來就不想接近他……

    沈硯突然就覺得，沒有那么好玩了。

    根本就不好玩。

    他望著衛(wèi)染薄唇繃直，終于忍不住道：“都快一個月了，你可真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