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度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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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染滾在床上, 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那只樂呵呵的毛絨大熊里。 她覺得今天自己的種種表現(xiàn)真是莫名其妙, 比如,沈硯剛才明明都說過了不會再逼問她, 她為什么會在一時沖動之間,對他說出那些話? 已經(jīng)有好多年,她沒有再對人說起過這些,甚至連自己都不愿意多想, 可就在剛剛, 那股奇怪的勇氣和傾訴的欲望,驀然攫住了她,她竟然是情不自禁地說了出來。 真是奇怪。 而最讓她心煩意亂又害怕直面的是, 誰知道沈硯是不是真的在乎呢。 他先前會好奇大概只是覺得好玩吧。后來發(fā)現(xiàn)沒那么好玩就不再追問了。事實上,她能說出來的,的確沒有任何好玩的事情。 她發(fā)了一會兒呆, 最后嘆氣, 如果是這樣,沈硯聽過了也就會算了, 那也沒什么不好的。 還是就和她根本沒說過一樣。 她還不如為更現(xiàn)實的事情煩惱——她終于想起來, 沈硯沒有把錢包還給她。 他就這么堂而皇之拿著她的錢包回自己房間去了, 興許他是忘了……不過他先前記得的時候, 顯然也沒有任何要還給她的意思。 至于以后會不會還她……? 衛(wèi)染已經(jīng)漸漸開始清醒, 其實就算沈硯給她倒了一杯熱牛奶, 甚至真的放下架子向她道了一次歉, 也不代表他以后就不會繼續(xù)作弄她了啊。 于是她想到自己被綁架的零用錢和前途未卜的命運, 不由像小動物一樣嗚咽著,在柔軟的熊肚子上蹭了蹭。 * “條件反射?”沈硯斜躺在床上,舉著手機,微擰了下眉,“就只是這樣?” 電話那頭傳來陸行川不帶溫度的聲音:“什么‘就只是這樣’,你對這四個字是有什么誤解?” “……巴甫洛夫的狗?”沈硯雖然沒把生物學(xué)好,多少還是有點印象。 陸行川默了片刻,四平八穩(wěn)地道:“沒有鄙視你的意思,不過我沒想到你會知道這個?!?/br> 沈硯:“……” 好在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陸行川說話的方式,這么多年下來不習(xí)慣也只能習(xí)慣了。 陸行川平靜地繼續(xù)道:“但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人人都是巴甫洛夫的狗。你自己就是很好的例子。” 沈硯:“……” 真好,一點都不像在罵人。 誰讓這是他親表弟呢。 誰讓他有求于人呢。 于是沈硯把某句教壞小孩子的臟話嚼了嚼又咽了回去,很有風(fēng)度地一笑:“……我當(dāng)然不會有這么天才的想法,或許你可以指教我一下?” “那條狗一聽見鈴聲就會流口水,因為在它過去的經(jīng)歷里,鈴聲一響就會有人給它喂食,導(dǎo)致它把鈴聲和食物聯(lián)系在了一起?!标懶写D了一下,“就像是你一看見舅舅,就會臉色難看、渾身難受,因為過去的經(jīng)歷讓你把舅舅和舅媽的死聯(lián)系在了一起——” “陸行川?!?/br> 沈硯打斷了他,他并沒有發(fā)火,語調(diào)在平淡中卻透出到此為止的警告意味。 一陣沉默后,陸行川在電話那頭道:“抱歉表哥?!?/br> 沈硯聽不出他有什么真正抱歉的意思,不過他也早就過了會和陸行川這種人計較的階段,只是明確干脆地告訴他:“我今天不是要和你說這些,換個例子?!?/br> “好。”陸行川同樣很干脆地答應(yīng),不慌不忙說了下去,“上世紀早期有人做過一項實驗,他們找來一個九個月大的嬰兒,把一只無害的小白鼠放在他身邊,一開始他并不害怕。后來嬰兒每次撫摸小白鼠的時候,實驗者就用巨大的響聲把他嚇哭。這樣幾次之后,哪怕沒有響聲,那個孩子只要一看見小白鼠就會被嚇哭。” 沈硯皺眉:“九個月大的嬰兒?拿來做實驗?” 果然他這個變態(tài)表弟,能舉出來的例子都是變態(tài)的。 “這不是重點?!标懶写ǖ?,“重點是隨后那個孩子不僅僅害怕小白鼠,他的恐懼開始擴展到其他毛茸茸的東西上,比如小兔子、毛絨大衣、圣誕老人的面具……你明白了吧?” 沈硯微微變色,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 陸行川繼續(xù):“這種現(xiàn)象叫做條件反射的泛化,就像你剛才和我說的那個人,因為害怕火,而泛化到恐懼各種與火相關(guān)的東西,比如煙味、打火機……就算她從理智上知道自己的害怕是沒有道理的,但這已經(jīng)是印刻在她骨髓里的生理反應(yīng),她根本控制不了?!?/br> 沈硯盯著對面墻上的空白,考慮了片刻,然后問:“那這種恐懼,怎么能治好?” 陸行川:“常見的有藥物療法、認知重建療法、系統(tǒng)脫敏療法等等,不過我說真的,活在這世上的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會有點心理問題,不是所有的都能治好,也不是都有必要治好?!?/br> 沈硯不由哼了一聲:“難道逃避問題會更好?” 陸行川坦然道:“誰不在逃避。你也在逃避,有資格說別人么?” 沈硯:“……” “再給你一點忠告,表哥。如果你實在執(zhí)著于要去解決別人的問題,至少要先搞清楚問題的根源在哪兒?!?/br> 沈硯薄唇翕動,然而他無法否認,他的確還不知道問題的根源所在。 一個人經(jīng)歷過什么,會怕火怕到那種地步? * “這道題選c?不可能吧,怎么能選c?” “三短一長選最長,當(dāng)然選c了?!?/br> “……我說正經(jīng)的,到底選什么?!?/br> 衛(wèi)染在竊竊私語聲中走回自己的座位,還沒坐下隱隱就覺得哪里不太對,然后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 桌子上的那道紅線不見了。 她愣了愣然后想起來,前兩天考試的時候,這個教室也做過考場,桌椅都被移動過了,想來是搬回來的時候搬亂了。她向四周看了看,尋找自己原來的桌子,一時沒有發(fā)現(xiàn)。 她憂心忡忡地垂下頭,等沈硯來了,不會為這個不高興吧? 正在這時,她的視野猝不及防撞上了一道紅線——就畫在旁邊沈硯的那張桌子上。 原來是他們兩個的桌子被搬反了。 衛(wèi)染松一口氣,準備把桌子搬回來,有人淡淡在她身后問:“你在做什么?” 衛(wèi)染一驚回頭,沈硯耐人尋味的黑眸正掃在她臉上。 “我……”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正站在以往被沈硯視為“過線”的位置上,連忙讓開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正要把桌子換回來……” 沈硯卻像是沒有聽她說什么,目不斜視地穿過她身邊,徑自回里面的座位坐下了。 衛(wèi)染無奈,沈硯像定海神針一樣坐在這兒,她就不太方便搬了啊。 她猶豫著,猶豫著,卻見沈硯又嘲諷地瞟了她一眼:“怎么,打算一直站著?” ※※※※※※※※※※※※※※※※※※※※ 文中提到的心理學(xué)實驗是真實存在的,感興趣請搜索“小阿爾伯特實驗”